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重慶來,還不是為跟反共頭子蔣介石談判嗎?國民黨現(xiàn)在是
右派當權,要解決問題,光找左派不行,他們是贊同與我們合作的,
但他們不掌權。解決問題還要找右派,不能放棄和右派接觸。”
話說1945年9月20日上午,毛澤東在王炳南的陪同下,登門拜訪了陳立夫。毛澤東這一舉動使他周圍的人們非常驚異,他們奇怪毛澤東為什么要去拜訪CC頭目這樣的反共頭子。像陳立夫、戴季陶這樣的反共專家和頑固分子,我們平時都看作冤家對頭,相顧眥裂,有什么好見的呢?可毛澤東說:
“不錯,這些人是反共的。但我到重慶來,還不是為跟反共頭子蔣介石談判嗎?國民黨現(xiàn)在是右派當權,要解決問題,光找左派不行,他們是贊同與我們合作的,但他們不掌權。解決問題還要找右派,不能放棄和右派接觸。”
毛澤東想的是,越反動的頭子越要去拜訪他,越要去做工作,這樣才越能顯示出共產黨和談的誠意。王炳南心里暗暗想:同陳立夫這種人可怎么談呢?沒想到毛澤東在會見陳立夫時,他先以回憶的口氣談起第一次國共合作的情景,然后批評國民黨實行剿共的錯誤政策,他說:
“十年內戰(zhàn),共產黨不但沒有被消滅,反而發(fā)展壯大了。而國民黨剿共的結果,卻同時引進了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險些招致亡國的禍害,這一教訓難道還不發(fā)人深省嗎?我們上山打游擊,是國民黨剿共逼出來的,是逼上梁山。我們就象孫悟空大鬧天宮,玉皇大帝封他為弼馬溫,孫悟空不服氣,自己鑒定是齊天大圣。可是你們卻連弼馬溫也不給我們做,我們只好扛槍上山了。”
毛澤東在談笑自若中,對國民黨的政策巧妙的進行了批評,同時又向陳立夫介紹了他對于國內時局的主張,提醒國民黨認清人心所向。毛澤東的誠懇態(tài)度,使陳立夫不得不表示對這次國共談判要“盡心效力”。
毛澤東從陳立夫官邸出來,又去看望了在大革命時期他的老對頭葉楚傖。接著,他還到上清寺程潛府上回訪。
此前,程潛曾到毛澤東的住處拜訪,既是禮節(jié)性的訪談,也是同鄉(xiāng)和老相識的會見,二人相談甚歡。
程潛,字頌云,1882年出生于湖南省醴陵縣。清末秀才,同盟會會員。辛亥革命后,程潛曾任非常大總統(tǒng)府陸軍總長;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擔任廣東大本營軍政部長。他和擔任國民黨中央代理宣傳部長的毛澤東,都是國民黨政治講習班的理事。程潛在北伐戰(zhàn)爭時期任國民革命軍第6軍軍長。抗日戰(zhàn)爭時期任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河南省政府主席等職。因他主張和共產黨聯(lián)合抗日,與共產黨有較多往來,遭到蔣介石的猜忌,在1938年冬,被免去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河南省政府主席職務,先后被調任為有空名而無實權的西安行營主任、天水行營主任、國民黨戰(zhàn)地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抗戰(zhàn)勝利后,任武漢行營主任。
且說程潛設家宴熱情款待毛澤東。毛澤東向程潛介紹了中共中央的政策與主張,他說:
“我們和國民黨當局在談判中,互相做了一些讓步,希望國共兩黨能夠和平合作建設新中國。如果今后蔣介石還要發(fā)動內戰(zhàn),那他就在全國全世界面前輸了理。”
毛澤東還說:
“你是老資格,國民黨政府下屆改選,你可以參加副總統(tǒng)的競選。你競選成功了,好主持和談。”
