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犧牲,黃繼光也沒有留下照片,只能用繪畫還原這個壯烈的畫面。
?四川中江黃繼光紀念館,李繼德老人終于兌現了六十多年前的約定。
本報記者 董少東
上
上甘嶺,方圓不過3.7平方公里的兩個小山頭。因為六十多年前的那場慘烈戰役,這個朝鮮地名被中國人永遠銘記。
43個晝夜的拉鋸戰,山頭被炮火削低兩米,化成一米多厚的齏粉……美國人始終想不通,他們動用了人類歷史上最大的炮火密度,付出了兩萬多人傷亡的代價,為何就是沒能攻下這兩座山頭?
那不只是兩座山頭,更是中國軍隊的精神地標。每一抔泥土里,都浸透著中國軍人的英雄血,飽含著舍生忘死的英雄氣。上萬名中國軍人以血肉之軀,筑起了這個無法撼動的堡壘。
這里最廣為人知的英雄叫黃繼光,人民軍隊歷史上兩位特級戰斗英雄之一。危急時刻,他用自己的胸膛堵住了敵人正在噴射火舌的槍眼。挺身一撲的決絕身影,震懾敵膽,化作上甘嶺高聳的豐碑。
然而,這個驚天地泣鬼神的英雄壯舉,近年來卻在網絡上被懷疑、被惡搞。
黃繼光的故事,其實早該被中國人熟知、銘記。我們的講述,不是簡單的重復,而是還原英雄真正的真相。
普通一兵
今年4月底,一位山東老人奔波數千公里,來到了四川省中江縣——黃繼光的家鄉。他是黃繼光的親密戰友、生死兄弟,來兌現63年前的一句承諾。
上甘嶺戰役前夕,黃繼光半開玩笑地對他說:“咱們約好,如果我死了,你就給我家里寫信。如果你死了,我就給你家寫信,還要去家里看一看。”
不久之后,上甘嶺戰役進行到白熱化的時候,黃繼光英勇犧牲。
英雄的生命,如流星般燦爛而短暫,直到犧牲都沒有留下一張照片。李繼德看到黃繼光犧牲時的壯烈,卻在很多年里都不知道黃繼光已是舉國傳頌的英雄。
黃繼光犧牲后不久,李繼德也身負重傷,歸國后退伍。他的家在山東省淄博市高青縣,一個黃河大堤下的小村子,閉塞偏遠。李繼德只知道黃繼光是四川中江人,六十年間,他給中江縣寫過信,信封上寫不出收信人而石沉大海,沒有回音。直到今年,在當地媒體的幫助下,李繼德才終于能夠兌現當年的承諾,到黃繼光的家鄉看一看。
撫摸著黃繼光的雕像,老人老淚縱橫,哽咽著叫“黃大哥”。那是六十多年前的稱呼,“他叫我‘小李子’。”老人說。
雕像栩栩如生,李繼德卻不能完全認可,“像是挺像,就是雕得胖了點。我們那個時候在戰場上,吃了上頓沒有下頓,用雪和著炒面吃,哪有那么胖。”
在他的記憶里,黃繼光個子不高,膚色有點黑,瘦瘦小小的,但身體很結實,是典型的四川人相貌。
李繼德和黃繼光關系要好,一個很重要的機緣是“他是我接的新兵”。
抗美援朝戰爭爆發后,只有16周歲的李繼德跑到征兵點報名。由于年齡太小,他被部隊拒絕。不甘心的李繼德找到征兵干部,積極要求參軍入伍。“這個兵有股子勁頭,我要了。”征兵干部的一句話,讓李繼德成為了一名志愿軍戰士。為了達到參軍條件,他的出生年份被提前了四年,登記為1931年。
1951年6月,李繼德被編入中國人民志愿軍第15軍45師135團二營六連一排一班,成為該班最年輕的戰士。
部隊經短暫訓練后跨過鴨綠江,入朝參戰。大約一個月后,又一批新兵補充到六連。連長萬福來帶著李繼德等幾名戰士,把新兵迎進了駐地。李繼德接過一名新兵的背包,拉著他進了連部——一個山坡上挖出來的地窨子。這個新兵就是黃繼光。
黃繼光入伍和李繼德一樣有些波折。因為身材矮小,他起初被征兵干部拒絕了。那時候新中國剛剛成立,又有“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強大精神號召,參軍入伍是無數中國熱血男兒最大的志向。黃繼光幾次三番軟磨硬泡,最終部隊接納了這個中江貧苦農家的孩子。
“接新兵”是軍隊里一個有特殊意義的程序,雖然當時沒有條件搞什么儀式,但接新兵的老兵是新兵入伍后接觸的第一個戰友,兩個人往往能結成好朋友。
不過,李繼德說黃繼光是他“接的新兵”,多少帶些玩笑成分,那時候李繼德也不過才入伍一個月,還是個新兵蛋子。而且黃繼光比李繼德大五歲,在此后的交往中,倒是黃繼光像個大哥一樣時時處處關照他。
“班里一共16個人,黃繼光對我最照顧,吃飯時老是給我夾菜,說我個子大、吃得多。”老人回憶。“我們睡一個大通鋪,頭碰頭,什么話都說,什么事都聊。”
接新兵的短暫交流中,李繼德知道了黃繼光的名字和家鄉。
關于黃繼光的名字,一個流傳甚廣的說法是他原名“黃繼廣”,犧牲后的報道中被錯寫成“黃繼光”,就此將錯就錯。記者在黃繼光紀念館中看到黃繼光第一次立三等功的證書,上面登記的名字確實是“黃繼廣”。
