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美國大選在今天下午已經事實上宣告結束。我們將有機會見到一個擺脫建制派桎梏的特朗普，在第二任期將會給美國和世界帶來何種影響。對特朗普自身而言，這絕對是他人生自我價值實現的最高光時刻。在苦澀敗選后一度被主流建制派瘋狂打壓的他，以絕對的勝利之姿宣告名為唐納德·特朗普的男人即將返回他忠誠的白宮。

　　至于民主黨，2016年來的心理陰影再一次實現了像素級復刻。哈里斯也和希拉里一樣，根本沒有出現在選舉之夜的派對上。用美聯社的現場報道說，“甚至連活動的氣氛——以及當晚的活動軌跡——都很相似。克林頓在賈維茨中心的活動開始時氣氛歡快，人們跳舞、微笑，渴望創造歷史——競選團隊甚至計劃在克林頓獲勝時向空中發射反光五彩紙屑，以模擬玻璃天花板的破碎。哈里斯也是如此，活動就像民主黨母校校園里的一場舞會。當波德斯塔和里士滿登上舞臺時，聚會已結束，人們也已離去，留下的人面容憔悴。”

　　只是不知道兩次在同一個坑跌倒的民主黨人會不會將特朗普視為他們的永恒夢魘。不過至少對這次而言，他們好歹有些過去的經驗可以提供。畢竟，他們已經如喪考妣過一次?；蛘哒f，情況可能比2016年更加糟糕，民主黨僅剩的希望只在于能否實現眾議院的微弱多數。一旦眾議院失守，這將是民主黨在千禧年以來最為煎熬的兩年。親拜登的民主黨人可能是少數例外。他們只會以更加激烈的姿態嘲諷民主黨臨陣換將之舉。

　　在具體分析影響之前，我們可以先對本次大選做出一些判斷。第一，美國民調機構第三次低估了特朗普的支持率。正如筆者在之前的文章中寫道，聚合民調已經在2016年和2020年兩次嚴重低估特朗普的支持率。即便今年民調通過加權修正認為特朗普和哈里斯支持率旗鼓相當，最終結果確實是特朗普第一次在選舉中贏得普選票。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紐約時報那份沒有經過大多數民調預設參數調整的R+4民調反而更準確地反映出選舉的真實情況。至于選舉前幾天突然爆出的愛荷華D+3的反常民調，筆者只能說在這份民調中民主黨注冊選民對哈里斯的投票支持率能達到97%是完全不可能的情況。不排除這位驚世駭俗的民調專家是在退休之前最后撈一票，不用在意以后預測的準確性了。

　　當然，這份民調在最后幾天為民主黨支持者提供了充分的顱內按摩，為他們幻想特朗普中西部白人支持率總崩潰提供了可能性。

　　第二，特朗普擁有整個共和黨內獨一檔的選舉能力。共和黨在24年和22年面臨的基本問題沒有明顯變化。充其量只能說墮胎問題在22年周期被極端放大。這兩場選舉的最大區別只有一個，那就是有沒有特朗普參與。

　　特朗普的這種選舉能力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方面是他自己的勝選能力。只有特朗普參與到競選中，他才能最大限度地調動支持者的積極性。佛羅里達州雖然在深紅州的路上一路狂奔，但今年在唐總加持下的佛州的表現更是徹底斷送民主黨的希望。至于民主黨苦苦等待十多年的德州轉藍，更是如同鏡花水月般可望不可及。甚至連深藍州紐約州這樣的大本營，特朗普都達成了D+11的戰績。

　　另一方面則體現在特朗普的選舉帶動能力上。許多搖擺州的參議院和眾議院席位都在唐總高昂的普選票優勢下被拖過勝選線。連帶著一些親民主黨民調中翻轉佛州和德州參議員席位的癡心妄想也以兩位數比分被終結。特朗普再次用鐵一般的勝利宣告了一個事實，只有特朗普才能帶領共和黨獲勝。

　　第三，特朗普證明共和黨有能力獲得普選票勝利，過去幾次選舉中，共和黨經常出現普選票劣勢而選舉人團勝利的情況。民主黨對此一直耿耿于懷，并直接延伸出一種非常主流的說法，或者也可以稱之為共和黨崩潰論。

　　這種說法認為共和黨支持者的根基已經日益萎縮，它只能利用扭曲的選舉人團制度才能夠獲得勝利。所以民主黨必須要改革這種落后的選舉人制度。但正如華盛頓郵報的紅移矢量圖所說明的那樣，這次對特朗普的支持是整個美國整體風向的變化。

