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炎,他是我們的領(lǐng)袖,他剛交卸下“少年共產(chǎn)黨總書記”職務(wù),現(xiàn)在做我們這個旅行團團長,對外交涉大部分是他辦的,尤其當(dāng)需要英語時候,因為其他的人都不能說英語。他是四川人,一個大家庭子弟,全家住在天津或青島,學(xué)北方人說話,但脫離不了四川口音。我在法國認(rèn)識“川老鼠”很多。一個川老鼠,不僅可以從說話口音和字匯辨別出來,而且可以從性格辨別出來。這個性格是什么?我想,凡外省人交過四川朋友的,都會知道,但要拿言語形容出來,則是很困難的。我第一次聽世炎說話,就知道他是四川人,可是相處一個時候以后,覺得他的性格與我過去認(rèn)識的四川人全不像。他確具有領(lǐng)袖能力:能調(diào)和大原則下種種不同的傾向,能量才使用,機警,有急智,是個好演說家,主持會場和辦理外交,他是最適宜的了。關(guān)于他缺乏四川人特有性格那一點,我曾有一次向他提過。他說,他是四川某縣人,這個縣份在四川邊境,同外省生活比同四川腹地生活更接近些;此外,他又生長在外邊。
這一年,他約有二十三四歲。在火車上,他指著頭上戴的新呢帽告訴我們說:這是走遍巴黎好多帽子店才買來的。普通尺寸的帽子,他不能戴。但他的面孔和他的身體,與那顆大頭不很配稱。比起頭來,面孔是小的,而且漸漸收束成一個尖下巴,有點像后來葉淺予漫畫中的“王先生”。我未曾見他戴過眼鏡:眼睛,鼻子,雙頰,都很平板,不能說他漂亮,但演說時自有可愛之處。雖沒有病,身體也不強壯。他到法國以前的生活,我不知道;似乎是北京某中學(xué)學(xué)生,在五四運動中出過風(fēng)頭,與當(dāng)時北大學(xué)生領(lǐng)袖鄧仲懈,許德珩等人有交誼。
陳延年和陳喬年兩兄弟,外表毫不像兄弟。一九二七年,吳稚暉演說大罵陳獨秀兼及他的兩個兒子,其中有幾句話道:“他的兒子陳延年,還有一個陳什么年,他父子三人,我相信,凡見過他們的都一定說,像他們這樣的尊容再丑也沒有了。他們就是穿一件漂亮的紡綢長衫,人家也要說他們是小偷。”(見文明書局出版的《吳稚暉白話文鈔》)這是胡說。陳獨秀并不丑,沒有見過他的人,可以看看《實庵自傳》單行本封面上他的照片(亞東圖書館出版)。有一個女同志曾說他的眼睛是特別可愛的。喬年是個美男子,不僅是我們十二個人中最美的,而且是我所見的莫斯科中國同學(xué)中最美的,連顧影自憐的李鶴齡也比他不上。他身體強壯,皮膚很白,兩頰同蘋果一般紅。他的哥哥則與他相反,不很健康,肚皮比常人大,兩條腿比常人細(xì),皮膚黑而粗,濃眉毛,斜眼,近視,有時你以為他在看你,其實他看的是你旁邊的人,動作緩慢,表面上有點萎靡不振的樣子。到莫斯科后袁慶云給他一個綽號:“腐敗”。但他并沒有吳稚暉所形容的那種丑相。總之,我們十二個人中還有比他更丑的哩!這兩兄弟,除了相貌以外還有其他方面不同。延年愛說話,愛講故事,關(guān)于辛亥革命前后的故事,以及他自己家庭的故事。幾個人會聚一起時,總能聽到他的低音。喬年則一聲不響。開會時不說話,多人閑談時也不說話,只有同王若飛鬧著玩時才有說有笑的,后來漸漸練習(xí)也能克服靦腆而在會場中演說了,而且說得相當(dāng)好,雖然不及他的哥哥。這兩兄弟感情很好。兩人一起脫離家庭,不僅脫離他們的舊官僚家庭,而且脫離他們的父親。他們的父親已經(jīng)是有名的家庭叛徒了。那幾年全國正在宣傳他主張“萬惡孝為首”,宣傳他組織“討父團”。一九二一年陳炯明問陳獨秀關(guān)于傳說的組織“討父團”事情。陳獨秀回答道:“我的兒子有資格組織這個團體,我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見《實庵自傳》)他的兒子雖未曾組織“討父團”,但未出國前對于父親的態(tài)度,正不減于父親對于嗣祖父的態(tài)度。這是政治思想的沖突。父親是民主主義者,兒子是無政府主義者。后來父親在中國前進到共產(chǎn)主義,兒子在法國也退回到共產(chǎn)主義來,于是父子間的隔閡就完全消失了。喬年完全跟著延年走。延年在法國的轉(zhuǎn)變,在無政府主義者中發(fā)生了很大的影響,甚至影響到南洋群島和美洲的無政府主義者。