李繼德回憶,黃繼光的四川口音很重,自我介紹時說的是“黃繼光”還是“黃繼廣”,他根本聽不出分別,第一印象就是“黃繼光”。不過,他確實在戰士姓名登記中看到過“黃繼廣”,很多戰友也都認為“黃繼廣”的名字才是正確的。在李繼德濃重的山東口音里,“光”和“廣”的發音同樣難以區分。這個連的戰士以四川、山東居多,且大多數文化水平不高,在黃繼光犧牲前,沒有人糾纏他名字的具體寫法。
一個更合理的解釋是,黃繼光本人基本不識字,他留下的文字、包括家信都是請人代筆。“黃繼光”或是“黃繼廣”的姓名記錄,很可能是代筆人按照自己的耳音隨機寫下。抗美援朝戰爭結束后,原第45師宣傳科副科長、在戰報中寫下黃繼光名字的李明天,曾專門詢問過黃繼光的母親鄧芳芝。黃媽媽回答:“過去有時寫黃繼光,也有時寫黃繼廣,這兩個字都好。”
黃繼光腦子靈,一教就會,身體素質出眾,萬福來非常喜歡這個在訓練中表現突出的新兵。他把黃繼光看做“一塊好鋼”,很快就讓他擔任了自己的通信員。
在基層連隊中,被連長挑選出來當通信員的,都是戰士中的佼佼者。李繼德說,新兵訓練結束配發武器,班里僅有的兩桿沖鋒槍發給了他和黃繼光。那是當時部隊里最先進的單兵武器,只配給最出色的戰士。提及此事,李繼德至今仍帶著幾分驕傲。
黃繼光給連長當了大約一年的通信員,1952年10月,他被營參謀長張廣生看上了,調到營部任參謀長通信員。李繼德則被營長秦長貴相中,當上了營長的警衛員。
通信員、警衛員其實沒什么分別,都有兩大任務,一是保障首長的安全,二是在戰斗中傳送作戰命令。抗美援朝戰爭期間,敵軍火力強大,我軍電臺、電話等通信手段都不能保證隨時暢通,大量的作戰命令,就要靠通信員穿越槍林彈雨去親口傳達。
通信員、警衛員并不是一線戰斗人員,卻往往要擔負九死一生的任務。黃繼光第一次立三等功,就是因為多次出色地完成了這樣的任務。
上甘嶺戰役前夕,師電影隊到基層連隊慰問,播放蘇聯電影《普通一兵》。電影描寫的是衛國戰爭時期,紅軍戰士馬特洛索夫為了戰斗勝利,用身體堵住敵人從碉堡里射出的子彈,壯烈獻身的故事。
回營部的路上,李繼德與黃繼光交流起觀后感,“我說,這個人真勇敢,是真正的英雄;黃繼光說,一個人死能救那么多人,能打勝仗,要是擱著我,我也這么干!”
黃繼光真的做了中國的馬特洛索夫。
“范佛里特炮擊量”
黃繼光、李繼德這批新兵到部隊時,15軍剛剛參加完抗美援朝的第五次戰役,正在補充休整。那次戰役在戰史中的評價是“總體上是次勝利,但收尾不理想。”
“不理想”是因為可計算的志愿軍人員損失略大于美軍。戰役結束后,僅15軍就補充了新老兵合計1.7萬人。此時的15軍,還被志愿軍當成戰略預備隊,這是一個算不上主力部隊的定位。
李繼德回憶,初入朝鮮時,他們除了新兵訓練外,很長時間是在后方修路,或者是為前線部隊運輸給養。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倚仗著空中優勢,對志愿軍的后勤補給線狂轟濫炸。處在休整期的15軍不能上陣殺敵,休整長達9個月。將士們干著修橋補路的“工兵”和人扛馬馱的“運輸兵”的活兒,猶如困獸。
15軍那時還是一支年輕的部隊,其前身是1947年8月成立的晉冀魯豫野戰軍第九縱隊,基礎出自太行軍區及所屬分區十幾支地方武裝。
九縱底子薄,成軍短,在解放戰爭初期,很長時間只能配合主力部隊“敲敲邊鼓”。直到1948年,攻鄭州、戰淮海,九縱在中原野戰軍中打出了威風。淮海戰役后,九縱改編為中國人民解放軍第15軍,作為二野渡江先遣軍,打過長江,一路挺進到福建,隨后又根據中央軍委部署,兵鋒轉向西南,橫掃兩廣……
三年南征北戰,15軍叱咤沙場,初露虎相霸氣。但是當時解放軍有多達57個野戰軍,論起軍史戰功,軍長秦基偉也只能心有不甘地“承認”,15軍只能算二等部隊。
朝鮮戰爭的爆發,讓15軍有了證明自己的機會。1951年,15軍作為第二批入朝部隊,從四川瀘州、內江等地千里躍進,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
15軍首戰是參加第五次戰役,表現出色,但遠未達到38軍那樣令彭德懷高呼“38軍萬歲”的顯赫。真正讓他們揚名立威的戰斗還要一年之后。
1952年10月14日清晨,“聯合國軍”的300余門大炮、27輛坦克、40余架飛機瘋狂地向五圣山南的兩個小山頭傾瀉著彈藥。上甘嶺之戰打響。在這片3.7平方公里的狹小區域內,產生了人類戰爭史上單位面積火力密度的最高紀錄!
