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的“強勢政府”是在向誰叫板

辛華　　

這年頭，互聯網可是真不得了。一個公權人員，特別一個在重要地方握有重權的公務人員，如果突發雷人之語，甚至雷得一時無二，一夜之間即會躥紅網上，平奪千萬眼球。其官運便如賭運，極有可能隨之突變，或二三把一次的連和大牌，或輸得血本無歸，坐窩瞎菜。當然，這還要看其后續的自我詮釋能力和官場人脈如何。　　

2009年02月15日　，深圳市人大代表許宗衡在參加深圳代表團分組討論時，以市長的身份宣布：深圳要做“強勢政府”，便是時下第一雷人之語。他宣稱道，“政府不能一遇到問題就表現出軟弱，如果把政府搞得弱勢，啥也干不成。” “深圳市政府就是要表現出強勢，這是一點不含糊的。” “政府不會做群眾的尾巴，但也不會不顧及群眾意見盲目決策”。“做一個理性地善于把握經濟社會發展的政府。”　　

果不其然。隨即的網絡對此發帖無數，哄哄然地單單把“強勢政府”著四個字凸顯出來，雷得蠻暈，點擊頗高，跟帖極盛，真的是竄紅了許宗衡市長。如今網上多為標題讀者，那些官樣文章，都是斷難看得下去的。望題取義，斷章取義，已系習慣、已成自然。至于許市長講話所針對的具體情況是什么，管他什么傳聞中的筆架山道工程受阻啊，還有什么聽說好像深圳的市民很厲害，政府做錯什么事，馬上會招來很大的非議之類的啊，網上并不關心，而許市長“強勢政府”的喊聲，卻被網民們毫無節制地、漫無邊際地擴大著分貝，并被放大到了泛指整個中國境內的所有大小政府。當然，作為十九歲就當上過湖南衡南縣寶蓋農場場長、如今是仕途上可謂馬俊風順的許宗衡市長，憑其與時俱進的智商指數，完全能夠預料到網上出現的這個大反響的。但他還是要這樣喊話，更顯現其十足的新銳底氣，說不定會為其日后拉出一根大陽線來。　　

咋鎖“強勢政府”這條資訊，望題生義的第一感覺：似乎有點公開叫板的味道。政府居然都不是強勢的了嗎？那它什么時候弱勢過了？百姓會認同掌管一方的父母官居然是弱勢的嗎？　　

恕我偏扯一句，如果說到一號文件，相信都會想到中共中央每年的那個發展農業、惠及農民的一號文件。而深圳市政府今年的一號文件是什么呢？萬沒想到吧，不是金融危機下的如何促進經濟發展仰或百姓就業，而是“法治政府建設”。你看這深圳市政府，夠不夠強勢？說到深圳市的法制政府建設，其中最為全國轟動的當屬為“改革者失誤免責”立法。深圳市在　2005年11月17日　，制定了《深圳經濟特區改革創新促進條例(草案)》。條例第41條規定，如果“改革創新工作發生失誤，未達到預期效果，或者造成一定損失，但符合以下條件的，可以免于追究有關人員的責任”。該條規定了三個免責的條件，包括個人和所在單位沒有牟取私利，以及沒有與其他單位或者個人惡意串通等。按，如果改革者系奉政府之命行事，其人失誤即為政府失誤，其人失誤與否亦仍由政府判定；至于是否涉嫌“個人和所在單位牟取私利，以及與其他單位或者個人惡意串通等”，在缺失強勢之社會監督的情況下，還仍是強勢之政府拍板定案。這個條例，全國獨一無二。這個政府，強勢還是不強勢？ 　　

“如果把政府搞得弱勢，啥也干不成。”這話放在深圳市，一點不假。2007年，作為2011年世界大學生運動會分會場的深圳灣體育中心工程建設，在招標中，北京鳥巢主創人員推出的“海之貝”方案，以無記名投票排名第一的絕對優勢，一舉中標。但當地政府隨后竟然宣布作廢，由政府承擔賠償責任。致使“海之貝”方案永遠地成為了一張平面效果圖。不守誠信達到公然違反法律規定的程度，用納稅人的錢為政府的背信埋單，竟然如此輕快，足見掌握行政大權的政府強勢，真是威力無比，如再進一步的強勢，是不是要不得了啦？　　

