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南峪村探求】在那太行山最綠的地方之九
上世紀80年代初,改革開放的春風拂過一道道高高的山梁,吹進了太行山深處的前南峪村。改革開放以后,前南峪村與小崗村走的是截然不同的發展之路。小崗村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創舉”對前南峪村有多大的影響,但前南峪村人肯定永遠忘不了小崗村給他們出過的難題。河北省原審計廳廳長張成起在他的《太行山最綠的地方——前南峪紀行》中有些記載,記得也比較有趣——
手捧中央的一號文件,看到文件上說的都是農民想說的話,中央支持的都是老百姓想辦的事,郭成志暖在心頭,喜上眉梢。但當他看到山里山外的各村“分田分地真忙”時,心中又多了幾分無名的憂慮。
特殊的家庭背景,特殊的工作生活經歷,再加上有半個中專文憑,使這個年近40歲的山村漢子較村里的同齡人成熟了許多。
夜闌人靜,他躺在炕上一直在默默地琢磨:“要吃米,找萬里”。就是萬里老前輩主政安徽時,大膽果斷地支持了鳳陽縣小崗村農民的分戶聯產承包,解決了新中國成立30年沒能解決的農民吃飯問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鐵的事實已無可爭議地證明,聯產承包就是好。“大包干兒,大包干兒,直來直去不拐彎兒”,“交夠國家的,留下集體的,剩下都是自己的”——這是當年農民對黨的農村政策最直觀也是最符合實際的理解。但當他看到一些村把大隊部、生產隊的飼養棚都拆了分了椽檁,把一些農業機械都分了零件,就是好好的一副大馬車套繩,為了各戶分得均勻,生生的用斧頭剁成了幾截,他的心中在隱隱作痛。
盡管他在中央一號文件中看到了中央對農村生產隊的經濟管理模式并沒要求“一刀切”,在提到的三種主要形式中明確地表示了“可以”、“可以”、“也可以”,但他卻仍隱隱地感到,“分戶聯產承包”已是大勢所趨。他想到過順應這個大潮流,把村里有限的農田和近20年山上栽下的樹一分了之。這樣自己不僅省了心,而且憑自己的勤勞、知識和耕種技術,再加上這幾年當村干部跑熟的山里山外和上上下下的關系渠道,仍可以毫不費力地當一個堂堂正正的勤勞致富的帶頭人。不過他作為一名共產黨農村基層的支部書記,更多想到的是前南峪的大山:8300畝的山場,36個大小山頭,綿延上百華里的10條大溝72條小溝,至今剛剛治理了不到一半;治理過的山上種的小樹苗剛從魚鱗坑里探出頭,需要加強看護和管理;剛剛成活的干鮮果樹苗需要施肥、打藥除蟲;大一點的果樹需要及時剪枝定型……
他還想到了當緊需要在山坡上修幾十個儲蓄雨水的水窖,修引水上山的管道——果樹缺了水是不行的;將來還需要修一條能走汽車的盤山路,日后山上的十幾萬棵干鮮果樹都結了果,總不能都靠人背驢馱往外運……他還想到了許多許多……
反復地思來想去,覺得這些事都必須辦,但這些大事又都是僅靠一家一戶不可能辦成的。于是他又想到了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三中全會讓我們干什么?不就是讓我們堅持“實事求是”嗎?不就是讓我們發展生產過上好日子嗎?前南峪的實事求是就是要靠集體的力量治山致富,這有什么不對?一號文件上寫的,農村生產責任制不是允許因地制宜選擇多種形式么?前南峪不是已經按農業、林果、畜牧、村辦企業分成了幾個專業隊實行了聯產承包而且效果很好嗎?這與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與中央的一號文件不是很一致么……
至于村中有極個別人說自己是“抓住權力不放”,他只是不作任何辯解地付之一笑。對一些心懷叵測,用最惡毒又是最愚昧的招兒,在郭家祖墳上揳桃木橛子詛咒的人更是置之不理。他捫心自問:要說權,我郭成志只想到了一個權——領導和組織全村人植樹治山的權,這個權我堅決不能放!