程潛說:
“我沒有錢,競選搞人家不贏。”
毛澤東說:
“你跟你的老部下商量,找他們想辦法嘛!如果選不上,你就只要個湖南。有一個地盤,掌握實權,就好活動。沒有實力,官做得再大也沒有用。”
后來程潛在1963年毛澤東70大壽時,寫了12首祝壽詩,其中有句云:“我本多年邀默契,喜從中夜挹明光”。“默契”指的就是這次談話。
9月20日下午,毛澤東、周恩來、董必武、王若飛出席《大公報》負責人王蕓生在李子壩報社舉行的招待會。
報館里一片喜氣洋洋,職工們一齊動手,將院內外清掃得干干凈凈,“季鸞堂”被裝扮得煥然一新,正樓前的花坪顯得格外艷麗。
兩輛小汽車先后開進報館院內,首先走下汽車的大高個正在上臺階,只見他穿著樸素的中山裝,面孔很慈祥,他就是毛澤東。跟在毛澤東后面的是周恩來、董必武、王若飛等人。《大公報》的負責人王蕓生迎上去,與毛澤東等人握手,他們樂呵呵的走進正門,步入了2樓的“季鸞堂”。
王蕓生一直處在張季鸞的“國家中心論”的桎梏下,他僅從主觀愿望出發(fā),期盼國共合作,盡快重建破碎的國家。他在《毛澤東先生來了》這篇社論中,對于國共和談寄于很大希望,他以為只要蔣介石能坐下來和毛澤東談判就是大團圓了。席間,王蕓生對毛澤東說:
“希望國共繼續(xù)合作,不要另起爐灶。”
毛澤東笑呵呵的回答說:
“‘不要另起爐灶’的話我很贊成,但是蔣介石得要管飯。他不管我們的飯,我不另起爐灶怎么辦?人家的鍋里是不許我們造飯呀!”
王蕓生聞言,無言以對。在王蕓生的要求下,毛澤東為《大公報》報社職工題了詞,他寫的是:“為人民服務”。
這一天,重慶市市長賀耀祖特邀毛澤東赴其私邸出席晚宴。
賀耀祖是湖南省寧鄉(xiāng)縣賀石橋人,早年參加同盟會,參加過辛亥革命。毛澤東來重慶時,賀耀祖在機場和他一見如故,視為知己。賀耀祖十分關心毛澤東在重慶的安全,多次嚴令有關方面加強保安措施。
晚宴已畢,賀耀祖出于同鄉(xiāng)及對毛澤東的敬慕,安排了一個小型的“湖南同鄉(xiāng)會見”。他原定只有十數人參加會見,沒想到消息一傳出,眾多的湖南故舊都來了,竟然有二三百人之多,客廳里坐滿了,院子里也坐著站著許多人。毛澤東對鄉(xiāng)親們說:
“兩黨共同領導抗戰(zhàn),打敗了日本侵略者,今后應當繼續(xù)合作。”
賀耀祖說:
“民同此心,國家有望。”
毛澤東又說:
“中國革命能取得這樣的成果,社會各界和老百姓及諸君作了努力。”
賀耀祖笑了笑,接著說:
“是的,廣東人出錢,湖南人出命。”
毛澤東作了一個手勢,詼諧地說:
“是的,那些浙江人就做官了!”
眾人聞言,哄堂大笑。后來,毛澤東離開重慶后,蔣介石把賀耀祖叫去狠狠訓了一頓,他說:“湖南人團結非國家之福,乃國家之禍!”
20日晚上,毛澤東回到紅巖村,收到中共中央本日來電說:據西安確息,蔣介石密示所囑:“目前與奸黨談判,乃系窺測其要求與目的,以拖延時間,緩和國際視線,俾國軍抓緊時機,迅速收復淪陷區(qū)中心城市。待國軍控制所有戰(zhàn)略據點、交通線,將寇軍受降后,再以有利之優(yōu)越軍事形勢與奸黨做具體談判,彼如不能在軍令政令統(tǒng)一原則下屈服,則以土匪清剿之。”
9月21日,國共談判因一直陷入僵局,雙方同意休會5天。
這一天,赫爾利找毛澤東談話,要求共產黨要么交出軍隊,要么破裂。毛澤東回答說:“我們還要討論。”
周恩來根據毛澤東的指示,向各黨派、文化界、新聞界等闡述了中國共產黨的主張,說明了談判停頓的原因。
9月22日上午,蔣勻田到桂園會見毛澤東。蔣勻田問道:
“毛先生到渝20天了,談判結果如何?”
毛澤東說:
“事關保密,本不能告人,蔣先生是友黨領袖,不妨實告。商談近20日,時間白費,毫無結果,已面臨僵局了。”
“20日來談及那些問題?僵在那一點?能否相告?”
