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有個紅旗渠
申伏生 尚翠芳
轟轟烈烈大興水利的浪潮中,10萬天不怕地不怕的河南林縣人,以最原始的工具,用十年時間,在太行山半山腰,鑿出了一條綿延1500多公里的“人工天河”,解決了幾十萬人口吃水的難題和全縣干旱田地的灌溉問題,被譽為“當代萬里長城”、“世界第八大奇跡”。周總理曾自豪地告訴國際友人:“新中國有兩個奇跡,一個是南京長江大橋,一個是林縣紅旗渠”。今天,紅旗渠已經從一個水利工程,延展成一個旅游景觀、一個地標、更成為了一種精神。
水利一詞,最早見于《呂氏春秋》中的《孝行覽·慎人》篇,但它所講的“取水利”系指捕魚之利。
西漢司馬遷《史記》之《河渠書》記述了從禹治水到漢武帝黃河瓠子堵口這一歷史時期內一系列治河防洪、開渠通航和引水灌溉的史實之后,感嘆道:“甚哉水之為利害也”,并指出“自是之后,用事者爭言水利”。從此,“水利”一詞就具有防洪、灌溉、航運等除害興利的含義。
20世紀后半葉,水利范圍除包括防洪、排水、灌溉、水力、水道、給水、污渠、港工八種工程,又增加了水土保持、水資源保護、環境水利和水利漁業等新內容,水利的含義更加廣泛。
新中國成立前,我國僅擁有大型水庫6座,中型水庫17座,幾無水利可言。幾千年來,中國農業靠天吃飯,水滿為患,水涸為災,洪澇和干旱成為威脅農業安全的最大自然災害:
1928—1930年北方八省發生大饑荒,12個月無雨,夏秋無收,死亡人數1000萬以上;
1936—1937年四川大饑荒。田地龜裂、糧食絕收,鄉間出現十室九空、餓殍載道、斃死之尸無人收拾的慘景;
1931—1949年,長江發生水災共11次,災民共1億多人。死亡人數無法統計。一部新中國發展史、文明史,也是一部治水史,是興水之利、除水之害的發展史。新中國治水史從治理淮河、海河等開始,接著荊江分洪治理長江。
1958年,毛澤東提出,“水利是農業的命脈,要把農業搞上去,必須大興水利!”他還提出農作物八項增產措施,即著名的農業“八字憲法”—土、肥、水、種、密、保、管、工,其中,水被擺到了重要位置。
新中國水利建設從無到有迅猛發展,至1979年,建造水庫8.6萬座,修建堤防、海塘16萬公里,塘壩64萬處,總庫容量從6千萬立方米增加到4千億立方米,建設萬畝以上的灌區5200多處,灌溉面積從2.4億畝增加到7.3億畝,灌溉動力從12.8萬馬力增加556倍達到7122萬馬力,糧食畝產量從100多公斤增加到800多公斤。基本完成了水利建設,為中國的糧食增產打下了第一個要素基礎。到2009年,全國已累計建成大中小型水庫87085座。
這些水利工程大多都是六、七十年代實施和完成的,歷時不過十多年。如此艱巨豪邁的工程、如此宏偉的業績,歷史上什么時期曾經出現過?古今中外孰能相比?
惜水如命
紅旗渠所在的林州市,是河南省最北部的一個縣級市,1994年以前叫林縣。當年,太行山深處的林縣老百姓為了喝到一口水,不惜在懸崖峭壁上奔波大半天。即便這樣,還有可能喝不上水。多少人背井離鄉,多少人在最后的絕望中,彷徨、掙扎……
客人來了不倒水,親戚來了不端茶
上世紀60年代以前的林縣曾有一個很奇怪的傳統:客人來了不倒水,親戚來了不端茶。難道林縣人真的吝嗇到這種地步?
1954年4月,26歲的楊貴被任命為林縣縣委書記。一次,他到老百姓家里去,這戶人家還是特地端了一盆水讓他洗了一把臉,但準確地說,那不是大臉盆,是一個大碗。楊貴洗過手臉以后,順手就把水給倒了,這個舉動卻讓這家人心疼了好半天。
要知道在那時,林縣的山村里,有不少人家長年累月不洗衣服、不洗手、不洗臉。逢年過節或者串親戚趕廟會等特殊時日才洗手、洗臉、洗衣服。洗手臉也是全家共用一個洗臉盆,從水缸里舀出一點點水,男人洗了女人洗,大人洗了小孩洗,洗完了還要將臟水澄清留作下次再用。刷鍋、洗碗水也是舍不得倒掉,用來澆菜或者讓牲口喝,實在太臟了,還要留著和煤用。林縣缺水,看來一點都不假。
由于干旱缺水,林縣全縣550個行政村中,需要翻山越嶺、遠道取水的就有307個村,其中跑10里左右吃水的有181個村,跑20里吃水的有114個村,跑20里以上吃水的有2個村。往返40里,常常要用上半天時間,而這半天時間挑來的水僅僅夠做飯用的,根本就談不上澆地用了。可以說,林縣人每年要把近4個月的時光拋灑在彎曲細長的取水路上。
不圖你有百萬財,就圖你有水洗臉
林縣姑娘談婚論嫁,擇偶的標準也跟一般人不一樣。一般人可能更看重對方的學問能力、身高長相、經濟條件、家庭背景。可是,林縣姑娘找對象的條件是什么呢?
電視劇《難忘歲月——紅旗渠故事》開頭有這樣一個情節:井上、井下是相鄰的兩個村,維系這兩個村百姓日常生活的水源就是夾在兩個村中間的一口深井。兩個村因為爭一擔水打了起來,正好這兩個村子的一對男女要結婚,男方到女方家門口迎親,女方家里為了刁難男方,就把兩口大水缸抬到門外,要求男方把水挑滿,才能嫁女兒。最后就因為差那么一兩擔水,水缸沒有擔滿,好端端的一門親事硬是給拆散了!雖然這是文藝作品,但的確是當時林縣人的生活寫照。那時許多地方的姑娘找對象,不圖錢,不圖人,就圖有水用。誰愿意找個婆家沒有水吃呢?河順城北村有個姑娘,同馬家山一個小伙子相愛,各方面都覺得挺合適,就是為馬家山村人常年要到5里外的西溝去挑水感到不稱心,結婚時就向男方提了個條件:過門5年內不到西溝挑水。
因為缺水,很多山村小伙子娶不上媳婦。任村牛嶺山村因為缺水,本村姑娘紛紛嫁到山下有水的村子,外村的姑娘又不愿嫁到山上。解放初期,全村40歲以下的光棍漢就有30多個。茶店有一個73歲的王老漢,打了一輩子光棍。鄰村一個12歲的小姑娘去世了,王老漢告訴他的本家說:“我死后,把我跟這個小姑娘合葬,算是我娶了媳婦了,到陰間我也好去見祖宗。”
當時林州有句話,不圖你的百萬家產,就圖你有水洗臉。
一擔水要了新媳婦的命
20世紀初,任村桑耳莊村300多戶人家,常年跑到8里地以外的黃崖泉擔水吃。曾經跌死、跌傷很多人。有一年大旱,黃崖泉的泉眼只有香火頭那么粗,遠道來這里擔水的人越來越多,只能排隊慢慢等待。
大年三十,年過六旬的桑林茂老漢起五更爬上黃崖泉,想趁早挑一擔水回家過年。一直挨到天黑,才接滿了一擔水。回來的路上,桑林茂小心地挪著步子,生怕灑出一點水。回到村里天已經黑了,新過門的兒媳婦提著燈籠,出村去迎接,由于天黑路陡,新媳婦的腳又小,接過擔子剛走了幾步,一不小心被石頭絆倒,一擔水給傾了個凈光。桑林茂不顧一切趴到地上,想把水捧回桶里,然而覆水難收。一擔水,來回三十幾里路吶,又是年夜!全家人已包好餃子,就等水下鍋了。新過門的兒媳婦要強,羞愧不已。公公就寬慰說:“灑就灑了吧,先跟鄰居借點,早起再挑。”沒想到,煮好餃子,盛到碗里,新媳婦卻上吊死了。桑林茂老漢在大年初一埋葬了兒媳婦,帶著全家老小,冒著風雪踏上了逃荒路。
一擔水,就這樣摧毀了一個新媳婦生活下去的勇氣。
十年九旱
翻開林縣縣志,可以清楚地看到,從明朝正統元年即1436年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五百多年里,林縣十年九旱,其中較大的旱災104次,大旱絕收38次,人吃人就達5次之多。特別是清朝光緒二年到四年,即1876年到1878年,“自兩年以來,歲已不豐,三年春日無雨,麥未種,四年春始雨,谷禾才生。受饑,人相食,人之死者大約十分有七......”據不完全統計,僅記載清光緒元年到四年林縣大旱,民不聊生的荒年石碑就有三十余通。河順塔子坨村的一塊石碑上,清清楚楚地鐫刻著:“……大旱之年,顆粒未收。柿葉甘土,俱當飯餐。幼女出賣,一兩串錢。人吃人肉,遍地不安。皇上放賑,人死萬千。荒年如此,刻石流傳……”意思就是:旱年無收,老百姓沒有吃的,就吃柿葉、白甘土。養不活子女,一兩串錢就賤賣了。出現了人吃人的現象,成千上萬的人被餓死了。
“林移村”
由于嚴重缺水,老百姓在本地活不下去了,有的只有含淚離開故土,逃荒要飯。特別是上世紀三四十年代,林縣連年大旱,加上蝗災,日偽軍又瘋狂掃蕩,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林縣人民,逃荒到外地的近十分之二。他們逃到哪里呢?除了跑到山東、河北,大部分逃到了山西,有好幾萬人。因為越過太行山就是山西省。
今天,在山西省晉東南和呂梁一帶,就有很多林縣移民。在長治市西南十多公里處有一個村莊叫林移村,意思是林縣移民村。上世紀四十年代,來自林縣的25戶難民逃荒到這里,在當時還是一片荒草灘的地方落腳,到現在村里已有900多口人。
林移村現在已成了山西省社會主義新農村的一個典范。在山西省太原市五一廣場附近有一個林縣移民巷,有林縣移民300多人。在陜西西安市還有一個移民大院,現在成了一個小區,小區有林縣移民近200人。這些人都是被水逼上逃荒路后,流落到這里的。
絕水之境
林縣為什么如此缺水?
