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上映了不少關于我黨地下工作的影視。其中相當一部分影視都有以下問題:
貴族化——看不到決定歷史趨勢的草根大眾。
簡單化——看不到完整的地下工作內容,特別是工作重心。
神秘化——看不到常見的地下工作方法。
豪俠化——看不到黨性、政策紀律對地下工作的約束。
總之,忽視了我地下黨工作主體、工作內容及工作方法的人民性。
以下,用地下黨組織潛伏國民黨第六十軍的工作實例,和大家交流我的體會。
一、國民黨“防諜”防哪些
首先呢,要了解敵軍防諜防什么樣的“諜”?
國民黨軍隊所防之“諜”,包括:
(一)防“共黨”之“諜”
我小學同學趙俊達的父親趙國璋曾是潛伏敵營的地下黨員。他在國民黨軍隊擔任過暫編二十一師代理參謀主任、第五四五團副團長等職。有一次,他到軍部開“防諜”會議時,一進會議室,看到會議室墻上掛著個標語竟然寫著:“當心,敵人的奸細就在你面前!”他看著那個標語,心里就好笑。愛奇藝可不可以
地下黨員趙國璋1948年初在吉林市
趙國璋的宿舍后來成為曾澤生軍長指揮長春起義的臨時指揮所
后來,曾澤生軍長率部起義的臨時秘密指揮所就設在趙國璋的宿舍內。
這件事大體反映了國民黨第六十軍內部防范“共諜”的施行常態和整體能力。
(二)防民間之“諜”你看看公司。把一本簡報講解釋。 What are you doing
圍困長春期間,我地下黨在長春的工作系統有十幾個,大的系統有五六個,分布各行各業,共有地下工作人員1200多人。到長春解放的時候,被敵人捕殺的有200多人,絕大部分的地下黨組織都保存了下來。
國民黨軍隊“防諜”為什么防不好?
這里講一件事,以窺斑見豹。
長春警備司令部督察處是隸屬保密局(軍統)的特務機構,內設4個巡查隊,其職責除了搜捕“共匪”、檢查過往行人的“國民身份證”及有無攜帶違禁品外,還包括取締黑市、沒收東西。沒收物品拍賣后,按慣例可提百分之二十獎給檢舉人和檢查有功人員,其余充作警備司令部的經費開支。不難看出,巡查隊長即便“秉公執法”,也是個很肥的差事。其內部流行上行下效的潛規則,即“查政治犯容易升官兒,查經濟犯容易發財”。所以,這幫特務、打手整天都打這個鬼主意。
督察處第二巡查隊的隊長姓潘,少校軍銜。起義后,他聽說不少軍官都將多余的物品拿到吉林市去賣,于是,留下兩皮箱物品,領著傳令兵帶上其余財物直奔吉林市。賣掉部分物品后,把未賣脫的四皮箱財物寄存吉林市的老房東家中。一年后,聽說這四皮箱財物被起義后離開部隊定居吉林市的一位中學同學全部騙走。
如此追逐私利,國民黨軍隊的“防諜”工作自然難有成效。
(三)防釋俘之“諜”
釋俘,就是我軍釋放回國民黨軍隊的被俘官兵。這是他們防范的重點。
國民黨官兵被我軍俘虜后,思想能發生什么樣的變化,我在長篇紀實文學《心路滄桑——從國民黨六十軍到共產黨五十軍》(四川人民出版社2017年再版)中,記述了原國民黨第六十軍一八二師五四四團副團長李崢先的一段回憶:
經長途跋涉,李崢先被送到延吉解放軍官教導團。一到駐地,一幅醒目的標語躍入眼簾:“向真理低頭是光榮的!”
當年的共產黨人夠得上心理學大師,就這簡簡單單的八個大字,立刻感化了許多被俘官兵,卸去了他們心頭上的重負:對啊,向真理低頭就不丟臉了嘛!
放下行裝,馬上有人去招呼炊事班:“客人到了,快做點飯。”
李崢先再一次被感動了。不是因為把他這個俘虜當“客人”才感動,在醫院,這類尊重人格的事早有所見。讓李崢先感慨不已的,是他看見了幾個炊事員圍成一圈學習。學啥不知道,反正學得津津有味。舊軍隊哪有這事?不是出去嫖女人,就是在家賭錢、抽大煙。不偷,不搶,不惹是生非就不錯了,哪還有學習這一“景”?更何況還是些在國民黨軍隊最被人瞧不起的“伙夫”。
就憑這個,你就不敢說共產黨手里沒有真理!
