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1990年出生,是陜西省安康市漢濱區人。他2006年初中畢業后出來打工。在東莞打工了五年。2010年來蘇州打工。下面是對葉子的話的總結,及我和葉子的對話。
上班時間
“在廣東那邊上班時沒有覺得那么不自由,上班上四個小時后可以回到出租屋,又可以吃一頓飯,又可以休息。可以睡一會,也可以躺在床上休息一會。然后接著上班。我感覺不會那么沒有自由。在蘇州這邊就感覺特別沒有自由,一整天被限制在那里。早上我們五點鐘要起床,然后去廠里面,廠里面七點開始上班上到晚上七點,幾乎就沒有出廠的門口,一天就呆在廠里,就感覺特別別扭。但是你又意識到,其實我們不進廠又能做什么呢?業務員又要不了這么多人,我們要吃飯肯定要進廠做。確實是沒有自由。”
上四休二
“我現在在索尼廠,這里實行‘上四休二’。表面上看,一年365天中上四天休息兩天確實休息得挺多的,一共有差不多兩個月的休息時間。但是其實不是這樣,其實一年下來,我們就有30多天是屬于自己的,其余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在準備,為工作而準備。這樣說吧,我1號和2號上白班,我3號的中午開始就要睡覺為了晚上上班做準備,否則晚上堅持不下來,這就沒有了半天。3號、4號上夜班,5號白天要睡覺,那么就沒有了大半天,所以這6天下來,就只有6號這一天是真正的休息了。其實就是工作5天,休息1天。”(作者補充:“上四休二”的“四”天中,每天上班時間都是十二小時,但是加班時間卻只算兩到三個小時,因為去掉了吃飯的時間。但是這四天里的加班費都是按照平常加班的1.5倍來算的,就基本沒有雙倍工資了,除非加班時間在“二”天里面)
重復
“你問我,我是否覺得有受限制的感覺,我覺得那種限制還體現一點就是,你要不停的重復一樣的動作。”
上廁所
“你要上廁所你就要帶離位證。如果上廁所沒有離位證,被人家抓到會罰款,確實是挺不自由的。”
老板要的就是你的時間
“比如上星期有一天,應該三點鐘給我們下班,結果人家不給你下班了,機器壞了,需要修好以后趕產量。就讓你站在那里,你玩也行,給你加班費。我就覺得對工廠來講,工人的工資是小意思,但是你就得在車間里,老板要的是你的時間。
“時間就是命呀。把命賣給人家了還是賺不到錢。但是有的工人會覺得很好。比如老板過年過節小恩小惠給你一些吃的,咸鴨蛋、毛巾這些東西,還組織你去吃吃飯,唱唱卡拉OK。難道這還不人性化嗎!星期一讓領導給你問好,這還不夠人性化嗎!諷刺呀!人家都要了你的命了,你還要感謝人家!”
被人盯著
“最明顯的就是時刻被別人盯著,就是做任何事情,做一個動作,做一個產品,都被人盯著。”
怕挨罵,有精神壓力
“我們車間是無塵車間,要把眼睛包起來,鼻子都包起來,只漏兩個眼睛,太空服一樣的,就是為了降低不良率。但是有時候,有那么一個不良品,他就要罵你,要罰款,在某種程度上,精神上受到極大的壓力。”
市場經濟和自由
問:有些人說現在是自由市場經濟了,大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都自由了,你覺得嗎?
答:我不覺得,有錢人自由,工人不自由,工人根本沒法自由。有錢人已經壟斷了所有的信息,他們有了解政府的渠道,有了解商業秘密的渠道。如果我們去市場經濟,我們能做什么。我們最多去開小雜貨店,就了不起了,這個小雜貨店,說不定哪天還得關門。說白了,還是出賣勞動力。這種市場經濟就是不自由的。
問:但是,自由市場經濟的話語告訴你,如果你沒有體會到市場經濟好處,那就說明你沒有能力。
答:這種意識形態、這種價值觀已經滲透到很多層面,包括學校里面,各種專業,為什么現在那些學社工的不去做社工,要去車間,要去當老板!因為那種價格觀已經滲透到人們腦子里了,我要賺錢,我要做老板。
帶著孩子上班(服裝廠女工故事) |
作者:小鈺 |
帶著孩子上班
孩子六歲了,以前,一直在老家由爺爺奶奶帶著。為了孩子的健康成長,我們把他接到城里來了。五一節,放假一天,終于可以帶著孩子開心的去玩了。
然而,開心一天回來后,煩心的事就來了,我們廠里放假一天,幼兒園放假三天,明天后天孩子怎么辦呢?
