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日本對華產業戰爭 (2008-12-16 )
然而,很少有人注意到,價格升降的背后,有一只手在悄悄推動,事實上,這只手已經進入了中國許多產業中,一場看不見的產業戰爭,正拉開序幕。
三井是干什么的
問:您是如何被三井錄用的?
白益民:我畢業于北京輕工業學院,畢業后在一輕總公司工作了2年,當時大家都想去外企,我應聘了很多公司,都不成功,沒想到被三井錄用了。那時我和大家一樣,不知道三井是干什么的,只知道三洋、索尼、松下等。我外公那年90歲,他知道舊上海有家三井銀行,說是家大公司,這是我當時知道的唯一信息。
問:您是如何了解三井公司的?
白益民:當時三井在中國只有一個辦事處,不經營,只收集信息,并協助東京本部工作。1995年,我幫助公司將一船玉米(5萬噸)賣到中國,這是歷史首次,引起了總部的轟動,調我到東京本部“研習”3個月,這樣我才有機會真正了解三井。
問:三井在中國的知名度似乎不高,它究竟是做什么的?
白益民:三井在中國的知名度不高,在日本,也很少有人寫文章介紹三井,但三洋、索尼、松下等都在它的控制之下。日本有6大財團,三井是其中歷史最悠久的,日本明治維新就是三井背后投資,此外,三井資助過孫中山。二戰期間,三井是軍國主義的幫兇。三井類似于中國溫州的“商幫”,是一個將貿易、投資和產經結合成一起的財閥。
日本賣的玉米從哪來
問:您在三井總部看到了什么?
白益民:1995年,我到東京“研修”,一下就被震撼了:日本不產玉米,賣的都是美國玉米,但在國際玉米貿易中,卻起著重要作用,三井每年向中國臺灣和韓國出口200萬噸玉米,日本與美國同時報價,美國到岸價100美元,日本卻能報99美元。
問:那樣三井不是虧了嗎?
白益民:不,三井是用現貨與期貨對沖,將盈利最大化。換言之,三井根據對本地市場信息分析,推斷出未來價格變化的空間,這樣就可以放低現貨價格,大量購進,當價格上浮時,日本人就賺錢了,即使價格下跌,他們也可以通過現貨貿易、深加工等減少損失。日本財團是金融、產業、貿易一體的,便于現貨與期貨對沖操作,這樣相互支撐,大大降低風險。相比之下,美國期貨都是單獨的公司在做,沒有貿易、產業支撐,是純粹的投機。由于有對沖機制,三井可從事大宗購買,這樣物流也便宜。
問:這等于別人生產,日本賺錢?
白益民:日本90%的糧食來源于海外,就是用這種方法來維持其糧食安全。做現貨與期貨對沖,所以三井特別重視信息整理,在東京,我們能得到各種各樣的信息,交易員可以直接和美國大佬電話聯系。三井每年交易400萬噸玉米,真正做業務的只有10個人,效率特別高。
可怕的日本財團
問:您說三井是日本的財團,什么是財團?
白益民:財團近似于中國溫州的“商幫”,商幫有錢莊和商會,分別負責經營和金融;日本財團更現代化,金融中包含保險、銀行等,經營則由商社負責。日本財團和美國不同,美國收購企業是為了包裝一下再賣掉,賺“快錢”,而日本財團的盈利都是通過經營,仿佛溫州“商幫”,遇到一個好的實業,大家都投入一點,經營好了大家分利,很少拿錢去股市投機,或炒賣公司。
問:在中國,日本財團控股的企業并不多啊?
白益民:日本財團一般只購買企業10%左右的股份,但購買數量非常大,可能達幾千家,這樣,你的產業上下游都被人家買了,你卻一點也不知道。日本財團不控股,很少引起企業的警覺,不知道自己實際上被控制了。這有點像下圍棋,其實你早被圍住了,失去了發展的空間,用美國經濟學的理論,很難理解這一點,美國企業更偏好控股。
問:不控股,日本財團如何控制企業?
白益民:比如鋼鐵行業吧,日本財團可能只購買一家企業10%的股份,這樣,他就知道中國鋼鐵企業的成本構成、利潤空間、管理模式等,同時,財團大量收購礦山等資源,這樣,當你想進口原材料時,所有的礦山都有他的股份,人家對你的價格底線一清二楚,很容易取得最大利益。與此同時,鋼鐵生產線、工藝、銷售、維護等公司,都有日本公司的股份,這樣,它就很容易控制你。
問:日本財團操作的手法為何與中國溫州商幫這么像?
白益民:我專門研究過,包括“三井”這個名稱就來自中國溫州。日本經濟源于農耕文明,非常精細,而美國經濟更像游牧文明,相對粗放。日本的商業文化是中國傳過去的,中國宋代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商業體,以后明代也有所恢復,但最終都被游牧民族消滅。大量的宋、明移民到了日本,我看過一份資料,其中80%的移民來自江、浙、閩、徽,這恰恰是中國商業最繁榮的地區,相比之下,今天中國溫州商幫實際上是正在恢復我們的傳統商業文明。
產業戰爭是陽謀
問:按您剛才的說法,日本財團在謀求控制中國產業,換言之,這是一場看不見的產業戰爭?