原來,林縣位于河南省的西北部,太行山東麓。西臨山西省平順縣,北接河北省的涉縣,是晉、冀、豫三省的交界處。總面積2046平方公里,山地面積占70%。用當地老百姓的話說就是“七山二嶺一分田”。林縣的耕地一般分布在山坡、溝邊或者懸崖上,地塊很小,不容易耕種,更談不上灌溉。當地流傳著一個傳說:一個農夫大清早上山開荒,到太陽快落山時共開了八塊荒地,但怎么數也只有七塊地,數了一遍又一遍,就是少了一塊地。怎么也找不到,沒奈何拿起地上的草帽準備下山回家,這才發現原來第八塊地就在草帽下面。這些靠天收的小塊土地,一旦遇到了旱澇等自然災害,就會顆粒無收。
自然條件如此惡劣,難道地表就沒有一點水嗎?林縣境內有淇河、洹河、淅河、漳河等幾條河流,但都是過境河,受地形、地勢、氣候的影響,徑流短促,大部分河水都是到林縣東部才露出頭就流走了。而且,這些河流又都是季節性河流,平時多數河床里根本看不到水,汛期又洪水泛濫成災。
地表水難以有效利用,那鑿井,從地下找水不行嗎?但林縣境內的幾條太行山余脈,都是自西向東傾斜,這種斷層山的地質構造就像一個漏斗,留不住水。即便地下有水,也埋藏得很深。而且當時技術落后,資金不足。1994年,林縣有一個村子,打了一眼水井,直到了248米才見到了水。相當于80多層樓高哪!
鑿井不行,那挖池蓄雨水行嗎?也不行。由于山高,氣候非常復雜。全年降水量分布極為不均。七、八月份降水量占全年的三分之二以上,山洪暴發,僅有的這些雨水也迅速流走了;春秋冬10個月降水量僅占全年的三分之一,那更是干涸無水。即便能蓄一點水,也很快就蒸發掉了。
所以,林縣民間流傳著這樣的歌謠:“天旱把雨盼,雨大沖一片,卷走黃沙石,留下石頭蛋。”
飽受缺水之苦的林縣人民視水如命,盼水心切,盼望引水到田間。他們把這個心愿寄托在村名里,全縣與水相關的村名就有300多個,如洪河、井院、張家井、李家池、硯花水等等。連給孩子起名也要帶上水字,如水生、水旺、來水、水英、水蓮......
700年前天平渠
在這塊干旱的土地上,在漫長的歷史中,人們與如此缺水的命運究竟有過怎樣的抗爭呢?
元朝時,潞安巡撫李漢卿路過林縣,對前來迎接他的地方官說:“不要為我準備什么豐盛的菜肴了,我只想好好洗個澡,以解旅途乏困。”面對這個小小的要求,地方官卻面有難色,李漢卿感到十分納悶。第二天一早,他輕裝簡行到民間微服私訪。整整一天走下來,他發現當地的老百姓惜水如命,一碗水要反復使用,都不舍得倒掉。幾天私訪下來,他很有感觸,登上太行天平山上,他發誓:“我一定要為這里的百姓修條渠,這里的百姓太苦了!”
元朝至元五年即1268年,李漢卿主持修建天平渠。天平渠是從太行山深處的泉水開道引水,一直向東流到林縣縣城。水渠長達20里,寬1米,用了三年時間,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解決了沿途百姓飲水和林縣縣城的供水問題。
謝公渠
在今天紅旗渠一干渠經過的洪谷山里,有一座謝公祠,每天香火不斷,很多外地游客來了以后,搞不清楚這里究竟供奉著哪一位神仙。其實,這里供奉的,是一個人,一個明朝在林縣當過知縣的人,他叫謝思聰。謝公祠旁邊,有一條小水渠,當地人叫它謝公渠,這條渠就是知縣謝思聰修的。當年他看到老百姓吃不上水,經多方考察,決心從洪谷山深處引山泉水到山下的村莊。他發動群眾,用了4年的時間,修了一條長18里,寬只有一尺多的石槽渠。這條渠的流水滋潤了山下方圓幾十里的土地,成了附近十幾個村莊群眾的生命渠。老百姓感激他治水惠民的恩德,就為他修建了一座祠堂,讓子孫后代紀念他。
400多年過去了,今天的謝公渠上游尚存舊渠2里。
然而,歷史上這些水利工程,都只是小范圍的解決了一部分老百姓的用水問題。更多的人們還是生活在缺水的困難之中。為了解決缺水的問題,在革命戰爭時期,黨組織就領導林縣人民修建了新民渠、抗日渠、愛民渠等工程。但十年九旱,千里赤地,靠引山泉水修成的渠在大旱來襲時,存水無幾,更不用說澆灌田地了。林縣,依然還是缺水!
建國后,特別是1954年以后,林縣大興水利工程,但是,這些水利工程起到了一個暫時緩解的作用,不能夠從根本上解決林縣缺水的問題。特別是1959年,林縣遭遇大旱,修成的渠道無水可引,挖成的庫池無水可蓄,林縣境內已經找不到一滴水了!林縣被逼到了絕境。
引水狂想
毛主席關心紅旗渠
在極度缺水的困境中,一代又一代林縣人度過了無數難以想象的艱苦歲月,經歷了無數風波。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遠道修渠引水,但是,這又是一個似乎有些異想天開的打算。放眼望去,林縣被茫茫太行山緊緊地包圍著,僅有的幾條河流也在太行山另一側的山西省。在這難于上青天的太行山上,林縣幾十萬人究竟該何去何從呢?他們開始了一步不甘忍受大自然擺布,與旱魔爭奪生存權利的斗爭史……
1958年5月,中共八大二次會議在北京舉行。林縣縣委書記楊貴作為新中國山區建設的標兵列席了這次會議。毛主席在會上提出:“我們搞合作社,搞水利建設,深翻土地,水、土、肥、密植、科學種田都要搞,有這個艱苦才能換來幸福。”毛主席的一席話說到了楊貴心窩里,他滿心歡喜地回到林縣帶領全縣人民打一場修水利的硬仗,徹底解決林縣缺水的問題。
孰料,一場政治風波,林縣的水利建設被耽擱下來。
林縣背靠太行山,山上有樹,地下有鐵礦,還有煤。在大煉鋼鐵的高潮中,林縣、南樂、清豐三縣的聯合鋼鐵指揮部就設在林縣。一時間,群眾辛苦多年種植的樹木被砍光了,小土爐煉出的只是黑乎乎的硫鐵。洛陽拖拉機廠來林縣調運鋼鐵的工人老大哥,看著這一堆堆無法使用的劣質鐵,無奈得直搖頭。眼前的一切,楊貴怎么也想不通。
1958年11月1日,楊貴在新鄉地委參加縣委書記會議。晚飯后,地區公安處處長高雷找到他,并告訴說:“毛主席的專列已經開到新鄉火車站了。主席要找地、縣委的同志座談。”楊貴隨地委書記耿起昌和其他幾位縣委書記登上專列。
毛主席高興地握住楊貴的手說:“林縣的楊貴,我知道你,聽說你治水很有一套嘛!”楊貴謙虛地說:“我做得很不夠,目前林縣還有一些人吃不上水呀!”聽了楊貴的匯報,毛澤東說:“好不容易修了水渠和水庫,長了好莊稼,卻沒有人收。這怎么能行呢?大煉鋼鐵不能再上人了,已經上去的留下少數人建設小高爐,其他人馬上撤下來!一部分人收莊稼,一部分人搞水利,要知道水利是農業的命脈,要把農業搞上去,必須大興水利。”
毛澤東在座談會上的講話,為大家解開了“緊箍咒”。楊貴也有了主心骨,“不把林縣的河山擺治出個名堂,對不起老人家啊!”