把他一個人放在家里,那實在是不放心。他才六歲。想來想去,只有一個辦法,把孩子帶到廠里去。
打電話向廠長求情,再和組長說了一下,終于得到特別關照,明天可以帶孩子上班。
孩子第一次走進工廠,感覺很新鮮,上午的時光還很順利,他坐在我身邊,對什么都好奇,問這問那,我都耐心地回答,除了害我干活慢一點,別的沒什么大礙。
可到了下午就不得了嘍。他和車間里的叔叔阿姨熟悉了,就這里跑那里跑。拿我裝衣服的框子當車子推,這頭推到那頭。他還把叔叔阿姨的做的衣服蓋在頭上玩“捉迷藏”……這下可壞了,我們做的衣服都是要對號碼的,被他一拿全亂了……
我一個耳光打了過去……他哭了,哭聲很大,整個車間都受到影響。我只好把他抱到外面去。小心地哄著他。想想剛才那一個耳光,心里挺難過的。在他幼小的心里,根本不知道那樣拿一下衣服會造成什么后果,沒有人告訴過他。而且,這個車間根本就不該是他呆的地方……看著他哭得委屈的樣子,我心痛極了,也不禁流下了眼淚。孩子不哭了,竟然為我抹起了眼淚……
“再進去,老老實實坐在媽媽身邊,不要亂動東西,好嗎?媽媽得抓緊時間賺錢……”
“好的,媽媽,我再也不亂動東西了。”說著他和我勾起了手指頭,表示他一定能做得到。看著他懂事的樣子,我不禁笑了。又抱著他走進了車間。孩子真的很聽話,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里,他在我身邊,和我說說學校里小朋友的事,唱他剛學的兒歌……
晚上加班到九點半。七點過后,他再也坐不住了。
“媽媽,我要回家……”
“好好,快了,馬上就下班了,媽媽帶你回家。”
安定了一會兒,見我還在忙碌,他又急了。“媽媽,我要睡覺……”說著還打起了哈欠……平日里,他在幼兒園中午是有午休的,這天跟著我一大早就起來,中午也沒休息,是該困了。可是還要兩個小時才下班啊。不熬完這兩個小時,請假的話,這個月的全勤獎就沒了,九十塊啊。
反反復復喊媽媽回家失敗后,他的喊變成了哭,邊哭邊說“我要回家,我要睡覺……”
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請假帶他回家。明天還有一天干脆請假吧,反正全勤獎是沒了。看著可憐巴巴的孩子,廠長批準了我的請假。
回到家里,給孩子洗澡。孩子突然問道:“媽媽,為什么我放三天假,你才放一天假?要是能換換多好呀!你那么累,可以多歇會。我在幼兒園里有好朋友玩,我不要放假……”
看著懂事的孩子,我不知道該說啥,心里陣陣發酸。不爭氣的眼淚又滾落下來。為什么?為什么五一,勞動者的節日,學校里放三天假,而工廠里卻只放一天假?為什么?誰能告訴我…… |
(摘自北京工友之家2009年《打工者居住狀況和未來發展調研報告》)
張大姐住在北京育慧里二區18號樓半地下室,她是半地下室的管理員
2008年,張大姐帶著年僅兩歲的兒子來到北京,在親戚承包的半地下室做了管理員。每天,張大姐就在半地下室值班室也就是自己不足四平米的房間里工作和生活。
張大姐今天36歲,老家在河南駐馬店。這次來北京并不是她第一次離開老家出來打工。早在1995年,張大姐就離開老家和老鄉一起去了深圳龍崗一家面包機制造廠的流水線上當了工人。1999年,26歲的張大姐離開深圳回家結婚,現在,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除了身邊三歲的小兒子,她的大女兒已經在老家上了四年級。張大姐的丈夫比張大姐來北京要早,現在在望京一家物業公司上班。張大姐所在的村子很多人都出來打工了,她在老家也呆不住,就帶著兒子一塊來了北京。丈夫由于工作需要,一直在單位住,很少回張大姐住的半地下室來,張大姐就和兒子一起生活。
在深圳打工的時候,張大姐所在的廠里工資還很低。95年到97年那會,一個月才六七百塊錢,到了99年才漲了點,那時候廠里經常加班,但是都沒有加班費。到了2000年勞動法出臺了,加班才有加班費,工資也就漲到了1000多。現在在親戚承包的半地下室的管理員,房租水電費都不用交,每個月也能拿到1000塊錢左右的工資。能有份工作,還能天天帶著孩子,對于沒有什么技能的張大姐來說,已經是很滿足的了。
張大姐管理的半地下室有30多間房。作為半地下室的管理員,張大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做好租住人員的登記工作。半地下室的租住要求很嚴格,一般不租給看起來不正經的或者無業的人員。建國60年大慶期間,半地下室管理得更為嚴格。每個想租半地下室的房間的房客,都必須出具所在單位用工證明才準租房。不過,這樣的管理比起08年奧運會期間關閉所有地下室嚴禁出租長達4個月之久來說,已經是人性化了許多。
除了辦理登記手續,張大姐還要負責打掃衛生、抄水電、燃氣表并收取水電和燃氣費等。張大姐每天9點左右起床,通常一天只吃兩頓飯。這份工作雖然算不上辛苦,但是值班室離不開人,節假日也不得閑。張大姐來北京這么久,也沒能帶著孩子出去玩玩,連丈夫那也很少去,最經常的,也就是帶著兒子去附近的超市和街上轉轉。
張大姐還有個上四年級的女兒在老家上學。他和丈夫以及小兒子09年都沒有回家過年。今年放暑假的時候大女兒來這邊過暑假,但是女兒在這呆不住,說還不如在老家,在這連個一塊玩的人都沒有。值班室離不開人,張大姐又就出不去,丈夫也沒時間陪孩子出去逛逛,女兒沒待多久就吵著要回老家去。
張大姐是個很隨遇而安的人。對她來說,工作干一天是一天,高興就在這呆著,不高興就可以走。“打工的到哪都一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現在就湊合著過唄”。說到長遠的打算,她說以后還會回老家,但是不是回農村,是去市里面。張大姐覺得北京的人很冷漠,沒有人情味,還瞧不起人。她還聽說過兩家人住隔壁,一家被偷了,隔壁的見了還以為是搬家的事情。老家的人經常串門,而且互相幫助,相互之間都很親切。
