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毛主席在延安中央黨校的一次講話
——紀念毛澤東誕辰118周年
肖一平
全國抗戰爆發不久，我即響應黨的號召，背井離鄉，投筆從戎，參加了反對日本侵略者的斗爭。從1937年9月至1943年5月，在近6年期間內，我一直戰斗、生活在華北冀中平原敵后抗日根據地。在這6年間，我經歷了敵后抗日根據地建立和發展的勝利局面，也經歷了1941年和1942年的最困難艱險歲月。1943年6月至1945年8月，我在延安中央黨校學習，在兩年多期間內，曾多次聆聽黨中央領導同志的講話和報告，其中給我印象最深、受教育最大、使我終生難忘的，是1945年2月15日毛主席所作的一次長篇講話。
下面，根據我的記憶和查找到的有關史料、文獻，對毛主席這次講話的前因后果、基本內容和一些頗為感人的情節，作簡要的回顧。
一、歷史背景
(一)國內外時局的好轉
1943年至1945年這三年，國內外形勢對中國革命十分有利。在國際上，以1943年初蘇聯紅軍在斯大林格勒戰役的偉大勝利為轉折點，標志著世界反法西斯戰爭開始從戰略防御轉入戰略反攻，自這時開始，蘇聯戰場節節獲勝，英美法聯軍在西歐戰場和太平洋戰場也接連對德、日展開大規模反攻。這表明，德意日法西斯滅亡已日益接近。在國內，1943年共產黨和解放區軍民已戰勝和渡過1941年、1942年抗戰期間的最嚴重困難局面，那時解放區大大縮小，干部犧牲頗多。1943年1月1日，黨中央作出《關于征調敵后大批干部來陜甘寧邊區保留、培養的決定》的重大決策。從這時起，僅華北和華中地區即抽調近萬名縣團以上領導干部來到陜甘寧邊區。1944年至1945年這兩年，是中國革命力量空前發展和壯大的時期，也是我們黨自創立以來經過多年坎坷、曲折的征途、而逐步走向政治上成熟的歲月。國民黨的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禍國殃民政策給國家民族造成無窮的災難，在全國人民中陷于空前孤立。我黨領導的解放區軍民已成為堅持全國抗戰的中流砥柱。這時侯，敵后各抗日根據地的總后方、黨中央所在地——陜甘寧邊區和延安，出現了一個環境長期安定和豐衣足食、經濟也有保障的局面。這是自黨誕生以來前所未有的大好形勢。以毛澤東為首的黨中央，緊緊抓住這一難得的機遇，集中精力著手解決關系黨和中國革命前途和命運的兩件大事：一是開展以延安為中心的全黨整風運動，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全面總結黨的歷史經驗，大力糾正當時廣泛存在著的對黨和革命危害甚大的主觀主義、宗派主義和黨八股的不正之風，以提高全黨各級領導領導干部的政治思想素質和工作能力；二是籌備和召開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完備制定打敗日本侵略者和解放全中國的政治路線，動員和組織全黨和全國各族人民，奪取抗日戰爭和新民主主義革命在全國的勝利。
為了順利地開展全黨整風運動和圓滿地開好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毛主席和黨中央從1939年至1943年，曾做了大量艱苦、細致的準備工作，其中最突出的一項，就是有計劃的分期、分批地從全國各地抽調縣團級以上黨政軍群領導干都部到延安進行培訓。干部來到延安的時間，大體集中地分為兩大批：第一批是1939年至1940年，這批來延安的干部大多數是全國各地區黨組織推選出來的“七大”代表，約千人左右。他們來延安后基本上集中在中央黨校學習。這些同志曾多次見到過毛主席、朱總司令以及中央其他領導同志并聽過他們的講課。第二批是1943年至1944年（其中特別集中在1943年春、夏兩季），這些同志絕大多數來自華北、華中敵后解放區（我是1943年5、6月間從華北敵后抗日根據地來到延安的），一小部分來自國統區和敵占區，共有一萬余人，其中縣、團級以上黨政軍群領導干部都安排到中央黨校學習。這些同志幾乎都沒有見過毛主席和朱總司令。因此，見一見毛主席和朱總司令，聽一聽毛主席的講話，是這些同志最急迫的要求和愿望。校領導及時地將這種情況反映到黨中央辦公廳。
