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中的悲情英雄（續篇）
一個國有企業“切膚的嬗變”
作者：正言
2007年7月的一天，哈爾濱市香坊區經貿局辦公樓會議室、辦公室、走廊里聚集著哈爾濱紡織染廠二百多名上訪的企業職工，他們眼睛噴著憤怒火焰，激烈的和香坊區經貿局長及官員們辯論著。辯論中由于情緒激動，一位上訪的女職工竟暈了過去。現場一片混亂。
哈爾濱紡織印染廠又稱為十萬錠，又稱哈爾濱紡織印染工業聯合公司，簡稱哈紡。1978年籌備，1979年建廠。一座7800人大工廠廠，從`1995年開始改革。由于該企業改革艱辛，歷程較長，只能拮取幾個片斷和花絮作一下表述。
一、改制大拍賣 多年無人問津
香坊區政府多年向社會發表拍賣信息，例如2008年7月6日發布的拍賣信息內容項目名稱：哈爾濱紡織印染工業聯合公司改制 企業基本情況：哈爾濱紡織印染工業聯合公司，位于香坊區哈成路印染街一號，東距同三高建公路入口1公里，西距新香坊火車站1.5公里。自有鐵路專用線和站臺。公司占地面積40萬平方米，建筑面積16.1萬平方米。家屬區與公司一道之隔，自成體系，文體設施齊全，社區功能完備，環境優美，占地面積39萬平方米，建筑面積12萬平方米。公司擁有裝機容量1.2萬KVA發電廠，四臺35噸蒸汽鍋爐。全公司具有22341VA用電容量，廠區76臺800～1200KVA變壓器，五個熱力站供生產使用；生活區用公用工程6臺240～800KVA變壓器，一個汽水交換站供生活區使用。廠區供電雙保險，國網和自備電廠都可供電，采暖由發電余熱供應。生活區供暖由發電廠余熱供暖，供電由供電局單獨供給。廠區及生活區供水由公司自備深水井供給。公司原下屬企業租賃經營，其中紡紗廠兩個，具有紗錠10.6萬錠，主要滌棉、化纖、純棉紗，年產值1.98億元；織布廠兩個，具有布機783臺；年產值2200萬元，主要織化纖布、亞麻混紡、亞麻細布等；印染廠兩個，主要漂染亞麻布、化纖布、純棉布、色織紗染色等，年產值710萬元；自備電廠一個，年產值2000萬元；這些企業現有職工身份未轉換，現生產設備已賣給租賃者，但廠房和土地仍是國有資產。財務狀況：資產50140萬元，負債185239萬元，所有者權益-135099萬元。銀行貸款本息合計26000萬元。 職工狀況：安置職工總數4565人，其中在冊職工3887人；離休18人，退休599人；其他人員61人。 企業改制成本：（截止到2005年8月30日）職工安置費用9667萬元；回購金融債務需6860萬元，改制成本合計16527萬元。 項目優勢：哈爾濱紡織印染工業聯合公司位于同三高速入口及新香坊火車站附近，交通四通八達，紡織、印染、自備電廠及生活區成龍配套。地處哈大齊工業走廊，哈爾濱出口加工區內，具有遠大的發展前景。污水處理工程國內先進，是可持續發展的環保基地。投資建議：適合紡織、印染項目發展。 合作方式：購買、兼并 聯系單位：哈爾濱市香坊區招商局 地址：哈爾濱市香坊區和興路6號郵編：150040 聯系電話：0451-82169030 傳真：0451-82169030 電子郵箱：[email protected] 網址：www.xfzs.org.cn 聯系人：江立業 宋文彥
因地段較差，規模巨大，至今被分割賣掉和租用。
二、先下崗后剝離職工當包袱甩掉
根據哈爾濱市人民政府關于市屬國有改革改制企業職工勞動關系處理和社會保險關系接續的意見(2005年)，對企業職工采取解除勞動關系（合同工期滿）、工齡買斷、內退保老、辦理退休、個人調走等辦法，將工廠職工全部消化掉，然后改制。原7800人企業只剩下3、400人的內退職工。
只剩下這三四百人的職工又是怎樣處理的呢？按照〈哈爾濱市人民政府關于市屬國有改革改制企業職工勞動關系處理和社會保險關系接續的意見〉規定：
“改制企業內退職工的生活費標準由企業確定，按月發放，不能低于全市城鎮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標準。