在解放團,李崢先進步很快,才3個月,就當選學習小組長了。他記得,對自己啟發最大的,是社會發展史教育。自己就是從中認識到了共產黨戰勝國民黨、人民軍隊消滅舊軍隊、新社會取代舊社會的歷史必然和歷史意義。
李崢先88歲在黨旗下宣誓入黨
對于我軍釋放回去的俘虜,國民黨軍隊通常是把他們送往“青訓隊”,實際上就是關進集中營。“青訓隊”通常關兩類人,一類人是俘虜我軍的指戰員,但很少。另一類是我軍的釋俘。青訓隊的生活非常糟糕。進了青訓隊都要接受審查。
在《心路滄桑——從國民黨六十軍到共產黨五十軍》中,我還記述了原國民黨暫編二十一師第一團七連少尉排長趙謙1948年5月被我軍放回長春后的經歷:
100多位被俘軍官全部被押到國民黨設在長春市勵志社的“青訓隊”關了起來,還得一個一個“過大堂”:
“在匪區,你們都干了些什么?”
“還能干啥?吃飯、睡覺唄!”
“我問的是吃飯、睡覺以外!”
“哦!上課,講八路軍是人民軍隊,實行軍民一致、官兵平等和寬待俘虜。講社會發展史,猴子變人,共產主義一定取代資本主義。還講戰場形勢,宣傳共軍必勝,國軍必敗……”
“胡說!不許替共匪宣傳!我再問問你,你們參沒參加共匪組織的活動?”
“活動?參加了。八路組織我們下鄉參觀土地改革,讓我們了解地主怎樣剝削農民,農民怎樣在土地改革中分到土地……”
“我問的不是這個。他們當官的找你們談話沒有?都講了些啥?”
“剛進解放團時東北民主聯軍副司令員周保中說,蔣介石把60軍和93軍騙往越南,然后派兵攻打五華山,把龍云趕下臺。60軍和93軍到東北后,又受到蔣介石嫡系的歧視、排擠。周保中說他也是云南人,云南人應該團結起來打回老家去,報五華山之仇……”
“不要講這些。你給我老實交代,共軍為啥放你們回來?”
“說是要讓廣大國民黨官兵見識一下共產黨的俘虜政策,看看誰在造謠?”
“好了,好了,好了!他們放你們回來時講了些啥?”
“八路說,將來攻打長春時,請我們槍口抬高一寸,打不下去的時候就投降,或起義,順便宣傳一下解放軍的俘虜政策。講實話不造謠就行。”
“住嘴!”
所有這些答話,“青訓隊”反動軍官都不愿聽,但又不得不聽,因為這是所有被俘軍官親身經歷的事實。只要講事實,就是解放軍期待著的政治宣傳。
長春市的國民黨當局對這批俘虜軍官傷透了腦筋:重新教育一番?不成!“共軍”內部官兵平等,國民黨軍能嗎?“共軍”寬待俘虜,國民黨軍敢嗎?“共區”展示的民心所向,“國統區”有嗎?共產黨宣傳的那些基于事實的道理,想駁倒,容易嗎?放他們回部隊?也不成!不說別的,單是“共軍”寬待俘虜那一套,要是讓官兵們都知道了,以后怎么打仗?殺了他們?更不成!那會激化部隊內部矛盾,釀成大禍,并給“共軍”挑撥離間更多的口實。百般無奈,只好先關著再說。
長春市的“青訓隊”關了多少人,史料無記載。但錦州的史料卻有記載:國民黨新七軍一位副營長回憶,1948年8月他獲釋回錦州后,被關進有6000多人的“青訓隊”。
與趙謙同時回長春的第六十軍一八二師的一位營長,甚至被整死在青訓隊里。
長春和平解放后,在繳獲“軍官訓練班”政治小組編寫的一份機密材料上,有這樣一段評語:“共軍寬待俘虜的伎倆確實是心戰中十分毒辣的一著,對此,國軍既無法仿效,又無能為力,若對下鎮壓過激,恐會適得其反。”
(四)防雜牌軍將領
我小學同學趙伶達、趙俊達的父親趙國璋伯伯,長春起義時任國民黨第六十軍一八二師五四五團副團長。1948年10月18日凌晨,起義部隊剛剛撤出長春城,新七軍尚未投誠之時,作為地下黨員的趙國璋就接到解放軍圍城兵團政治部聯絡部領導的緊急指示,讓他火速趕回長春城,帶人接管并清理特務機關的檔案。
夜以繼日查下來,讓趙國璋最為感慨的是,特務機關在第六十軍雖然有組織,并占據重要職位,但沒有發現第六十軍地下黨的任何情況,特務機關的檔案卻記載了他們監視第六十軍將領查到的一些情況,比如,某長官用多少根金條在某大城市買了一個四合院;某長官弄了個漂亮女人,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等等。甚至有特務通過請客吃飯、送錢等方式,買通曾澤生軍長身邊的親信,將海城起義的潘朔端師長寫給曾澤生軍長的策反信,騙出來交給特務機關。曾澤生軍長的個別親信在特務機關領賞,也有登記。