1943年至1945年，延安中央黨校成為全黨高中級干部集結地和培訓中心。此時，毛主席兼任校長，彭真任副校長。這個時期中央黨校空前地擴大了，分為六個學員部，六七千名縣團以上的高中級領導干部集中在這里學習（當時我在六部），大家歡天喜地的參加整風運動。我黨和中國革命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朝氣蓬勃、欣欣向榮的景象。
(二) 認真糾正整風期間審干工作的錯誤
延安整風運動，從1942年2月開始，至1945年春季結束，先后分兩期，共計三年多時間。1943年7、8月間至1945年4月，是整風運動的高潮期。參加這期整風學習的高中級領導干部，共一萬二千余人。
但在這期整風運動前期，審干工作一度發生了嚴重的“左”傾錯誤。主要由兩方面原因造成的：一是此時延安破獲了“戴笠重大特務案件”，發現多名國民黨特務分子潛入黨政軍機要部門，陜甘寧邊區發生多起投毒和暗殺干部事件，引起黨中央的高度警惕和關注。為此，1943年4月3日黨中央在《關于繼續開展整風運動的決定》中，明確規定肅清黨內暗藏的反革命分子是整風運動的重要任務之一。根據中央決定的要求，各機關、學校的黨組織進一步加強了審干工作。首先以某些院校為重點，開展坦白運動，較普遍出現了“亂懷疑”、“亂抓人”和“刑訊逼供”現象，造成人心惶惶，并發生多起自殺事件。二是1943年7月，國民黨反動派掀起抗戰時期的第三次反共高潮，蔣介石調集數萬大軍，企圖從南北兩面閃擊延安。黨中央為了鞏固內部，于7月13日作出《加緊進行清查特務奸細的決定》。當時，主持鋤奸反特工作、時任黨中央社會部部長的康生，提出“特務如麻”、“延安處處有鬼”，7月15日，他在中央直屬機關大會上作《搶救失足者》的動員報告，使審干工作轉變成為“搶救失足者運動”，延安和陜甘寧邊區普遍出現了大搞“逼供信”的過火斗爭，頓時造成眾多的冤假錯案。當時，中央黨校也成了重災區之一。許多來自國統區和淪陷區的黨員干部以及來自敵后解放區的知識分子干部被懷疑為“叛徒”、“特務”、“內奸”和“反革命分子”。
毛主席和黨中央及時地制止和糾正了審干工作中出現的這種“左”的錯誤，對冤假錯案迅速進行了甄別平反，使整風運動得以健康、正常的進行，收到了預期豐碩成果，為即將召開的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在三年多整風運動結束之時，中央黨校的廣大黨員干部的心情是：一方面，對當前國內外大好形勢是歡欣鼓舞的，對自己在整風學習中的收收獲是十分滿意的；另方一面，則對審干工作所采用的“坦白運動”和“搶救運動”的作法是憂心忡忡的，是深有疑慮的。特別是那些在審干過程中受到殘酷斗爭和迫害的同志，他們則普遍地表現情緒消沉，思想包袱很重，疙瘩一時解不開。那時候，中央黨校的廣大黨員干部，都衷心期望能了解到黨中央對當前國內外形勢的深刻分析和對審干工作的客觀評價。其中尤其是遠離黨中央駐地的五部和六部的學員，他們很少有機會接觸到中央領導同志，他們的這種要求更為迫切。
二、講 話 內 容
1945年2月14日上午，校領導宣布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明天（2月15日）下午4時毛主席在黨校大禮堂作報告。五部和六部全體學員、干部都參加，大家要作好準備工作(主要是：編好隊伍，隨身攜帶的筆記本和晚飯用的干糧）”。消息傳出，全校一片歡騰，有的學員竟興奮得徹夜難眠。
中央黨校校部和黨校大禮堂地址在延安城北山區，五部和六部地址在城南山區，兩地相距20余華里。五部、六部學員、干部到那里必須步行三、四個鐘頭。