深圳橫崗工友居住狀況訪談記錄 |
作者:呂途 |
地點:深圳 參加人: 工友:凱倫、小紅、小楊 訪談人
(1)伙食 § 食堂早餐很差,聽起來名目繁多,而實際上難以下咽; § 外面的早餐很好吃、很豐富,但是灰塵特別大; § 中餐、晚餐也非常差,但是工作累了、餓了就只好吃了。飯菜里面經常會發現各種蟲子,黑的白的,還發現過蟑螂;
楊:星期二是炒河粉,有時候是炒飯,感覺就是,在喉嚨里難以咽下去。 小紅:我們星期二是湯米粉和湯河粉,可以說也是很難吃沒有味道的。 楊:星期一三五是白粥,星期二四是炒米粉炒河粉 小紅:星期三是白粥和面包,星期四是綠豆粥,星期五是瘦肉花生粥。 問:聽著是挺好的 楊:但是那東西在喉嚨里吞不下去了。 問:那你們一般都在食堂吃早餐嗎? 小紅:我一般都在食堂吃了。為了省錢。我們在外面打工,不可能每天都出來買東西吃。 楊:我的話,沒有辦法,出來買早餐太遠了。只能在廠里吃一點點了。在廠里既然有,就將就吃一點吧。 小紅:我很不想養成那種在外面買東西的習慣。 楊:中午晚上上班餓了,就只能吃了。如果不上班的話,就不想吃那飯,吃不下。 小紅:一放假,那食堂的飯就更糟糕,而且自己也馬上就更沒有胃口。 楊:其實那飯菜的質量也是差不多的。平時,累了餓了,也就吃了。青菜都是很老很硬那種。 問問凱倫:那你是在外面吃早餐嗎? 凱倫:我不吃早餐的。我起不來。 楊:每天11點半就覺得肚子很餓很餓了。 小紅:我們的中餐晚餐的菜都是用水煮了,然后在上面澆點油。什么菜便宜就吃什么菜了。 小紅:先不說買回來的菜的質量如何,做出來后,看一下就飽。 凱倫:像豬食一樣。 小紅:而且里面黃葉子呀、草呀、蟲子呀,什么都有。 楊:我那天吃到一個蟲子,黑黑的。我看到了,不敢喊,怕別人也吃飯吃不下。我安慰自己說,沒事,家里面有時候也會吃到。 小紅:我那天吃到蟑螂,好倒胃口呀。 楊:在外面吃飯也很不衛生了。想想那個油,就會讓人吃不下。
(2)住廠里宿舍 § 沒有窗簾; § 如果睡在窗前,一大早陽光照進來就很難入睡; § 大家都用床簾把自己的床圍起來,一個是為了有一些私人的空間,還因為要避免在不方便的時候被人看到:樓道里有男保安走過;沒有窗簾怕被外面的人看到。 § 廠區的圍墻上會有鐵絲網,感覺上很像在監獄里。但是,工友說也的確發生偷東西的情況,所以好像這樣防范也有原因。 § 空間很小 § 環境很差 § 設備簡陋或者沒有 § 沒有桌子 § 沒有凳子 § 沒有晾衣服的地方,只能晾在宿舍里 § 沒有地方放錢 § 買東西不方便 § 廠區圍墻上有鐵絲網,感覺上象坐牢 § 沖涼
楊:冬天很冷了,晚上超過10點鐘就沒有熱水了,加班如果10點以后下班就麻煩了。我們要去飯堂旁邊那里去提熱水。有的女孩子住六樓七樓,肯定不行。夏天,天氣熱的時候,熱水開到晚上12點。 問:這是洗澡水的問題。那喝的水方便嗎? 楊:也不方便呀,要自己買開水壺去飯堂那里打。 凱倫:沒有家具了,就只有床。 蘇:會有一兩張桌子。 凱倫:個別的廠子有,我們哪里有桌子! 楊:沒有桌子,連凳子也沒有。我們就只有一塊木板。把桶墊在下面,可以當桌子用來打牌的了。 問:我們調查的結果,在宿舍里,平均每人的居住面積也就2個平米左右。很窄。 楊:是呀,我們宿舍如果住滿16個人,晾衣服都沒有地方。 問:在宿舍光線還好嗎? 凱倫:有的時候,光線被擋住了,被晾的衣服擋住了。 楊:我的宿舍,不是很黑,但是陽光是照不到,因為旁邊的樓把光線都擋住了。 凱倫:我的那宿舍,光線是太好了,一大早陽光照進來就沒有辦法睡。 問:沒有窗簾嗎? 楊、凱倫:宿舍都是沒有窗簾的。 凱倫:有床簾的,用簾子把床圍起來。 小紅:因為沒有窗簾,所以要把床圍起來。有了床簾,沒有窗簾也沒有關系了。另外,樓道里也會有男保安路過。如果沒有床簾,換衣服都沒有辦法。反正沒有私人空間了。 凱倫:反正錢也沒有地方放了。 小紅:那你把錢放到哪里? 凱倫:我就放到那個盒子里。你知道了,那以后丟了我要找你了!(開玩笑) 楊:廠里的小賣部賣的東西非常貴。 凱倫:沒有吧。 問:可能廠與廠不同。小楊的廠子遠,可能東西就貴了。 問:我今天去外面轉轉,發現每個廠區的圍墻上面都有鐵絲網,那是為了防止什么? 凱倫:怕人進去,也怕人偷東西出來。 楊:我們廠是做手機的,我們從廠門口出來,拿個袋子都要檢查。 問:那就是說,我們覺得這樣的鐵絲網是應該的了,正常的了? 凱倫:是呀,在家里面我們不是也在圍墻上弄上玻璃茬。當然,在鐵絲網的圍墻里,心理上會有坐牢一樣的感覺。 問:如果沒有鐵絲網,真的會有人偷東西嗎? 凱倫:有,會有。去年就發生了。 蘇:我昨天聽說,有的廠子如果抓到小偷,打一頓是肯定的了,還要在廠里面游街。 楊:我們那里就有了,游街是不會了,是掛個牌子,上面寫著“偷手機”,站在籃球場里,在上下班的時間。 問:這屬于人身侮辱。如果偷東西就讓派出所處理好了。 楊:先掛牌子,然后才叫派出所處理。 小紅:我們廠有一次一個女孩子辭工,她把她好朋友的幾件好衣服偷走。被查出來。很多人也是素質很差。 凱倫:是呀,我的電池放在宿舍就總丟。 小紅:電池是小事,照相機呀什么的都有被偷的。 楊:所以,我沒有一樣值錢的東西。
(3)廠規 § 廠規規定,不關電扇要罰款10元。女工說,如果不開電扇衣服就不干,所以必須要開。 § 常規規定,12點關燈 § 在手機廠,偷了手機的人被掛上牌子在廠區游街,然后還要戴著牌子在廣場上站著,然后才報警。一個工友就親眼看到過兩次這種情況。
