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文化略有所知的人,大都記得寫出“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這個詩人——龔自珍;對中國歷史略有所知的人,也大都記得一八六零年的清王朝發生的一件大事——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當這兩個歷史的點因為一個人而交匯時,往往令人糾結著尷尬與痛苦。因為,火燒圓明園的帶路人是龔自珍的長子。
《圓明園殘毀考》記載:所以焚掠圓明園者,因有龔半倫為引導。半倫名橙,自珍子,為好大言,放蕩不羈,窘于京師,輾轉上海,為英領事記室。及英兵北犯,龔為響導曰:“清之精華在圓明園。”及京師陷,故英法兵直趨圓明園。
如果以上記載僅僅說龔只是“向導”,那么根據《清朝野史大觀》的記載他就是“共犯”:定庵子孝拱,晚號半倫……英人威妥瑪方立招賢館于上海,與之語,大悅之,旅滬西人均呼為 龔 先生而不名,月致百金以為修脯。庚申之役,英以師船入京,焚圓明園,半倫實與同往。橙單騎先入,取金玉重器而歸。
一對父子:一個是愛國詩人,一個是走狗洋奴;一個在思想與詩壇上光芒四射,一個在私情與大義前黯然失色;一個與著作名垂青史,一個留賊名遺臭萬年。他們父子之間的落差就這樣以一個無法丈量的海拔高度飛架在歷史與文學史的關鍵節點上?
圓明園里三天三夜的大火,燒出了一個民族永遠的傷痛,也燒出了龔氏父子的歷史尷尬。
歷史的尷尬往往不隨人的意志而轉移卻循事的因果而神秘地呈現。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七日,歷史上又一個尷尬的日子。《阿凡達》里面隱喻的推土機再一次所向披糜、無往而不勝,將一處神圣的殿堂——中國科學院力學研究所實驗基地推平了。
七月二十三日,中國科學院力學研究所發表聲明稱:
我們以沉痛和憤怒的心情正式宣告,我所懷柔試驗基地遭暴力拆毀, 錢學森 先生回國建立的首批實驗室被夷為平地。
2010年7月17日 上午,試驗基地的保安人員被一伙不明身份人員控制,失去人身自由。在此期間,共計9處房屋被大型鏟車與推土機夷為平地,一批重要的科研裝置和設備被砸毀掩埋。 2010年7月22日 至23日,該試驗基地再遭持續地肆意毀壞,錢學森先生回國初期指導研制的科研裝備等大量歷史性文物、國家973項目試驗裝備、國防重大科研任務的儀器裝置和備件等以“垃圾”的名義被清除出場,值守該試驗基地的工作人員深受刺激入院治療……
如果說萬園之園的圓明園是一處匯集無數財富與珍寶的園林殿堂,那么中國科學院力學研究所這塊被拆毀的實驗基地,就不僅僅一個民族、一個國家的科學殿堂,還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自強不息的精神殿堂。如今,這個神圣的科學殿堂與精神殿堂,在科學的春天里,在科學發展觀的鏗鏘報告聲里,給偷偷的,給暴力地摧毀了。
摧毀這處神圣殿堂的人,不是國家的對手或者敵人,而是一伙“不明身份”的小啰嘍。保護這個神圣殿堂的人,不是軍隊武警,而是幾名保安人員。摧毀這處神圣殿堂的方式,不是簡單至極儀式里的響亮掌聲,而是野蠻至極突襲中的轟隆輾壓聲。一切都看似漫不經心,一切又似乎精心設計。總之,這個見證了中國航天科學從無到有、一步步追趕與超越世界同行的神奇所在,在嫦娥二號親近月球之后,在創建者逝世不到一年的某一天里莫名其妙地被轟然推倒了。
透過實驗基地沖天而起的囂囂煙塵,我們想起了錢學森費時多年歷經磨難回到祖國時的那一身風塵。他本來可以不沾一點風塵的,留在大洋彼岸效力,憑著他的學識與才能,他完全可以過上非常體面與優裕的生活,與許多投身美國的那些沒有祖國的科學家一樣終其一生。可是他沒有,萬里重洋與幾步囚牢沒有阻擋他回國的意志。當他帶著萬里風塵回到國門的那一刻,歷史記錄了一名赤子淚流滿面的激動神情。