白益民:是這樣的,日本財團一直在進行這樣的努力,目前在鋼鐵、IT、家電、汽車等行業,取得了顯著的成績。比如日系車在廣東等地,每年給當地政府繳稅就有100億,這產業規模多大?有人說,可以算一下日本財團在中國的總投資,就能了解他們控制產業的規模了,我說那是胡說,即使你算出來了,你也無法揭示其對中國產業的控制程度。日本經濟非常特殊,不能用美國派的觀點來看問題。
問:宋鴻兵的《貨幣戰爭》出臺后,“陰謀論”甚囂塵上,您的這本書是不是會加劇人們的這種看法?
白益民:我不同意 “陰謀論”,人家事實上一直是公開的,你不知道,所以你就覺得是“陰謀”。所謂產業戰爭,都是正常商業行為。日本進入中國也有益處,會帶來一些新的技術和市場,幫助中國企業實現產業鏈整合。但長期來看,日本財團要達到的是長期控制、為我所用的目的,我們不應沉醉在田園牧歌中。
中國人對日本有誤讀
問:很多人覺得,日本正在衰落,您怎么看?
白益民:這是對日本的誤讀。確實,日本GDP增長緩慢,一是進入老齡社會,需求減少,二是產業外移。但GDP對日本并不適用,我們應關注GNP(國民生產總值),“海外日本”是一個值得重視的現象,其中很大一部分在中國,換言之,中國GDP進步中,有一部分是日本GNP增長,我們不應該盲目樂觀。一個簡單的例子,溫州近10年是浙江省GDP增長最慢的地區,但,這10年卻是溫州在全國乃至全世界投資最活躍的時期,你能說溫州經濟衰退了嗎?
問:日本財團這種形式,是不是不利于全球化?
白益民:那要看怎么理解全球化,美國人說,成吉思汗是全球化的鼻祖。美國人有一本書,叫《世界是平的》,可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你能期望世界是平的嗎?你必須期待有屏障,否則就會被人家全部掠奪走。日本財團保護了日本的市場,因此日本市場是世界上最難進入的,這樣日本才有了產業和技術升級的條件,才能最大化地保護民族產業。
中國需要向日本學習
問:面對日本財團發動的產業戰爭,中國企業應該如何應對?
白益民:在經濟戰爭中,財團就是軍隊,中國也要形成自己的財團,組建商業、產業、金融一體的組織,否則可能被各個擊破。中國大的金融機構普遍缺乏商業、產業平臺,所以在海外收購中,往往吃虧,而商業、產業缺乏金融機構的支持,很容易在內部競爭中消耗掉。中國企業許多是游擊隊,要抵抗正規軍,必須向日本學習。組織財團不僅是為了堅守本土市場,更是為了出海作戰,在全球化的背景下,企業搖著櫓出海,怎么可能取勝?
問:中國該如何形成財團?
白益民:必須政府支持。三井在日本,被稱為“政商三井”,與政治的關系很深,日本明治維新后,將國有企業、礦山等低價賣給業績好的公司,公司付不起錢,就分50年付,等于白給。日本政府努力將最好的資源給真正會經營的人,這樣財團才成長起來。中國當年政企分開,很多官員下海,今天再回頭看那些企業,很多已經不在了。如何將資源與經營能力有機結合,我們要更多思考。
問:財團的出現,不會毒化公平競爭的環境嗎?
白益民:日本財團都已實現了國民化,成了“國民公司”,像三井,二戰后其家族的人都被趕出去了。國民公司是不會影響公平競爭的。
慎言中國在危機中獲益
問:有這樣一種觀點,認為中國經濟將是全球經濟危機中最大獲益方,您怎么看?
白益民:非常幼稚。從經濟的角度看,美日同盟正左右著世界經濟,美國偏宏觀(金融),日本偏微觀(產經),事實上,日本對世界經濟的控制力更強。對于新的競爭者,美日肯定會聯手來保護原秩序,即:“中國當長工,美國當資本家,日本當地主”,日本控制著市場,像地主,美國控制資本,像資本家,經濟危機難以動搖這個規則,既然這樣,中國怎么會成最大獲益方?
問:您認為誰會是最大獲益方?
白益民:日本。因為美國產業已被掏空,上一次經濟危機,美國依靠互聯網產業、戰爭等,保住了霸主地位,這次如果沒有類似的產業契機出現,未來10年美國很可能被日本超過。
低調的都是強者
問:您在三井工作了12年,似乎三井方面很不希望您評論它?
白益民:我很感謝三井,是它培養了我,讓我學到了很多新的東西。三井很低調,真正的強者都很低調。他們在左右著世界經濟,不希望被任何人關注,與中國不同,日本公司都不希望進入世界500強。
問:為何專業研究日本的機構沒有得出和您類似的觀點呢?
白益民:我在三井工作,很少有人能像我這么深入,通過近距離觀察,我說“日本不再有秘密”,是有道理的。目前國內許多日本研究機構,已經有日本財團介入,它們當然不會研究日本財團。
問:您和宋鴻兵分別解讀了美日經濟,您怎么看《貨幣戰爭》?
白益民:我很佩服宋鴻兵,《貨幣戰爭》采取了演義小說的寫法,我偏重實證,在日本公司中,一切都用數據說話,我習慣這種寫作方式。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