這幾天關于胖子調職男隊罷賽吵得沸沸揚揚，看到吃瓜群眾和大V們一邊倒地批評總局，同情幾位罷賽教練和隊員，覺得不用再插嘴了——當然貧道并不看好吃瓜群眾會得到滿意結果。今天一早看到球隊的致歉信，說他們幾個犯事兒的人因為“在不完全了解……球隊管理模式調整具體內容的情況下，意氣用事，擅自退賽”，于是全隊“誠懇地接受社會各界的批評，并真誠地向廣大球迷和觀眾道歉”。意識到事情果然走向“墨索里尼總是有理”，走向“允許改革犯錯誤，不允許不改革”。于是忍不住說幾句。

　　前天，中國公開賽上排世界前三名的三位中國男選手先后棄賽，國內外議論紛紛，國際乒聯也表示不理解希望中國乒協解釋。這是中國體育60多年來在國際賽場上最尷尬的一個場面。體育總局昨天一早就定了調：說這些隊員的做法“完全置運動員的職業道德和操守于不顧，置國家榮譽和利益于不顧，不尊重觀眾、不尊重對手，這種行為極其錯誤，我們堅決反對。”這個調子后面的走向是：體育總局沒有錯，錯誤都是下面的。不過以貧道看，這個事件無疑是中國體育的一場大地震，其影響不比1988年“兵敗漢城”的震動小。雖然從總局到乒協再到乒乓球隊都表了態，矛頭指向兩個教練三個隊員，但這事兒太大了，超出了總局能影響的范圍，變數很多，結果難說。

　　事件的直接原因都很清楚：總局突然在公開賽前一天把那個“不懂球的胖子”從乒乓球隊總教練的位置上“升任”為乒協第19個副主席，離開了直接訓練和指揮中國乒乓球隊的崗位。劉胖子的調離與他長期擔任男乒主教練的弟子們臨陣棄賽的關系不用猜——三個隊員在微信上都寫得明明白白。

　　在此之前，運動員無論因個人事業前途(王治郅)或個人經濟利益(田亮、寧澤濤)與體育主管部門發生沖突后，吃瓜群眾對主管部門的處理大多表示理解。但這一次不同，大家一邊倒的對國家體育總局的做法表示極度不滿，民怨沸騰，已經不可能靠幾句官樣文章就給打發了的。

　　大多數不滿集中在體育總局把劉胖子從總教練位置上調走上。體育總局這次明擺著一堆破綻：全國人民都知道沒人比這個“不懂球的胖子”更適合直接訓練和指揮這支隊伍;三個月前“上崗競聘”這個位置是被體育總局認可的;只要不傻，都知道只要胖子不以總教練身份訓練和指揮這支隊伍，升多大官兒都是虛的(他剛表明不愿意當官)。當然，胖子的敬業精神，生活作風和人品基本達到參選“感動中國”的水平，人見人愛，欺負這個老實人肯定天怒人怨。尤其是前一段風聲鶴唳的“日本對中國的威脅”被胖子有驚無險地化解之后，喜愛乒乓球的吃瓜群眾眼里簡直就是諸葛亮再世。于是“被人陰了”、“爭奪利益”、“妒賢嫉能”等各種分析說得活靈活現。扯得遠的，能推測出“日本鬼子”在這里起什么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大V們也是一邊倒地隊罷賽隊員表示支持，他們表態集中在贊賞罷賽隊員的“男子漢精神”“兄弟情義”和對“當局”的不滿上。

　　@押沙龍：退賽這個事兒，大家一邊倒地支持，我覺得不一定是多了解是非曲直，主要還是欣賞他們反抗這長那長，這局那局的勇氣，支持這種以卵擊石的決絕。大家平時對龐大專橫的官僚體制的怨氣有多大，這種支持就會有多猛烈。

　　@五岳散人：江湖上，還是要講點道義與規矩的。無論結果如何，有幾天這么個舉措，證明不是、道義長存。這就夠了。

　　某基金會發起人周健更是以“乒乓英雄，賣藝不賣身”為標題作文為罷賽運動員打氣。

　　而馮導鼓勵罷賽隊員“人得有點血性，得有點愛誰誰士為知己者死的義氣”!