問:廠里有什么規定嗎?對員工管理上的規定? 凱倫:有,有一個員工手冊。 楊:有呀,上班時宿舍風扇不關就要扣錢。上次扣了很多,一人扣了10元錢。 小紅:那是活該了,不關風扇浪費電。為了你們養成好習慣。 蘇:但是不可以罰款的了。 凱倫:但是,小紅,在我們宿舍,如果不開風扇,衣服不干。 問:那你們上班時會開風扇嗎?發現了會罰款嗎? 凱倫:不罰。以前會扣分,現在也不會。因為衣服不干,沒有辦法。 問:還有什么其它規定? 凱倫:等看看那個員工手冊。 小紅:但是那個手冊上都說得冠冕堂皇的。 問:我們可以對照看看,首先看看規定是否合理,還有看看實際情況是怎么樣?還有,是否只有對員工的要求,而沒有為員工考慮。和居住相關的規定還有哪些? 小紅:宿舍內不點明火,不許隨便換床位,不許隨便帶朋友進入廠區,不要亂扔垃圾,不要在宿舍打架斗毆,晚上12點后不許大聲喧嘩,宿舍要保持清潔,宿舍自發組織輪流清潔。宿舍一般都還干凈,就是東西太多沒有地方放,就顯得挺亂。
(4)在外面租房
楊:在外面就是安全防盜了,這是第一重要的了。 蘇:覺得住廠里會安全些嗎? 楊:比較而言會安全些。 凱倫:在外面租房的,往往住木板隔的房子。就是樓房的一層,用木板隔成一個個房間。那個很不安全,隔音也不好。那個光線是非常不好的。如果租光線好的,房租就很貴。 楊;我的一個朋友租了一個房間,在屋子里,24小時都需要開燈。這樣電費一個月就很多了。 凱倫:我以前在外面租房,住過的幾個地方,房間里都很黑了。
(5)居住證 § 名稱變了給人感覺很不同,但是到底本質上變了多少又說不清楚 § 以前的暫住證有有效期,這個居住證上沒有,但是也不知道有效期有多長
問:我們深圳去年開始實行了居住證的政策,大家覺得有和我們相關嗎? 小紅:深圳市規定,居住五年可以申請深圳市戶口,你要有技能,有能力在這里生存就可以申請。 楊:它上面沒有寫有效日期。 小紅:買了社保的有效期都是十年。 楊:我沒有買社保。 小紅:如果居住證上面沒有限期,應該是對你有利的。 問:你們都辦了居住證了嗎?辦居住證需要什么條件。 凱倫:和暫住證一樣的。 楊:我們廠只有一部分人辦了,大部分人都沒有辦。有90%的人沒有。 小紅:可能如果廠里不報那么多人對廠里有什么好處吧,不知道。 楊:我們出10塊錢,開始要了20元,又還給我們10塊。 凱倫:就是廠里出10塊,自己出10塊。廠里統一辦。如果在外面自己辦,就自己出20元了。 蘇:有兩種,一種是半年的,一種是10年的。 凱倫:我們的就是10年的。 問:那上面寫了嗎?有效期10年? 凱倫:上面沒有寫,但是我看到通告了,說是10年。 小紅:我怎么沒有看到通告。 問:你們覺得現在和以前有什么區別? 小紅:當然有區別,以前的暫住證很麻煩。暫住證感覺是暫時住在這里,一種歧視的感覺。居住證就感覺我是居住在這里,就象這里的居民一樣。 問:這是從感覺上來講。這個詞不同感覺很不同。那么從實質內容上有什么不同。 凱倫:換湯不換藥。 小紅:有區別呀。以前暫住證有限期呀,這個居住證就不是那樣呀。 凱倫:那么然后哪? 小紅:起碼我們有了居住證了,而且也沒有象以前查得那么厲害。 凱倫:怎么不查,我們那天走在地鐵那里就有人查我們了。 小紅:你要知足一點好不好。 凱倫:那03年以后也不查暫住證了。 問:我覺得名稱的改變也是很重要的。比如我們叫打工者“農民工”還是“工友”,就很不一樣,意義不同。當然,我們也要追求實質內容的轉變。 蘇:5年以后可以申請戶籍,那個要求很高。 凱倫:要技工呀,白領呀什么的。普通工人是不行了。 小紅:要有能力在城市生活,那么就允許你。 楊:我覺得每個人都有能力呀。 小紅:要公平合理的。 楊:是呀,在外面撿垃圾也是有能力在城市生活 小紅:政府也沒有限制撿垃圾的。 凱倫:我就覺得我沒有能力在這里生存下去。我覺得如果我找不到路,我就只能回家。
(6)老家的居住狀況 § 沒有自己的房子 § 沒有自己的地 § 沒有干過農活 § 覺得回到家里溫馨 § 能回去嗎?
問:現在如果你沒有了工作,你能接受回家嗎? 凱倫:辭了工,我會回家的,我能接受的。覺得還是家里溫暖。 居住證的政策好像就是為了什么政府的政策,要留一部分人在城市,一部分人在農村。 楊:政府要搞新農村建設嗎!不就是說,想4億人在農村,2億人在城市。還剩下些人不知道要去哪里,不是有9億嗎。 問:那么大家能想像一下,如果你們真的回到老家,你們在老家是一個什么樣的居住狀況嗎?有地嗎? 凱倫:我有4分地。(大家笑) 楊:有大把的地呀,別人不種的我可以種呀。 問:你會種嗎? 楊:像我,有地也不會種。 問:有地方住嗎? 凱倫:自己是沒有房子了,沒有結婚,回去就住娘家了。反正,我們在哪里就是無產階級了。房子也沒有,4分地也是哥哥種著。在家里也沒有事情做。 問:你們覺得老家的居住狀況對于你的選擇有沒有關系? 凱倫:在家里就是比較溫暖的感覺。 問:能一直溫暖下去嗎?你父母不是蹦著跳著要讓你相親把你嫁出去嗎! 小紅:在這里就是漂泊的感覺。在家里就是實實在在的。 問:怎么一個實在哪? 小紅:生我養我的地方,當然實在了。
(7)未來在哪里? 問:這個我理解,這種情感也是真實和實在的。但是,當我們面對現實的時候,把情感依托的情節打破的時候,我們的狀況到底是什么樣哪?在這里打工有很多無奈和不盡人意的地方。我們總想,還有一個家鄉,一個溫暖的家鄉在等著我們。但是那個家鄉真的回得去嗎? 楊:在外面就是過一天算一天的感覺。 小紅:每個人都有夢想。很多人的夢想在20歲以前,在20歲以后就死掉了。誰都想越來越好。未來在哪里?如果想這些,我心里會難受得抓狂。 凱倫:我這兩天心情很不好。就象受打擊了一樣。 小紅:我知道,是受我影響了。我對凱倫說我的想法。我們在外面打工,就這樣打下去嗎?就這樣一直下去嗎?就這樣一直沒錢嗎? 凱倫:我們有夢想,但是我們一無所有。 小紅:我們該怎么樣去尋找財富,財富離我們還有多遠? 楊:我不敢想,所以就干脆不想。 小紅:現在就是有錢的人越有錢,沒錢的人越沒有錢。這種情況,讓我無路可走。 楊:現在打工就只能維持自己的生活,一不打工就沒有了生活來源。 問:我這樣問大家我其實心里很難過的。一方面覺得這是我們的現實;另一方面正視這個現實很痛苦。但是,我個人總是覺得,正視現實才有可能解決問題。 我們工友之家的同心實驗學校的畢業生楊林跟我講了他的一些經歷。