“兩個問題,一是軍隊的分配比例問題,一是我們管理地區(qū)的自治問題,沒有協(xié)議,可以說商談已經失敗了。”
毛澤東坦率的回答了蔣勻田的問題,沒想到蔣勻田卻說:
“對你們來說,失敗是可惜的。但從人民角度看,如商談成功,那才是真失敗!”
毛澤東聞言,已知來者欲逞口舌之辯,便問道:
“你意何所指?”
蔣勻田面呈得意之色,說道:
“第一,如軍隊分配獲得協(xié)議,將來政府增1團,你方亦必按比例增加,否則失其比例。如雙方俱增,那將演成國內軍備競爭,人民何能負此重擔?第二,如你們就劃分領土管理權達成協(xié)議,其結果不外延緩今日之戰(zhàn)爭為明日之戰(zhàn)爭而已。”
毛澤東又退了一步,問道:
“那么,你們有何高見?”
“最好恪守你在機場的書面談話,爭取民主與自由。只有真正的民主,才能為人民謀福利,在野黨的安全也才有保障,此其一。其二,商談不宜只限貴黨與國民黨,其他少數黨領袖亦應參加。”
“希望你的高見能夠實現(xiàn)。如果貴黨提出商談參加人問題,我們一定主張邀請其他黨派參加。”毛澤東抓住蔣勻田的話反將了一軍,接著步步進逼,他說:“貴黨張君勱先生給我的公開信,主張我方把軍隊交給蔣先生。老實說,沒有我們這幾十萬條破槍,我們固然不能生存,你們黨派也無人理睬。你看,照張君勱先生所說,把軍隊交給蔣先生個人,能解決問題嗎?我想,如果張君勱先生有機會練兵,他也會練兵的。”
蔣勻田聞言張口結舌,只好轉換話題說:
“假如有一天不需要槍桿保衛(wèi),像歐美民主國家一樣,你愿意放棄所有槍桿嗎?”
毛澤東知道對方理屈,就先放他一馬,反問道:
“請先回答,你相信共產黨的政治斗爭技術嗎?”
蔣勻田只好老老實實地說:
“我確信你們的政治斗爭技術不在任何黨派之下。”
毛澤東見蔣勻田已經舉起了白旗,就再將一軍,他說:
“那好,你剛才提的問題,自己已經回答了一半了。試想,如單憑政治斗爭就能取得政權,我們?yōu)槭裁锤銕资f軍隊?請注意,別說是軍隊可以殺人,就是特務跟蹤,你在前邊走,他們在后邊跟,步步威脅你,你受得了嗎?”
蔣勻田已經無話可說了,只有找話說:
“請問,你對中國文化的估價如何?”
毛澤東一看他又撞到槍口上了,就笑著反問道:
“怎么?你是否懷疑我們相信共產主義,就不懂中國文化和歷史了嗎?”
蔣勻田一看毛澤東的勢頭,只得連忙收手道: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9月22日晚上,毛澤東在下榻處分批會見了在重慶的作家和戲劇界人士。他在會見張恨水時問道:
“張先生生活一向可好?”
張恨水答道:
“還可以,謝謝!毛先生大智大勇,以民族大業(yè)為重,不計前嫌,置個人安危于不顧,親臨重慶,國人無不感佩。和平有望,國家有望啊!”