“政府不會做群眾的尾巴，但也不會不顧及群眾意見盲目決策”。前半句是他講話的內容核心，不然怎稱“強勢”？不做群眾的尾巴，只有做群眾的腦袋了，大雁齊飛頭雁領嘛。而后半句是非補上不可的，這是官場語言的基本功——滴水不漏，否則就不得了，那可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呀。但會說的永遠不如會聽的， “不做群眾尾巴”，還是透出了不能跟著群眾的想法走的意思。許市長判斷政府強勢弱勢的準則應該是，跟著群眾走的政府無疑就是弱勢政府，而只有做群眾的腦袋才是強勢政府。或許，市長認為政府就是比群眾站的高看的遠吧，熟不知人民才是真正的英雄，群眾中是有著無限的智慧和創造力的。“但也不會不顧及群眾意見盲目決策”這后半句中的“顧及”一詞值得玩味，怎么好像感覺是，沒有在“任何時候都要以人民群眾高興不高興、滿意不滿意、答應不答應作為工作的唯一標準” 。人民是主人，政府是公仆，為人民服務就是在人民的支配下替人民辦事，對主人的意見不能僅是聽聽，參考參考，而是必須照辦。否則，主仆掉個了。　　

誠如許市長所言，強勢政府也必須是“理性地把握經濟社會發展的政府”，這個“理性”說得很不錯，也很得體。關鍵的是理性與否由誰判定，如果是強勢的政府自我強勢地對此判斷，刀削不了自己的把，那它無論做什么、怎么做都是理性的，縱使群眾不同意，也要強勢執行，這就有些可怕了。深圳已為泡沫“老大”， 現在泡沫的中國樓市中，深圳的泡沫恐怕是最大的一個，短短半年之內就發生過50%的離譜漲幅，能算是政府“理性地把握經濟社會發展”的結果嗎？2007年, 深圳還上演了一出公交車降價的“鬧劇”。當年深圳的“兩會”期間，時任市長的許宗衡向全市人民鄭重承諾：“適當降低公交票價，減輕市民出行負擔。”半年后，價目表的赫然張貼示眾，讓全市人民都傻眼了，票價沒降下來，反倒升上去啦！公交降價在市民眼里壓根兒就成了一個大騙局。此時，市民此起彼伏的罵娘聲，又頂什么鳥用？如果只講打造“強勢”的政府，不講培育“強勢”的民眾，缺乏“強勢”的民眾當家作主和“強勢”的民眾監督，那么，所打造的人民政府是人民的政府，還是管人民的政府？正確的、群眾得到實惠的政府，你不強勢，群眾也樂于跟著；如果群眾認為你不正確，群眾利益受到損害，你越強勢越得不到群眾的支持，最終只能落得更弱勢。　　

“強勢”，原是名詞，不知何故，眼下更多的成了最時髦的形容詞。 強勢，給人的感受應該是強大且又勢猛。在當前缺失強勢制約、強勢監督的社會環境下，強勢政府的強勢行為必將勢不可擋。當前，在金融海嘯下的所謂社會轉型過程中，社會矛盾會不斷涌現。諸如類似深圳“濱海醫院和香梅北天橋”開發以及“城市基礎道路建設、環境治理、軌道交通建設”中的拆遷等等問題，都異常性敏感。強勢政府的強勢行為稍有不慎，就可能給弱勢的的民眾群體，造成莫大的利益損害。民怨的積累，可能導致群體事件的集中爆發。　2008年11月7日　上午，深圳市某某人駕駛摩托車行進在非法的堵卡時，被值勤人員打傷，致使此人撞上電線桿而搶救無效死亡。當日下午數千名群眾聚集示威，并燒毀了值勤的警車。次日凌晨2000余群眾聚集在寶安區石巖交警中隊所在地的大門外，抬尸示威，打砸物品，燃放鞭炮，度過了一個騷亂的夜晚。還有馳名中外的深圳“血汗工廠”、“月供中斷”、“企業裁員”現象等等， 均屬高危，極易發生群體事件。在群體事件中，不論誰是誰非，都反映了當地的官民關系、警民關系已經達到了一種對立的狀態。如果政府的強勢只能鞏固表面的執政權威，卻不能及時“產出”令公眾認同的東西，便會成為一種不穩定因素。此前貴州、甘肅、廣州等地出現的群體性事件，便是活生生的現實。　　

  對于強勢政府，上海市政府正在反思當中，那里的政研部門認為：在政府主導城市發展的過程中，兩大風險就會必然存在。一是決策風險。政府如果做得對，做得好，行;但如果做得不好，就沒辦法挽回。此次上海一系列大案，就是這種結果。二是道德風險。在這樣的框架下，所有的官員道德風險都非常大，因為這些官員掌握著一個部門、一個區域的生殺大權，對干部的考驗很大。目前來看，決策風險與道德風險，都缺少制約，很難控制。　　