楊林永遠都忘不了一位老師對他說的話:“如果你不好好學習,就不能繼續上學,將來只能給別人打工,就像你媽媽那樣。如果有文憑,就可以自己掙別人的錢,去開店。”好像這個世界只有兩條路:一個是欺負別人,另一個是被人欺負。更可怕的是,楊林想著自己的媽媽那么辛苦,累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但是在老師的眼里,自己學習是為了不成為像媽媽那樣的人,這就是說媽媽那樣的人是被否定的。這讓一個孩子怎么去面對吶!否定生養自己供自己上學的人,那么讓孩子怎么去面對生活和學習吶!這不是楊林那一個老師的錯,這個世界沒有給楊林的老師另一條教育孩子的方針。我跟大家說這個故事的意思是說,我們覺得沒有出路,不是你們個人的問題,也不是你們一個人的問題,是社會的問題。我自己個人也覺得沒有出路。我和大家的經歷不同。當我看到社會的許多不公的時候,我覺得就很難去享受生活。那怎么辦,一個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我現在做這個公益組織的工作,我們也不知道可以帶來多少改變,但是起碼知道自己在做一件正確的事情。 小紅:我有時候也想呀,覺得這個世界是公平的,憑你自己的能力去自由發展。 問:不是這樣的,大家的起點不一樣,很多人公平競爭的起點就被剝奪了。 凱倫:你生出來就決定了你的一大半了。 小紅:但命運是由你自己去改變的。你看我多有良心。 問:好像不是,你是在縱容和支持那些不公正的東西。 蘇:是呀,社會給你一種感覺,我已經給你空間了,是你自己不行。其實真的不是。 小紅:我就覺得是我自己不行。別人都越過越好,我自己不行。 凱倫;我也這樣認為。 問:誰呀?誰越過越好?在哪里? 楊:不管別人過得怎么樣,我自己感覺良好就行了。我小時候就那樣,家里窮沒有電視。我開始還去別人家看,后來我就不去了。沒有電視就不看唄。 |
去農業化的“家譜”- 2010年6月工友訪談
作者:呂途
打工群體,尤其是新生代打工群體,已經無法回歸農村。這樣的一個現實是由多方面原因導致的:首先,我國農村人多地少所以小農的農業收入微薄;其次,城市就業市場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會,而且在城市一個人一個月的收入相當于甚至大大高于小農戶全年的收入;第三,生產方式和生活環境決定的不僅僅是經濟生活,同時也決定了消費模式和生活方式,打工群體在城市生活了一段時間以后在生活方式和消費模式上已經是城市人了,很難重新適應鄉村生活。
農村勞動力的轉移對新農村建設是一把雙刃劍,減少農村人口也許有利于緩解人多地少的矛盾,但是農村青壯年勞動力缺失導致農村建設沒有勞力和人才。城市工業化的發展在很大程度上已經被資本所擄獲了,我們不希望看到農村和土地最后也被資本所擄獲。
下面是從對工友趙大哥和孫富貴的訪談中得到關于這個兩個家庭整體情況的信息。趙大哥來自重慶,家里有6個兄弟姐妹,6個家庭都只有一個孩子。孫福貴來自河南,家里有7個兄弟姊妹,這些家庭中凡是結婚有孩子的,都生了不只一個孩子。兩個家庭都有明顯的強烈的城市移民的趨勢。20歲這一代人中沒有一個務農的。我和趙大哥的兒子聊天,他24歲,他告訴我,他的初中和高中同學沒有一個在農村的,而且他也不認為他的任何一個同學將來會成為農民。他說:“除非是弱智、殘疾或者腦子進水了才會去當農民。”
趙大哥“家譜”
我在重慶市的一個建筑工地上找到了趙大哥,他是工地上的廚師,約好了在他做兩噸飯的間隙見個面聊聊天。趙大嫂也在,在工地上老板開的小賣店里賣東西。趙大哥告訴我:“我52歲了,初中畢業;我愛人47歲了,小學畢業。我45歲以前都是在老家,種地也做殺豬的生意。2003年開始外出打工,家里經濟實在太困難就只好出來了。
“最初的時候是在重慶青木關摩托車配件廠做。 工作了一年。那個時候工資不高,七八百。工作時間八小時。我覺得工資低就走了。后來就一直在工地做飯了。現在月薪是一千八。
老家在重慶巴南區木一個村子里。 老家還有爸爸媽媽,都73歲了。他們年紀大了,不種地了,種點小菜吃。兄弟姊妹有6個。我是老大。兄弟姊妹大都在重慶打工。
大妹妹52歲, 在打工,大妹夫在皮鞋廠打工。有一個兒子,25歲了,在廣東打工。
大弟弟47歲,做建筑,做小工,弟妹在做庫管。有一個兒子,22歲了, 當過兵,當兵回來又在水電學校讀書了。
二弟也在建筑工地做小工。
二妹妹40多歲,在老家,二妹夫在做零工。有一個兒子,剛大學畢業。
三妹43歲, 在老家,三妹夫在外面打工,做衣服。有一個兒子,15歲了,在讀初中。
小妹41歲。 在家種地,四妹夫在摩托車配件廠干。有一個兒子,18歲了,初中畢業出來打工,在重慶的一個摩托車配件廠。”
重慶一家人
平均年齡
人數合計
男性
女性
務農
打工
大學畢業工作
上學/幼兒
第一輩
73
1
母親去世
父親73歲了
第二輩
46
7
3
4
3
4
第三輩
21
6
6
0
0
2
2
2
孫福貴家“家譜”
孫福貴1968年出生的,42歲了,河南焦作人。有兩個孩子,兒子18歲了,女兒20歲了,都在北京打工。老母親83歲了,在老家。2000年之前在家鄉附近的黑磚窯干過很多年,主要是做機器的維修,也在陜西的磚窯干過維修,在山西一個電廠干過,在天津的工地干過,我采訪他的時候他在北京做鍛造。他告訴我:
“我大哥58歲,離婚了,沒有孩子,在村子里生活。
“我二哥54歲,很大年紀才結婚,我嫂子帶來了3個孩子。大兒子在村子附近的磚廠打工,兒媳婦在家里面帶孩子。大兒子有3個孩子,2個女兒1個兒子。
“我三哥46歲了,是單身,一直在老家照顧我老母親,種地為生。
“我四哥44歲,在北京做保安,我四嫂也在北京。他們有3個孩子,大兒子19歲,在河南修武縣打工;二兒子17歲,上高二;小女兒5歲(抱養的)。