毛澤東說:
“不敢當,我們共產黨一向是主張和平的。正如先生小說所描寫的那樣,現(xiàn)實的中國社會魑魅魍魎太多了。多少年來,華夏大地戰(zhàn)火頻仍,彈痕累累,哀鴻遍野,黎民菜色。盡罹倒懸之苦的人民無有一日不期望和平哇。”
他說到這兒,使勁將手中的煙蒂摁滅,接著說:
“過去我們和蔣先生打了幾年仗,蔣先生把我們從江西送到了陜西。后來,日本人的槍炮,又幫助我們握了手,所謂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嘛。現(xiàn)在日本投降了,我們不想也不能再打下去了,這是大家的意愿,是整個中華民族的意愿。孔夫子說,和為貴。我們就是為了和平而來的。我們愿以自己誠心誠意的行動,為實現(xiàn)和平建國的光明前途,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毛澤東見張恨水頻頻點頭,微微一笑,接著說: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但事物的發(fā)展并非那么簡單。和平的實現(xiàn),不僅需要國共雙方的一致努力,也需要各黨派、各界人士共同攜手,為反對戰(zhàn)爭,爭取和平而做出不懈的奮斗。張先生編輯的《新民報》副刊也是一支不可小覷的力量。我在湖南一師讀書時,有位綽號叫‘袁大胡子’的先生,曾嘲笑我的作文是新聞記者的手筆。今天遇到了張先生,我可是小巫見大巫了喲。”
張恨水說:
“毛先生雄才大略,大筆如椽,我輩小說家,豈敢相比,真是慚愧。正如一些同道所批評的那樣,我的小說脂粉氣太濃了些。”
毛澤東說:
“脂粉氣也未必有什么不好,我看曹雪芹的脂粉氣比先生要濃得多,但《紅樓夢》不也一樣令我們嘆為觀止嘛!我以為,文藝作品的好與壞,不能在題材上作統(tǒng)而言之,關鍵在于我們的作品,是否真實的反映了社會,刻畫了社會的人和社會的事,反映出社會的矛盾斗爭。”
張恨水一向被文學圈內人士笑罵為“鴛鴦蝴蝶派”,他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位政治家竟會說出了一番不同凡響的文藝理論,就好像遇到了知己似的,興奮得不住點著頭。毛澤東又笑問道:
“張先生‘恨水’一名,想是筆名吧?很有味道,愿聞其詳。”
張恨水說:
“確是筆名。我原名‘心遠’。‘恨水’一名是我17歲那年在蘇州第一次投稿時自己取的筆名,是從南唐后主李煜詞‘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中截取出來的。那時,我想人生有限,決不能讓光陰如流水一樣白白流逝,所以取這個筆名,也好隨時聽人稱呼,隨時看到‘恨水’二字,時刻自勉,珍惜時光。可50年來,仍是蹉跎歲月。”
毛澤東笑道:
“先生著作等身,堪可欣慰。李后主詞哀怨凄涼之作,竟被先生悟出如此深意,可敬可佩!我也用過許多筆名,卻無先生之名寓意雋永。例如我以前常用的‘潤芝’一名,便是在湖南一師時楊懷中先生為我取的。有一次,我在給楊先生的信中署名‘毛學任’,楊先生問我何故?我說學一學梁任公(即梁啟超——筆者注)。楊先生便給了我一部《胡文忠公全集》要我讀。我反復閱讀后,覺得胡林翼(清代湘軍將領——筆者注)確實值得學習,胡字‘潤芝’,我就改為‘學潤’。楊先生對我說:‘司馬長卿崇拜藺相如就改名為相如,你既然尊敬胡潤芝,就干脆改成潤芝吧。’以后,師長和好友們多叫我‘潤芝’。”
不知不覺間兩個小時過去了,張恨水臨別時,毛澤東贈給他一塊兒灰色呢料、一袋小米和一包紅棗,握著他的手親切地說:
“我沒有什么好東西。這塊兒我們自制的精毛呢和延安的小米、紅棗,就送給你吧!”
張恨水回到距重慶30多公里的南溫泉,高興的向家人敘述了見到毛澤東的情景,他還對夫人說:
“毛先生不僅膽識過人,且知識淵博,見地不凡,確是當今豪杰。”
他吩咐夫人燒了一鍋紅棗小米粥,讓全家品嘗。不久,他用延安的毛呢做了一套中山裝,只待集會、接客時才舍得穿。后來衣服的顏色褪色了,他就改染成了藏青色。
且說毛澤東送走了張恨水,又和馮雪峰進行了親切會談。馮雪峰最早獲悉了蔣介石蓄意利用和談的機會企圖將毛澤東長期軟禁的情報,他立刻報告了周恩來,使中共中央和南方局及時制定了迫使美蔣方面保證毛澤東安全來回的措施。
毛澤東在談話中稱贊馮雪峰的雜文集《鄉(xiāng)風和市風》和《真實之歌》。毛澤東在緊張的談判之余,還閱讀了馮雪峰的新作《奴隸與奴隸主義》。他說:
“《奴隸與奴隸主義》是幾年來很少看到的好文章,它抨擊了帝國主義、封建法西斯奴化人民思想的罪惡。”