座談會之后,林縣數萬大煉鋼鐵的村民愉快地回到了豐產的農田,回到了興修水利的工地。
到1959年底,林縣已建成中小型渠道1364條,水庫36座,池塘2397個,旱井27120眼,水井5652眼,引山泉650個,有效灌溉面積20.1萬畝,比5年前增加了近20倍,干旱缺水的狀況很大程度地得到緩解。
誓要劈山導河
1959年,正當水利建設取得重大勝利,夏收作物喜獲豐收時,林縣又遇到前所未有的大旱。流經林縣境內的淇、淅、露、洹四條河流都干涸了,已建成的水渠無水可引,水庫無水可蓄,很多村莊的群眾只好翻山越嶺遠道取水吃,整個林縣仿佛又回到滴水貴如油的從前。林縣的群眾說:“挖山泉,打水井,地下不給水;挖旱池,打旱井,天上不給水;修水渠,修水庫,依然蓄不住水。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呀!”
身為縣委第一書記的楊貴,更是心急如焚。5年來,領導林縣人民興修水利的實踐告訴他,單靠在林縣境內解決水源問題已經不可能了。于是,他決定組織3個調查組,兵分3路,到山西境內去考察水源。
“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然而,要引水,必須要有水源。天地之大,到哪兒尋找林縣所需的水源呢?
林縣境內有幾條河流,水源相對比較豐富的有三條。第一條是淅河,從縣境中部流過;第二條是淇河,從南部邊界流過;第三條是漳河,流經北部邊界,也是河南、河北、山西的界河。為尋找水源,縣委主要領導分別率三個考察組到三條河的上游去找。
可事情卻沒有想的那樣簡單。到淅河尋找水源的這個組越往上走水量越小,再往上走水流時斷時續,一直走到位于山西省壺關縣的源頭,那情景更叫人失望。從地下涌出的泉水很小,當地人說,到干旱年景連這點泉水也干了,這河也就成了一條干河。看來從這里引水是絕對不可能了。
淇河是一條古老的河流,民間傳說的二十四孝中的“王祥臥冰”,為重病母打魚的故事就發生在這條河上。
林縣人不僅從這個故事里學到了一種美德,更發現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這條河的水量是很大的。冬天厚厚的冰層下有鯽魚群在游動,已經說明冬天水量非常大,但沿河而上去尋找水源的人們,望著漸漸消失在山西省陵川縣的源頭。從淇河引水的希望破滅了。
鎖定漳河水
唯一的希望就只剩漳河了。
早在戰國時期,魏國郡守西門豹到鄴郡上任后,發現這里一派破敗景象。通過了解,原來境內的漳河洪水泛濫,給老百姓帶來災難。地方官為減輕水災,每年洪水季節,由巫婆神漢作法,選當地漂亮少女投進河中,為河伯娶妻,使河伯不與兩岸百姓為難。水災加上老百姓不愿把女兒獻給河伯,使他們紛紛逃離家園。西門豹帶領老百姓治理好了漳河,使一方百姓安居樂業,鄴郡就成為魏國的北方軍事重鎮。那個時候的鄴郡也就是現在的河南安陽,距林縣不過50公里。西門豹治水的故事,說明歷史上的漳河水量豐富。
時間回到兩千多年后的1959年6月的一天,林縣縣委書記楊貴站在西門豹當年曾經治理過的這條漳河上游的山西省平順縣,他也在打這條河的主意。漳河還是那條漳河,只是轉變了時空。他通過查看水文資料,走訪當地群眾,掌握了有關漳河的第一手材料。漳河由三條支流匯集而成,正常年景能達到二十五個流量以上,就是最枯水季節也有十幾個流量,水量充足,可以滿足林縣引水的需要。如果能引到漳河水,林縣就有救了。
真是不虛此行!掌握了濁漳河的第一手資料,楊貴興奮得夜不能寐。他打開地圖,用紅鉛筆在幾個設想的引水地點上重重地畫了記號。一個前無古人的“引漳入林”的偉大構想生成了。
望著滾滾的漳河水,楊貴懸著的一顆心則始終放不,新的問題又產生了。水,是人家山西的,人家給不給?引人家的水,就等于從人家口袋里掏東西,人家會同意嗎?人家的水能不能給你,誰的心里也都沒有底。建設這種到外省引水的工程,需要與山西省、晉東南地區、平順縣三級協商,光靠小小的林縣自己能解決了嗎?
四個難題
如果要修渠,除了要從山西引水,還有幾個問題是必須要面對的。第一,特殊的時代背景。1960年,引漳入林工程準備上馬修建的時候,正是國際形勢嚴峻,內遭受自然災害,國民經濟處于最為困難的時期,國家三令五申,要求大型工程建設全部下馬,以減輕農民負擔。在這個時候,要依靠國家支援,顯然是不可能的。
第二,特殊的地理環境。修建引漳入林工程,沿途要削平1000多個山頭,鑿通200多個隧洞,長度達1500公里,這樣一個浩大的工程,在當時沒有任何現代化的施工工具的情況下,難道僅靠人的兩只手就能完成嗎?這一切可能嗎?
第三,經濟實力。從物力財力來看,當時林縣財政收入十分薄弱,只有不足七百萬,這七百萬也不可能全部用來修渠,引漳入林工程總投資將近七千萬元,對于修建這個龐大的工程來說,那只是杯水車薪!
第四,技術問題。當時全縣水利技術人員加上測量員,人數不過30人,技術水平最高的不過是中等技術學校的畢業生。而且幾乎沒有什么先進的測量儀器,當時全縣只有少得可憐的兩臺水平儀,一臺經緯儀。在地勢非常險峻,地形非常復雜的太行山上,他們能完成這一龐大的水利工程的施工設計任務嗎?
一時間,人們議論紛紛:“縣委修水庫失敗了,修渠道失敗了,打水井失敗了,現在又要到人家山西搞什么引水工程?”
“沒有那么大的荷葉,能包住那么大的粽子嗎?”
“上了太行山,望見運糧河(運河),遠水解不了近渴。”
“漳河水要是能流到林縣,那是公雞下蛋!”
“背著干糧送遠屎,屙了屎還肥不了林縣的田!”
跨省求援
為了能讓山西省同意,林縣向河南省委請示,請求省委與山西省委聯系商討解決引水問題。為了促使協商加快進行,楊貴給省委書記處書記史向生寫信,請他幫助協商從山西引水問題,并讓縣委農工部長王才書拿著信直接到省委找他。省里非常重視,史向生給山西省委第一書記陶魯笳和書記處書記王謙寫了信,讓王才書再拿著他們的信直接到山西省委去。這時,已經是1960年春節前的臘月二十九,那一年沒有年三十,第二天就是新年了。在這年盡月盡的時候,王才書等懷揣著省委領導寫給山西省委領導的信,直奔太原。對于他們來說,能讓山西同意引水才是大事兒,比過年重要多了。他把信交給山西省委領導后,就一著在那里等著、盯著、催著,不達目的不回家。
大年初一,林縣縣委的主要領導也一直守在電話機旁,期盼著山西方面的消息。這時,楊貴忽然想起一件事,陶魯笳與林縣有點淵源。戰爭年代,陶魯笳曾任太行五地委書記,當時太行五地委就設在林縣。陶魯笳曾親眼看到在那樣困難的環境下,林縣人民為革命做出的巨大貢獻,他更了解林縣人民缺水的苦難。想到這里,楊貴拔通了陶魯笳書記的電話,請求陶書記能夠幫助協調引漳入林的工程。
農歷的正月初五,陶魯笳召開會議,專題研究林縣從山西引水的問題,最后同意林縣興建引漳入林工程。
毫厘不差的落差
從漳河上找到了充足的水源,山西省也同意引水了,但是,一個新的更為急迫的問題擺在了林縣面前,那就是精確測量問題。
林縣要修的引漳入林總干渠全長70公里,渠線全是從太行山的懸崖絕壁上通過,隨山勢蜿蜒盤旋,而落差只有10米多一點,平均坡降為八千分之一。這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呢?就是說渠水每流1000米,落差只有10多厘米,也就是大約一揸那么高。如果沒有一個精確的測量,就會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其結果就是有了水源也修不成渠,硬把渠修成了也用不上水。
從測量工作一開始,有一件事就時常浮現在縣委書記楊貴的腦海里,這是小時候奶奶曾經給他講的一個故事。
楊貴的老家也是一個缺水的山區,老百姓靠天種地,種一葫蘆打兩瓢,生活很艱難。原來村里有個姓王的,辦事干練,鄉親們都把他當人物看。他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修條小水渠把山后的泉水引到山前來,這樣就可以澆灌村里的三百多畝土地。他走東家,串西家,說服了村里人集資修渠,各家各戶按地畝多少分攤,每畝三塊大洋。于是鄉親們推舉他帶頭組織修渠。最后渠是修成了,可是由于測得不準,落差不夠,水流不過來。渠沒修好,又花了鄉親們那么多錢,他感到沒臉面對鄉親,上吊自殺了。楊貴無數次地想,這樣的悲劇會不會在引漳入林工程中重演呢?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加大水流落差減少難度呢?