2月15日，五六部學員和干部七百余人提早吃午飯，于下午4時前整隊到達黨校大禮堂。大廳內高懸著雪亮的汽油燈。參加會議的，還有中直、軍直和二、四部的部分學員和干部。全部與會者共有千人以上。
大會由彭真主持。他說：“現在全黨整風運動已圓滿結束，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即將召開，今天毛主席的講話，主要是為五部、六部學員安排的，參加這次集會的，還有二部、四部部分學員以及中直、軍直一部分干部。在毛主席講話之前，特請中央黨政軍部門的主要領導人和來延安的各大區的主要領導同志同大家會會面”。這時全體起立，熱烈鼓掌。接著，彭真一個一個的提名介紹。第一名從后臺走到前臺的是朱德總司令，隨后有周恩來、彭德懷、劉少奇、任弼時、陳云、林彪、賀龍、劉伯承、聶榮臻、徐向前、陳毅、楊尚昆、蕭勁光、張聞天、王稼祥、秦邦憲、李富春、蔡暢、鄧潁超、高崗、林伯渠、李維漢、董必武、謝覺哉、吳玉章、徐特立、張鼎丞、薄一波、林楓、呂正操……共30余人。文官出來鞠個躬，武官出來行軍禮，同時一陣熱烈掌聲。會見完畢后，彭真即高聲宣布：“現在請毛主席講話！”（注）頓時掌聲雷動！
毛主席走上前臺，向大家揮手致意。毛主席講話一開頭就說：同志們！今天這個報告是中央黨校五部、六部發起的。五部、六部的同志們以及許多別的同志到延安很久了，我一次也沒有來講過。今天就是為五部、六部的同志們開這樣的會。此外還有許多別的同志參加。我的講話著重談三個問題：一是時局問題；二是山頭主義；三是審查干部問題。此外，還想講一點其他的問題。我這一次講話，就算還債的吧！
關于時局問題。
毛主席說：大家關心時局，這很好。所謂時局，有全世界的時局，有我們中國的時局。他指出：無論國際時局，還是國內時局，都要看到兩方面，一是光明面，一是陰暗面，首先要看主要方面，即看到主流。當前國際形勢和國內形勢，總起來說都是很好的，對中國革命是有利的。
毛主席說，當前的全世界時局的主要問題，是幾個大國能不能團結到底消滅法西斯。有些報紙特別是敵人方面經常散布謠言，說英國、美國、蘇聯這三個大國是不能團結的，說他們的團結是要破裂的，說他們中間有矛盾，有斗爭。他們中間從前就有糾紛，現在有，將來也還會有，這是客觀事實。因為階級立場不同，打仗所抱的目的不同。但在消滅德意日法西斯這個大局是共同的，有很多問題是能夠取得相互一致的，是能夠和和氣氣解決的；當然，也有一部分問題有些爭論，要經過很長時間才能解決。法西斯主義者就希望三個大國不團結，還有一部分人（我們中國也有這樣的人）是反蘇反共的，他們早就希望英、美兩國有一天去打蘇聯。英、美兩國里頭也有許多人是反蘇反共的，反對他們那個地方的共產黨和革命，也反對別的地方的共產黨和革命。我們必須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
毛主席說，應當這樣看：當前英、美、蘇三個大國團結占主要地位，占統治地位，他們之間的糾紛可以解決的，他們能夠團結，我們估計不但在戰爭時期而且在戰爭以后也是能夠團結的，能夠保持很長時間的和平。理由就是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打倒這個敵人是要各國人民都來參加的。蘇聯是大指頭，是主力。蘇聯是強大的力量是少不了的，沒有蘇聯就不能勝利。這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英、美兩國人民比過去也不同了，現在覺悟起來了，全世界人民覺悟起來了，大家都要求和平，反對非正義的戰爭。這就是說，大家都擁護美、英、蘇三個國家團結，三個國家也會團結。為什么會團結？因為世界人民覺悟了，因為這一團結現在能夠保證打敗法西斯，將來也能保證世界的進步。世界只能逐步地走上進步，決不是走上反動。這是世界時局發展的大趨勢。