“聯合國軍”發動的此次攻擊名為“攤牌”。
此前,朝鮮戰場上經歷了難得的一段相對平靜。停戰談判已經開始,敵我雙方邊談邊打、打打談談。兩軍在三八線上對壘,圍繞著那條看不到的緯度撕扯角力。到1951年11月以后,戰線變得相對穩定,兩軍對峙。
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寂靜一樣,戰場上的平靜,醞釀著更慘烈的廝殺。
“攤牌”行動瞄準的兩個小山頭,正是志愿軍中部戰線戰略要點、戰線中部地區的最高峰五圣山的前沿陣地。一東一西,相距只有150米,互為犄角,是向南楔入“聯合國軍”陣地的兩顆釘子。
東面的537.7高地,由志愿軍和“聯合國軍”“共享”:我們占據北山,他們控制高地。西面的597.9高地,由3個小山頭組成,“聯合國軍”稱之為“三角形山”。兩個高地后面的山洼里有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莊,叫上甘嶺。當時沒人能料到,這個小村莊將因為這場戰事而載入史冊。
“攤牌”行動的策劃者是“聯合國軍”地面部隊指揮官、美第8集團軍司令官范佛里特。按照他的設想,上甘嶺在金化以北不到3英里處,雙方工事間隔只有200米。如果奪下這些山頭,將迫使中朝軍隊后撤一千多米,改善金化以北的防線態勢,從而在即將召開的第七屆聯合國大會上獲得國際外交的主動,并在板門店談判中取得更多的籌碼。
和此前范佛里特被否決的數次進攻計劃相比,“攤牌”行動的規模并不算大。范佛里特相當樂觀——假如一切按計劃行事,5天時間,僅美國第7師和南朝鮮第2師的2個營就可以圓滿完成這一使命,付出的代價只是200人的傷亡。
范佛里特的樂觀來自手里的“王牌”——大炮。他是美軍中最不吝惜炮彈的將軍,逢戰必先用炮,用則用到瘋狂揮霍。他治下的美第八集團軍,炮兵的彈藥配發基數遠遠超過美國陸軍的規定,以至于美軍用他的名字造了個名詞——“范佛里特炮擊量”。
“攤牌”行動一開始,范佛里特起手就是人類歷史上空前規模的炮轟。
無數條明滅閃爍的彈道,把拂曉的夜空徹底照亮。炮彈尖利地呼嘯著,爆炸聲連成一片,滾雷一樣持續。據《第十五軍軍史》記載,僅14日當天,美軍就向上甘嶺傾瀉了30余萬發炮彈。最密集時,平均每秒落彈6發。
在坑道中承受著如此火力打擊的,正是15軍。
1952年4月,15軍45000人馬由休整地谷山,向五圣山、西方山一線多路開進。這只在第五次戰役中傷痕累累的“猛虎”已經休整了9個月,現在,舔干創傷的血痕,抖擻精神重返戰場。
在此前的志愿軍總部3月作戰會議上,彭德懷做出了他在朝鮮的最后一次排兵布陣。因為他頭部長了一個瘤子,中央軍委決定彭德懷立即回國治療。
這次作戰會議的一個重要決定,是將戰略預備隊15軍拉上去,接替26軍的防御陣地。扼守15軍西側陣線的,就是軍威赫赫的志愿軍王牌38軍。15軍和38軍一起,擔負起志愿軍最核心位置的戰線防御。
15軍在解放戰爭時期隸屬二野,一野司令員彭德懷對這支部隊并不熟悉。但15軍在第五次戰役中的表現,讓彭德懷決心對其委以重任——15軍是那次戰役中為數不多的幾個戰果大過損失的野戰軍之一。
散會后,彭德懷單獨留下了秦基偉。面對著墻壁上的大幅作戰地圖,彭德懷對肅立身邊的秦基偉說:“五圣山是朝鮮中線的門戶,失掉五圣山,我們將后退200公里無險可守。你要記住,誰丟了五圣山,誰就要對朝鮮的歷史負責。”
這次調兵遣將的非凡意義,在半年后的上甘嶺戰役中得以顯現。
反擊
上甘嶺戰役第一天,范佛里特用他的“炮擊量”,把三十余萬發炮彈和五百多枚重磅航彈砸到了上甘嶺。15軍苦心構建了4個多月的地表工事到中午時已蕩然無存。曾經植被豐茂的山頭寸草未剩,山體巖石都被扒了一層皮,碎石和彈片摻雜在一起,堆積了一尺多厚。