企業改制時，原內退職工（指已出再就業服務中心的“保老”人員）內部退養期間，由企業按月發給生活費，并按規定繼續繳納社會保險費，達到法定退休年齡時正式辦理退休手續。
其中虧損企業職工內部退養期間，由市財政從再就業資金中按規定為其繳納社會保險費，并按每人每月100元標準發放生活費補貼，達到法定退休年齡時正式辦理退休手續。”
這些參加建廠的四五十歲的職工，每月只有100元的生活費，無工作、無福利，他們要等上十幾年60歲時才能退休。他們上訪告狀，幾年下來毫無結果。漫漫人生路，何時是盡頭？
三、租賃工廠 農民遭殃
地方政府方面出于政績考慮，沒有報破產，而是向外租賃。于是原來的廠長變為私營老板，又第二次搖身一變，打著原國有紡織廠的牌子進行經營。看一看私營工廠的所作所為，
2000年時水世界網報道：近日，哈爾濱市香坊區成高子鎮民主村的村民趙國財等人向本報反映，他們耕種的二百余畝水稻田被附近的哈爾濱紡織印染廠排放的污水給淹了，因無法備春耕，近百戶農民利益受到侵害。16日上午，記者來到位于哈市香坊區的民主村事發地，在趙國財、于信波等農民的田間看到，灌渠左側有200余畝稻田地被五顏六色的厚厚冰面覆蓋，伴有刺鼻的氣味，與旁邊的已經露出壟溝的耕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現在馬上開始備春耕了，耕地里全是污水根本無法育苗，不能耕種，將給農民造成巨大的經濟損失。他們立即給負責耕地灌溉的哈爾濱市水務局成高子灌溉站打電話報告此事，灌溉站的張世生書記等人來到現場，看完情況后什么也沒說就走了。
2月2日 ，趙國財等農民又去找張書記，并一起來到印染廠討說法。他們一行人在走廊內碰到了一姓王的負責人，張書記說，“你們廠子排放的污水把農民的耕地淹了。”該負責人當著農民的面打電話告訴工人，把往灌渠內排污水的口給堵上。農民于信波問該負責人，被污水污染的耕地怎么辦，該負責人說是廠區內的生活用水，沒事兒。
廠里知道排放的水把農民耕地給淹了后，已經及時處理了，現在已經停止排放。過兩天耕地內的冰融化了就沒事了。記者問其廠內所排放的污水是否會給農民耕地帶來污染，該負責人說所排放的是廠內的生活污水，不會污染耕地。當記者表示想去排放污水的地方看看時，該負責人沒有同意。
面對被五顏六色冰面所覆蓋著的耕地，農民們并不相信姓王的負責人所說的話，生活污水怎么排到耕地里來了？怎么還會有顏色和刺鼻的氣味？農民們表示，他們將向有關部門申請鑒定，到底這些污水對農田的污染會有多大，會給他們帶來多大的損失？
四、工廠的改革者今何在
按照改革中允許你犯錯誤，可不能不改革的邏輯要求，這個廠從1995年開始進行傷筋動骨的改革。工廠的職工們對這些工廠改革家至今不忘，還關心他們的去處。
在百度貼吧上有工廠職工如下貼子：
“一個好端端的企業被貪官摟完了，而這些貪官們卻平安無事。請看：
從1995年開始大力改革的王富山，女兒送到德國，兒子到了東洋，本人最后跑到了日本定居。
任力君入了西班牙國籍了，后回國病死；
潘云鵬入了新西蘭國籍。
還有誰能懲治他們那！正如《血總是熱的》中那位市長所說的那樣：市長有市長的退路，廠長有廠長的退路。那時所說是在國內，現如今都可以跑到國外了。這里所說的只是冰山一角，還有好多的貪官，如：劉大鯨、張德巖、潘琪等等等等，早已溜之大吉也。巧取豪奪把工廠竊為己有，普通工人只能任由宰割。 ”
工人唱道“說哈紡道哈紡，哈紡是個大市場，魚鱉蝦蟹能入黨。開著白店白工廠，黑錢洗白忙忙忙！ ”
“劉大鯨???現在是中慶燃氣的總經理啦” 作者：61.158.99.* 2007-2-14 15:24
“真他媽的恨人” 作者：221.206.100.* 2007-2-14 15:30
“就貪污了，你能怎么的？有些事咱也管不了，就別操心了，摟大發了，自然有人辦他了！累不累啊你 ？”作者：61.158.99.*
“我學紡織工程今年畢業了，，想去哈爾濱，不知道這個廠子行不行？具說形式不太好，沒啥前途。有了解情況的么?
