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焚的外賣員讓我想到了全泰壹。
全泰壹是韓國工人的標桿性人物,他是一個裁縫,所在地叫做清溪。作為裁縫,他是一個技術工,待遇相對較好。他目睹了眾多無技術的女工,在惡劣的環境中,忍受老板的壓迫,拿著微薄的工資,超長時間地工作著。他非常同情她們,有時為了讓她們早點下班,他幫助她們打掃清潔。
1968年,一次偶然的機會,20歲的全泰壹在書店看到了一本《勞動基準法》,這部法律記載了各種權利,而這些權利在他工作的地方從來沒有落實過。他仿佛發現了新大陸,他極為興奮。他覺得,韓國政府是好的,老板是壞的,政府規定了各種權利,老板卻剝奪了。
他興沖沖地跑回去給工友宣傳,經歷了工友的白眼和不解,最終,他找到了十多個信任他的工友,成立了一個工友的小團體,叫做“傻瓜會”,意味“工人像傻瓜一樣被資方榨取”。
全泰壹帶著小伙伴學習《勞動基準法》,還和小伙伴一起發展“傻瓜會”的成員。這個事情很快被資方發現,全泰壹被開除了。但是,全泰壹沒有放棄,他還是帶著小伙伴一起學習,一起維護自身的權益。1970年,全泰壹再次回到當地成為裁縫,帶著“傻瓜會”的小伙伴們詳細調查了老板的違法行為,并向勞動廳投訴。此事轟動一時,韓國官媒甚至還跟進報道。然而,政府實質性敷衍的表態卻讓他異常失望。他們數次投訴無果,老板態度卻愈發囂張,全泰壹陷入了深深的失望。
但是,全泰壹沒有放棄,他選擇了以死相爭。1970年11月13日,全泰壹拿著韓國的《勞動基準法》,在鬧市區舉火自焚,全泰壹在烈火中高喊,“我們不是機器!讓我們在星期六休息!遵守《勞動標準法》!不許剝削工人!”隨著他一起燃燒的,還有那部得不到執行的《勞動基準法》。
全泰壹生前曾表示,很遺憾自己不認識大學生。在全泰壹看來,如果他能夠認識一些熱衷公共事件的大學生,那結局會有所不同。當時韓國的大學生中,有一小部分進步青年,從事著反對韓國獨裁的民主運動。這些學生聽聞此事后,感受到極大的震撼。
1970年11月13日晚,全泰壹去世了。全泰壹在死前握著母親的手說,“媽,請完成我沒有成功完成的任務。”他的母親叫做李小仙,是一位偉大的母親。她秉承兒子的遺志,走上了抗爭的路,成為了運動的積極分子。
全泰壹犧牲了,他的犧牲開啟了韓國工人的一個新時代。在這個新時代中,韓國出現了兩個變化。
第一個變化發生在70年代。韓國樸正熙時期經濟快速增長,一批又一批的農民從農村出來,成為工廠的工人。這批工人在資本的壓迫下,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一首描述當時的詩是這樣寫的,“我們曾為擺脫壓迫而戰斗過,曾為過上像人一樣的生活而奮斗過。啊!上帝賜予我們的平等在哪里?世人啊!我們的痛苦,你們可曾看見?”在這樣的壓迫下,韓國輕工業的女工,在外部勢力的幫助下(教會和牧師),開始組織起來。韓國女工通過兩種方式組織成工會,一種是在有官方工會的廠,通過選舉占領官方工會,一種是在沒有工會的廠自行組建工會。勇于行動的女工僅占極少數,但是她們的行動卻代表著一種方向。
第二個變化發生在80年代。從80年代開始,韓國的學生開始了大規模進廠(5年間約3000學生進廠)。這些學生,放棄了自己本來的優越生活,隱瞞身份,進入工廠,去向工人宣傳法律和權益。這些人被稱為“學卒”。最初,這些“學卒”很容易被老板認出來,也會受到工人的懷疑,普遍被認為是到工廠搗亂的。慢慢地,一些真正心懷底層的人沉淀下來,和工人融合在了一起,像工人一樣生活。一個學卒回憶,“每天辛苦工作10-12小時,工作之余還要做大量工作。”她請女工們來吃飯,熟悉之后開始組建小組,與其他企業的工人聯系。另一個學卒回憶,“進入工廠后我工作非常努力,每天下班后先邀請工人去住處,為她們做飯、談話到深夜,第二天早上八點還要去上班。”
這種兩個變化是如此地細微,以至于當時無人在意,但涓涓細流卻最終匯成了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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