這兩兄弟是清教徒。吃得壞,穿得壞,絕口不談女人。延年死時還是童男子。喬年后來在北京與史靜儀同居時,我第一次從延年口里聽到他不滿意“弟弟”的話。在此以前我也未曾聽到別人說過不滿意“弟弟”的話。他是我們所有的人的“弟弟”,因為我們都跟著延年喊他做“frere”(法語——弟弟,第二個e上面有二聲丿)。到莫斯科,他還有一個綽號叫做“犭鈮 (俄語——蘋果),是為了他的雙頰顏色呢,還是為了其他的故事,則不記得。這一年,延年二十五歲,喬年二十二歲。
王若飛年齡是最難確定的,驟然看,他似乎同我們一般年紀(jì),即二十五歲上下,但仔細(xì)看他臉上的皺紋,牙齒的顏色,尤其生活經(jīng)驗和習(xí)氣,則顯然比我們老得多,這一年應(yīng)有三十歲,至少也有二十八歲。他從舅舅黃齊生及其他貴州政客學(xué)會了許多斗爭本領(lǐng),但他能干,而且忠實于共產(chǎn)主義,并不減于我們這些初出學(xué)校的青年。這是一個矮子,頭頸短,手指肥,鼻梁微歪而曲,皮膚白凈,滿口貴州官話。他愛喝酒,同我一樣。他愛說笑話,頑皮,好鬧。他是十二人中最有趣的。
次有趣的是袁慶云。他也頑皮,好鬧,可惜同我一般,是口吃的。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川老鼠,具有一般四川人的優(yōu)點和缺點。他是趙世炎的朋友,跟著趙世炎走到共產(chǎn)主義來,我想不是由于同鄉(xiāng)的關(guān)系,而是由于政治思想的關(guān)系。他是一個高個子,活動,廣交游,尤愛接交外國朋友,雖口吃卻不怕說話,到莫斯科后他比我們更早會說俄國話。“少年共產(chǎn)黨”第二次大會會場就是他尋覓的:警察局里一個大廳。但是旅莫支部小組會中他受人批評最多。
袁慶云的同鄉(xiāng)王凌漢更是標(biāo)準(zhǔn)的川老鼠。他是一個跛子,跟隨世炎參加一切組織,最后加入“少年共產(chǎn)黨”。開會時愛發(fā)言,但令人有不著邊際之感。成立大會后,某次蒙達爾支部開會,尹寬說出他對于大會的感想,曾有一點說:代表中有些人并沒有明白我們現(xiàn)在這個組織同過去種種組織有什么不同。尹寬就舉王凌漢做例。
趙世炎,袁慶云,王若飛,陳家兄弟,出發(fā)前本在巴黎居住,我到巴黎去時會面多次,大家廝熟了。王凌漢不住在巴黎,但成立大會時我已經(jīng)見了他一面。
以下三個人則是新會面的,他們從外省來。不錯,出發(fā)以前,我已經(jīng)在第二次大會上會見他們了。
佘立亞,一個湖南人,高而大,熱情而強悍,這方面具有湖南人性格,但另一種湖南人性格,如蔡和森,李維漢,汪澤楷所代表的,則在他身上找不到蹤跡。他開會時很少說話,因為沒有什么自己的系統(tǒng)的意見可說;他誠心實意接受他人領(lǐng)導(dǎo),奉了使命時是很忠實執(zhí)行的。
高風(fēng),也是湖南人,也是熱情而強悍的,但與佘立亞不同,即愛談理論問題,從宇宙起源起至人生哲學(xué)止都愛提出來同人討論,可是我們對于這類問題都沒有興趣,他于是感覺了某種失望。我未曾看到他以前,就記得他的名字,因為內(nèi)部刊物曾發(fā)表他的一篇文章或一封信,主張我們現(xiàn)在就規(guī)定一個日子向統(tǒng)治階級宣戰(zhàn),到了那一個日子大家都要起來暴動的。
與高風(fēng)形影不離的,是陳九鼎。他是河南人,這是十二人當(dāng)中惟一的北方人。這兩個人同在一個工廠做工,為了喜歡討論宇宙觀和人生觀問題,遂結(jié)合極堅固的友誼,不僅生活分不開,連名字也是分不開的。我們常說“高風(fēng)陳九鼎”,仿佛這不是二個人的名字,而是一個人的名字。高風(fēng)是個強壯的農(nóng)民模樣,陳九鼎則是瘦。而矮,而且生了雞胸。