幫幫忙，謝謝了” 作者：fhqyyai 2008-10-14 17:24
“對不起 ，這個廠子已經不存在了。”作者：xiaomcj
“哦，謝謝你啊！！我只聽說，后來重組來著，沒想到現在已經不在了！！！ ” 作者：fhqyyai
五、剝離之后的幾件痛心事兒
1、制造假下崗 騙取下崗費
《人民日報》1999年12月18日第9版刊載工廠幾位工人的來信：
今年7月，哈爾濱紡織印染廠領導謊報該廠停產，上報359人下崗，騙取國家“下崗費”，為干部開工資。而大部分職工已經幾個月沒開工資了。9月21日廠里發出通知：一、已辦理進入再就業中心手續的職工請于9月21日下午一
點半到再就業中心（廠勞動處）領取生活費。二、凡要求進入再就業中心的職工請速辦手續，當月辦理當月發放生活費。
我們認為，這種做法不符合國家有關職工下崗和再就業的政策。
黑龍江哈爾濱紡織印染廠白福財 王順 叢樹民
2、職工下崗幾年，工廠竟還欠下崗職工的工資
哈爾濱市司法局2008年10月15日，受工廠有關職工委托，香坊公證處為哈爾濱紡織印染廠職工提供公證法律服務。經多方協調，工廠補發拖欠本單位下崗職工的工資。多年艱辛重壓，有的職工已經去逝，使得這一政策難以落到實處。
香坊公證處得知后，主動服務，減半收費，在短時間內為幾十名職工家屬出具了繼承公證書，使他們順利地拿到了補發工資，幾十名家屬捧著工資，想去死去的親人，活著時連自已應得血汗錢都沒有看到，哭成一片。
3、800師生挨凍上課
哈爾濱紡織印染廠子弟校位于香坊區幸福鎮哈爾濱市紡織印染廠家屬區內。走進教學樓，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走廊和教室里的暖氣，摸著冷得直冰手。許多學生戴著帽子和手套在教室內上課，還有的同學凍得將手縮在袖子里。在二樓陰面的教室里看到，教室里的學生們說起話來直冒哈氣。一位女同學說，教室太冷了，上課時拿筆都覺得凍手。班級里的一些同學都被凍感冒了。
哈爾濱紡織印染廠子弟學校，2000年轉為公辦校。當時政府、教育部門和紡織印染廠共同簽訂了一份協議，協議規定該學校10年的水、電、氣問題由紡織印染廠負責。但從2005年9月末，東典物業公司（原工廠房產科，承包變成個人）就來到學校催要今年的包燒費，并聲稱工廠已經將今年的供暖承包給了該物業公司，必須交上今年的包燒費才可以供暖。為此，學校多次找工廠的負責人，但一直沒有找到。為了維持學校的正常工作，學校先籌集了1萬元錢交給了物業公司，然后在慢慢協商解決此事。東典物業管理有限責任公司一位工作人員介紹，哈爾濱紡織印染廠20棟家屬樓的包燒費已經繳納物業公司，但是學校的供暖費卻至今沒有繳納。從9月末開始，物業已經多次向學校催繳包燒費，但始終沒收到，所以一直沒有供暖。
4、領導也曾來過
市委書記杜宇新來過哈紡織印染廠，傾聽一線工人對企業改制的想法和意見（實際上是私人承包后又招聘的農民工，原來幾千名職工沒有了），與企業領導班子進行座談交流（實際上是個只是留守幾個人，設備已賣掉）。
聽聽，面對一個幾千名下崗職工，無設備無資金空殼工廠，領導講些什么：
