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的人神世界
2007.11.21
我收集了一篇詩經和兩個西漢牘文,即便對研究今日國人的敬神觀念,也是很有助益的咯。
《詩經大雅·蕩之什·云漢》中的一些關于神仙們的句子:
〖…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喪亂,饑饉薦臻。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圭壁既卒,寧莫我聽?…旱既太甚,則不可沮。…群公先正,則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寧忍予?…昊天上帝,寧俾我遁?〗
侃譯過來就是,周宣王感嘆:嗚呼哀哉,今天的人有什么罪過啊?上天降下大旱的災禍,饑荒已快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神靈們你們個個我都祭祀到了,你們喜歡的好牲口也都祭給你們了,上好的圭璧也全都供奉出來了,你們怎么還是不管我的祈求,對災害不聞不問?……旱災太厲害啦,完全沒有抗旱的辦法……天上的諸侯公卿眾位神靈,不肯顯靈前來幫幫我們,父母先祖在天,為何忍心看我受苦!……上天啊,難道你真的忍心逼迫我逃難?
紀南城的鳳凰山168號漢墓出土的竹牘的記載很有意思。牘文:
〖十三年上五月庚辰,江陵丞敢告地下丞:市陽五大夫隧自(少)言與大奴良等廿八人、大婢益等十八人,軺車二乘、牛車一兩、駟馬四匹、駠馬二匹、騎馬四匹。可令吏以從事。敢告主。〗
侃譯過來就是,漢文帝十三年五月十三日,江陵陽間縣丞報告地下的江陵縣丞,我“市”“陽”間(也許應該是“市陽”這個地方)的“五大夫隧”,合葬有“良”好的奴才28人,好婢女18人(這些“人”應該是陶制的,西元前384年秦國就廢除了人殉制度,西漢王朝的一個小官吏不可能讓46人陪葬),“軺車二乘、牛車一兩、駟馬四匹、駠馬二匹、騎馬四匹”,這些是他的全部財產,請審查通關。“隧”同志是個好同志,地下的江陵縣丞您可以按他在陽間我這兒的職務給他安排工作。特此通告。——“江陵丞”真夠鐵哥們的,連“隧”同志到地下任職的手續、坐駕和手下都配置齊全了。
鳳凰山十號墓所出告地策就差一些,是自己寫的,顯然就有偽造“五大夫”證書的嫌疑:〖四年后九月辛亥平里五大夫張偃,敢告地下主:偃衣器物,所以□具器物,可令吏以律令從事。〗
侃譯過來就是,景帝四年九月辛亥,“平里”的“五大夫張偃”向“地下主”作自我介紹:我的“衣器物”,所用的“□具器物”全在這里了,您可以派遣您的手下來審查一下,按您的“律令”辦理陰陽間的交割手續。——這樣的口氣,語焉不詳的〖□具器物〗,顯然不能比〖大奴良等廿八人、大婢益等十八人,軺車二乘、牛車一兩、駟馬四匹、駠馬二匹、騎馬四匹〗,顯然這個“五大夫”職是大可商榷的。
上古至于秦漢,那會兒沒有上九天下十八地獄,沒有玉帝閻王,沒有諸佛……那會兒女媧是親自鎮壓共工造反和補天的,不比后來玉帝官僚主義派二郎神托塔李天王等鎮壓孫悟空。
那會兒三界的政府是同質的,都是一樣的體系一樣的消費愛好。天界的公務員們管理日月星辰刮風下雨四時變換,地界的公務員們管理地動山搖山川河流土地物產,人界的公務員們服務百姓供給天地界公務員們享用的犧牲。大家各司其職,人神平等,天界的公務員們干得不好,人們就要用像周宣王在《云漢》里一樣的口氣責備他們;地界的公務員們腐化墮落或不如人意去干壞事,人們就請級別高一點的神仙來反腐敗,甚至自己就來造反,如秦始皇因風受阻而不能渡湘水,歸罪湘君女神作祟,發三千囚徒去砍光山上的樹木以資報復。
那會兒的神仙世界是多么可愛啊。不比后來越來越反動,直到連織女的婚姻自由都要給剝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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