9月23日至26日,毛澤東對外稱外出訪問友好。
原來在9月下旬,江青帶著女兒李訥秘密飛抵重慶,悄悄的來到重慶辦事處。毛澤東抱著女兒,親著她說:
“我的娃娃,爸爸好想你們啊,好想我的娃娃哩。”
江青打量著毛澤東的面孔,說:
“怎么拖了這么久還沒有定下來,都把人急死了。外面紛紛傳言,蔣介石要把你們扣留起來,我實在是不放心呀。”
毛澤東簡單介紹了一下談判的進展,又詢問延安的情況。江青把帶來的材料拿了出來,她說:
“據各根據地部隊報上來的材料看,幾乎所有的國民黨軍隊都在積極的準備內戰(zhàn),只是他們的軍隊還沒有來得及到達前線,所以用談判來為他們贏得時間。這些材料都是最新的報告,有的來不及用電文發(fā)出,我親自帶過來了。”
毛澤東看罷材料,對江青說:
“你還是不要暴露身份,以免讓國民黨知道了采取措施,要防止他們把你們作為人質。你還是看完病回去吧。”
江青說:
“不,我要等你這邊有點結果再回去。既然來了,我總得能放心才回呀。只要我不暴露身份,其他的安全還是有保證的。”
毛澤東說:
“談判不會這樣拖下去,我將召開記者招待會,向全世界公布談判真相和我黨的態(tài)度,然后通知蔣介石,我將返回延安。我估計,蔣介石還不敢公開扣留我,我們這一個多月在重慶的工作還是有成效的,你和女兒趕緊回延安,千萬不要成為我說走就走的拖累。”
江青聽從毛澤東的安排,她和李訥看完病后,就秘密的返回了延安。
毛澤東根據江青帶來的材料,了解到國民黨集中了50萬大軍,在日偽的掩護和配合下,沿平綏、同蒲、平漢、津浦等鐵路線向平津、張家口和東北急進。他指示劉少奇等人以中共中央的名義發(fā)出指示,要求各解放區(qū)徹底破壞鐵路、公路,遲滯蔣軍的行動。他在指示中還說:“遲滯蔣軍的行動是當前的戰(zhàn)略任務。”
9月26日,在國內外輿論的壓力下,國民黨代表不得不根據蔣介石的授意,主動提出恢復談判。
毛澤東決定率先讓步,以打破僵局爭取主動。他提出,中共中央僅要求軍隊數目達到全國軍隊的六分之一,即國民黨現(xiàn)在263個師,共產黨方面應編有48個師;以后國民黨軍隊縮編,共產黨軍隊亦按上述比例遞減,如國民黨軍隊編120個師,共產黨軍隊應有20個師;國民黨軍隊編為60個師,共產黨軍隊可減至10個師。在國民黨承認解放區(qū)民選政府的原則下,共產黨在廣東、浙江、蘇南、皖南、皖中、湖南、湖北、河南(豫北不在內)黃河以南的8個解放區(qū)的軍隊,撤到蘇北、皖北及隴海路以北地區(qū)。
周恩來、王若飛在談判中提出了這一讓步的新方案。國民黨代表則說:允許中共增加數個補充師,但至多不超過5個軍16個師;軍隊駐地與所謂解放區(qū)不可混淆;中共可以提出堪任地方各級行政官員的人選名單,報請中央量才任用,但不可指定何省應劃歸中央。
共產黨方面自然不同意這個方案,僵局仍然沒有打破。此時雙方的讓步,基本上都已經到了各自擬定的底線。
9月27日,《新華日報》為了配合重慶談判,刊出了毛澤東的答記者問。毛澤東在答記者問中介紹了中國共產黨的基本情況,即現(xiàn)有120萬黨員,軍隊在120萬人以上,民兵在220萬人以上。他要求國民黨政府承認人民軍隊和解放區(qū)民主政權的合法地位。毛澤東還說:
“目前,中國只需要和平建國一項方針,不需要其他方針,因此內戰(zhàn)必須堅決避免。”“我對談判結果充滿信心,無論在什么情形之下,中國共產黨都將堅持避免內戰(zhàn)的方針。為此目的,中國共產黨決定作重要讓步,包括讓出一部分解放區(qū)和縮編軍隊在內。”
此時,國共和談已經達成了部分協(xié)議,外間紛紛傳言,說是“軍統(tǒng)”特務將有不利于毛澤東的行動。
毛澤東在和章士釗的談話中,問章士釗對時局作何分析,章士釗想了片刻,在紙上寫下一個“走”字,并說:“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章士釗認為蔣介石對和談沒有誠意,正在背后準備內戰(zhàn),乘他尚未準備就緒,毛澤東應迅速離開重慶,防止突變。毛澤東很重視章士釗的意見。
這個時候,國民黨元老于右任、馮玉祥也分別給蔣介石打電話說:
“蔣先生邀請毛澤東赴渝共商國是,九州盡知其誠,然現(xiàn)在竟有微詞,說先生有軟禁毛澤東之意,這種傳聞于和談有礙。為正視聽,余等準備通過報界予以辟謠,澄清事實。”
蔣介石一聽十分惱火,但又不便發(fā)作,只好故作鎮(zhèn)靜地說: “明人不做暗事,謠言不攻自破,請二位先生及其他黨國要員不必介意道聽途說。”
9月29日,周恩來奉命去看望張治中,他說:
“毛主席想早點回去,早一點簽訂協(xié)定好不好?”