　　這不但體現在上文所說的紐約州，也體現在相當多東北部的深藍州上。新罕布什爾州在下次選舉中甚至都可以考慮步入搖擺州行列。面對特朗普在普選票上毋庸置疑的事實，至少在下次選舉前，民主黨同溫層的共和黨崩潰論論調會被極大削弱。

　　第四，特朗普勝選宣告了傳統保守主義的徹底復興。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攜選舉人票和普選票雙重勝利的特朗普將成為共和黨內的絕對領袖。他將成為里根之后，共和黨最偉大可能也是最臭名昭著的領導人。他所組建的勝選聯盟將是接下來二十年共和黨不斷前進的方向。

　　這場堪稱完美的王子復仇記也徹底給里根時代以來流行的新保守主義判下死刑。傳統保守主義在經過將近四十年別子為宗之后，重新奪回了保守主義的主流地位和話語權。某些人心心念念的共和黨建制派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投降，要么叛變。不過考慮到特朗普在本次普選票中的巨大優勢，傳統保守主義復興已經不再是暫時性的潮流，而是世界風向的轉變。這種轉向將會在世界其他地區產生聯動效應。無論左派或者進步派喜歡與否，傳統保守主義以難以遏制的腳步踏回舞臺中央。

　　第五，本次選舉揭示了美國政治版圖的深層重組。其中這三個角度最為明顯。首先是工會的徹底分裂。諸如星巴克咖啡師這樣的新自由主義全球化受益工會將堅定不移地留在民主黨陣營；但諸如全美卡車司機工會這樣與傳統制造業更為密切的工會將加速投向共和黨。這將削弱民主黨在州一級層面的地推能力。

　　其次，這將是美國歷史上性別代溝最大的一次選舉。這種代溝將在以后的選舉中被不斷放大，年輕男性將加速右轉保守化，年輕女性則進一步向進步自由主義靠近。這不但是美國的趨勢，也是整個世界的趨勢。前兩年的韓國總統選舉是某種更極端未來的先聲。

　　最后，隨著主體白人的占比減少，民主黨在少數族群的吸引力也不斷下降。拉丁裔的加速右轉就是最典型的表現，也是特朗普在佛州狂勝140萬票的最主要原因。

　　談論對大選的快速分析之后，特朗普第二任期的政策可能是大家更為關心的例子。正如筆者一直強調的是，特朗普和拜登在政策核心理念上具有強烈的趨同性，不過在具體的政策實現上，特朗普與民主黨，甚至是共和黨建制派，依舊存在明顯的不同偏好。

　　首先是傳統石化工業的擴大化。雖然馬斯克以身入局，成為特朗普勝選的重要助力。但特朗普第二任期的重點依舊會放在擴大諸如煤炭、石油和天然氣的生產上，改變拜登的叫停政策。

　　事實上，美國已經成為全球最大的能源出口國之一。擴大生產不僅能給國內帶來低廉的能源價格，控制通貨膨脹；對外能源輸出也能減輕美國的貿易逆差問題。當然，考慮到馬斯克的功績，特斯拉這樣的新能源汽車也會得到特朗普的支持。不管白貓黑貓，只要能夠促進美國制造業恢復就是好的。

　　作為擴大石化生產的代價，生態危機將被直接扔進垃圾桶中。巴黎協定將再一次成為廢紙一張。考慮到美國在全球碳排放中的占比，沒有美國的配合，世界主義者心心念念的全球主義方案只能是空中樓閣。事實上，政治風向的轉變早已發生。今年在阿塞拜疆召開的COP大會不但預定出席者寥寥，達成任何重大協議的期望與白日做夢沒有什么區別。小島嶼國家的聲音將直接消失在殘酷的國際政治之中。畢竟在冷酷的天平衡量中，這些微型國家能產生的價值實在太小。

　　其次是進一步加劇的貿易戰。事實上，不要小瞧特朗普威脅征收200%的懲罰性關稅。正如曾經絕大多數人認為中美不可能發動貿易戰一樣，特朗普擁有突破常規的強烈欲望。經濟學家可能會對高額外部關稅有相當負面的想法，拜登也可能更擅長利用外交手段進行事實上的加稅。但對特朗普而言，直接的外部關稅不僅具有極強的象征性，同時也具有快速見效的優點。

　　特別是考慮到現在美國的新共識，特朗普的阻力只會比第一屆更少。在政府人員構成上，特朗普也有很大優勢。他第一任期的貿易代表基本上將會再一次回歸，并延續之前的政策?；蛘哒f，他不需要擔心所謂的“深層政府”在這一問題上的配合度。