　　貧道當然和吃瓜群眾立場一致，都希望體育總局承認并主動糾正錯誤，幾位國家功臣平安過關。

　　不過貧道的觀察角度與大家有點不同。

　　貧道以為，現在扯著喉嚨為幾個罷賽隊員叫好沒啥意思，現在看事情正走向讓吃瓜群眾更憤怒的更無語的一面。歷史無數次證明：只要體育總局能打起“改革”的旗號，說出一堆冠冕堂皇的調離胖子的理由，而且你不能立馬證明這些所謂改革是荒唐的，在邏輯上是錯誤的，最后吃虧的還是這幾個隊員。況且有這些只嫌事情小的大V們推動，矛盾越來越激烈，逼迫政府手段越來越硬。

　　貧道有四點看法：

　　首先，體育總局尤其是新上任的茍局長對乒乓球項目的所謂“改革”，無視中國政府和中國老百姓對國家乒乓球隊給予的目標和任務，不了解國乒的基本特點和實現目標的背景條件，改革措施違背了管理的基本邏輯。這種所謂“改革”將導致中國乒乓球大幅倒退，甚至可能從此一蹶不振。這是引發這次事件的主要原因。

　　其次，體育總局(因為不了解乒羽中心實際起了什么作用)有關領導缺少行政管理的基本經驗和能力。他們對國乒情況缺少基本的了解和判斷，對貿然調離總教練可能產生的結果缺少基本估計甚至可能根本不在意(乒協昨晚聲明中說罷賽的教練和隊員們“在不完全了解國家乒乓球隊管理模式調整具體內容的情況下，意氣用事，擅自退賽”。從另一個角度講，說明乒協或者體育總局在事前根本沒有對“管理模式調整”的精神和內容給教練和隊員進行溝通和解釋。以貧道看，這句“在不完全了解”的話矛頭是對著總局的)，對選擇實施“改革措施”的時機和手段缺少起碼的操作經驗(臨陣換帥，而且是在中國舉辦的國際賽事前夕宣布)。

　　第三，兩名教練和三名隊員之所以采取了激烈對抗方式，與網上說的什么“哥們義氣”“血性”毫無關系。他們這樣做的主要原因恰好不是什么“不完全了解”這次“改革”，而是由于他們最清楚國乒之所以能在世界上稱霸數十年的內在原因，親身體驗了現有管理體制的優越性，知道一旦這次“改革成功”國乒的前途是什么。貧道以為，他們5個是因為對中國乒乓球運動的前景擔憂，對國乒團隊的前景和自身的前途感到絕望，才選擇了過激行動。

　　第四，這次事件的主要責任人是國家體育總局有關人士，雖然隊員在國際大賽期間罷賽是錯誤的，但如果他們的做法能阻止這次所謂“改革”并讓有關人員清醒，他們給中國乒乓球運動未來帶來的功勞要遠大于過失。

　　下面貧道就以上看法進行逐條分析。

　　首先看看總局調離胖子文件的理由：“國家乒乓球隊管理模式將進行改革，不再設總、主教練崗位，設男子、女子兩個國家隊教練組，一手抓競技訓練，一手抓隊伍管理，兩手抓、兩手都要硬。減少管理層級，推動國家隊實現‘扁平化’管理，提高訓練備戰效率和效率。”

　　顯然，新來的go局要對國乒的管理和運行模式做一次根本性的改動。當然，體制只要改動都可稱為“改革”。但是“改革”這個詞再神圣，也無非是一次管理和運行方式的改動。貧道以為，這個改動非常幼稚。

　　國乒不設總教練，意味著男女隊在管理上變成獨立的了，分別直接受乒羽中心(行政)領導。而取消主教練，兩個隊在“隊”一級的領導只剩一人——領隊。意味著男女隊的管理層是由一個領隊(行政干部)和一個教練組組成。領隊管思想，有關訓練和比賽安排由教練組負責。教練組總要有個組長，但這個組長與主教練的區別是：教練組長只是教練員會議的召集人，沒有決定權，也無需對最終結果負責任。因此，貧道估計有關訓練和比賽組織的最后決策是要報乒羽中心的相關領隊決定的(總不會是教練組投票決定吧)——確實很扁平。

　　這種扁平管理合理嗎?無所謂合理不合理，關鍵看這種模式要完成什么任務，管理什么對象。

　　實際上，總局領導的很多運動隊本來就很“扁平”。比如網球隊、田徑隊、舉重隊、圍棋隊、帆船滑板……甚至可以說相當多運動隊適合這種基本由教練帶隊員就完成整個訓練和比賽任務的“管理模式”。為什么呢?因為一些項目本來就沒幾個隊員(有的是項目本身如此，有的是我國高水平運動員數量有限，比如網球)，還有一些項目運動員很多，但各是各的項目關聯很小，比如田徑、游泳。短跑教練干的活鉛球教練基本不懂，就算都是跨欄教練，400米欄和110米欄就是兩回事。網球賽事本身就是個人賽，別說設什么總教練男女隊主教練了，甚至最合適的方法就是像管李娜那樣，劃出一筆錢專人專用。劉翔當年肯定不是由110米欄男子小組/110米欄分組/跨欄組/徑賽隊/中國田徑總隊來管理的。這樣看似乎扁平管理很好，很科學。