原來,為了最大限度擴大灌溉面積。總干渠必須采取平緩的坡降,整個渠線必須要保證最低不能低于海拔450米,如果渠道的海拔低于這個高度,就會使灌溉面積由50多萬畝減少到七萬畝,紅旗渠又將成為一個局部工程。而修渠就要施工放炮,為了不影響老百姓的正常生活和生產,降低工程危險隱患,要盡量遠離村莊,繞開耕地,所以,在太行山腰修渠是最佳的選擇。
絕壁上的精確度
這樣高的要求,這樣重大的事情,誰能保證不出差錯,誰敢擔當?
這時,林縣來了一個黃河水利學校畢業的中專生吳祖太,楊貴就把這副重擔壓在了他的肩上。
在今天看來,把這么重要的責任交給一個中專生,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可當時不僅只有一個科班出生的中專生,而且只有兩臺測量儀器。
剛剛走出校門的吳祖太,帶著測量小組,馬上投入到了測量工作。70多公里距離,對于平原地區的直線距離來說,算不上多長。可是要知道,這里卻是在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絕壁上測量呀!一山比一山高,一溝比一溝深,有些地方甚至還是人類第一次涉足。水平儀不夠用,吳祖太就做了一種叫“水鴨子”的簡易水平儀來代替。所謂“水鴨子”,實際就是在一個洗臉盆中盛上半盆水,再在盆里放上一個空碗浮在水面上,空碗上放上一根直棍,通過棍子兩端的兩點和要測定的點共三個點連成一條線,來測定水平是否準確。有時水平儀在懸崖上找不到合適的支點,吳祖太就讓人用繩子把他吊在懸崖邊,讓水平儀的兩個支點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來測出渠線。憑著頑強的毅力和一絲不茍的精神,測量人員攻克了一系列的技術難關,在最短的時間完成了紅旗渠的設計藍圖。
1961年6月5日,省委書記處書記楊蔚屏來到修渠工地上考察,一段路走下來,楊蔚屏書記一句話沒有說,坐下之后,楊書記非常嚴肅地問楊貴:測量得怎么樣,水究竟能不能流過來?渠道修成了,水流不過來,你怎么辦?漳河本身泥沙量大,渠道如果淤積了怎么辦?你們計算過嗎?渠道最大的引水量有多大?渠墻的承受力又有多大?一旦渠墻無法承受水的壓力,坍塌了怎么辦?一系列的問題讓楊貴出了一身冷汗,他連夜找來了縣水利局的局長,讓他馬上組織力量進行復測。他對水利局長說:如果測量不準確,一個環節出了問題,修成的渠到時候水流不過來,咱們兩個就只有從這太行山上跳下去,向全縣人民謝罪了。經過認真復測,設計正確無誤,楊貴心里才算踏實了一些。
十萬人元宵大開工
引水的問題解決了,測量的任務完成了,那么,修建引漳入林工程是不是就可以水到渠成了呢?事實上困難才剛剛開始。
隨著紅旗渠工程的開工,人們發現,所遇到的問題不是越來越少了,而是越來越多了;事情不是越來越簡單了,而是越來越復雜了。
當時人們有一種盲目樂觀,認為林縣修渠,雖然啥都缺,但唯獨不缺人。他們認為,全長7萬多米的總干渠,如果上10萬人,3萬人搞運輸,7萬人搞修渠,每人干1米,兩個月怎么也能完工。再把時間打得寬余點,八十天總行吧。就這樣,當時提出了一句響當當的口號:“大戰80天,引來漳河水!”實際情況卻并非如此!
1960年2月11日也是正月十五元宵節,林縣迎來了不平凡的一天。浩浩蕩蕩的修渠大軍從15個公社的山莊窩鋪同時出發,自帶干糧行李出征了。太行山上,那天有幾條標語十分醒目——“愚公移山,改造中國”、“重新安排林縣河山”。
大會戰進行了20多天,楊貴沿著渠線整整走了3天。3天走下來,沿途看到的情景使他發現了工程施工中存在的嚴重問題,這些問題不解決,不迅速改變戰略,引漳入林工程就可能半途而廢。
數萬人一下子涌上修渠工地,在70公里長的渠線上全面擺開,后勤供應馬上就跟不上了。因為當時是一處施工多處備料,民工居住地非常分散,要走遍施工現場和民工駐扎地點,需要好幾天時間。幾個技術人員整天在工地上不停地來回奔跑,還是跑不過來。上傳下達不及時,具體指導不得力,很多地方都挖錯了渠線。有的把渠底線當渠頂線,挖低了;有的把渠頂線當渠底線,挖高了,到處挖得像“雞窩坑”一樣。
盤陽會議
盤陽村是位于林縣北部漳河邊的一個小山村,1960年3月,林縣縣委在這里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會議分析了施工中存在的主要問題,認為主要是戰線太長,平分兵力,四面出擊,五個指頭滿把抓,造成全線緊張。3萬多人零零散散地擺在70公里長的渠線上,就像用一桶水去澆了一畝地,連個濕印兒都看不見。還是集中兵力打殲滅戰,把70公里的總干渠分成四段,每一段都當作一個戰役來打,每一個戰役都要做到領導、勞力、技術、物資四集中,修一段成一段,成一段見效一段,讓民工及時看到修渠帶來的效果。為了鼓舞大家的斗志,提高信心,會議還鄭重決定,將引漳入林工程改名為紅旗渠,就是要高舉紅旗前進。
1960年10月1日,作為第一期工程的山西境內這最為險要的20公里總干渠竣工了,彰河水通到了林縣邊境,林縣人民修渠的信心大增。修過渠的人都說,盤陽會議是紅旗渠成敗的轉折點。如果沒有盤陽會議的戰略調整,紅旗渠能不能建成,簡直不堪設想。
修渠風波
工程施工戰略調整見到成效了,雖然還很艱難,但每一個修渠人都明白,只要這樣不停地干下去,紅旗渠總有一天會修成的。誰也沒想到,突然而來的一場風波,差點使紅旗渠又一次停工下馬。
1961年7月初,國務院副總理譚震林來到河南省新鄉七里營蹲點,參加了新鄉地委在豫北賓館召開的會議,有人向他反映說:林縣群眾沒有飯吃,縣委卻不顧群眾死活,還在大搞紅旗渠建設。愛民心切的譚副總理忿然大怒:"馬上要楊貴過來,如果情況屬實,一定要嚴肅處理。"
這時紅旗渠第二期工程已進行一個月了。楊貴當時在紅旗渠工地上突然接到讓他馬上到新鄉地委開會的通知時,他還以為讓他去匯報紅旗渠工程的進展情況。
一進會場,他就感到氣氛非常緊張。參加會議的人一個個都躲著他走。吃過晚飯后,一個老戰友悄悄地來到他的房間,偷偷告訴他:有人提你們林縣的意見,說你只顧高舉紅旗,不管群眾的死活,弄得老百姓沒有飯吃,上面一再要求大型工程下馬,你們居然敢不聽話。你明天在會上,你要主動檢討,爭取領導諒解。
楊貴的實話
第二天會議上,誰也沒有說話,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楊貴。楊貴想不通。修建紅旗渠是改變林縣干旱缺水面貌的根本大計,山西省境內的20公里的總干渠已經修通,彰河水流到了林縣的門口,第二期工程就要完工,這有什么錯?對林縣來說,為人民謀利益就是修建紅旗渠。楊貴雙手一撐桌子站了起來,把自己心里的話如實地說了出來,說:"林縣人民千百年來飽受缺水的痛苦,歷史上因為缺水,林縣人民長年遠道取水,惜水如命,荒年餓死的人成千上萬。近幾年來林縣連續大旱,目前有16萬人翻山越嶺挑水吃,人民迫切要求修建紅旗渠。我們都是共產黨員,黨的干部,黨性原則不允許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地里長不出莊稼,十幾萬人翻山越嶺找水吃而無動于衷。自然災害是事實,但是光坐著等老天爺的恩賜戰勝不了災害。如果這樣的話,自己的烏紗帽是保住了,可遭罪的還是老百姓啊。千百年來,林縣人想水盼水,共產黨來了,群眾的愿望才變成了現實。修建紅旗渠為的是給老百姓一條生路,為的是林縣人民,為的是子孫后代,我們問心無愧!如果我們有錯誤的話,責任在我。我說的都是事實,請組織上調查。"
會議結束后,譚副總理立刻派人到林縣了解情況,調查很快就有了結果,楊貴講的都是實話。譚副總理了解了實際情況后,不僅充分肯定,還給予了高度贊揚,要求河南省委大力支持紅旗渠建設。從這以后,他也一直支持關心著紅旗渠。
一場風波平息了,但紅旗渠還將面臨多少更為嚴竣的考驗!
