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文章：蘇丹一分為二的深層原因
與許多此前被分裂國家一樣，蘇丹遭遇分裂命運，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論誤導和現實政治原因
文/田文林
蘇丹南部全民公投結果2月6日出爐，99%以上的投票者贊同南方獨立，南方獨立幾無懸念。在不少觀察人士看來，蘇丹是非洲領土面積最大的國家，被一分為二，不僅是蘇丹地緣政治的悲劇，同時也是世界地緣政治版圖日趨碎片化趨勢的最新寫照。
上世紀第一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時，世界大約有30多個國家，二戰結束時，世界有50多個國家，二戰后民族解放運動又新增100多個國家。而冷戰結束后，因蘇東陣營解體，一下多出20多個新國家，使國家數量接近200個。2011年蘇丹分裂，使這一趨勢再次得到驗證。
與2008年的科索沃模式類似，在西方大國脅迫下，蘇丹南北雙方于2005年達成“全面和平協議”，中央政府被迫同意南方6年后舉行公投，自行決定是否獨立。從更大范圍看，世界上90%以上國家是多民族國家，因民族問題引發的國家分裂至今勢頭不減。通過公投取得獨立的“蘇丹模式”，可以說為那些面臨分離主義威脅的國家提供了危險先例。如果這種分離模式擴展開來，地緣政治版圖碎片化趨勢將愈演愈烈。
對于蘇丹分裂，不少觀察人士從蘇丹內部找原因，如種族宗教復雜、南北政府貌合神離、中央政府能力不足，等等。固然這些因素在起作用，但從深層看，與許多此前被分裂國家一樣，蘇丹遭遇分裂命運，有著更為深刻的理論誤導和現實政治原因。
首先，被“民族自決”理論誤導。所謂“民族自決”，就是“民族脫離異族集體的國家分離，就是成功獨立的民族國家。”任何民族都有權決定由誰來代表和統治他們。其理論源頭有二：一是肇始于歐洲的族裔民族主義理論，其典型表現是18世紀美國獨立運動和法國大革命。一戰期間，美國總統威爾遜在“14點計劃”中明確提出了“民族自決”的原則。二是列寧領導的布爾什維克為反抗沙皇統治，賦予境內各族“民族自決權”。二戰后，民族自決權更是成為國際法的重要原則之一。因此以“民族自決”之名進行國家分裂，是多民族國家最難應付，也是理論上最感困惑的地方。
從歷史源頭看，這種“一族一國”模式最早發源于西歐。自3世紀羅馬帝國崩潰后，歐洲就呈現出小國林立的狀態。這種特定的地緣政治版圖，強化并形成了各自特色的不同民族，而倡導“一族一國”的民族主義思潮，正是在這種支離破碎的政治版圖上長出的罌粟花。近代以后，這種帶有歐洲基因的民族理論，卻被當作萬應靈藥帶給了東方國家。在民族混居地區，這種來自異域的政治思潮的輸入，非但沒有給東方國家帶來福音，反而無端引發了巨大的仇殺、戰爭和地區動蕩。離西歐最近，民族成分最復雜的巴爾干地區，由此一躍成為“歐洲火藥桶”，短期內引發三次巴爾干戰爭，并最終引發第一次世界大戰。直到今天，“小國群立”與“巴爾干化”仍被當做貶義詞使用。
其次，西方已經將分裂他國作為削弱對手的戰略手段。國際政治大師摩根索曾指出：“試圖削弱競爭者或使之保持衰弱的國家，都采用這種通過分裂競爭者或使之保持分裂的分而治之的方法。”由此不難理解，為何西方內部日趨強化內部聯合和一體化，而在非西方世界則大力策動民族分離運動。
以2008年獨立的科索沃為例。歐美為策動塞爾維亞的科索沃省鬧獨立，美國公然將已被其列為恐怖組織的“科索沃解放軍”從恐怖名單上刪除，使其搖身變成了“自由斗士”，并以暴力行動對付塞爾維亞駐軍和塞族人。而當塞爾維亞政府進行反擊時，美歐則借此發動科索沃戰爭，并最終促成科索沃公投獨立。
西方如此熱衷分裂敵對國家，就是因為國家分得越小，越容易成為任其擺布的地緣政治棋子。科索沃過去曾有南斯拉夫“貧民窟”之稱，現在也是歐洲最貧困的地區之一。據世界銀行2005年統計，科索沃失業率為44%，37%的居民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該省無法為其首府普里什蒂納提供照明電力，因此獨立后根本無法靠自己力量生存，而不得不轉向歐美國家懷抱。
就蘇丹而言，長期以來美國一直敵視蘇丹，并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將蘇丹列入“支持恐怖主義國家”，對其進行“外科手術式”打擊，炒作達爾富爾問題，對蘇丹總統巴希爾發出逮捕令，等等。而策劃蘇丹南部分裂則最危險。2005年，在西方大國誘迫下，蘇丹北方政府與南方自治政府達成“全面和平決議”，約定6年后南部通過公投決定去留。而當時的南方自治政府領導人加朗堅定支持統一，主張在國家內部實行自治，但蹊蹺的是，僅僅在半年后，加朗就因飛機失事喪生，而繼任的領導人明顯與西方親近并傾向獨立。現在回過頭看，蘇丹分裂之路，基本是按照西方設定的軌道進行的。而蘇丹南部獨立后，很可能步科索沃后塵，投向西方懷抱，而北方政府因大傷元氣，更難與美國抗衡。
歷史經驗證明，國家板塊的統一和完整，是維護國家生存、發展的強大基礎，地緣板塊的分裂則易導致政治動蕩乃至國家解體。19世紀中期，面對德意志四分五裂的狀態，德國首相俾斯麥靠“鐵血政策”實現了民族統一，由此使德國一躍成為歐洲強國。美國總統林肯在面臨南方獨立要求時，斷然使用武力，最終維護了國家統一，由此為后來美國成為超級大國奠定了地緣政治基石。與此對照，蘇聯解體導致喪失了超級大國地位。□（作者單位：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西亞非洲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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