張治中問:
“預定那一天回去?”
周恩來說:
“預定10月1日。”
張治中思忖了一下,說:
“讓毛澤東主席一個人回去不好,我們不放心,我既然接毛先生來,當然還是應該由我護送他回去。但10月1日不行,我的活動日程都已經安排好了。我需要向蔣委員長請示。毛先生離渝日期,最好稍晚一些,以便安排,要10月10日以后才行。”
周恩來聞言大喜,立即表示感謝。
此時,八路軍辦事處從美軍人員嘴里得知,國民黨軍隊在昆明和龍云打起來了。王炳南深夜把毛澤東叫醒,向他報告了這一消息。毛澤東說,只要龍云能頂住就好了,你們要密切注意事態(tài)的發(fā)展,隨時將情況報告我。
龍云是張瀾秘密發(fā)展的民盟成員,對民盟和民主運動貢獻殊多。
9月30日,毛澤東在紅巖村會見青年學生,勉勵他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準備擔負更重要的工作。
1945年10月1日,張瀾得知蔣介石命杜聿明以武力解除了龍云在云南的權力。驟聞之下,不勝震驚,他由此聯(lián)想到了毛澤東的安全,立刻派人見周恩來,敦促毛澤東早日離渝。
10月1日,毛澤東以中央軍委名義電示李先念的新四軍第5師說:
“集中主力充分準備,打幾個勝仗,殲滅國民黨一部分主力,才能穩(wěn)住中原局勢。大量牽制蔣軍,也就是支援了華北、華東的斗爭。”
10月2日,柳亞子應邀到紅巖村會見毛澤東。
原來,柳亞子把他準備將自己的詩詞和尹瘦石的畫卷舉辦一次聯(lián)展的想法告訴了毛澤東,毛澤東表示完全支持,親筆為《新華日報》編印的“柳詩尹畫聯(lián)合展覽會特刊”題寫了刊頭,并約他一敘。
柳亞子行前,對找他商量聯(lián)展事宜的尹瘦石說:
“今天,毛先生約我去談話,你何不同往?應該為他畫一張像。”
尹瘦石聞之,精神為之一振,興奮地說:
“啊,這太好了!我非常想見毛先生一面,如果能為他畫像,更是三生有幸!只是怕他太忙,恐怕無暇為我作‘模特兒’。”
柳亞子一拍胸脯說:
“包在我身上了。我們是老朋友,老交情。到時候,你不必說,由我提出來好了。”
不一會兒,毛澤東派來接柳亞子的汽車就到了,尹瘦石連回去換衣服都來不及了,便匆匆陪同前往。汽車開進化龍橋,在一幢黛青色的建筑物面前停下來。辦事處主任錢之光將二人迎入客廳。須臾,從樓梯上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毛澤東健步走了下來,陪同他的是王若飛。尹瘦石舉目望去,只見毛澤東年約50余歲,體態(tài)偉岸壯碩,上身穿黑色中山裝,下著灰色長褲,布鞋。面龐方中帶圓,隆準、高顴、廣額;眉毛很淡,但一雙眼睛深沉有神;蓄長發(fā),中分,好像很久未剪,不修邊幅;下巴上一顆顯眼的小痣,略略偏右。毛澤東舉止莊重而和氣,微微笑著招呼柳亞子說:
“亞子兄,我在此恭候大駕光臨哩!”