英難悲歌
“劈開太行山,漳河穿山來,林縣人們多壯志,誓把河山重安排。”在那樣一個年代,先后有十幾萬林縣農民,餓著肚子,利用極少量的簡單機械和無數凝結著智慧的“土辦法”,苦苦奮斗10年,削平了1250座山頭,鑿通了211個隧洞,架設了152座渡槽終于建成了這條人工天河。
堅韌、堅毅、堅強、堅定,是太行山的性格,也是世世代代與太行同在的林縣人的脾氣。人們稱他們是一敢于向嚴酷的自然扔下白手套的盜水的普羅米修斯。當年美聯社給予了這樣的評論:“紅旗渠的人工修建,是毛澤東意志在紅色中國的典范,看后令世界震驚。”
紅旗插遍山頭
1960年春節紅旗渠動工時,浩浩蕩蕩的修渠大軍頂著刀子一樣的山風,踩著帶有霜刺的枯枝敗草,快步走在太行山的山路上,向著引漳入林的工地上行進。他們自己拿著干糧,扛著行李,推著小推車,拉著糧食,帶著鍋碗瓢盆,背著鐵锨鋼釬……
這支隊伍中,有父子上陣的,有夫妻同行的,甚至還有一家三代人。他們都是來自于林縣全縣十五個公社的山窩窩一群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們沒有受過專業訓練。論技術,談不上;論機械,什么都沒有。全憑著要給家鄉人爭一口活命水的勇氣,就上了工地。他們要碰的是堅硬的石頭。要跟石頭作戰,要跟危險作戰,要跟數不清的困難作戰,而他們靠的只有兩只手。
他們中很多人的放炮等技術就是在工地上摸索出來的。太行山,山體結構破碎,危石聳立,隨時都有落石塌方的危險。要說憑的是勇氣,不如說林縣人是在用生命做這件事。
開工以來,經常會聽到一些讓人心驚膽顫的故事。幾乎每一個修渠的人都曾經遇到過這樣的危險。在當時,要活命,只有修渠,而要修渠,就是這樣的條件,在生死面前沒有選擇。今天的人們很難理解,但林縣人就是這樣走過來的,紅旗渠就是這樣修成的。紅旗渠的英雄,數也數不清。
鐵姑娘李改云
修紅旗渠的婦女們,也睡在露天的山崖下,冬天要頂著像刀子一樣的山風,夏天又受著火烤一樣的曝曬,她們就這樣度過自己的青春歲月的。當時,讓工地上的女孩子驕傲的事是會打鐵,會鍛石頭,會雙手扶釬,像“鳳凰雙展翅”,她們比的是自己能夠掄起十幾斤的鐵錘打多少下。
1960年的4月18日的下午,一架直升飛機在林縣北部的一個小山村慢慢降落。它是專程來接紅旗渠工地上的傷員李改云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紅旗渠劈山開河的炮聲才剛剛響起,1960年的2月18日上午,在紅旗渠渠首的工地上,姚村公社分指揮部的婦女營長李改云正在勞動,不經意一抬頭,突然發現前面崖壁上有碎石頭滾落,這時,山崖下幾十個民工正在緊張施工。驚慌中,李改云急忙大聲喊:“山快要塌了,趕緊跑啊!”喊聲中,大家顧不上一切,撒腿就跑。奔跑之中,她把一個嚇暈了的姑娘猛一推,隨著“轟”一聲巨響,山石塌了下來,姑娘得救了,李改云卻不見了蹤影。等大家把她從碎石里刨出來時,她已經昏迷了。大家急忙把她送到工地臨時醫院搶救。李改云的右腿被砸斷了,膝蓋以下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省委得知消息,立即派來直升飛機,專程接她到鄭州治療。通過醫治,性命保住了,右腿卻落下終身殘疾。
工程開工不久,就發生這樣的事,一時間,大家的心都懸了起來。放炮崩山的響聲不斷,石頭又沒有長眼睛,誰知道下一步又會有怎樣的事情發生呢?
鸻鵡崖之戰
今天,紅旗渠靜靜從一個叫鸻鵡崖的地方流過。有多少人知道在這平靜的背后,當年曾經發生過怎樣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故事?
鸻鵡崖,是一處近于九十度的絕壁,為什么叫它“鸻鵡崖”?鸻鵡,當地老百姓認為是一種非常兇猛可怕的禽鳥。誰家小孩要是不聽話,大人就嚇唬他說,老鸻鵡來了!小孩子這時候往往乖乖就犯。就是在這個險要的地方,在開工時間不長,一個月內,就連續發生了三次嚴重的事故。
第一次事故是1960年5月10日,當時為了加快工程進度,必須把裝炸藥的炮洞提前打成。張文德等3位20歲左右的小伙子,把炮眼打到4米深時,老炮洞內的小炮響了,一時間洞內硝煙彌漫,嚴重缺氧。3個青年為了不耽擱工程進度,加上施工經驗不足,急著下去作業,其中一個人下去后,頭一耷拉,就沒了應聲。另一個人急忙下去搶救,剛一下去,也倒在了洞中。第三個小伙看著親如兄弟的伙伴沒上來,想都沒想,就跳了下去……
三個年輕的生命過中離去,一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跪在地上,老淚縱橫:“你們沒有看到紅旗渠修成就走了,走得太早了,你們才剛剛長成人啊!”
第二次事故發生在20多天后的6月7日,還是在鸻鵡崖地段,28歲的青年民工余長增在往老炮內裝火藥時,不小心引燃了火藥,只聽“轟”的一聲,一下子,余長增被巨大的火團吞沒了。硝煙散后,他已經被燒成了黑炭,只有心臟還在微弱地跳動著。他幾次用力睜開眼睛對身旁的人說:“別給俺娘說,等我傷好了,還要好好干……”因為傷勢太嚴重了,這位青年民工第二天就帶著遺憾離開了人世。
接連的幾次事故,讓工程總指揮長王才書心驚肉跳,他最怕的是聽到電話鈴聲。才平靜了5天,6月12日這天,電話鈴又響了,王才書的心一下子又揪緊。等他放下話筒時,眼里已噙滿了淚水。出了門,他一路小跑了五六里地,來到漳河邊,這時正是汛期的漳河水勢很猛,他跳到河里,淌著洪水過到河對岸,來到在鸻鵡崖的谷堆寺工地,老遠就看到幾百號人有的站在巖石旁,有的坐在石頭上,有的手里還拿著工具,誰也不說話,全像木頭人似的。等走近時,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小山坡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九具尸體,一旁的城關公社分指揮長史炳福坐在地上,使勁用手拍著自己的頭痛哭失聲:這可咋回去向父老鄉親交待呀!原來,就在這天上午,民工連長還對大家說:“咱們鼓起勁來,今天大干一天,明天全連下工回家收割小麥。”大家已經三個多月沒有回家了,一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跟過節似的。上午九點多的時候,突然,懸崖上一塊巨石由于松動,從正在忙碌著的施工人群中滾下山去。死去的9名民工中,還有一位新婚兩天的女民工,如果沒有這次事故,第二天回家收麥子時,她就能和分別的親人團聚了。
根據《紅旗渠志》記載,在紅旗渠工程建設中,共有81名干部和民工獻出了生命。其中年齡最大的60歲,最小的只有17歲。他們都義無返顧地把熱血灑在了太行山,把生命獻給了紅旗渠。
吳祖太血祭太行
數不完的人,講不完的故事當中,還一個人最讓人念念不忘,這個人就是吳祖太,他身上有著太多的故事讓人感動,讓人震憾。
吳祖太是河南省原陽縣白廟村人,小時候家里很窮,全家外出討飯,受盡了磨難。在這樣艱難的條件下,吳祖太發憤努力學習考進了黃河水利學校,畢業后被分配到地區水利局工作。一天,吳祖太陪同水利部的有關人員來林縣勘測,這時林縣已經有意興建引漳入林工程,吳祖太感到很興奮。要是能把引漳入林工程這件事給做成,自己學的水利技術也算沒有白費。
1958年,吳祖太主動要求調到林縣水利局工作。他是林縣少有科班出身的水利工程技術員。短短的時間內,他幾乎跑遍了林縣的山山水水,從英雄渠到南谷洞水庫,從淅河灘到太行山,每一項水利工程的設計都有他的心血。
吳祖太父母就他一個兒子,未婚妻薄慧貞是河南省淇縣高村的小學教師,父母希望他們能早日完婚。但吳祖太實在忙得脫不開身,婚期只好一推再推。直到1959年,農歷的大年初一,才在原陽的老家,匆匆舉行了簡單的婚禮。但大年初五,吳祖太就返回了林縣。
紅旗渠工程進行選線測量時,吳祖太又擔起了勘測、設計任務的大梁。為了測量出準確的數據,他帶著勘測隊每天攀援在漳河兩岸的高山峽谷中。1959年5月的一天,正當測量工作緊張進行時,吳祖太收到了家里寄來的一份加急電報:“母病重,速歸。”這會兒正忙得走不開的吳祖太哪兒顧得上回家,正準備寫封信讓妻子代替自己回家照顧生病的母親,但這時,他突然接到了上級的通知,讓自己馬上到新鄉開會,等他上車才知道,他的妻子在一次義務勞動中,為搶救一名橫穿鐵路的學生而不幸犧牲。而這時,吳祖太和他21歲的新婚妻子結婚不過100天!