“衡量先進性教育是否有成效，一個重要的標準就是國企改革做得怎么樣。各級黨組織要發揮作用，一方面要在學習實踐過程中真正把握好中央關于國企改革的各項方針、政策，一方面要在國企改革的實踐中善于攻堅克難，化解矛盾，真正發揮黨組織的戰斗堡壘作用，特別是面臨改制的危困國有企業的黨組織更要統一思想，迎難而上，形成合力，加快改革……”講了很多，這里不摘引了，這可是黑龍江日報上刊載的。
可是普通職工對國企改革的真實想法，他們今后的工作安排，十幾年后人生道路，看病醫保究竟如何？全不知道。
5、檔案丟了，下崗職工“社保”難
下崗了回家了，得辦理手續吧，可有17名職工檔案被丟失了。17名下崗職工，為了辦理養老保險跑了4年，但至今仍無著落。
4年前，他們得知自己的檔案丟失后，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多次找勞資部門，區里、市里討說法，可沒有人對他們負責，換來的卻是苦苦的等待。
市檔案局法制處唐科長說：“目前，我市由于檔案丟失而無法辦理養老保險的人數很多。政府尚未出臺有關檔案丟失后如何補救的政策，待政策出臺后有關問題才可以解決。“
說來講去，這事就沒人管了，你罵你哭全不頂用。一個職工說：干了幾十年成了黑人，等到政府出臺檔案丟失的政策，都得死了，我們要飯去吧。
6、勞模成了拎包賊，五年作案近百起
2003年9月16日 生活報報道，哈爾濱市南崗公安分局花園派出所在哈爾濱工業大學保衛處的配合下，一舉破獲了五年來在哈市各大高校食堂、教室拎包行竊近百起的案件，并將犯罪嫌疑人王某抓獲。
43歲的王某是哈市紡織印染廠的下崗職工。辦案人員對其家依法進行了搜查，搜到哈工大學生證一張，身份證兩張，1999年存折一張和隨身聽四部，手機卡若干。在大量事實證據面前，王某交代了他長達五年的犯罪過程。
從1998年開始，王某就經常出沒于黑大、理工大學、工大等哈市各大高校的教室和食堂。一般是趁學生離開或打飯之機，把他們用來占座位的書包拎走，然后將值錢的財物據為己有，把資料、書包扔掉。短則三五天，長則十天左右，王某就會到各大學作案。
這個王某以前工作不錯，還當過廠勞模。一個樸實的工人成為竊賊，令人痛心。
7、中國紡織業的春天就此到來了嗎？
2009年2月4日 ，國務院總理溫家寶主持召開國務院常務會議上審議并原則通過紡織工業和裝備制造業調整振興規劃。
會議中提出，加快振興紡織工業，必須以自主創新、技術改造、淘汰落后、優化布局為重點，推進結構調整和產業升級，鞏固和加強對就業和惠農的支撐地位，推進我國紡織工業由大到強的轉變。
可我國倒閉的紡織企業多數屬于擁有能耗高、污染重等落后生產工藝和設備的企業，這類企業只能生產低質量的紡織品，主要靠數量來取勝。多數中、小紡織企業都是以生產低質量產品為主，即使有企業想換新設備搞產業升級，也會因為資金緊張望而退步，最后也只能倒閉或被兼并。怎么能讓這些企業起死回生呢？那些受過專業培訓的國企職工和干部都回了家，下了崗，企業資金缺口大，私營企業主有那個能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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