僅第一天,在火力規模空前的炮擊和敵人的十余次沖鋒中,負責上甘嶺兩處高地防御的15軍第45師就犧牲了五百余人。
而志愿軍反擊的炮火,這一天只打了三千多發炮彈,不及敵人的百分之一。其中原因,一方面是志愿軍的火炮數量和彈藥儲備根本沒有條件與“聯合國軍”公平對轟,即便是整個上甘嶺戰役期間,志愿軍炮火密度最大時,每天的炮彈發射量也不到4萬發,只相當于敵人的十分之一。根本原因,則是范佛里特的“攤牌”出乎15軍的意料之外。
守衛五圣山,易守難攻的上甘嶺方向并非防御重點。盡管這里經受著整條戰線上最大強度的攻擊,但15軍判斷,敵人的主攻方向可能在西方山,命令那里的第44師加強戒備、嚴陣以待。負責上甘嶺防御的第45師,只是將防守高地的兵力增加到兩個營。
15軍配屬炮兵的注意力一直在西方山一線,來不及轉換陣地。能夠支援上甘嶺的只有榴彈炮3門、山炮6門、野炮6門。這里的志愿軍戰士們,用血肉之軀扛住敵人的炮火,打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沖鋒。
許多年后,秦基偉在回憶錄中敘述這一天時,很多語句近乎檢討。他仍對上甘嶺戰役之初的“判斷失誤”致部隊遭受慘重損失痛心不已。他坦露自己的心思:“幾十年來我一直心存疑竇,我總認為范佛里特還備有另一種不為人知的陰謀,即在上甘嶺戰斗登峰造極之時,他的一只眼睛盯著五圣山,另一只眼睛一定瞪得老大窺探我的西方山。”
這絕不是杞人憂天。西方山的旁邊就是類似一條大走廊的平康谷地,是志愿軍戰線上的一大軟肋。彭德懷安排38軍和15軍共同扼守這條谷地,自有用意。
如果范佛里特攻擊上甘嶺真的是在聲東擊西,一旦15軍抽調第44師的力量,他依托機械化部隊的優勢,可以很快轉換主攻方向,后果不堪設想。
只是這一次,范佛里特“攤牌”的野心并沒有那么大,他想要的就是上甘嶺的537.7和597.9兩處高地。然而,這場事先看起來沒什么難度的戰斗,卻在第一天就給了范佛里特當頭一棒。他的“意外”比秦基偉更甚。
據《第十五軍軍史》記載,14日整天,我傷亡500余人,殲敵1900余人。“聯合國軍”的記載則是,主攻597.9高地的美第31團傷亡444人,攻擊537.7高地的韓第32團傷亡五百余人,合計約千人。
無論哪個數字更準確,“聯合國軍”第一天的傷亡就遠遠超過了整個“攤牌”行動的預期。更關鍵的是,他們付出了這樣的代價,也只是在白天攻取了部分陣地,入夜即被志愿軍悉數奪回。
于是,“聯合國軍”增兵,白天攻擊,志愿軍夜間反擊。兩處高地的地表陣地在雙方軍隊的撕咬搏殺中不斷易手。當時的“聯合國軍”總司令克拉克評價:“這個開始為有限目標的攻擊,發展成為一場殘忍的挽救面子的惡性賭博。”
作戰時間、投入兵力和傷亡情況,都大大超出了“攤牌”的原定計劃。范佛里特為了挽回面子,只好硬著頭皮不斷加碼,繼續干下去。15軍寸步不讓,奉陪到底。
原本只是一場營級規模的戰斗,陣勢越打越大。那兩處高地的軍事意義已經不那么重要了,雙方為之搏殺的是軍隊的尊嚴,比拼的也不再只是裝備和火力,更是意志和決心。
下
▼上甘嶺戰役中,志愿軍在奪回地表陣地。圖為537.7高地戰斗實景。
戰至18日,“聯合國軍”第一次占領了兩處高地的全部地面陣地,陣地上的志愿軍被迫退守坑道。
其實,能退入坑道的志愿軍所剩無幾。第45師逐次投入的十幾個連已經基本拼光了,師長崔建功手里,已經拼湊不出一個整建制的營。
第45師作戰科長向軍里報告傷亡情況,痛哭失聲:133團一、三、九連只剩16人;134團一營共剩30人,二營四連剩19人,五連無兵,七連無兵,八連11人……
軍長秦基偉叫崔建功接電話,火爆脾氣的他此時卻異常冷靜:“15軍的人流血不流淚。誰也不許哭!國內像15軍這樣的部隊多的是,可上甘嶺只有一個。丟了五圣山,你可不好回來見我嘍!”