突如其來的噩耗,差點把吳祖太擊垮了。他守著新婚妻子的遺體,呆呆地坐了一天一夜。但是,這邊的紅旗渠選線測量工作正在節骨眼兒上,大家伙都在焦急地等著他哪!吳祖太流著眼淚,將妻子暫時安葬在她的故鄉淇縣的一個安靜的地方,想著等到修好渠通了水后,再把妻子的靈柩移回原陽,然后就又趕回了林縣。
有一次,吳祖太和測量小組根據一處兩山夾一溝的地形,設計了一個架設渡槽的方案,一直忙碌到星星眨眼。同伴們都舒了口氣:“總算又闖過了一關,咱們下山吧。”吳祖太卻還不放心:“咱可不能馬虎,渠線這么長,又是非常微小的落差,在測量上如果有一星半點差錯,就會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失呀。”這時,正好望見一位在嶺上放羊的老人,他便拿著圖紙湊了過去,老人聽完他的講解,笑著說:“年輕人,我也不太懂你畫的這東西,不過我活了71歲,見這溝里發過3次大洪水,水頭啊,正沖著你們畫的那座橋。”吳祖太聽后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按照老人的指點,避開水頭,最后設計了一條盤山渠道。
1960年2月,紅旗渠工程動工,吳祖太負責工程設計。既要根據勘測的實際情況,繪制每項工程設計圖紙,還要考慮每個工段施工的安全措施,他成了工地上最忙的一個人。整天沒日沒夜地奔波操勞著,恨不得能生出三頭六臂來。他的隊友回憶說,吳祖太有個習慣性的動作,就是揪頭發。每當遇到困難和深夜困倦的時候,他就會用力揪自己的頭發。
1960年3月28日的傍晚,山西省境內的王家莊隧洞工段上,吃晚飯的時候,民工們反映洞壁上出現了裂縫。吳祖太一聽,放下碗就往現場走,大家勸他明天再去吧,他卻說,得想個辦法不能叫民工冒著危險進行施工。進洞剛十來分鐘,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時候洞頂塌方了。人們跑到的時候,震蕩彌漫的灰塵還沒有散盡。大家瘋了一樣刨著,把他挖出來,只見他滿身滿臉都是塵土,靜靜的躺在地上,再也不能說話了。這一年,吳祖太才27歲。吳祖太就這樣將自己的熱血灑在了紅旗渠的工地上。人們在整理他的遺物時,發現只有一個破舊的小木箱,里邊裝的全是紅旗渠工程的設計資料!
吳祖太犧牲的噩耗傳開以后,縣委書記楊貴非常痛心。在工地上,工程總指揮部黨委為他開了追悼大會,會場上一片哭聲。中共林縣縣委追認他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
吳祖太突然犧牲在了他日夜忙碌的修渠工地上,縣委決定派人派車把吳祖太的遺體送回他的老家原陽。吳祖太的同事,林縣水利局的干部劉合鎖等人接受了這個任務。劉合鎖沒有想到,這一次的原陽之行,卻讓他從此結下了半個世紀的情緣。
1958年,祖太的姐夫在公安部門工作時因公殉職,1959年5月,祖太的妻子又犧牲了,現在祖太又走了,連續失去三位親人,兩位老人怎么能承受這一連串的打擊啊?走進吳家的小院,劉合鎖回避不了了,他話還沒有出口,淚水先就流了下來。老人好像已經知道了一切,不等他開口,吳祖太年邁的老母親看了劉合鎖一會兒,就上去一把抱住他,哭著說:“誰說俺孩兒死了?這不就是俺孩兒嗎?”劉合鎖撲通一聲跪在了兩位老人的面前:“娘,我就是您的兒子啊!”大家抱著哭作一團,在場的眾人無不潸然淚下。
在以后的日子里,劉合鎖把吳祖太的父母當成了自己的親生父母,每年他都要跑到原陽去看望幾次,給他們帶去家鄉的土特產,給他們送去政府的撫恤金。1966年和1971年,吳祖太的父母先后去世,劉合鎖專程跑到原陽奔喪,親自為老人披麻戴孝送終。
天河奇觀
“藍天白云是棉被,大地荒草做絨氈。高山為咱站崗哨,漳河流水催我眠。”從當年一本《紅旗渠民工詩抄》,我們可以想象40多年前太行山深處,紅旗渠把近十萬修渠民工聯在了一起。
在今天看來,紅旗渠已不僅僅是個浩大的工程,也不僅僅是條冰冷的渠道,她充滿著鮮活的人性,是一群修渠人,對人生理想的信念,對美好生活的追求。40多年過去了,紅旗渠水已然在流淌,紅旗渠精神已經像血液一樣,流淌在幾代林州人的心中。
家住“清涼宮”
現在人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十萬人一下子涌到七十多公里長的渠線上,一夜之間,這么多人是如何解決住宿問題的。
當時,盡管平順縣沿渠社隊的群眾騰出了230多間房子,但也只能住下千把人,其他幾萬民工哪兒住去呢?城關公社的民工在上工地的路上,就問帶隊的公社領導晚上住哪里,領導說“住清涼宮”。民工又問是個廟呀還是個宮殿,領導說,只管走吧,到時候就知道了。當天晚上,他們來到了一個山崖下,在一個比較的平坦的石板上,領導對大家說,清涼宮到了,就在這里住吧。這兒刮著山風,看著月亮,太行山為咱站著崗,漳河給咱彈著曲兒,這不就是神仙住的地方么?
民工們就在漳河邊的這塊平石板上一字排開,露天打鋪,男左女右躺下,中間由一對夫妻把男女分隔開來。冷風直鉆被窩,別說被子里沒有溫氣兒,人的身體也幾乎凍成冰棍了。
修渠民工自己動手,想盡各種辦法解決住的問題。不論是領導還是一般民工,不管男的女的,不管老的少的,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就睡在山崖下、石縫中,有的壘石庵,有的挖窯洞,有的露天打鋪,睡在沒有房頂、沒有床、更沒有火的石板上。幾塊布篷撐起來,就是指揮千軍萬馬的指揮部;三塊石頭支起一口大鍋,就是燒火煮飯的大伙房,搬幾塊石頭壘個尺把高的臺子就是炕,沒有鋪的,就薅把茅草當鋪草,真是鋪地蓋天。東姚公社的民工挖窯洞住,有幾個姑娘,最小的才15歲,不會挖,就住在廢棄的墓道里。住在埋過死人的地方,那種心理上的恐怖是今天的人們無論如何也沒法想象的。黑夜里民工們一睜眼就是滿天星斗作伴,后半夜冷的吃不住了,就縮在被窩里睡哆嗦覺。在十年的修渠中,住地再難再苦,整個工地上沒有任何人用修渠錢蓋過一間房子。
消失的林紅莊
在林縣和山西平順縣的漳河岸邊,曾經有一個村莊,一個在地圖上沒有任何標識的村莊。平順縣的老百姓把它叫做林紅莊,意思就是林縣在修紅旗渠時民工住的村莊。它曾經存在過,后來又消失了。為什么呢?由于修建紅旗渠的民工們每地方住,5000名民工就在一片亂墳崗子上搭席棚住了下來。在整個修建紅旗渠的過程中,民工常常人隨渠走,住地也隨渠轉移。這一段渠修成后,民工撤走,林紅莊也就消失了。
天當被地當床
冬天就這樣過去了,到了夏天,修渠民工們倒是不用怕冷了,但是面臨的又是蚊蟲的叮咬,是狂風暴雨的襲擊。有一伙民工住在一個廢棄的羊圈里,晚上被一種咬羊的蚊子咬得睡不著覺。這種蚊子身長一指半,嘴長有一指,咬羊羊都疼得就地打滾,咬人人更受不了。大伙身上被咬得大紅疙瘩一個接一個,又疼又癢,痛苦極了。有一夜刮大風,刮的人滿臉是土,只聽“嗚”的一聲,大風把席棚掀起了半邊,大家連忙起來捂捺席子,席頂用繩絆住,下面捆上石頭,才算勉強熬過去。
在這樣的環境里,蛇蝎也不讓民工們安生。一個晚上,大家剛睡著,就聽到有個民工大聲喊道:蛇爬到肚子上了!大家連忙起來把蛇捉住,扔出去鏟斷。蛇是打死了,但大家嚇得再也不敢睡了。人們常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從這兒往后,大家一進席棚,總要先看看席子下、被卷里有沒有蛇,沒有了才敢去睡個安穩覺。有一拔兒民工住在席棚里,夜里才閉上眼,就有人喊蝎子蟄著了。剛安頓好他,又有人被蟄了。住在這個席棚里的人被蝎子蟄了個遍。那些勞累了一天的民工們,就在這樣的居住條件下休息,感冒發燒是常事。有的人得了皮膚病,很多人患上了關節炎、風濕病。
從省里開會回來的楊貴來到工地上,看到民工們的住地陰冷潮濕,掀起被褥一看,大家鋪的都是茅草。他回頭問后勤部門領導,為什么不鋪席子?回答說,到后勤部門去領了,但沒有領到。楊貴馬上給供銷社同志打電話,對方說:“楊書記,由于物資很緊張,實在是沒有了,連我們主任的席子送到渠上了。”眼看著民工們風吹雨淋加上蚊蟲蛇蝎的叮咬,使很多人都生了病,渠沒修成,人都病了,這還得了?他回到機關當即就把自己床上的席子抽了出來,送到了紅旗渠的工地讓民工們鋪。在他的帶領下,縣直機關和廠礦企業的干部職工紛紛從自己的床上抽下席子,送往工地,短短時間內一下子就集中了5000多張。5000多張席子聽起來是個大數字,可是渠上有3萬多人哪!