“我大姐56歲了,和丈夫在老家鎮上開五金店。他們有3個孩子。大女兒30歲,在老家鎮上開發區的一個大廠子里(大用公司)打工,女婿在河南新鄉打工,他們有一個7歲的兒子;二女兒27歲,在縣城做生意,女婿是船員,工作半年休息半年,他們有一個4歲的兒子,一個2歲的女兒;兒子25歲,和父母在縣城的五金店里工作,他有2個兒子,一個5歲,一個3歲。
“我二姐51歲了,在村里務農,姐夫在山西做木工。他們有4個孩子,大女兒22歲,在北京上大學;二女兒大學畢業了,在北京的一個體檢中心工作;三女兒在縣城上高中;小兒子在讀小學。
“我小妹39歲了,在村里務農,妹夫在山西的磚廠燒火。他們有兩個孩子,兒子8歲,女兒6歲。”
滿意的工作 不等于 滿意的生活- 2010年6月東莞工友訪談
作者:呂途
在訪談中發現,大多數工友對工作都不滿意,但是也有一部分工友對工作本身是基本滿意的。當聽到工友說對工作基本滿意的時候,在心里感到一絲安慰的同時我還是會繼續追問:
“那你打算繼續做下去嗎?”這個時候工友的回答卻讓我的心又收緊了,因為我得到的回答都不是肯定的,有的說:不會;有的說:不一定。也就是說一份基本滿意的工作對打工者的分量并不是那么重的,當然,這樣說并不是說一份基本滿意的工作不重要。
仔細想一下就會明白為什么一份基本滿意的工作對打工者的意義并沒有那么大。有些打工者住在廠區的宿舍里,但是那里不是他/她們的家,很少有人會認為宿舍的生活是真正的生活。有些工友會租房子住在廠區外,但是那狹小簡陋的臨時住所也不是他/她們的家。工友即使在一間工廠一座城市工作了十幾年,還是無法安頓孩子的學習和生活,還是在疑惑自己的家在哪里,還是在疑惑老了住哪里去哪里。誰會對這樣的生活滿意哪?
下面的兩個個故事也許可以讓我們體會到工友的這種矛盾和無奈。
應該干不了多久 - 陳月菊的故事
在訪談中發現很多工友換工作是因為工資低、工作條件差等原因,但是也發現有的工友在工作條件較好、工資待遇也比較好的企業工作的時候也考慮要辭工不干,因為她/他們覺得這個工作不會給自己的生活帶來前景。但當我問“那么不干了以后想做什么?”的時候,工友往往又回答不出來。有的工友回答“想學技術”。當我問“想學什么技術”的時候,工友也不是很確定。一個總體的感覺就是,一些工友對究竟想干什么、想學什么、什么才是前途自己也沒有看法,但是對現狀卻是不滿的。
陳月菊(女)是貴州人,1992年出生,初中畢業。她給我講述了從2008年初中畢業到現在的打工經歷:“我2008年初中畢業。開始就在家很近的地方上班。就在小餐館里面當服務員。沒干多久,我哥就讓我去茅臺鎮去了。在那里一個小餐館里上班,去年(2009年)差不多快6月份了就回家去了。那個時候工資五六百到七八百。從早上八九點開始上班,上到晚上八九點。就看客人多不多,客人多的話到十點。也不存在加班不加班的,就這么多錢。小餐館里,誰都做不長的。
“我嬸在東莞這邊上班,她幫我先找到工作,然后我過來的。是一個紡織廠,那個時候還是蠻輕松的,只上8個小時,還要上夜班,三班倒,一千多塊錢。那個時候還沒有到18歲。
“我聽別人說廣德廠還可以, 我當時就想進廣德廠,但是廣德廠沒有18歲進不去的,我到了18歲就進來了。今年6月份進來的。這個廠星期天的話不會加班的,不像其他的廠如果是很忙的話必須得加班。星期六有的時候太忙就上5個小時,不忙上4個小時。工資每個月都差不多,一千七八這樣的。星期一到星期五正班是8個小時,加班加3個小時,加到9點半下班。星期六加班4個小時或者5個小時。每個月差不多都是這么多。不會說像其他廠一樣,要么2000多,要么就是保底。”
問:你對現在這個工廠還滿意嗎?
答:還可以吧,在我們那個部門還可以,我也沒有看到其他的部門。(星期天不加班,每天工作和加班時間固定,所以每個月保證可以有1700-1800元的工資。)
問:你覺得你會在這兒干多久呢?
答:應該干不了多久。
問:為什么呢?
答:也就是干一兩年,就出去。
問:去哪兒?
答:回家唄。回家學點技術或者干嗎的。
問:你想學什么技術?
答:也不怎么清楚,隨便學,看什么技術好,就學什么技術。
就像螞蟻一樣 - 劉海濤的故事
劉海濤在描述現在的工作的時候,從描述本身來講,我覺得他對這個工作是滿意的,否則不會一干就是3年;但是當我問他對這個工作是否滿意的時候,他的回答是:“談不上滿意不滿意”。通過后面的聊天,我意識到,這個回答并不是說劉海濤太挑剔或者不知道滿足,而是說,我們工人對生活是否滿意不僅僅取決于是否對工作滿意。劉海濤在東莞的工作雖然從收入上來講還可以,但是他還向往其他的東西,包括:有業余時間和業余生活;在老家生活和工作,因為那里有更多的親情和歸屬感。
劉海濤(男)是貴州人,1981年出生,技校畢業。在重慶、廣州和深圳工作過,現在在東莞的廣德廠工作,已經在這里干了3年了。他是這樣跟我描述在廣德廠的工作的:“ 我在廣德廠上班,廠子做運動用品。大概有6000多人,這在華南工業區來說算大的。在這個廠快做三年了。現在工資2500。相當于技術工,不屬于管理層。 我們廠普工的工資大約是1800,算加班在內,拿到手的是1800左右。說實話我們那個廠里的管理(人員)不好做,工資不比員工高出太多,但是壓力大。現在的員工不好管理,這邊現在缺人,你管得人家不做了怎么辦!現在員工沒有錯誤,你也不能開除。有的時候員工鬧一下脾氣,跟你吵一架,你也沒有辦法。做管理有做管理的好處,做員工做有員工的好處,總體來說只要工資可以就可以。
“這個廠上班的時間可以,一個月有固定那么多的休息時間,一周休息一天半。工資也可以。早上八點上班,周一到周五要上11個小時,周六上半天,相對來說穩定。我們講的穩定一個是工資的穩定,每個月到了那個時間就能拿到工資;再一個是工作也穩定,不會說把你開除了。
“我們廠現在就缺工,現在廣東的廠90%以上的都缺工。流動性太大了。現在年輕的一代,90后的人更傾向于自由,進一個廠工資不怎么樣,或者老大管得嚴,搞兩天跑了,就是這樣的。
問:你打工這些年,什么事情讓你覺得特別開心的?