崔建功啞著嗓子說:“一號,請你放心,打剩一個連,我去當連長,打剩一個班,我去當班長。只要我崔建功在,上甘嶺還是中國人民志愿軍的!”
當晚,第45師拿出了最后的六個連,除留一個連做戰斗機動外,其他五個連向上甘嶺地區秘密集結,能突破封鎖的進入坑道,不能進入坑道的就在距離戰線最近的地方隱蔽。
崔建功下了死命令,所有干部下派一級,團長到營、營長到連,抵近前沿陣地直接參戰。
第45師要拼命了,反擊的時間定在了19日晚。
第135團二營參謀長張廣生,就是這一天帶著他的通信員黃繼光到了六連。六連是黃繼光的老連隊,此時,自連長萬福來以下只剩16人。
“讓我去吧”
上甘嶺易守難攻,對覬覦這里的敵人如此,對力圖奪回陣地的志愿軍也是如此。
夕陽剛剛垂下,仿佛敲響了大反擊的洪鐘。15軍的炮群和一個喀秋莎火箭炮團驟然轟響,地動山搖。
597.9和537.7分別是上甘嶺兩處高地最高點的海拔高度,軍用地圖上就以此為高地標注命名。在597.9高地上,15軍共構建了12處地表陣地,537.7高地上則有9個。
這些數字至今清晰地刻在李繼德的記憶里。他拿出家中的幾個茶碗,哪里是陣地,哪里是營部,哪里是機炮連,都在茶幾上重現了。
李繼德回憶,反擊開始時,他和黃繼光都在營部,距離直接交火的陣地不超過300米。照明彈、曳光彈、爆炸的火光,夜幕被撕開,陣地如同白晝。望遠鏡里能夠清晰地看到戰士們在無畏地沖鋒,有人被擊中,一個跟頭栽倒,有人身負重傷,仍在向前爬行……
537.7高地地形構造相對簡單。參與反擊的第134團六連、師屬偵察連和工兵連一個排攻勢兇猛。駐守在這里的韓軍兩個營很快崩潰。以兩個連攻堅兩個營的防御,堪稱經典,卻只是這一天大反擊的序曲,重頭戲正在另一側的597.9高地浴血進行。
第134團八連和第135團六連從兩個方向發起攻擊,他們遭遇的是遠比韓軍兇悍的美軍。
八連創造了一個奇跡。18日,他們以損失五人的輕微代價,成功突破美軍炮火密集的封鎖區,進入了1號坑道。炮火準備之后,基本齊裝滿員的八連躍出坑道,逐個奪取陣地,一路血火,勢不可擋。戰至凌晨,八連已經重新奪回了597.9高地最高點。
另一個方向上的第135團六連卻沒有如此幸運。他們從山梁末端發起攻擊,一冒頭就進入了敵人的彈雨覆蓋范圍。第一個6號陣地,六連死戰兩個小時,艱難拿下,連隊損失大半。
兩百多米外,營部一直注視著六連一舉一動。待到攻克5號陣地后,六連已經無力再向前推進。營參謀長張廣生帶著通信員黃繼光和一個排上來了。
六連繼續挺進,再下4號陣地,新上來的一個排又損失殆盡。
最后的0號陣地,六連碰上了最難啃的硬茬子。三個地堡忽然噴出火舌,密集的彈雨把六連死死摁在了地上,抬不起頭。
在很多書寫上甘嶺戰役的文學作品中,這三個地堡常被稱為碉堡或暗堡。描繪黃繼光堵槍眼的繪畫作品,也多將其畫成巨大巖石的缺口中在噴射著火舌。李繼德告訴記者,這些都是不準確的。
那時的597.9高地,已經被敵我雙方的炮火犁了無數遍,地表上的常備工事都已蕩然無存,連一人深的交通壕都被削低了一半。敵人占據那里的時間還不到30個小時,根本不可能建起碉堡。
李繼德說,那幾個地堡是用沙包搭起來的機槍掩體。在炮火準備中,除非直接命中,大炮一般拿它沒什么辦法。要炸掉它,就要爆破手貼至近前,直接把手雷從地堡的上部空隙或者射擊孔扔進去。反擊的路上,這樣的地堡給志愿軍造成了最大的傷亡,每拔掉一個都要付出極大代價。
而這時的六連,算上營參謀長張廣生,總共還有16個人。
張廣生通過步話機直接聯系師部,將情況匯報給師長崔建功。
崔建功急了,厲聲命令:“八連已經攻上主峰陣地,你們要不惜一切代價打掉0號陣地。否則,天一亮敵人就會以此為依托向我反撲,你們將腹背受敵。要堅決打掉它!”