血肉鑄就紅旗渠
最大的困難還不是住宿問題。最最困難的是缺少工具。紅旗渠整個工程全是靠石頭做成的,那么多的石頭沒有工具怎么弄?完全要靠人的兩只手。林縣人就是用自己的雙手來對抗堅硬的巖石,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與太行山的懸崖峭壁硬碰硬。紅旗渠這條懸掛在半山腰上的大渠就是林縣人民用自己的一雙手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壘起來的,靠的是一錘一釬一點一點修成的。
沒有工具自己帶。民工們帶著家里的鐵镢、鐵鍬、小推車上了工地,用這些原始的勞動工具,開始了修建紅旗渠這樣的大工程。渠道要從懸崖峭壁上通過,就要開山放炮,。要放炮,就需要用鋼釬打炮眼。可是就連鋼釬和鐵錘這些最簡單的工具,數量也很少。無奈之下只好自己打造。太行山是不容易征服的,他的堅硬是一般人想象不出來的。林縣人自己打制的鋼釬硬度不夠,很多想方設法從外地購置回來的一般的鋼釬也不行,沒打幾下就卷了刃,對這些堅硬的巖石根本無可奈何。為了尋找好的鋼釬,就請曾任過紅軍團長的老紅軍顧貴山到老部隊找老首長求援,從部隊弄回來3000根在抗美援朝戰爭中剩下的鋼釬。這些剛釬都是好鋼制造的,大家舍不得用,就讓工匠們把這3000根鋼釬打成9000段,全部打成鋼釬頭,再焊接在原來的一般鋼釬上,這樣3000根好鋼釬就變成了9000根好鋼釬,這就是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保證了工程的正常施工!
自己動手開山炸石
開山放炮既需要鋼釬,更需要炸藥。這么大的工程,需要大量的炸藥,沒有錢買,就自己制造。
縣里把戰爭年代的一些老游擊隊員、在八路軍軍工廠工作過的老軍工和做過鞭炮火藥的找來,用硝酸銨、鋸末、粉煤灰等制作土炸藥。石灰需求量大,就發明了明窯堆石燒毀法,一次就燒二百萬公斤。由于工程浩大,又是與石頭打交道,工具消耗嚴重,就在工地上支起鐵匠爐,辦起了木匠鋪,修理和自制工具。抬筐不夠用就上山割荊條自己編。在自制工具的同時,還充分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物料。用壞的破抬筐還要用水泡一泡,把能用的長荊條抽出來,用于編新筐,真正不能用了,當柴燒石灰。用過的炸藥箱,還要用于制作木桶、灰斗等用具,實在不能用了,也要當柴燒石灰。镢把斷了當大錘把用,大錘把斷了當手錘把用,最后不能用了做飯燒火用。,民工們都是穿著布底鞋,整天與石頭達交道,穿不了多久鞋底就磨穿了。為解決民工穿鞋問題,縣里運到工地一批廢舊輪胎,用來給民工掌鞋。在紅旗渠的工地上,一分錢都要掰成幾瓣花,真是“老摳”得很。
基本工具都如此缺乏,就更別說什么開山機、挖掘機這些現代化機械工具了。在上無寸物可攀、下無立足之地的懸崖絕壁上,不要說施工,在上面站立都辦不到。但修渠民工腰間系著繩索,將自己懸掛在空中,貼伏在峭壁上,先打出一個個炮眼,裝上炸藥,炸出一個個平臺,再把一個個平臺鑿通,作為所修渠道的基礎。但放炮過后,常有松動的石塊從山頂掉下來砸人。如果要繼續施工,必須想辦法除掉山崖上松動的石頭。然而,塊塊巨石懸在直上直下的峭壁上,除非長了翅膀,普通人又如何上得去呢?步云橋橫跨兩山之間,舉步驚鴻。扶欄穿行,天地悠悠,山風浩蕩。人行其上,一如平步青云之間,胸臆中頓生感慨萬千。
任羊成老虎嘴里拔牙
在修建紅旗渠的人群當中,一支專門負責除險的隊伍組成了。共產黨員任羊成擔任除險隊長。他們每人身上系著幾十斤重的繩索,手上拿著特制的鐵鉤,像蕩秋千一樣在懸崖上蕩來蕩去,除去險石。如果稍有閃失,身體與崖壁撞擊,后果將不堪設想。除下來的石塊又往往是順著手中的鐵鉤往頭上走的,所以,一不留神,很容易砸著他們自己,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工友們跟他開玩笑說:“羊成啊,你這是在老虎嘴里拔牙啊!”一次除險時,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掉下來,正好打到他的嘴上,當時只覺得眼前一黑,昏了過去。一會兒清醒后,嘴里卻鮮血直流。他張了張嘴,卻就不會說話了,原來是石塊砸在他的嘴上,四顆門牙橫在嘴里,卡住了舌頭。在進行凌空除險作業時,喊不出話來就無法跟上面拉繩子的人配合。他們之間互相是看不見的,只能順著繩子喊,靠繩子傳遞聲音。“嗚……”的一聲是放繩子,再喊就就是停,喊不出來就無法施工。任羊成情急之下,就拿起腰間隨身攜帶的一把鉗子,將的四顆牙硬生生的連根拔了下來,不顧鮮血直流,在懸崖上又連續作業長達6個小時。
還有一次除險時,任羊成腰間的繩索突然斷了,所幸的是離地面不太高,但他卻掉進了一片圪針叢中,任羊成疼的動彈不得,被工友們抬到附近村莊的一戶農家,這家的大娘趕忙找來了縫衣針,將任羊成身上一根根的圪針挑了出來,整整挑了一手窩。當給他挑完的時候,大娘發現,任羊成早累得睡著了。長時間的凌空除險,繩索勒在腰間,在任羊成的腰上磨出了厚厚的老繭。直到今天,這些老繭還在。
五個月修成奪豐渡槽
在沒有機械工具的情況下,大家最大限度地發揮聰明才智,創造性的解決了實際問題。二干渠上的奪豐渡槽是紅旗渠最長的一座大渡槽,全長413米,高14米。專家認為這樣一條渡槽,光工程設計就得八個月的時間,并且沒有現代化的運輸工具,光從5里之外運送石料就得一年。可林縣人就是靠著肩扛車拉,連小孩子放學了也要自發地背起石塊送到修渠工地上來,短短一個月就將所需要的石料全部運送到位了。沒有大吊車,怎樣才能把幾百斤重的石料送上十幾米的高空呢?大家就創造了“土吊車”上料的方法,就是在高高的木樁上面綁上長長的橫桿,橫桿的前端系上物料,十幾個姑娘用力向下拉動橫桿的另一端,就可以將幾百斤重的石料輕輕松松送上高空去。在專家看來需要兩三年才能修成的奪豐渡槽,林縣人從設計到修成只用了五個月的時間。
很多人知道,林縣是建筑之鄉,林縣人就一把瓦刀走天下,靠建筑業手藝養家糊口。而這外出搞建筑,還是從修紅旗渠那會兒就開始。
“青龍湯”
紅旗渠是在糧食短缺,大家吃不飽肚子的情況下修成的。紅旗渠工地上,民工們每天只有六兩糧食,蔬菜是由生產隊統一送到工地上。為了讓工地上的人多吃點,家里的人吃稀的,省下 糧食送到渠上。小店公社七泉村,要到渠上去慰問民工,全村人在食堂中一星期只吃點稀飯,省下紅薯干送到工地,每個民工分到一碗煮熟的紅薯干,大家高興的不得了。工地吃飯是按人分飯,一人一份,當時很多家庭都上了紅旗渠工地。一位姓梁的村干部,帶著兒子、兒媳和孫子上了工地。吃飯時一家子圍在一起,調劑著吃,誰活兒重就讓誰多吃點,因為一家人之間,他們最知道誰的活重誰的活輕。這種吃飯方法后來在工地上推廣開了。一家人當中,女人省下點,讓給干重活的男人吃;老人們省下點,讓給年輕人多吃點,大家就這樣相濡以沫。由于糧食不夠吃,民工們就上山挖野菜,野菜吃光了就吃樹葉,樹葉吃光了就下漳河撈河草吃。
民工們生活艱苦,工程指揮部的干部也不例外。任村公社民工營的炊事員,到山上采野菜,采回一筐柳樹葉,就用柳葉和玉米面 做了一鍋樹葉多糧食少的糊糊飯,民工們叫它“青龍湯”。正好縣委書記來檢查工作,就和大家一起吃了一頓“青龍湯”。總指揮長王才書,吃飯時發現蒸熟的糠窩頭都散了,需要用鏟子鏟到碗里才能吃,就叮囑炊事員做飯時用點勁,把窩頭捏緊。炊事員委屈地說,不是不捏緊,是沒有糧食呀,都是粗糠,粘不到一起,生的時候捏得很緊,蒸熟后就散了。王才書聽后沉默了半天說:“我犯官僚主義了,錯怪你了。”
總干渠通水
林縣人像螞蟻啃骨頭一樣,經過5年苦戰,一段一段地把紅旗渠總干渠修成了。1965年的4月5日,要舉行通水典禮了。這是林縣人民盛大的節日,是一個永載史冊的日子!