答:沒有,我覺得打工很平淡的。
問:沒有什么高興的記憶?
答:沒有什么高興的記憶,沒有中過獎。
問:在哪個廠子過得比較舒心?
答:就是現在在這個廠子,上班的時間自由,工資都還可以。
問:像現在的待遇和工作環境你覺得滿意嗎?
答:還可以吧,談不上什么滿意不滿意的。一般吧。
問:你覺得你十年以后會在哪兒?
答:這個很難說。 我是2003年出來就沒有再回老家去過。
問:估計一下?
答:像蟻族一樣,像螞蟻一樣。覺得在哪里好,隨時可以搬走的,沒有什么顧慮,我們現在打工的都是哪里好就到哪里去,如果不是高薪的話,肯定不會顧慮得很久的。
問:你如果選擇去一個地方,主要考慮的因素是什么?工資嗎?
答:工資是一方面,其他的待遇,上班的時間,生活,上班自由不自由,就是說相對的來說,不是說絕對的自由,相對的自由。勞動強度這樣的考慮。
問:如果有一個地方比這邊工資待遇好,但是這個地方離你老家很遠,不是在貴州或者四川,你會去嗎?
答:這個也很難說,也有可能。
問:但是還是希望離老家近一點?
答:對,越近越好,回家方便,還是希望回去的。
問:是因為喜歡家鄉的環境和生活習慣?
答:生活習慣也不存在的,就是說在外面流浪久了,哪里都能習慣,我到哪里都能習慣,在家里呆的時間根本不長,從上初中以后就在學校里住校。
問:那為什么希望離家近一點?
答:在自己的家鄉有一種歸宿感,強烈一點。
問:你老家也沒人了啊?
答:在那個地方認識的人多一點,現在的在外面友情親情都很淡的,在家里的話,親戚朋友的,認識的人多一點,見到誰都可以打一下招呼,在外面現在社會那么混亂,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
問:你以后怎么打算?你長期準備在這邊發展?
答:沒有。
問:想將來再回老家?
答:看變化,家里那邊好的話就可以回去。
問:怎么叫好?
答:現在說西部大開發,覺得我們那邊可以的話就可以回去,去貴州或者重慶。那邊離家近一點,感覺這邊上班的時間太長了。在重慶那邊上班的時間短一點,自己的時間多一點。像在這邊打工的時候,在這邊租一個房,晚上睡一下覺而已。早上去上班,晚上回來,就是睡一下覺,第二天起來再去上班,就是這樣的工作。
問:老家上班時間怎么會短呢?也不短啊?
答:那邊上班是8個小時,兩班倒的,分白班和夜班比較好一點。那邊都是這樣的,大廠,小廠都是這樣的,一天8個小時,都是分班的白天8點上到12點,2點上到6點,夜班上到三點這樣的。但是一般的廠很少搬到我們那邊去,一般搬到湖南。
問:你的意思是說如果老家那邊工資待遇可以的話,你就希望回老家那邊的,在那邊的城市生活,長期生活?
答:是,我姐也在那邊,回去好一點。
問:是最近的打算還是以后?
答:有機會就回去,也沒有說具體什么時候,因為我姐姐姐夫也在那邊上班,如果找到好的公司的話就想回去。
問:你會回到村子里面嗎?
答:不可能,不會回去的。
工人訪談:嚴財華的故事
作者:全桂榮
我是江西贛州人,1986年生。我們家除父母外還有一個弟弟,每個人有一畝水田,山地不算。小時候家里條件比較差,記得九歲的時候我就得上山背竹子回來讓爸媽編籮筐什么的。2000年的時候我還在上初三,因為家里發生了一些事情我就不上學了,春節后爸爸就讓我跟村里的老鄉去廣東四會編籮筐
其實那里就是一個小黑工廠,在里面的人基本都是“三無”人員,有很多是像我一樣的童工,有的是躲計劃生育的,有的是老人……大概有100多人。像我這種小孩子大都是由村里的人帶去的,帶的人每年或每月付給家里人多少多少錢,像我的話,那人就和父母說定每年給1800元,也就是一百多一個月,錢都是給父母的,他在那里再每月給我十來塊錢當零用(包吃住)。在那里我們都住在竹棚里,一層白天用來干活,二層(其實也就是矮閣樓)就是晚上我們睡覺的地方;那里都是早上六點起來一直干到晚上十一點,中間除吃飯外沒有休息;一個月有一天休息。那里除累之外給我印象很深的一點是洗澡特不方便,一百多號人就一口水井兩三個簡陋的洗澡間。男人還好,從井里提水后就到旁邊的草坪上沖,女人就得在洗澡間了,得等,往往洗好澡后就凌晨一兩點了。
不過還好,我在那干了半年左右就和老鄉調到清遠去了。是同一個老板的,只是那里人比較少,才四十幾個人,在那里也比較輕松,雖然也是早上五六點起來,但常常沒事做。沒事做的時候我們就去河邊玩(清遠挺多河的),有時候還沿著河一直走到市里面去。
在這兩個地方編籮筐有時候還得挨打,因為很多年齡都比較小,都由工頭帶去的……當然一般打得不重。像在清遠的時候,有一次連續四五個晚上加班加到很晚,有個晚上我抵不住困意打起了瞌睡,被工頭看到了,他拿起竹片就抽了我一下,雖然不重,但那時小,也被嚇得不行。
做到01年的五六月份,家里春耕,我就回去幫家里插田,也就不干了。插完田后我跟另外一個老鄉去廈門做沙發,當學徒,一個小門面,就他和我兩個人。在那里還好吧,記得做了6、7個月到過年時他還給我結了3000多塊錢,在那時算不錯了。
過完年后我就去深圳,在那邊的籮筐廠干了將近三年時間,換了三個廠。在平湖白泥坑時,那個小廠三十多人,每個月五六百塊錢,有些人編得快能拿一千二三。編的籮筐就是菜市場用來裝菜的那種,每個高約五十公分。那里上班一般是早上六七點起來一直干到晚上九點,是計件的,多勞多得。那里從鋸竹子到編成籮筐都是一個人干,最快的人一小時能編12個,每個一塊一毛多錢。那時我們是一二十個人住一間房,房間擠得不得了,床挨著床,洗澡也不怎么方便。一個月放一天假,星期天晚上不用加班,不過那里比較自由,沒什么人管。