六連沒有退路,15軍沒有退路,中國人民志愿軍沒有退路!
張廣生和萬福來碰了個頭,決定將剩余的9名戰士編為3個爆破小組,對三個地堡實施強行爆破。
第一組沖上去,倒下了,第二組跟上,第三組……九名戰士全部犧牲。攻擊線距離地堡近在咫尺,卻像一道深不可測的深淵,吞噬掉每一個進入這里的生命。
萬福來急眼了。他和指導員馮玉慶一起向張廣生請戰。沒等張廣生答應,在他們身后隱蔽的黃繼光爬了過來:“參謀長,讓我上吧!”
六連通信員肖登良和吳三羊也隨之擠過來主動請戰。這三個戰士是同一批的四川兵,軍事素質出眾,是執行爆破任務最合適的人選——其實也沒得選了,六連只剩這三名戰士。
黃繼光、肖登良、吳三羊臨陣受命。據萬福來的回憶,他當即任命黃繼光為六連六班班長,肖登良和吳三羊劃歸六班,由他們去執行最后的爆破任務。
六班是六連的尖刀班,稱“大功六班”。在這次尸山血海的戰斗中,六班第一個拼光了。連長已經幾次抽調剩余人員重組六班,固執地保留著六班的番號,一波又一波的戰士,以六班的名義沖鋒。
六連也經歷著同樣的命運。19日血腥的一夜之后,六連包括重傷員在內僅剩8人。撤下重組,兩周后重上上甘嶺。上甘嶺戰役期間,六連打光了兩次,萬福來重傷,連旗卻從未倒下,一直挺立至今,戰功等身。他們現在的番號之外,還有一個名字——黃繼光連。
從隱蔽處向外一躍,黃繼光、肖登良、吳三羊就展現了出色的軍事素質。三個地堡的機槍射界連成一片,子彈打得密不透風。三個人配合默契,交替掩護躍進。
“轟”、“轟”兩聲巨響,黃繼光和肖登良分別炸掉了東西兩側的地堡。然而,負責掩護的吳三羊槍聲忽然啞了,他被另一個地堡命中犧牲。肖登良身邊正好有一挺機槍,他向地堡射擊,吸引敵人火力,掩護黃繼光。
一陣彈雨追了過來,肖登良重傷。六連指導員馮玉慶爬上前,從犧牲的機槍手身邊拖過機槍,再一次向地堡傾瀉子彈。
趁著敵人的射擊間隙,黃繼光向前猛沖了兩步,卻一個趔趄栽倒在地。那個身形在地上停頓了一下,隨即緩慢艱難地向前爬行。終于接近地堡,黃繼光奮力扔出了最后一顆手雷。
爆炸聲中,地堡的機槍聲戛然而止,但僅僅是一個短暫的停頓。黃繼光的那顆手雷沒有扔進地堡,只炸塌了一角。美軍換了一個射擊孔繼續掃射,子彈呈扇面向外潑灑著。
最高功勛的士兵
對最后一個地堡的爆破看起來又失敗了。萬福來、馮玉慶等人已經開始準備孤注一擲,自己上陣。
照明彈和爆炸火光的照耀之下,地堡旁伏在地上的一個身影忽然動了一下,又向著地堡蠕動爬行。
那是黃繼光,“他還活著!”萬福來激動地叫起來。
黃繼光的身影在凹陷的彈坑和凸起的怪石中隱現了幾次。萬福來焦急地等著最后一聲手雷的爆炸。后續支援的戰士們已經上來了,陸續集中到他的附近,只等發起最后的沖鋒。
手雷的爆炸卻遲遲沒有響起。剛才炸塌地堡一角的已經是黃繼光的最后一顆手雷。
沒有手雷的黃繼光,卻向著地堡堅決、緩慢地前進著。他爬到地堡一側的射擊死角,用力支起上身,側轉過來向坡下的戰友們招了招手,張嘴似乎喊了什么。
沒有人聽得到,機槍的轟鳴掩蓋了一切聲音。馮玉慶一下子驚覺那個手勢的含義,扭頭向身后的張廣生、萬福來喊道:“快,黃繼光要堵槍眼!”