紅旗渠總干渠通水慶典在分水嶺隆重舉行。這里原來叫墳頭嶺,曾經是一片亂墳崗。紅旗渠總干渠修到這里后,又從這里分別向南、東、東南三個方向分出三條干渠,在林縣境內形成了一個灌溉網絡,這里就被改成了分水嶺。
那天天剛放亮,分水嶺兩側的山坡上早已是人山人海,分水嶺早就成了花的世界,旗的海洋。在雷鳴般的掌聲中,74名建渠勞模和多名參加大會的群眾代表分乘十幾輛卡車早早地來到了會場。
在通往會場的公路上、山道上,一股股人流不斷從四面八方趕來。老年人有的坐著生產隊的馬車,有的抱著小孫子坐在小推車上,讓兒孫們用推著。有的騎著毛驢,驢脖子上還掛著鐵通、瓦罐,這是受鄉親們的囑托,準備回來時捎點紅旗渠的水,也好讓在家的人嘗一嘗這來之不易的“幸福水”。人流中,最顯眼的是一群盲人組成的說唱團。他們頭天晚上從縣城出發,扶肩搭膀步行了20多公里,趕到了這里。他們雖然看不見這狂歡的人群,卻也想來摸摸整齊的渠岸,聽聽紅旗渠的流水聲,親口嘗嘗“幸福水”,再放開嗓子唱幾段久久埋在心底的歌。
下午兩點半,隨著一聲“開閘放水”在山嶺間的回蕩,歡快的紅旗渠水奔騰激蕩著向下游流去。頓時,鼓樂齊鳴,鞭炮震天,分水嶺上下一片歡騰。千年的愿望實現了,那些年逾花甲的老人,在歡呼聲中流下了熱淚,興奮地用繩子系著茶缸從渠里提起一缸水,一仰脖子渠水伴著淚水一齊喝進了肚子里。
在紅旗渠紀念館中,有一張勞動模范的合影照片。照片上,每人手里捧著一張獎狀,這是他們修渠十年唯一的獎品,但他們笑得很開心。就是這樣一張獎狀,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而所有的勞動者,他們沒有從紅旗渠工地上拿過一分錢,他們拿到的只是生產隊記的工分,每天的工分所得也不過幾毛錢。但他們照樣沒明沒夜地在工地上干著。
滋潤幸福
1965年通水,僅僅是紅旗渠的總干渠部分。1966年,三條干渠通水,1969年7月,全長1500公里的紅旗渠全面竣工。紅旗渠修成后,實現了一渠十帶:以渠帶庫,以渠帶地,以渠帶站,以渠帶井,以渠帶電,以渠帶路,以渠帶岸,以渠帶林,以渠帶線,以渠帶衛生 、從1960年開工到1969年竣工,林縣人民用自己的雙手建造了一條“人工天河”。10年修渠,削平1250座山頭,鑿通211個隧洞,架設152座渡槽,投資6865.64萬元,挖砌土石方1640萬立方米。如果把這些土石方壘成寬3米高2米的城墻,能把哈爾濱和廣州連接起來。
據說,渠建成后,當時拍板允許林縣人進山西調水的山西省委書記嚇了一跳。他找到林縣縣委書記楊貴“埋怨”:“你當初說要修條渠,我哪知道竟是條這么大的渠啊!”
與其說是渠,不如說紅旗渠是一條河。
以紅旗渠為主體的灌溉體系在林縣全縣基本形成。林縣人從此告別了缺水的日子,灌區有效灌溉面積增加到54萬畝。由于耕地面積減少;水量減少;部分渠段老化,紅旗渠現全流域灌溉面積30多萬畝。今天來到紅旗渠,會看到部分渠段正在維修內襯。
紅旗渠建成后,當地的平均畝產,從之前的100來斤,增長到如今的800來斤。渠水的到來還逐漸改變了林州的地貌,經過40年的浸潤,以前的荒山禿嶺如今一到夏天郁郁蔥蔥,從高處望下去,滿眼都是綠色。因為有了水,林州還第一次有了林場、魚塘和果園。
紅旗渠給林州人帶來的,不僅僅是物質上的好處,還有無形的財富。上個世紀70年代,隨著電影《紅旗渠》在全國公映,紅旗渠成了艱苦奮斗、自力更生的樣板工程。據統計,從1971年至1980年的10年間,共有119個國家和地區的外國領導人和友人參觀過紅旗渠,每年來的國內考察團多達十幾萬人次。
紅旗渠效應
今日紅旗渠宛如一座綿延起伏的“水長城”,每年吸引著數百萬中外游客。艱苦創業的“紅旗渠精神”已經成為中國人民偉大民族精神的象征。 紅旗渠的干渠支渠,如一張密密的網,覆蓋了林州市2/3的地區。渠道兩旁,還星羅棋布著大大小小的水庫、水塘、蓄水池,用于富水期、枯水期的調蓄,從空中看像一條藤上結著一串果實。林州人給這種水利模式起名為“長藤結瓜”,這個名字已經被普及為全國公認的水利名詞。
紅旗渠以其獨有的慷慨的贈予和奔騰的激情,在林縣揮灑出一片燦爛的天地。盡管天上還是驕陽似火,地上卻是一派郁郁蔥蔥的喜人景色;昔日的羊腸小道變成了寬闊的林蔭公路;那從群峰之間穿山越澗而來的滔滔渠水,轉瞬間化成了巨大的電能,又穿山破霧,奔向太行山深處;小煤炭、小化肥、小水泥、小水電、小機械等“五小”工業,如雨后春筍一樣迅速發展起來。
紅旗渠長達10年的建設還為當地培養了一批建筑人才。改革開放后,林州的建筑大軍遍布全國26個省、市、自治區的300多個城市,并開拓了境外建筑市場。有一年,美國科羅拉多大峽谷公路招標,很多路段都有數家公司爭相競標,唯有一個路段無人問津。為什么?因為那里差不多完全是絕壁。最后,一個中國建筑隊承包了這個活兒,工程上馬時,許多外國筑路行業人士去參觀,看到筑路者們腰上纏著速降繩宛如神兵天降,正在用類似當年修紅旗渠的辦法修公路。有人問,你們是哪里人?他們的回答只有4個字:中國林州……
紅旗渠修成后,林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老百姓的生活改善了,這個過去貧困的山區開始走向了富裕。連續二十幾年,林縣老百姓的人均存款位居河南省第一。1994年,林縣撤縣建市,改為林州市。
多少年過去了,紅旗渠水依然在流淌,紅旗渠精神已經像血液一樣,流淌在幾代林州人的觀念中。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