怎么看中國的時局？毛主席說，打日本打到那一年終止呢？這是大家關心的問題。日本占領了中國大片國土，要靠我們把它打出去，要靠我們黨校的同志們畢業之后到華北、華中、華南各個根據地堅持工作，把它打出去。不能靠外國，也不能靠蔣介石，只能靠我們自己。但我們現在小米不足，步槍不足，機關槍也不足，軍隊也不夠，根據地還不大，我們還要增加小米、大米，增加步槍、機關槍、增加軍隊、擴大解放區。現在我們的軍隊發展了，我們的解放區也擴大得很快，生產運動在各個根據地也都發展了，但是還不夠。正是因為我們的力量還小，日本人他才不走，所以我們要準備力量。
毛主席說，全國人民都希望國民黨和共產黨團結一致打日本，我們天天要求團結起來。國民黨現在口里也講要團結。但蔣介石親自講過：“共產黨如果不解散，我死了的時候眼睛還是睜著的”。古語叫做“死不瞑目”。看來，他是不消滅共產黨是決不罷休的。現在兩黨正在重慶談判，看樣子國民黨是不準備真正解決問題的，蔣介石是執意堅持大地主大資產階級在全國的反動統治。他要依靠美國、英國打日本，保存和加強自己的實力反共反人民，這是全國各族愛國人民堅決反對的。這就是當前國內的基本矛盾。
毛主席說，總而言之，趕走日本侵略者，要靠我們在座的同志，靠我們在西北、華北、華中、華南工作的同志們，靠中國人民多搞小米、大米，多搞步槍、機關槍，多搞軍隊，擴大解放區，在日本占領區組織游擊隊，在國民黨統治區發展民主運動，做這些事就靠得住，其他的一些事情，比如英、美、蘇三國的團結等，都只是條件。
關于山頭主義。
毛主席說，大家正在討論黨內山頭主義，這是一個事實上客觀存在的問題。我們黨是由很多部分結合起來的。所謂山頭，這是中國社會的產物，是中國革命的產物。中國這個社會，人民受帝國主義和封建勢力的壓迫，因為受壓迫就要革命。中國又是一個農業國家，交通很不方便。內戰時期，黨以及革命隊伍被敵人割開了，分為一個白區，一個蘇區。白區這個省那個省，蘇區有這個蘇區那個蘇區，時間很長，達十年之久。抗戰時期，也是這樣，時間很長，有八年之久，也是這個根據地那個根據地，好象豆腐塊，這不是我們自己劃的，是敵人給我們劃的。像我們現在這樣的黨校，內戰時期沒有辦過，現在全國各處都有這樣的黨校。但是，我們的根據地還是被敵人分割的，不是連成一個整體的。一個地方的革命黨、革命軍隊起來打敵人，就很自然地形成各個集團，各個山頭。所以我說山頭主義是中國社會的產物，是中國革命特殊情形的產物，應該承認這個東西。要消滅這個東西，只有在將來全國勝利了，有了大城市，到處交通很方便，那時候才會徹底消滅山頭主義。現在不但我們黨校討論山頭主義，延安各個機關也在討論這個問題。其目的，就是要消滅山頭，使它溶化，全黨都變化成一個整體。而各個部分檢討歷史，要在一個前提下，就是指導思想是正確的，這樣檢討才會有益處，才會有益無害。什么是正確的指導思想呢？毛主席提了兩條：首先是從團結出發，從團結全黨出發，從團結一百萬黨員出發，從四萬萬五千萬人民的利益出發。就是這個出發點，或者叫做立場。第二是要分析。分析就要批評，批評自己也要批評別人。我們分析一個事物，首先加以分解，分成兩個方面，找出那些是正確的，那些是不正確的，那些是應該發揚的，那些是應該丟棄的，這就是批評。對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歷史加以分析，這是自我批評；對別人進行分析，就是批評別人。被批評的時候總會有些不舒服和難過，這是正常的。做得正確的就要承認它正確，做得不正確的，就要修正。我上次在這里講過兩條：堅持真理，修正錯誤。正確的東西就是真理。堅持真理是公道，修正錯誤也是公道。這就是堅持真理和修正錯誤的辯證法。辯證法最基本的一條叫做矛盾的統一。黨校出去的同志，都采取一致的態度，堅持真理，修正錯誤，正確的要堅持，錯誤的要改正。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毛主席說，我們奮斗了二十四年，革命還沒有勝利，這是因為我們的國家太大了。國家太大就出現一個革命的長期性。國家太大了敵人太多了，三次革命都沒有勝利，北伐戰爭沒有勝利，十年國內戰爭沒有勝利，抗日戰爭也還沒有勝利。現在到了這樣的時候就是有可能勝利。