一旦出現問題，就是大問題。其間有專家稱，強勢政府應該轉型。

憲法規定人民是主人，政府自喻為公仆，誰聽說過仆人要強勢的？人民政府絕不應該對人民群眾強勢。我想，許市長也會講，強勢政府絕不是針對人民群眾的。但強強博弈總要棋逢對手啊，一點也不強勢的群眾，自然不具備競技資格。那這強勢又是針對誰呢，向誰叫板呢？還有對付誰才迫使本已強勢的政府需要拿出更強勢的行政行為來？當下最為強勢有兩大社會群體，一是官員，有權；二是老板，有錢。許市長所提到的“少數人阻攔”中的那個“少數人”，未必指的是弱勢百姓，企業老板才是政府所不可小覷的對手。凡是政府一“強勢”，就意味著對經濟行為要強力干預，企業在發展過程中必然會把精力放在與政府關系的協調和尋求政府支持上，其最后結果往往會演變成“尋租”，因為，這要比企業靠自身力量在市場上打拼省時省力得多。據８月１３日《中國青年報》報道，某市市政府及政府辦，違反《反不正當競爭法》和國家工商行政管理總局《戶外廣告登記管理規定》，先后兩次下發通知，宣稱城市的戶外廣告屬于城市資源，必須由政府統一組織管理。此舉導致該市２３家廣告公司陷入艱難境地。因為這一紙公文，正在執行中的廣告合同，有可能隨時叫停。報道說，枯燥的文件背后是巨大的利益調整，《通知》一共２０００多字，幾乎字字值千金。靠“一紙公文”來要求統一管理戶外廣告，無論是慎重程度還是決策水平，均折射出“強勢政府”確有需要審慎鑒別之某種弊端。　　

上面提到雷語后續的詮釋，曾說它會來，哎——馬上就來了。顏昌海于2009年2月17 日15時17分，在鳳凰網發表了《深圳市長許宗衡的膽氣從何而來？》一文。文中先是盛贊：許宗衡“不愧是中國首個特區的市長，有膽量！有勇氣！有硬氣！”然后自問自答“許宗衡的勇氣、硬氣從何而來？”——“首先，來自于對黨中央政策和中央政府決策的深刻領會和認真執行。”“第二，來自于省委、省政府和深圳市委的強力支持。”“第三，來自于深圳經過30年的發展，形成了的比較好的區域性創新體系，來自于對廣大勞工權益的維護成績。”“第四，來自于深圳在全國率先推進政治民主進程，使其和經濟發展與機制創新相協調。”“第五，來自于一個中共黨員對執政黨事業的忠誠，來自于對中國社會的基本認識和對人民群眾的相信”。接下來是長長的一大段猶如政績考核材料的溢美：“筆者覺得有必要介紹一下許宗衡這個人。1972年3月作為城市知青下放到衡陽市寶蓋鄉農場種地，由于勤勞苦干深得農民信任……2005年6月擔任深圳市委副書記，當選市長至今。”最后一段則猶如群眾測評：網絡上，網民對許宗衡的肯定，讓筆者感動。比如：“許先生是個好官，個性很強,說話鏗鏘有力，是雷厲風行的那種（官員）”；“許市長是人民的好市長，咱們做市民的要尊重他，要積極配合政府的工作，不為政府添麻煩；讓深圳成為世界一顆耀眼的城市之星！”許現市長何時履新啊？　　

果然，許宗衡對他的 “強勢政府”，也在　2月20日　的深圳市加快電子政府建設構建陽光政府工作會議上，親自做出了第二波的回應。講話用很大的篇幅，闡述了“陽光政府”，“強勢”加上“陽光”，豈不等于更正確了嗎？然后舉出“初級階段論”作為“強勢政府”的理論根據：“我們現在還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和諧和社會主義高級階段的必然有所不同。”他反復講深圳市政府那個《加快電子政府建設構建陽光政府工作方案》，是要把他的“強勢政府”論更新得更加周全，穩妥。有了這樣一個紅頭文件，我們雪看“強勢政府”麾下的民眾，能否一下子就都成了沐浴在陽光下的“強勢市民”了？再以此光大推廣開來，來個全國大叫板，那——咱們整個的大中國可就了不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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