　　但是治腳氣的不能抹臉，籃排足三大球只設教練不設主教練就不行。三大球可以不設“男女隊總教練”——沒有混合雙打也沒有團體賽。但這些隊的教練干得活不一樣。足球有守門員教練、體能教練、助理教練甚至精神分析師等分工，沒有個主教練統領肯定一團糟。最主要的是，三大球都是集體項目，合作能力和團隊精神本身就是訓練和比賽的主要內容，主教練要把大量精力花在這方面。這還不說足球比賽并不是守門員對守門員，前鋒對前鋒，而是11人一個隊對另外11人的一個隊。主教練還負責臨場指揮。因此，把管理網球的模式用在足球籃球上，足球不設主教練協調工作由足協主席蔡振華負責?

　　有人會說了：乒乓球并不是三大球，乒乓球與羽毛球、網球很接近。隊員的運動技能要求一樣，教練員所需能力差別不大。最主要的是，比賽主要是運動員個人完成的，即使有雙打和混雙，組織難度也不復雜。為什么中國乒乓球不能像網球隊那樣實行教練員帶隊員，甚至像李娜那樣放羊式管理呢?

　　說得似乎有些道理，估計go局長來體育界半年，也看到了這一點，才有這個扁平化為中心的改革。

　　但是，go局長有兩點沒想清楚：一是沒搞清楚中國人對國乒是什么要求，于是自己承擔的是什么任務。二是不知道世界乒乓球現在是個什么局面，自己將要面臨什么考驗。而就是這兩點就能使中國乒乓球(包括羽毛球)的管理不能像其他國家那樣采用扁平管理，而是需要采用三大球的團隊管理模式，甚至管理模式比三大球還要有科層特征——設立男女隊總教練。

　　道理是這樣的：

　　中國乒乓球隊從六十年代初到現在，除了文革初的四五年，差不多稱霸世界50年。中國乒乓球隊給中國人帶來的榮譽，乒乓球隊的理念、精神對中國人的影響，都是其他項目所不能比的。尤其蔡指導帶領劉國梁等天津世乒賽奪取全部金牌后的這20年，中國乒乓球是不能輸的。別說團體，就連一個單項丟了，都是難以交代的。就很多觀眾來講，甚至中國隊員丟失一局都罵罵咧咧的。劉胖子在里約奧運會后對自己竟然能十幾年沒有失手所發的感慨，表達出“僥幸”成分更多些。感慨里那種如履薄冰如臨深淵戰戰兢兢的心境，讀了讓人心酸。貧道看我胖子的感慨后覺得：能頂到現在，胖子并不見得沒有急流勇退之心。

　　go局長知道中國人(包括黨政軍高層)對國家乒乓球隊的要求嗎?貧道覺得起碼估計不足。

　　中國人能在乒乓球這個項目上稱霸數十年，不是靠中國有蔡導和胖子，奇貨可居別國沒有，而是靠中國沒有吧乒乓球完全按個人項目來管理，更多的是按照團體項目來管理。一方面組織成一個多層次的訓練團隊和研究團隊，一方面硬是把團隊精神，協作精神把本來是分散的個人捏合出團隊精神、犧牲精神(甚至搞“讓球”)。道理很簡單：中國教練同其他國家教練一樣動腦筋，一樣嚴格管理和訓練，但中國多了一項，多了個集體智慧和團隊精神。沒有這些，中國人同其他國家一樣按單項管理管理乒乓球，國乒依舊是世界強隊是肯定的，但打到孤獨求敗，稱霸全球幾十年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go局是不是在上任前與組織部門商量過了：我上臺，國人就不要對乒乓球要求那么離譜了——而且組織部也同意了。

　　當然，中國能夠這樣管理乒乓球，與中國乒乓球已經發展成為一個龐大的團隊有關。網球為什么搞不成?網球也就女隊出過幾個能排名前20的球員，根本構不成個“團隊”。其他國家為什么學不成中國?因為其他國家一個隊湊不夠5名世界前10的隊員。說日本乒乓球現在也學中國的“舉國體制”，但他們無非是國家出面設立基金在各個年齡層組織比賽選拔尖子定點培養。其實這一套所謂“舉國體制”，中國在弱項上耍的把戲，乒乓球從來沒玩兒過這一套。日本學不了中國把乒乓球按集體項目管理的方法，因為日本湊不夠值得這樣組織的隊員數。所以日本乒乓球隊至今還是扁平管理。很多人說日本乒乓球在學中國，那是外行看熱鬧。不過，如果中國改學日本了，日本只要能一個隊湊夠5、6個世界排名前20的隊員，就有條件真正學中國——而日本目前離這個條件已經不遠了。