“我今天為你帶來一位新朋友。”柳亞子一面和毛澤東搭著話,一面轉身對尹瘦石說:“這是毛先生。”
“歡迎,歡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毛澤東向尹瘦石伸出手來,尹瘦石連忙握著他那厚實綿軟的大手說:
“毛先生,久仰,久仰!”
柳亞子對毛澤東介紹說:
“這是青年畫家尹瘦石先生。”
毛澤東把緊握著尹瘦石的手搖了幾搖,說道:
“喔,藝術家!文以載道,詩以言志,藝術人才是極為重要的!延安有一所魯藝,在抗日戰(zhàn)爭中起了很大作用。不過,那里的藝術家都是窯洞里培養(yǎng)出來的‘土包子’噢。”
尹瘦石忙說:
“我也是土包子,沒有留過洋。”
毛澤東笑著說:
“我們是彼此彼此了。我只讀到師范,沒有進過大學。恩來他們去法國勤工儉學,我也沒有去。我是覺得對中國的問題還未充分了解,首先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就一頭鉆進線裝書里研究歷代興亡史了。不過,我對于美術卻研究甚少。記得小時候,最不耐煩的是圖畫,在紙上畫了一條橫線、一條弧線就交卷,先生問我畫的是什么,我說:這是李白的詩意,‘半壁見海日’!”
說罷,他先自朗聲大笑起來。毛澤東的平易近人、瀟灑豁達,立刻使尹瘦石消除了拘謹心理。柳亞子說:
“尹先生是我多年的知交,雖然年紀輕輕,卻極富才華。端木蕻良說他‘龍蟠蠼曲誰家筆’,‘勾勒直尋吳道子’!”
毛澤東笑道:
“好嘛!中國繪畫,源遠流長,后繼有人,將來,‘土包子’一定能勝過‘洋包子’。中華民族隨著政治的獨立崛起,一定會迎來文藝的復興!”
柳亞子說:
“我和尹先生正在籌備一個詩畫聯(lián)展,現(xiàn)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毛澤東問:
“‘東風’者何?”
柳亞子答:
“獨缺潤之兄一幅畫像。今天我請尹先生來,就是想為你寫真,你要為他做‘模特兒’噢!”
尹瘦石見柳亞子切入正題,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不知道這一位身系天下安危的政治家有沒有余暇,肯不肯配合?沒想到毛澤東竟?jié)M口答應了,連聲說:
“可以,可以。”
他回頭問王若飛:
“你安排一下時間,哪一天好啊?”
王若飛有些為難,談判期間,時間緊得很,這畫像之舉又節(jié)外生枝,還頗費時間。他馬上查了一下預定的工作日程,說:
“那么,只有5號下午了。”
毛澤東說:
“一言為定。”
王若飛取出一張自己的名片,在上面寫上幾個字:“5號下午送尹先生到紅巖村。”寫罷遞給尹瘦石說:
“屆時請先生持此到張公館,有車子送你過來。”
尹瘦石起身告辭,毛澤東即請柳亞子上樓進行預定的談話。柳亞子正式向毛澤東提出了遷居延安的想法,毛澤東說:
“亞子先生在國統(tǒng)區(qū)有一定的影響,還有更大的作用。亞子先生,我們不久就會要見面的。”
柳亞子聽了毛澤東的意見,連連點頭,決定回到他的老根據地上海。毛澤東認為這蠻好。
10月3日,蔣介石向部下下達密令說:
“奸匪若不速予剿除,不僅8年抗戰(zhàn)前功盡棄,且必遭害無窮,使中華民族永無復興之望,我輩將士何以對危難之同胞,更何以對陣亡之將士。遵照所訂剿匪手冊,督勵所屬,努力進剿,迅速完成任務,其建功于國家者必膺懋賞,其遲滯貽誤者當必執(zhí)法以繩。”
10月4日,毛澤東聞訊柳亞子的妻子鄭佩宜因盲腸炎住重慶市立醫(yī)院開刀,特意寫了一封回信表示慰問,他寫道:
亞子先生吾兄道席:
詩及大示誦悉,深感勤勤懇懇誨人不倦之意。柳夫人清恙有起色否?處此嚴重情況,只有親屬能理解其痛苦,因而引起自己的痛苦,自非“氣短”之說所可解釋。時局方面,承詢各項,目前均未至具體解決時期。報上云云,大都不足置信。前曾奉告二語: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吾輩多從曲折(即困難)二字著想,庶幾反映了現(xiàn)實,免致失望時發(fā)生許多苦惱。而困難之克服,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此點深望先生引為同調。有些可談的,容后面告,此處不復一一。先生詩,慨當以慷,卑視陸游、陳亮,讀之使人感發(fā)興起。可惜我只能讀,不能做。但是萬千讀者中多我一個讀者,也不算辱沒先生,我又引以自豪了。敬頌
興居安吉!