我們有八路軍、新四軍，有一百多萬黨員，這就是要勝利的條件，從客觀條件（國際條件，國內條件）來說，有勝利的可能，但是還要有主觀的條件。主觀條件就是我們要不要勝利，我們思想上有沒有準備，這是很重要的。大革命時期是怎樣失敗的？客觀原因是帝國主義力量強大，主觀原因是我們沒有精神準備，思想糊涂，政策錯誤，就失敗了。十年內戰時期也差不多是這樣，白區工作、蘇區工作都沒有取得勝利，客觀條件是由于帝國主義力量太大了，但是第一條是我們黨在政治上還非常幼稚，精神準備不夠。但這兩個時期留下了寶貝，這個寶貝就是人。第一個時期留下的人很少了，大概是一兩千人吧！人雖然很少，但這是一堆寶貝。第二個時期的人便多一些了，現在還保存下來的黨員有兩萬左右。第二個時期包括第一個時期有兩萬人或者兩萬人多一點，這一批人是很可寶貴的。現在我們有一百萬黨員，是哪里來的？是土里長出來的，種子就是那兩萬多人。前兩個時期我們做了正確的事，也做了不正確的事，叫做跌跤子。我們把內戰時期的歷史檢討了一下，有些同志還檢討了大革命時期和抗戰時期，這是很好的事情。檢討的目的在于得出經驗教訓。中國共產黨經過多年的實踐，學會了把自己做的事情加以分析，并且要從團結全黨出發。從團結全黨出發是第一，加以分析批評是第二，然后再來一個團結。團結、批評、團結，這就是辯證法。如果事情沒有搞好，原因就是沒有照辯證法辦事。你們各部分開會，檢討歷史，大革命時期也好，十年內戰時期也好，抗戰時期也好，那部分也好，這部分也好，第一個出發點就是團結。照辯證法辦事就要分析，要批評，要搞清問題，分清是非輕重。我們講團結，是從團結全黨出發，不是從團結一個山頭出發，不是從團結小部分人出發。如果不謹慎，頭一步走得就不對，就不是為了團結，第二步分析工作、批評工作也不很妥當，那末，落下去的地方就必然是不團結。了解這些歷史很有好處，它教育了我們，使我們覺悟了，盲目性逐漸減少了。我們有了現在這樣一套正確的方法，這對于我們準備在中國的勝利，有著密切的關系。我們用這樣的方法來進行學習和研究，會不會達到勝利呢？會要達到勝利的。這幾年全黨的工作中有一個整風，就是要在思想上準備勝利，很快我們黨要開七大，也是在思想上準備勝利，準備中國共產黨在全國的勝利。客觀條件有了勝利的可能性，我們現在要加緊主觀條件的準備。
毛主席說，在山頭主義問題上，各位同志還要注意一點，就是你們畢業以后到每一個地方都要估計到各種情況。第一條要看到光明，第二條要看到困難。要看到光明也要看到困難，這是辯證法，是矛盾的統一。我們講光明，同時一定要講困難。一九三七年、一九三八年，進抗大的學生過五關斬六將，像潮水一樣涌向延安，滔滔而來，源源不斷。我那時不太忙，給他們三天一小講，五天一大講，所講的大都忘記了，但有一點我還記得。我說同志們從廣東、廣西、湖南、湖北、云南、貴州、綏遠、新疆，“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國乎？”抗戰的事是為了國家。我說清涼山上插了一面旗子，叫做新民主主義，中國要獨立，要民主，要解決民生問題，但是你們跑到延安來，幻想得很好，把延安看作天堂，這樣想就錯了。延安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是人間，在天之下、地之上。我一點沒有講錯，正確的方法是把延安看作中國社會的一部分，這個地方有很多缺點，我對他們說了七八條，并說你們要裝進頭腦里去。不然三五個月后，你們畢業時就要長嘆一聲說：“早曉得是這樣的延安，老子就不來了！”果然，后來有人寫文章叫《野百合花》，如此等等，那些人大概沒有聽到我講這些話，或者沒有聽進去。以后開了文藝座談會，這個問題講通了，那末，怎樣看延安，怎樣看我們的革命根據地呢?照辯證法的方法，從整體出發。陜甘寧邊區是什么地方？邊區者，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人民革命的根據地之一。