話音未落,黃繼光已將自己微微尚存的最后一絲氣力,化成氣壯山河的壯舉。他張開雙臂,如大鵬展翅,撲向了那個正在噴射火舌的機槍槍眼,并不寬闊的胸膛,嚴嚴實實地堵在了射擊孔上。
敵人機槍凄厲狂暴的射擊驟然變了調,悶悶地響了幾聲后徹底啞了。萬福來等人就在這一瞬間跳出掩體,幾步沖到黃繼光身旁,把所有的子彈都潑進了地堡。
黃繼光趴在地堡上,兩手還緊緊摳住麻包。敵人的子彈洞穿了他的胸腹,血肉模糊,背肌被子彈打飛了,留下一個碗口大的窟窿。脊骨裸露出來,依然保持著挺立的姿態。
在質疑黃繼光堵槍眼真實性的網絡雜音中,有一種“論據”看上去頭頭是道:子彈可以打穿人體,機槍可以把人體打碎、打飛,所以黃繼光的事跡是不可能出現的。
這種從戰爭、槍戰電影中得來的皮毛軍事知識,其實在網絡上就有大量批駁。黃繼光堵槍眼的意義不在于擋住子彈,而是擋住地堡中敵人的視野和射界。即使子彈能夠打穿黃繼光的身體,也只能是“瞎打”。黃繼光用自己的身體為戰友贏得了沖鋒的時間和空間。
至于“黃繼光堵槍眼是為鼓舞士氣編造的”之說,根本不值得一駁。親眼見證黃繼光壯舉的就有營參謀長張廣生、連長萬福來、指導員馮玉慶、一起炸地堡的肖登良等。
肖登良當時身負重傷,被戰友們搶回后方醫院。戰場的混亂中,沒人記下這個傷員的名字,肖登良很長時間被列入犧牲名單。1953年4月,肖登良傷愈歸隊,重回朝鮮戰場。直到2007年,肖登良在他和黃繼光共同的家鄉中江逝世,享年76歲。
生前,肖登良共做過200多場講述黃繼光堵槍眼的報告。他的女兒肖冬梅說:“黃繼光堵槍眼時,父親離他只有十來米。父親常說,我親眼看見戰友犧牲,英雄就是英雄,不允許任何人抹黑我的戰友。”
黃繼光堵槍眼的地堡,是597.9高地陣地中最后也最關鍵的一顆釘子。至20日拂曉,上甘嶺地表陣地全部收復。然而,志愿軍的攻擊部隊此時傷亡慘重,也已是強弩之末。當天,敵軍發起瘋狂反撲,地表陣地再次失守。
沖擊,反沖擊,占領,反占領,上甘嶺戰事陷入膠著,越打越慘烈。
10月30日晚,志愿軍組織起更大規模的反擊,重組的六連再次向著597.9高地發起沖鋒。沖在前面的還是六班。壯烈的一幕重演。新任六班班長呂慕祥去炸地堡,途中胳膊被打傷,沒有力氣扔手雷。這個23歲的年輕戰士就把自己和拉了弦的手雷一起扔進了地堡。
是役,六連再一次拼光血本。下派到連隊的營參謀長張廣生犧牲,連指導員馮玉慶犧牲,連長萬福來身負重傷。
萬福來被送回國內治療養傷。一個多月后,在黑龍江阿城縣醫院,萬福來聽到同病房的傷員讀報,上面有關于黃繼光的消息。戰事紛亂期間,黃繼光的事跡材料寫得過于簡略,他被志愿軍總部追授“二級英雄”稱號。
“怎么才是‘二級’?哪有那么簡單?”萬福來心緒難平。識字不多的他請人代筆,自己口述,記錄了黃繼光堵槍眼的詳細過程,然后把這份材料直接寄給了15軍政治部。
1953年4月,志愿軍總部決定,追記黃繼光特等功一次,授予“特級英雄”稱號。
時至今日,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序列中,獲得過這一殊榮的只有楊根思和黃繼光兩人。抱起炸藥包與敵人同歸于盡的楊根思犧牲于1950年11月29日,是20軍的一位連長。
15軍第45師第135團二營六連六班班長黃繼光,是人民軍隊歷史上獲得最高功勛的士兵。
黃繼光和他的戰友們
如果不是近年來質疑黃繼光事跡的雜音屢屢出現,李繼德,這位黃繼光生前最親密的戰友,很可能還是黃河岸邊小村莊里的一個普通老人。
當初修改年齡參軍的“小李子”,如今已是八十高齡的老人。和黃繼光的戰友關系,老人從不對人提及,怕被當成借英雄出名沾光。老人心底念念不忘的,就是與黃繼光的約定。
直到幾年前,李繼德毫無頭緒之下直接給國防部寫的信,終于有了回音。“一個首長給我回了信,告訴我15軍已經改編為空降兵第15軍,現在是空軍。他讓我與湖北省軍區聯系。”
李繼德給湖北省軍區寫信,但仍是沒有回音。李繼德的孫女李霞告訴記者,爺爺做這些事都沒有和家里人說過。他文化水平不高,很多信寄出去,可能根本就沒有人能收到。
家里人只知道李繼德參加過抗美援朝,卻并不知道他是黃繼光的戰友。直到去年,李霞偶爾和爺爺聊起,網上有人說黃繼光堵槍眼是假的,老人一下子惱了:“他堵槍眼時我親眼看見了,怎么是假的?”