毛澤東
毛澤東在信中把他對時局的看法也告訴了柳亞子,毛澤東寫道: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柳亞子對毛澤東的盛情萬分感激,又寫了兩首詩,其中有:“馳箋問疾殷勤甚,合走深山慰病妻。”柳亞子還在另一首詩里寫道:“瑜亮同時君與我,幾時煮酒論英雄?陸游陳亮寧卑視,卡爾中山愿略同。”
10月5日,周恩來、王若飛和張群、張治中、邵力子,在曾家?guī)r蔣介石侍從室會談。周恩來代表共產黨方面宣布:中共中央主席毛澤東定于周內返回延安。
10月5日下午2時許,尹瘦石攜帶著筆、墨、紙、硯,到了上清寺桂園張治中公館,隨周恩來登上了等候在門前的汽車,前往紅巖村。同行的還有中共四川省委書記張友漁。
3時許,車子到了紅巖村,周恩來陪同尹瘦石進了客廳,由18集團軍駐重慶辦事處主任錢之光陪同等候毛澤東下樓來畫像,周恩來自去忙自己的事務了。
這間客廳極為簡樸,僅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而已。尹瘦石作畫心切,短短的等待好像過了很長時間,他想,毛先生手頭的工作可能還沒有處理完,也許,毛先生還要梳洗一番準備一下。在尹瘦石的猜測和等待中,毛澤東突然出現(xiàn)了!他未做任何“化妝”,依然是上次見面時的裝束,只是因天氣轉寒多加了一件黑色大衣,長發(fā)依然未加修剪,甚至連唇邊長出的短髭也聽之任之,沒有修剪。尹瘦石心想,這樣更好,這才是真實的‘天然去雕飾’的毛澤東。
“噢,你來了?”毛澤東步下樓梯,親切的和尹瘦石打招呼,仿佛是老朋友了。尹瘦石站起身,還未及說話,毛澤東又問他:“你看怎么畫?我聽你的,我坐在哪里?”
尹瘦石心中的一些精神準備和隱約的顧慮都被沖散了。毛澤東對他沒有任何要求,更沒有“限制”或“指令”。他把桌子移開,留出揮毫的余地。在距離桌子兩三米遠的地方擺一張?zhí)僖危繙y了一下角度,然后說:
“毛先生就坐在藤椅上吧。我作畫的時候,先生盡可以隨便講話,吸煙,完全放松,但請動作不要太大,也不要走動。”
毛澤東在藤椅上坐下,微微點頭,表示“照辦”。時間是珍貴的,尹瘦石立即進入了亢奮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吮筆撫紙,據案寫生。手中這只畫筆,仿佛有千鈞重量。40分鐘過去了。尹瘦石仔細審視著剛剛完成的作品,看看是否還需要加工或修改,當他覺得已經充分的體現(xiàn)了所要表現(xiàn)的一切時,這才如釋重負舒了一口氣,放下畫筆,說:
“毛先生,好了!”
“噢?”毛澤東從沉思中被驚醒了,從容走向畫案,仔細觀看畫中的那個毛澤東,又回頭笑問錢之光:“你看,畫得像不像啊?”
錢之光一直在畫案旁邊凝神觀看寫生過程,他連聲說:
“像!像!”
毛澤東滿意的點點頭。尹瘦石大功告成,非常興奮,竟然忘了讓毛澤東在畫上簽個名,這成為他一生中一件追悔莫及的事情。
第二天,柳亞子在毛澤東的畫像上親筆題詩一首:
恩馬堂堂斯列健,人間又見此頭顱。龍翔鳳翥君堪喜,驥附驂隨我敢吁。
岳峙淵渟真磊落,天心民意要同符。雙江會合巴渝地,聽取驩禹萬眾呼。
欲知毛澤東和柳亞子的友誼后來如何發(fā)展,請繼續(xù)往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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