想到這里,他心里反倒踏實了許多。在村支部會上,他向支委們詳細地講述了自己的想法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認可。會議結束時,他憑著山里人的誠實和一位共產黨員的良知和執著,斬釘截鐵地甩下了兩句話:前南峪的山就是不能分!不把前南峪的大山改造成太行山最綠最美的地方,我郭成志死不瞑目!
高楊說:“不用怕!躺在家里炕上還會蹦出兩只跳蚤咬人呢!”
黨支部的意見出奇的統一,絕大多數村民也舉雙手擁護。但這并沒有擋住極個別人出于不同目的的告狀。告狀信把郭成志的“罪狀”上升到了“反對鄧小平路線”、“反對中央一號文件”的政治高度,告到了邢臺縣委和當時的邢臺地委。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上邊3次派調查組到村調查。“上邊要撤郭成志的職”的謠言一個接一個。作為農村最基層的一個支部書記,他思想上承受的壓力是可想而知的。他甚至向支部委員們安排了自己的“后事”:“我成志要拜托各位幾句,要是我真的被撤職了,你們一不要鬧,二不要告,三不要撂(挑子)。你們還是要變著法兒把咱那半截子山治理好;咱們這幾個人可是有約在先的——不管誰上誰下,不管出現什么情況,治山不能停……”
地縣的3次調查結果,全村338戶中主張分山的僅17戶。怎么辦?地縣領導覺得僅這么一個山村,怎么辦也不至于影響全縣推動分戶聯產承包的大局,拖一拖看一看也未嘗不可。而村里告狀的人看到地縣遲遲不表態,直接把告狀信寄到了新上任的省委第一書記高楊的手中。
邢臺縣曾是高楊1938年擔任過縣委書記的老根據地。當地的老人們說起當年八路軍辦事處主任大老高,拔日偽據點,打頑固軍(偽軍)的故事能講出八大車。他心里惦著當年的堡壘戶和老房東,也惦著大山里的百姓。而告狀信中提到的前南峪更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當年抗日軍政大學所在的村。他到河北赴任不久,下決心親自到前南峪看一下。
來到前南峪,高楊并沒有聽更多的匯報,而是用自己車拉上剛被從治山工地上招呼回來的一身土滿頭汗的村支部書記郭成志,直接沿崎嶇的山路上了山。
金秋十月,天高云淡。滿山坡的小樹,在輕輕吹拂的山風中抖動著綠色彩綢接受了40多年前在這里戰斗過的一位老八路的檢閱。
面對已山不露石的一面面綠坡,省委第一書記笑了,農村支部書記哭了……
他本來有一肚子委屈想向全省最大的領導傾訴,但未開口。高楊早已把山里人這雙布滿老繭的粗糙的手緊緊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一股熱流在省委書記和村支部書記的四只手間無聲地流淌著。
“不用說了,我全知道了,今天又都看到了。不用怕!躺在家里炕上還會蹦出兩只跳蚤咬人呢,何況1000多人這么大的村!”省委書記的話聲音不高,但卻透著一種堅定和信任。這句安心定神的話被有情的山風送出好遠好遠,遠近山頭響起了渾厚的和聲。
下山路上,高楊鄭重地對一路陪同時任邢臺地委書記的周基說:“可以保留一兩個村試試看嘛,啊?”聽似征求意見的口氣,實際是一捶定音了。
看到今天的前南峪,山綠風清,民樂居安。歷史不僅記住了郭成志們,老區人民還在想念和感激著當年殘酷戰爭歲月中那位與山里人同吃一鍋飯的八路軍辦事處的大老高……
前南峪的老鄉確實應該感激河北省原省委第一書記高楊,沒有他這句“可以保留一兩個村試試看嘛”,今天就沒有太行山的這一抹最綠,沒有前南峪的小康。更難得的是,這一保留,留下了一種精神,一個雄辯。它告訴我們,重要領導人的一個好決定,可以造福一方。看了這一段,大于很想進一步了解這個河北省原省委第一書記高楊,不料網上好難查到關于他的信息,只知道他已經去世了,享年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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