　　中國人非要把乒乓球成績定那么高，這是總局不得不在1970年后設立總教練的主要原因。中國已經有一個天下第一強大的乒乓球隊伍，這是中國搞出一個世界瞠目的科層復雜的乒乓球體系的基礎。確實，中國乒乓球體系有些怪，很不“普世”。關鍵是中國老百姓和領導們在對待乒乓球冠軍數量方面有些荒唐，很不“普世”。

　　go局長以為放棄這個很不普世的體系，照樣能滿足領導和老百姓很不普世的需求?

　　另一個沒搞清楚的是中國乒乓球隊面臨的環境。幾十年來尤其最近二十年來，國乒滿足中國人這個要求的難度確實越來越大。一是國際乒聯想法兒掉點兒地“改革”乒乓球的器械和賽制，所有“改革”目標都很清楚：針對中國隊的優勢，削弱這些優勢。以貧道看，國際乒聯這么做，也是中國人不普世的毛病給鬧的。哪國都有過強項，但連續幾十年就很少。一個國家幾十年霸者一個項目，別國只能掙老二，這項目有啥意思?實際情況也是，國際乒聯每次“改革”，都搞得中國教練團隊緊張幾個月，忙個年把子。

　　第二個問題更麻煩，就是大量中國球員和教練出國入籍，成為中國隊強勁對手。開始出去的還都是二線運動員或一線被淘汰的，只能偶然隊中國隊形成威脅。現在不行了，張本君是日本出生的日本孩兒，但爹娘都是中國乒乓球專業隊員。放掉奶瓶就塞給個乒乓球拍兒，真正從娃娃抓起。要說“扁平管理”，張本君扁平到家了，吃奶到體能訓練技能訓練都是一個教練!有張本君開這個頭，以后會幾個、十幾個到幾十個遍地開花。

　　中國其他項目哪個像乒乓球這樣面臨全世界圍剿，像華北抗戰一樣偽軍比日軍還多的局面?以貧道看，中國的這種管理方式優勢在越來越強大的攻擊下已經有些吃不消，日子越來越難過，這一點胖子已經表達了，張繼科馬龍徐欣和眾多弟子也能感覺出來。現在突然上面讓放棄他們中國優勢組織方式，改成“普世”的那一套，啥結果他們一定清楚。

　　所以，別的啥都無所謂，“扁平化改革”會害死人的。當然，回歸普世也不錯，治治中國人的毛病有道理。

　　貧道從知青點回城當三年中學體育教師。77年如果不是老媽逼著考大學，貧道就是省棒球隊助理教練了。體育是個極限運動，追求的是“最”——最高最快最強，干的是“更”——更高更快更強。級別低的差別大——隨便一訓練就比別強。到了頂點，余地就小多了。如果換了貧道，一方面已經功成名就，另一方面真的難保晚節。這時候上級讓自己退出一線教練還真是時候!用馮小剛的話，后面“愛誰誰”。

　　說實話，就看現在領導心里清楚不清楚了——

　　不清楚的：幾個犯事兒的教練和隊員低頭認罪還好說，不低頭就算了吧，反正中國最不缺的就是乒乓球世界冠軍。給領導對著干不整治以后都學他們怎么辦!保go局棄胖子是正道。

　　清楚的：go局這套真正“崽賣爺田心不痛”，雖然“允許改革不成功”，但如果乒乓球再走羽毛球的后路一路下坡，代價是不是有些大了?這還不說這洶洶民怨怎么調理——保胖子棄go局?!

　　這讓貧道想起劉備擲阿斗的故事。不知道領導們能否有劉備見識，將XX擲之于地曰：“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難保胖子不會“泣拜曰：‘云雖肝腦涂地，不能報也!’”。

　　若真如此，那五位為國立過赫赫戰功的功臣也不算白辛苦一場。

　　要知道，也就是出事兒這兩天，習近平在呂梁考察時說了一句話：

　　讓干凈的人有更多干事的機會，讓干事的人有更干凈的環境。

　　胖子肯定算“干事兒的人”，馬琳張繼科等5人也是——這一點全國人民意見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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