之二晉西北，之三五臺山，之四太行山，之五……，東岳泰山，南岳衡山，還有華中、華南，都有中國革命的根據地，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根據地。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任何一個根據地采取什么態度呢？首先是萬歲！萬歲之外，思想上還要準備著任何一個根據地還有它的缺點。陜甘寧邊區十年之后還會有缺點，就是全中國革命勝利了，這里還會有缺點。你們出發到各地去，到每一個地方要喊萬歲，因為那里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中國人民反帝反封建的根據地，做的是艱苦奮斗的英雄事業。但是同時，你們要有思想準備，準備那里有缺點，有官僚主義。所以同志們都要有思想準備，準備各種不如意的事，有多少封鎖線，有敵人襲擊，不開歡迎會，開了歡迎會掌聲不夠，稀稀拉拉的幾個巴掌。要講這些喪氣話，但是不是只講喪氣話？不是。我講的頭一條，就是壯氣話，沒有喪氣話。但是如果只講壯氣話，只講光明、光明、光明，而事實上有缺點，有困難，那也不行。所以要告訴同志們：不要只說豐衣足食、新式武器，不要隨意開支票。對同志、對戰士、對人民，要講老實話，是則是，非則非。每一個地方都有缺點、困難，我們要事先估計到那里的缺點、那里的困難。到一個地方不要去批評人家，要采取學習的態度，在那里落下來，工作搞熟了，那里的人了解你了，然后再講有什么缺點，這樣人家就能聽進去了，人家就會贊成，也會改的。要采取這樣的態度，采取謙虛的態度。現在各個部分開會，領導骨干要經常商量，指導要恰當，作風要好。這一點很重要。指導恰當，運動就能勝利，會就可以開好；指導不恰當，會就開不好。
關于審查干部問題。
毛主席說，上次我在這里講過一次，有很多的同志沒有聽到，我再講一下。前年和去年我們進行了審查干部的工作，這個工作在我們黨的歷史上曾經進行過，但沒有像整風以后的最近兩年這樣認真來做。在這個工作中，我們取得了很大的成績，也犯了許多錯誤，這是兩條經驗。
第一條經驗，成績是偉大的，這對于我們黨、對于中國人民準備勝利是有重要意義的。我們的方針有兩條，即采取嚴肅的態度和謹慎的態度。無產階級是被壓迫的階級、手里沒有權力的階級，要從被壓迫的地位、沒有權力的地位求得解放，取得權力，非有嚴肅的紀律不可，必須堅持集中統一、思想一致、行動一致，保持黨的純潔性。這樣的黨，是自有政黨以來從未有過的模范黨派。現在大有進步了。肅清了沒有？還沒有，還要做工作，所以黨校還要辦。辦黨校或其他干部學校的目的，就是要使我們黨在思想上是純潔的，是馬列主義的；在組織上也要是純潔的，我們審查干部就是要在組織上使我們黨純潔。這樣一種嚴肅態度非有不可，但講起來容易，具體采取怎樣的態度時卻經常會忘記這一點。農業社會的人在觀念上反映農業社會的散漫狀態，自由主義是小生產的反映。我們黨在七八年中由幾萬人發展到一百多萬人，思想不純潔，組織不純潔，有些壞人混進來了，不純潔的分子混進來了怎么辦？我講有很大功勞，我們學會了整風、審干、審查黨員，這方面有很大的成績。有人看不到這一點，他只看到我們犯了錯誤。這個運動的性質根本上是正確的，它有益中國共產黨的團結和鞏固，有益于中國人民的勝利。我們把許多問題搞出來了，這是一條經驗，有了這條經驗，將來我們出去，每個人都可以去做建設黨的工作，去整理我們黨的組織使它純潔，整理我們同志的思想使它純潔。一百多萬黨員中，抗戰爆發以后加入的占九十多萬。這就發生了一個問題，我們要不要勝利，要不要在全國勝利？如果要的話，就要有一個有紀律的、思想上純潔的黨，合乎統一標準的黨。
