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在贛江撫河段唱凱堤潰決、10萬民眾生命危在旦夕的關口,中央電視臺主持人連線采訪江西防汛抗旱總指揮部辦公室副主任平其俊。沒想到,這位救災一線人物先是強調唱凱堤歷史上曾多次決口,接著逐一介紹哪些大小領導對抗洪作出過“重要指示”。主持人一再打斷他的話頭,追問“決口有多大?下游的群眾有沒有轉移?”
江西這一“救災官腔”橫空出世之后,立馬引發眾怒,紛紛批其“不會講人話”。其實,這位官員“很會講話”,也頗有心計,不過他說的盡是應付搪塞的話、事事逢源的話、欲推卸(減輕)責任的官話。
官員避而不談主持人的追問,倒不是因為無視主持人,也不是懶得回答,而是對抗洪工作情況不明,心中無數也。假如他信口開河,瞎說一氣,誤報災情,或者不置可否,敷衍忽悠,事后一旦追究起責任來,豈不會吃不了兜著走?于是,為了“保險”,只得搪塞應付,講決口歷史,講領導重視,講四平八穩的話,這樣一來,既可以顯示自己博學,臨危不懼,指揮若定,又可以為當地領導減輕一些責任,而且能巧妙地“熬”過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連線采訪”。誰知電視主持人不給面子,非要打斷“官腔”、“套話”不可,這就難怪其一夜成名,成了“當代官僚的樣板”。
中國官腔源于何時,現已無從考證。古代官吏中了舉人或狀元就會被皇帝欽點為大大小小的官吏,他們飽讀詩書,上的奏折是文言文,說的話也是文謅謅的,不同于下里巴人的陽春白雪,久而久之大概就變成了官腔。
盡管執政黨領袖及文學界大力批判黨八股,但毋庸諱言,在政界乃至文學界黨八股仍在盛行,領導講話常常是大的方面一、二、三,每方面包含1、2、3小點。某領導某次會議講話開場白只說兩點,令人欣喜,不料每兩點卻分為中五點,每中點又衍生講了八小點,每小點又細分若干小點發揮一通,講到下班才結束。盡管下班時間已到,會議主持人還是不厭其煩地把領導講的各點重復強調了一遍,然后圍繞會議精神的貫徹又強調了五點。聽得臺下苦不堪言。
研究中國官腔,發現其具有四個顯著的美學特征:
一是韻律美。
提起官腔,有人想當然地認為就是“打哈哈”,這是對官腔帶有偏見,缺乏欣賞。有次筆者由朋友引見去拜訪其局領導,領導在使用官腔時所表現出來的韻律美,著實讓人嘆為觀止。其時,他正在接電話,只聽此公“哈哈--哪里,好的好的--唷嗬--嗯嗯”。聲音時高時低,時緩時急,抑揚頓挫。此公放下電話,發現筆者恭候多時,連忙問“你是--”聲音拖得絕對有分寸。我做完自我介紹,此公一聲“噢--”,讓我感到他既是在認真傾聽,又是在努力搜羅記憶,不慍不火,恰到好處。繼而,“呀哈哈--”,一副恍然大悟狀,“失敬失敬,哈哈--”。聽著這一串激揚的笑聲,我簡直有些陶醉。
二是力量美。
官腔有時在某種場合常常被表現得氣勢磅礴,充滿生機,讓人熱血沸騰。記得幾年前,筆者參加縣里的一個報告會,一位領導對臺下的聽眾說:“在機遇面前,我們一定要以發展的責任感促使我們思想上的大轉變,帶動全縣人民認識上的大提高,喚起改革的大動力,從而取得我縣各項事業的大發展。”聽罷此言,臺下怎不掌聲雷動,歡欣鼓舞?
三是層次美。
官腔既然出自官員之口,必然不是隨隨便便脫口而出,而是經過反復推敲、精心琢磨,結果就形成了它的“層次美”。前不久,某單位領導在會議結束時即席講話:“聽了以上同志的發言,我很受感動。他們給大家上了一堂很生動的教育課。這里,我不再多講什么了,就三句話:一是對這次會議的主題要反反復復領會好;二是回去要原原本本匯報好;三是在今后的工作中扎扎實實落實好。”無論是譴詞造句還是邏輯推理都沒得說。
四是朦朧美。
官腔之朦朧,猶如隔岸觀花,雖聞其香,卻無法觸及“實物”;更如蒼穹懸月,金盤雖滿但相距遙遙。此美亦不乏經典之作。報載某地出一貪官,當記者采訪該地主要領導時,領導不無感慨地說:“教訓是非常深刻的(如何非常深刻?),我們班子成員都有責任(責任到底在誰?)。這件事我們要一查到底(具體怎么查?),把損失降到最低限度(何為最低限度?)。”這一席“深刻的表白”,實乃“放之四海而皆準”,你聽了絕對找不出什么毛病。這便是官腔“朦朧美”的“神韻”所在。
也許官腔遠不止這“四美”,然而無論它多美,老百姓始終無法欣賞,至今仍“頑固”地認為它是:廢話。
而江西這一“救災官腔”則不但是廢話,也是讓老百姓痛恨的“官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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