透過力學所實驗基地紛揚的煙塵,我們想起了當年大漠深處原子彈爆炸的煙塵。蘑菇云煙塵未落,見不得中國好的勢力便在叫囂:中國造出了原子彈也無法將之送上天空。他們的情報工作在那個時代是如此的窘迫,他們哪里知道錢老一回國就從這個實驗基地艱難起步,并早在一九六零年就成功研制了導彈。
透過力學所實驗基地紛揚的煙塵,我們想起了嫦娥二號撞擊月球的煙塵。來自另一個星球的煙塵告訴世界:中國這個最早有著嫦娥奔月傳說的古老民族,終于實現了千年夢想;這個被科舉耽誤了科學的古老國度,在許多尖端領域沖到了世界的前沿。
透過中國航天科學一步一步穩健前行激起的煙塵,我們知道,錢學森回國后建立的第一批實驗基地就在這里;我們知道,在航天科學的長河里,這里就是細小的源頭之一。這股源頭流出來的,不僅僅是令人眩目的導彈、火箭、飛船,還有一個民族氣壯山河、驚天地泣鬼神的獨立自主的精神力量。如果沒有這一股力量,中國這塊古老的土地,也許并不會比今天的非洲好多少。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實驗基地與井岡山、瑞金蘇維埃舊址、延安寶塔山、西柏坡、西昌火箭發射中心一樣,是共和國億萬人民的精神基礎。這個基礎,是十個圓明園也無法比擬的。如果說圓明園是皇家石崇們的擺闊斗富——有錢而已,那么力學所實驗基地就是炎黃子孫探究宇宙奧妙的鑰匙——不僅有智慧而且有精神。
透過力學所實驗基地紛揚的煙塵,我們看到了科學院的科學家們泣血的字跡:“一批我國現代科技史上代表性的珍貴文物被肆無忌憚地搗毀和清運,一批國家級的重大科研任務被迫停滯。”是誰?是誰有這股力量做出了這種絕不亞于火燒圓明園的驚天大事?那些所向披糜的推土機?那幾個開推土機的民工?那幾個被雇用的“不明身份”襲擊者?這一切,撲朔迷離,一如現場漫天煙塵。
就經驗而言,任何個人的所作所為都脫離不了時代的“塑造”,當我們將目光聚焦在一個個具體的點上,往往容易陷入山重水復疑無路的困惑;而當我們將目光從點上移開,放眼到歷史的一個面時,往往又迎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明亮。
就像看待火燒圓明園那樣,我們將目光集中在一個龔半倫身上時便有失公道。比如《圓明園殘毀考》的“所以焚掠圓明園者,因有龔半倫為引導”就是顛倒因果。在當時,即便不是龔半倫帶著鬼子直取圓明園,也會有其他的張半倫、李半倫、趙半倫帶路的。就像今天,將拆毀“神圣的科學殿堂”糾結在幾個“不明身份者”,或者背后的開發商身上,都不免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制造了火燒上海抗日老戰士、令金門戰役老戰士自焚、從廣西村民身上直接輾壓過去的推土機之所以能夠橫行無忌,難道不是“有深刻的原因”嗎?
那么,到底誰才是摧毀“神圣科學殿堂”的背后力量?這股“不明身份”的神秘力量僅僅是沖著那“風水寶地”去的嗎?如果是,他憑什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如果不是,那它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暗算?在他們摧毀一切的計劃里,下一站將要摧毀的是故宮,還是天安門?或者是再前方的人民英雄紀念碑?或許,他們還有超越我們所不能想象的、更為“宏大”的目標?
圓明園的大火烤盡了一個王朝的氣數,力學所的煙塵能掩蓋共和國曾經的輝煌和屏蔽人民美好的記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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