第二條經驗，就是犯了錯誤，拿件數來算就很多。黨校就犯了許多錯誤，誰負責？我負責，因為我是黨校的校長。整個延安犯了許多錯誤，誰負責？我負責，因為發號施令的是我。別的地方搞錯了，誰負責？也是我負責，因為發號施令的也是我。但是，同志們，對這條錯誤的本身要加以分析：一個叫做壞處，一個叫做好處，壞處是犯了錯誤，好處也是犯了錯誤。在審查干部中，搞清了一些人是同志，或者是特務、叛徒，或者是自首分子，或者是其他黨派分子，這些人搞清了，很好。我們對這些人要和氣，和他們團結，他們自動講出的也好，被逼出來的也好只要講出來，我們就歡迎，幫助他們改正錯誤。的確我們是一個也沒有殺。要分清是非輕重。是則是，是特務、叛徒、自首分子、其他黨派分子，怎么辦？團結他抗戰。人家現在愿意抗戰，過去走錯了路，現在不再走，就算了。對于戴錯了帽子的，把非當做是的，怎么辦？非則非，取掉帽子，賠一個不是。黨校也搞錯了一些同志，如果在座的有這樣的同志，我賠一個不是。現在我把帽子給你拿下來，賠一個不是，你應該采取何種態度呢？你應該還我一個禮吧！過去把你當特務、叛徒，不是當同志，我們搞錯了。本來這種憤怒之火要向著敵人而不是向著同志，可是結果是向著了同志，這叫做錯了。但是，開始的動機、目的是向著敵人，整個運動的方向是向著敵人，不是向著同志，因此凡是戴錯帽子的都取下來。同志們，在我們黨的歷史上，給人戴錯帽子取下來的事有沒有？有。但是像我們去年采取的那樣的態度，過去就很少，過去搞錯了把帽子取下來就不理了。所以我說，在審查干部工作中，對被搞錯了的人承認錯誤，賠一個不是，這是我們的進步，是我們全黨的進步。犯錯誤本身有兩個方面：第一是犯了錯誤，不好。第二是犯了錯誤之后又會變成經驗，比如以后再來審查干部，雙方都有了經驗。所以，我說是兩條經驗：一個是成績，一個是缺點，這兩條都有好處，成績要發揚，錯誤要修正。我們采取嚴肅態度和謹慎態度，這是兩條戰線的斗爭。嚴肅態度是反對右傾，不嚴肅就是右傾、自由主義；謹慎態度是反對“左”傾，不謹慎就出亂子。
講了以上三個主要問題后，毛主席又補充了三個問題；一是關于南方北方的問題；二是關于大后方黨的工作問題；最后，是關于白區工作問題（內容從略）。
這次報告大會，從下午四時開始到晚上八時有余（中間休息二三十分鐘），足足近五個鐘頭，先后經久不息的掌聲數十次，許多同志的手掌都拍腫了。當毛主席講到審查干部問題向搞錯了的同志鞠躬賠禮的時候，不少人激動得淚流不止，特別是那些在“搶救運動”中受到傷害的同志，更是感動得泣不成聲。
五、六部同學步行回到住地時，已經是更深人靜的午夜了。
三、 迎 接 勝 利
毛主席的重要講話，運用馬列主義的辯證唯物觀點和階級分析方法，對國際國內形勢、整風、審干、以及當前黨的任務，作了精辟的分析和闡述，具有深刻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延安中央黨校五部、六部的學員和干部，用了一周的時間進行座談、討論，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我體會最顯著的收獲有三點：一是提高了政治覺悟，澄清了頭腦中的不少模糊認識和糊涂思想；二是普遍展開了交心活動，坦率地進行批評與自我批評，明辨了是非，解除了在審干過程中產生的隔閡和恩怨，改善了領導與被領導的關系，思想疙瘩解開了，心情空前的舒暢了；三是提高了對黨、對中國革命光明前途和勝利信心與渴望，進一步增強了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積極性和自覺性。聽了毛主席的這個講話，每個同志都下定決心，學習結束之后一切聽從黨的安排，到新的工作崗位勤奮工作，艱苦奮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對革命作出新的貢獻，迎接中國革命偉大勝利的到來！
在毛主席這次講話后不久，接連出現了振奮黨心、民心，對中國革命的順利發展具有決定意義的兩件大喜事。