國民黨檔案記載,特務機關對蔣介石的嫡系將領也有監視、密報。
國民黨這么做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防范我軍策反,也是為了控制將領,為其獨裁專制服務。其“防諜”難防真“共諜”,也根源于這上行下效的私利追求。
二、國民黨難防的“泄氣”
在國民黨軍隊內,地下黨的工作除了情報、策反之外,還有一項“泄氣”工作,被不少當代人忽視了。“泄氣”,就是利用一切合法機會,傳播國民黨軍隊一敗再敗的戰場消息,并利用敵人內部矛盾煽風點火,泄氣搭橋。泄了氣,就沒有打仗的信心了。搭橋,是引導他在時機成熟的時候走向起義投誠的光明大道。
第六十軍地下黨的“泄氣”工作之所以沒有被敵特偵破,是因為講的內容是事實,利用的機會合法、巧妙。
比如,1947年2月,東北國民黨軍組織了一個“校閱團”,到各部隊巡回視察,總結經驗教訓。第六十軍地下黨負責人楊重上校代表第六十軍參加“校閱團”,并負責文書組工作。楊重將所有重要材料按一式三份整理,其中兩套材料送長官部交差,一套材料通過地下交通員轉送我東北軍區聯絡部。
“校閱團”活動結束后,曾澤生軍長專門召集全軍團以上主官及軍部八大處負責人聽取楊重匯報。楊重借題發揮,將一部分參觀內容刪繁就簡,一帶而過,著重介紹在鳳凰城觀看民主聯軍伏擊國民黨第二十五師的戰場實況,繪聲繪色地渲染了沿途破車爛炮、橫尸遍野的狼狽景象,巧妙宣傳了民主聯軍出色的作戰指揮、果敢頑強的戰斗作風、擅長打殲滅戰的作戰能力,以及戰區民心所向。在場軍官一個個聽得目瞪口呆。楊重名正言順地又開展了一次卓有成效的“泄氣”活動。
第六十軍地下黨負責人楊重(楊濱)
至于利用私下交談開展“泄氣”工作,就更多了。
三、“共諜”何以難防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地下黨員“廣交朋友”有效地掩護了地下工作。
國民黨軍隊“共諜”難防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國民黨軍隊內部私情泛濫,被我充分利用。
有一個很典型的一個例子,1948年7月,國民黨第六十軍一八二師五四四團排長、地下黨員詹玉填(回解放區后改名詹偉)奉命帶著一排士兵守山頭,放排哨。當夜,在遇到我獨立一師時,他立刻帶著全排投向我軍。隨后,詹玉填悄悄向獨立一師的團政委亮明了身份,并要求回國民黨軍隊繼續潛伏。詹玉填回到吉林市后,聽說副師長蘇秉權要殺自己,就找到軍部警衛營手槍排當排長的同學盧存芳求助。盧存芳安排詹玉填住下,并派了哨兵站崗。入夜后,找來詹玉填的雙胞胎哥哥詹玉佩(也是地下黨員,回到解放區后改名詹羽)和幾位軍校同學,商量下一步怎么辦。
采訪時,我問道:“那天晚上關在小黑屋里,那幫軍校同學都出了什么主意?”
詹偉告訴我,什么樣的主意都有。有人提議:“我們一起去找軍長說情!”有支招兒:“我們湊點路費,你回云南老家吧。”還有人干脆建言:“我們給你搞個諜報證,干脆到共軍占領區去。”
我當時很詫異:“兩軍對壘,他怎么能這么說呢?”
詹偉前輩笑了:“你不懂,舊軍隊就這樣,只講私人關系。”
私情泛濫,是國民黨走上不歸之路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是“共諜”難防的一個重要原因。
四、當代借鑒
這段歷史說明什么呢?
行大義者,無孔不入;逐私利者,防不勝防。
祖國的統一大業也是如此。
接下來的問題是,一旦策反成功,那幫“T獨”分子怎么辦?請看“敵工經驗之借鑒”第四講:《瓦解敵軍五大目標之四:令其有罪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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