以上八個人(袁慶云在柏林等我們),連我九個人,連周恩來十個人,從巴黎北站坐車向德國去。我們買的是去柏林的車票,這個車票有三天效力,即是說我們路中可以下車游玩,只要不過三日,仍舊可以坐車去柏林的。比利時查理魯亞城勞工大學(xué)有我們一個支部,那里的同志預(yù)先有信來,要我們路過時下車去看他們。我們?nèi)チ耍抢锏耐荆瑒⒉畧裕芪几乳_會歡迎我們,領(lǐng)我們參觀大學(xué)和城市,又到郊外去拍了一照。不記得是否在查理魯亞城過夜,但是次日早晨到科倫,下午換了車就走了,確是未曾在科倫過夜的。科倫離比利時邊境不遠,我們一下車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首先言語不通。我們在法國旅行以及此次經(jīng)過比利時,都說法語,并不覺得困難,到德國則沒有一個人懂得德語。周恩來雖是柏林寓公,但他說德語并沒有我們說法語好,他幾乎只會交涉極簡單的事情,例如吃飯付賬之類。我們在科倫吃了一餐飯,共付五萬或六萬馬克,這也令人驚訝。此時是德國通貨膨脹初期,到了十月間更不得了。可是到了莫斯科,一只小面包也要賣七百萬盧布哩!我們參觀了有名的科倫大教堂。
到柏林,我們分開幾個地方居住。我住在熊雄寓所里,在夏洛登堡,康德街。復(fù)洛登堡一名新柏林,到老柏林去時須經(jīng)過一個森林,但有地道電車和架空火車可坐。我在法國未曾住過如此漂亮的房子;不僅我,勤工儉學(xué)生和半官費生或自費生,據(jù)我所知,都未曾在法國住過如此漂亮的房子。房東是個軍官寡婦,有個少女待嫁,天天在客廳彈鋼琴。她們?yōu)榱速N補生活,把家里最好的房間高價租給外國人,不記得房租每月幾個馬克,但折算為佛郎,在法國也只能租一間恰配勤工儉學(xué)生住的房子罷了。熊雄自己燒飯,生活很儉樸,同他住的房子不很配稱。他原來住在法國,為了與李鶴齡同謀暗殺陳篆,供給李鶴齡手槍原故,事發(fā)出走德國,但李鶴齡口供里并未牽連了他。這件事含有浪漫的,無政府主義的意味。我到柏林時,熊雄已經(jīng)是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了,他向我津津樂道這件事業(yè)。他并不知道馬克思主義是反對個人恐怖的,實在說他至死還不知道馬克思主義是什么。這是一個天真的人,同小孩子一般天真,即是誠實,無邪,純潔,熱情,而又幼稚的。他追求一切新的革命的事物,結(jié)交一切激烈的勇敢的革命的朋友,但沒有判斷力,分不清楚什么是馬克思,什么是克魯泡特金。他永遠是一身獵裝,長靴,房間里掛著馬鞭,每日臨帖練習(xí)大字和小楷,好書岳武穆滿江紅詞,早起,下雪,天未亮,一個人到柏林郊外很遠地方踏雪去。可是,無論那一國文字和語言,他都學(xué)不好,說中國話也夾雜了很多江西土音。后來在莫斯科上課或開討論會時,問他問題,他常常站起來目瞪口呆,最后聲明:“忘記了”。
袁慶云和王若飛住在王圭寓所里。王圭是湖南人,德國話說得很流利,他是我們惟一的翻譯,沒有他,我們只好做啞子。趙世炎聽了德國話,說他有一點聽得懂,因為許多地方同英國話一樣,他想學(xué)德文,別人則對于德文毫無興趣。我們是路過德國的,在柏林停下來,是為了辦理去俄國的護照。當(dāng)時法國尚未承認(rèn)蘇聯(lián),巴黎沒有蘇聯(lián)外交官,柏林才有。王圭認(rèn)識第三國際人員,那是張伯簡,蕭子暲,遺留下來的關(guān)系。護照辦了許多日,我們閑著無事,由王圭和周恩來帶著游玩柏林博物館,動物園,名勝,古跡,有一次去游博茨坦,那是仿照維爾塞造的離宮,但不及維爾塞多多了。
周恩來又帶我們?nèi)コ灾袊恕2损^不是臨街的店,而是人家寓所,出來招待的是幾個德國姑娘,菜單上每樣菜都有中文和德文名字,又編了號碼,點菜時只消告訴號碼就夠了。那里,我們遇見幾個中國留學(xué)生,又看見中國寄來的報紙,我們緊張地讀著其中關(guān)于吳佩孚屠殺京漢路罷工工人的記載。
周恩來是帶我們來中國萊館開會的。他到柏林來,張崧年夫婦不理他,也不肯同我們見面。周恩來召集青年團德國支部開會,解釋他在第二次大會開除張崧年案中的態(tài)度。德國支部沒有幾個人,也許有幾個在外省,但在柏林的,張崧年夫婦,周恩來,王圭,熊雄之外,只有一個人,可惜我忘記了他的真名和假名。那日,他到會,很遲,一聲不響。周恩來竭力為自己辯護,熊雄和王圭自然諒解他,另一個同志,提出幾個簡單問題,就不再說話,顯然是不諒解他。我們離開柏林以后,這個同志也就退出“少年共產(chǎn)黨”了。