當地媒體知道了這位黃繼光的戰友后,紛紛報道,并幫助李繼德完成了心愿。他去了黃繼光的家鄉,又重回了老部隊。
萬福來于2004年逝世,2007年肖登良逝世,李繼德成為黃繼光堵槍眼最后的見證人。
李繼德回憶,他當時和營長秦長貴一起,所處的位置和黃繼光直線距離不超過300米。“美國人往天上打照明彈,亮堂得跟白天一樣。我看得清清楚楚。”
面對記者,李繼德張開雙臂,模仿著黃繼光堵槍眼時的姿態。他描述性的詞語并不很多,連說了七八個“哎呀”,有的表示震驚,有的表示痛苦,仿佛又置身于那個震撼人心的場景之中,眼角泛著淚光。
黃繼光犧牲兩天后,李繼德參與了另一次反擊。在與敵人貼身肉搏的時候,三顆子彈從左至右擊穿了他的腹部。昏迷之中,他被戰友背下了山,送回國內接受救治。傷勢穩定后,醫生要給李繼德評定殘疾等級,李繼德不答應,“評殘了我就不能回去打仗了。”
醫生最終沒有給他評殘,但是他的傷勢已經“不適合部隊工作”。帶著這個醫療診斷報告上的評價,李繼德提前復員,沒趕上評功會。他帶著身上唯一的勛章—— 六個子彈窟窿,回到了老家。
沒有在抗美援朝時立功,讓李繼德抱憾終生,甚至羞于向人提起曾經的經歷。“我們那時候,打勝仗、立軍功比命重要,這是中國軍人的精神。”李繼德說。
必勝的信念,引領著一波又一波的戰士舍生忘死,一往無前。
上甘嶺戰役中中國人民志愿軍和以美、韓為主的“聯合國軍”共投入兵力約11萬人。戰斗中,15軍和參與上甘嶺戰役后半段的12軍,合計傷亡11529人,斃、傷、俘敵25498人(“聯合國軍”自認傷亡9000人)。
僅僅是這幾個數字,就可以想見戰事之慘烈。
戰火停息幾十年后,有人“理智冷靜”地以“價值論”衡量,僅僅為了3.7平方公里的山地,就付出了一萬多人傷亡的代價不值得;許多黃繼光式的戰士,舍身堵槍眼、炸地堡,但陣地還是幾度易手,他們的犧牲沒有價值。
上甘嶺的價值是什么?也許應該先問問付出了至少是同等人員傷亡和天量彈藥消耗的“聯合國軍”。
美國新聞輿論說:“金化攻勢(上甘嶺戰役的美國命名)已經成了一個無底洞,它所吞食的聯合國軍軍事資源要比任何一次中國軍隊的總攻勢所吞食的都更多。”美國總統杜魯門承認這是對聯軍士氣的沉重打擊,“聯合國軍”總司令克拉克在回憶錄中坦承,上甘嶺“作戰是失敗的”,鑒于巨大的傷亡損失,“聯軍遠東指揮部不得不停止了任何兵力多于一個營的戰斗計劃。”直到1953年7月《朝鮮停戰協定》簽署,這位美國將軍再也沒有發動對志愿軍的大規模進攻,他最終成了美國歷史上第一個簽訂沒有勝利的停戰條約的陸軍司令官。
在15軍編撰的《抗美援朝戰爭戰史》中,有這樣一句話:“上甘嶺戰役中,危急時刻拉響手雷、手榴彈、爆破筒、炸藥包與敵人同歸于盡,舍身炸敵地堡、堵敵槍眼等,成為普遍現象。”
世界上有哪支軍隊能像15軍這樣自豪地宣稱這些壯舉是“普遍現象”?
面對這樣的軍隊,進攻上甘嶺的主力、美軍王牌第七師在開戰10天后就扛不住了,傷亡2000人撤出戰斗。美國人在戰后復盤,后來還曾用電腦推演,卻始終想不通:為什么花了大力氣,投了那么多炮彈,死傷了那么多士兵,卻拿不下兩個小山頭?
黃繼光也許是最好的答案。
美國人算得出兵力、火力,最大的失算是沒有算出有多少中國戰士可以如此舍生忘死。
第135團七連二排排長孫占元,雙腿被炸斷仍堅持指揮反擊。敵人沖到身邊時,他拉響了手榴彈;
第134團八連戰士龍世昌,一條腿被炸斷,拖著殘腿把爆破筒推進了敵人的地堡。剛一松手,爆破筒被推了出來。龍世昌再推,里面的敵人往外擋,里外較勁。龍世昌挺起胸膛抵住爆破筒,直到一聲轟響;
……
他們慷慨赴死,就是向敵人宣示著必勝的信念和決心。他們超越了人類求生的本能和對死亡的最大恐懼。英雄無所畏懼,英雄所以無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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