一是4月23日開幕、6月11日閉幕的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全黨整風運動和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是血肉相連的，整風運動為黨的“七大”的勝利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實際上，“七大”也是整風運動的繼續。“七大”是一次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批評和自我批評的大會。大會作了三件大事：一是決定了黨的政治路線，這就是“放手發動群眾；在我黨領導下，打敗日本侵略者，建立一個新民主主義中國”。二是通過新黨章，規定把毛澤東思想作為全黨的指導思想。毛澤東思想，是自黨成立以來經過實踐考驗的中國化的馬克思列寧主義。三是選舉了新的黨中央領導機構——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央委員會。這是自建黨以來一屆最優秀、最完備、最團結的中央領導班子。今后的任務，就是領導全黨實現黨“七大” 決定的路線。使中國革命從勝利走向勝利。
二是8月15日日本法西斯戰敗投降，中國抗日戰爭取得偉大勝利。當時面對的形勢是：美帝國主義加緊推行扶蔣反共政策，妄圖以大力支援以蔣介石為頭子的國民黨反動派統一全中國，達到使中國成為它的殖民地或附屬國的罪惡陰謀。這就是說，抗日戰爭雖然勝利了，卻面臨著蔣介石動發全國性內戰的嚴重危機。
在對這種新的形勢之下，我們黨的總方針是：爭取和平，準備戰爭。毛主席和黨中央加速了一系列戰略部署和決策：一方面，繼續與國民黨舉行和平談判， 1945年和1946年雙方代表簽訂了《中共與政府代表會談紀要》（史稱“雙十協定”）和《停戰協定》。力爭國共兩黨達成一個相互都能夠接受的較長時間的和平建國的局面。毛主席估計這種可能是很小很小的，新的國內戰爭遲早會爆發的。另一方面，積極貫徹黨的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決定的路線，部署了以下緊急任務：一是命令解放區軍民對日本侵略軍舉行全面大進攻，收復一切可能收復的國土，縮小敵占區，擴大解放區。二是迅速把集中在中央黨校的各級黨政軍群絕大部分干部，派赴東北、華北、華中和華南各個革命根據地，大刀闊斧地開僻新區，鞏固老區。特別是開辟和創建鞏固的東北革命根據地，是其中重中之重。三是加強城市工作，縣以上黨委成立城市工作部，準備接管城市。四是加強全國的統一戰線工作，深入發展國統區的愛國民主運動，分化和孤立蔣介石反動集團。這些重要舉措，都是為了應付必將到來的內戰局面。
1946年6月，蔣介石悍然背信棄義的撕毀兩黨達成的一切協議，發動了全面內戰。當時蔣介石認為，他有絕對優于共產黨的兵力，又有美國政府全力援助，曾狂妄地揚言“六個月內消滅共產黨！”但事與原違，先后僅僅三年時間，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就徹底打敗了蔣介石，推倒了長期壓在人民頭上的“三座大山”——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在全國范圍內的勝利，建立了偉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
在解放全中國的驚天動地的斗爭中，延安中央黨校的廣大師生員工，作出了重要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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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毛主席這次講話的記錄稿全文《時局問題與其他》，刊載于1999年6月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文集》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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