03年春節后我換了另一個籮筐廠,在龍崗,那里工錢稍高一點,一只籮筐一塊二毛多,那里三四個人一間房,還不錯;在那做了約一年半,04年過后不久我去了坪山。那個籮筐廠是流水線作業,比較大,有一百二三十人,流程是鋸竹子——開料——剖料——編工——包裝,我在那里干的是鋸竹子,就是用電鋸每天早上把要編的竹子鋸成一截一截的,是第一道工序,所以我每天都是早上五點就得起床在外面鋸,鋸好我就沒事了,經常只要做到早上九點多鐘,還算清閑吧。
一直做到05年3月2日,有一個同市的老鄉介紹我去橫崗的印刷廠,因印刷廠里能學到些東西我就去了,就在旱塘村華樂路。在那里開始是當學徒,每月600多塊,包吃住,到年底時加到800塊,第二年加到1300塊,第三年加到1800塊,第四年加到2000塊,第五年也就是今年加到2200塊。在那里一般都是每天干9個小時,08年以前在春節時一年才公休一兩天,可以說05、06、07這三年里我們都沒有休息過。我們一般也不會出來,廠里人才十來個,很多人都成家了,很少和外界的人接觸,記得在頭三年里我認識外面的人不超過5個。直到08年以后,廠里才跟我們簽合同,每星期也有一天休息了,也就常出來玩了,還碰到在橫崗的一個叫小小草的公益機構,后來就常去他們那里玩。
但在那里久了也有點煩,天天見的也是那些人,所以前段時間有個同學叫我來蘇州這邊工作我也沒多想,就過來了,但沒想到的是,他是搞傳銷的,當然,在他那呆了幾天,知道他干什么后我就出來了。我現在住在這邊的一個叫“楓江集宿”的集宿區里,那個集宿區有五幢樓,能住幾千人,每個房間住八個人,很不方便。跟這么多人住在一個才三十來平方米的宿舍,感覺天天吵得要死,又都是男孩子,很不衛生;還不是同一個廠,有的早上5點多就起來洗漱準備上班,有的晚上又十一二點才下班,很吵。一個月還要一百塊錢,水電費每人超過十塊錢的話又還要扣錢,我打算搬出來了,外面差一點的房子也才一兩百塊錢,雖然在洗漱上可能沒那么方便。
現在的打算是在這邊多學些技術,像印刷,以前我在深圳那邊的印刷機都是八十年代產的,都快淘汰了,在這邊想學些電腦印刷機的操作,這種印刷機操作起來也不累,工資還很高。沒想過在城市里呆下去,想都不敢想,這邊的房子哪買得起呀!這幾年我積的錢和老爸在家種地的錢都用來建房子了,建了三層,花了十三四萬。有錢當然是城市好呀,但什么東西都得花錢,哪里承擔得了,在家里還可以種種地,反正在家的時候什么農活都干過。
我還有個弟弟和妹妹,妹妹是帶養的,弟弟現在在廣東河源一個制衣廠工作,他也是十五歲就出來了,他在家里不想讀書。我是想讀都沒得讀。現在我得積攢結婚的錢了,我們那邊結婚要花五六萬,像賣女兒一樣,我媽都催我在外面談一個。
一個工人的自白
有一個朋友問我:你是工人嗎?
我琢磨了很久,實在想不出,工人和我有什么關系。我只是成千上萬打工族的一員,每天忙忙碌碌在工廠與宿舍之間,機械般的勞作著,要加班到很晚,還要被老大訓斥著,做錯事還要罰款。
想起以前在家里,看到叔伯們,每天早上清晨騎著自行車去工廠上班,下午黃昏騎著自行車回來,看起來很輕松自然。逢年過節,廠里還會發很多生活用品,他們每個人臉上充滿了笑容,真讓人羨慕!父親說人家是工人吃公家飯的,捧得是“鐵飯碗”,一輩子都不用愁,不要像我們一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干,你以后要向他們一樣那就好了。從那時候,我就有了理想,我也做工人。
于是,出來打工,向往著做一個工人,在工廠里上班!可是,我卻沒有叔伯他們那樣自豪,社會上稱我們是:盲流、外來務工人員、農民工、打工仔、打工妹等稱戶,很難聽到說我們是工人,包括我們自己很多兄弟姐妹承認是農民工,只是短暫的在城市停留,因為我們的戶口、親人還在農村,那里才屬于我們真正的家!我們不敢渴望留在城市,在城市里我們就是二等公民,時時刻刻備受歧視。
我們到底是不是工人呢?打開百度搜索稱工人是“依靠工資為生的工業勞動或手工勞動者。通常是指為掙工資而被雇用從事體力或技術勞動的人,他們本身不占有生產資料,只能通過自己的勞動才能獲得工資性質的收入”。工人在我們社會主義國家,工人的地位被推至至高無上,享受全面的保障以及福利。
于此推斷,我們就是工人,每天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取報酬,已經適應城市的生活,例如我們80后、90后出生,根本就不會種地,農村已經沒有我們出路,那么我們只能留在城市。
城市里希望我們年輕的時候奉獻出自己的青春與血汗,等老的時候,把我們推回城市,不想承擔我們養老的問題、醫療的問題、教育的問題、住房的問題。
我們作為打工者應承認自己是工人,那么工人的權利和福利,也要靠我們的智慧和雙手去爭取。城市的繁華與發展,是我們建設起來,我們有權要求這個社會給與我們工人對等的福利、地位。
也許,在不久的將來,通過我們大家的努力,工人離我們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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