從柏林到莫斯科去有兩條道路:一條陸路,經(jīng)過波蘭走廊,立陶宛,列多尼亞,從什么地方入境,直到莫斯科;一條水路,到斯忒丁上船,彼得格拉登陸,從那里坐車去莫斯科。我們選擇了陸路。到柏林住滿十天后,又繼續(xù)向東去。經(jīng)過波蘭,立陶宛,沒有停,直至列多尼亞的里加才停下來。我們是上午到的,須待下午或晚上才有車去俄國。這時已是春天,巴黎和柏林都是綠葉滿樹了,里加還是冬天氣象。我們站在大河鐵橋上,看見大冰塊在河里緩緩流著。這里,法國話不通行,德國話也不通行,俄國話我們又沒有一人懂得,倒是英國話比較通行一點。因為我們在一個咖啡館吃中飯時,趙世炎能夠同仆歐說英語,旁邊兩個舞女也懂得英語,她們立刻同世炎親熱,要世炎和她們跳舞。世炎臉紅了,這件事后來好久成了我們嘲笑對象。如果換上王若飛是不會臉紅的,可是王若飛也不懂得跳舞。
到俄國邊境上,車停下來,行李都搬下來檢查。這是第一次遇著檢查,以前經(jīng)過許多國境,雖看護照,卻未曾檢查行李。檢查員知道了我們是東方大學(xué)學(xué)生,似乎未曾檢查下去。我們第一次看見紅軍:粗麻布大衣,粗麻布尖帽子,帽子前面有一個紅星。別的旅客又坐車去了,我們不能走,因為剩余的錢不夠買車票。車站有人殷勤招待我們,允許減費或免費,但須請示什么機關(guān),當(dāng)日不能動身。我們打了一個電報給東方大學(xué)中國同學(xué)。這一晚就在車站上空車廂內(nèi)過夜。
中國同學(xué),在莫斯科車站迎接我們。其中有蕭子暲,他是從法國去的,他是我們的親人。此外都是從中國去的,有好幾個,我只記得一個是任弼時,用高音說話,一個是王一飛用低音說話。出車站,王一飛同我一路走,不僅挽著臂,而且挽著腰,這種走法是在法國,德國時未曾見的,在中國也未曾見,但在俄國則很常見。
旅行生活告終,新的生活開始了。我們不僅從資產(chǎn)階級國家初次到無產(chǎn)階級國家來,而且從工廠生活過渡到學(xué)校生活。從沒有系統(tǒng)的自己研究到有一定課程的讀書和求學(xué)。我們知道,前面等待我們的并不是什么博士,碩士學(xué)位,而是革命生涯。前面等待我們的,是斗爭,是暴動,是革命,是監(jiān)獄,是流血,是犧牲。
十二人!但是哪里去了呢,這十二人?
袁慶云,一九二六年隨北伐軍出發(fā),過湖南郴州時,傳染虎列拉死去了。
高風(fēng),同年在保定被捕,被北洋軍閥槍斃了。
熊雄,一九二七年四月十五日后,從黃埔軍官學(xué)校出亡,途中被捕,被李濟琛槍斃了。
陳延年,同年四月底或五月初,在上海被楊虎捕去槍斃了。
趙世炎,于陳延年被殺之后不久,也被楊虎捕去槍斃了。
佘立亞,也是這個時候死于楊虎手里。
陳喬年,一九二八年在上海被捕,被熊式輝槍斃了。
王凌漢,一九二八年在無錫工作失蹤,傳說被土豪劣紳暗殺了,后來才發(fā)現(xiàn)他拋棄工作逃回四川去。
陳九鼎沒有消息。
王圭,我曾于武漢時代見過一面,做了什么軍官,后來沒有消息。
王若飛,一九三七年尚在延安,不知還在人世否?
最后,我在這里寫我對于十二人的回憶。
在南京“中央軍人監(jiān)獄”中時,我以為王凌漢,陳九鼎,王圭都已死去,而傳說王若飛為了左派反對派嫌疑又被斯大林充軍于西比利亞,曾于回憶中發(fā)生比現(xiàn)在更多的感慨。那時,我想,我們仿佛是一班小兵,趙世炎是班長,我們并肩作戰(zhàn),結(jié)果一個個中彈死去了,只剩下一二個成了俘虜。現(xiàn)在做俘虜?shù)幕謴?fù)了自由,而有幾個人雖然失蹤,卻無確定死訊。確實戰(zhàn)死的只有七個人,但也是超過半數(shù)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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