　　這種貿易戰不會只發生在中美之間。美歐之間的貿易關系也將陷入高度緊張之中。第一任期沒有實行的對歐鋼鐵關稅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尤其是考慮到大部分歐洲主流政客在2020年的落井下石，對歐洲強硬不只是一種政策，更是帶有明顯的私人恩怨。北美貿易協定是否會再次談判也是潛在的風險點。無論如何，中國一定是美國貿易的頭號大敵。圍追堵截的廣度和烈度都很有可能會比拜登政府有所提升。

　　既然談到了對歐關系就不得不涉及到第三點，即特朗普第二任期的外交政策轉向。沙利文以規則為主導的國際秩序將讓位于特朗普的現實主義觀念。無論盟友還是對手，都需要放在利益的砝碼上進行衡量。

　　可以最直接預見的是，烏克蘭即將陷入窮途末日。特朗普以及萬斯對烏克蘭的敵視態度擁有雙重原因。從結構上看，傳統保守主義認為干涉俄烏戰爭是一種負收益。它將本來可以用于改善美國本土民眾生活的寶貴資源投入到與大多數美國人毫無聯系的遙遠戰場上。

　　從私人情感上看，烏克蘭在2020年沒有按照特朗普意愿調查拜登兒子的腐敗問題就已經注定烏克蘭難以修復和特朗普的關系。正如對歐關系一樣，私人恩怨再加上結構性認知，美國從烏克蘭抽身將是不可逆的舉動。歐洲人沒有能力填補這種空缺。對澤連斯基而言，現在是必須要考慮自己政治生命何去何從的問題了。

　　敵人必須清算，那么忠誠必須獎賞。對匈牙利總理歐爾班而言，特朗普當選將意味他在歐洲內部話語權的急速提高。歐洲建制派對他有多排擠，現在就輪到對他有多巴結。畢竟歐洲建制派與特朗普的關系只能用惡劣來形容。整個歐盟的領導人中也再也找不出一個比歐爾班和特朗普關系再密切的人物了。歐洲的傳統保守派也將受到鼓舞，在接下來的選舉中高歌猛進。甚至不僅是歐洲，整個新舊大陸的傳統保守主義者都會受到鼓舞。

　　最后，同時也是與民主黨差異最大的政策，即對覺醒運動全面反攻倒算。在民主黨任期內被大力推行的多元化運動將在國家的各個方面受到限制。反覺醒議程將包括且不僅限于重新加重對吸毒的處罰力度、增加對非法移民的管制和審查公立學校教師不正當的意識形態灌輸。

　　墮胎問題可能是少數例外。在冒著福音派反對的情況下，特朗普已經多次公開表示墮胎是州權問題，應該交由各州獨自決定。相反，LGBT運動將是最為明顯的處理對象之一。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樣，隨著美國覺醒運動的崛起，越來越多的公司設立了所謂的DEI部門，美其名曰實現公司內部的多元化和平等化。在游戲行業甚至出現了諸如Sweet Baby這樣專門指導游戲多元化敘事的寄生公司。特朗普在剛剛結束的競選演講中就承諾將全面廢除DEI部門對美國的影響。事實上，共和黨在2022年中期選舉重奪眾議院后，就已經廢除了DEI部門。

　　這種反覺醒議程背后是傳統保守主義對社會有機體觀念的強烈信仰。傳統保守主義者相信群體性的政治忠誠不能建立在個人之上，它必須依賴于共同體所塑造的前政治忠誠。這意味個體需要尊重社會的傳統和習俗。個人欲望的極端泛濫只會導致原子化個體的自我解體。今日美國的政治極化恰恰是長期放縱個人自由主義的結果。秩序和法律是應對這種混亂的必備武器。

　　甚至，從特朗普壓倒性的普選票優勢看，這已經不單是傳統保守主義的觀點。超過一半的美國人也認為民主黨在多元化的路上走得太遠，以至于威脅到美國的社會團結。只不過，進步派到死也不會理解這一點，他們只能認為超過一半的美國人沒有他們聰明和睿智，沒有看穿特朗普的法西斯主義者本質。

　　2024年的美國大選結束了，它對世界的影響才剛剛開始。撇開具體的政治分析不談，特朗普的二度當選創造了今日美國選舉的新傳奇。子彈沒有擊倒他，對手沒有打倒他，美國民眾選擇了他。在MAGA的口號之下，特朗普打破了一個又一個常規。這不是英雄史觀，這反而顯示了一個人的主觀能動性究竟可以發揮到何種程度。他的一言一行甚至能吸引到整個世界的關注。

　　伴隨著特朗普勝選演講的結束，筆者也完成了自己的寫作。只是不知道奧巴馬會不會再次回想起2012年的那場晚宴。現在，讓我們準備應對新的特朗普紀元。美國和中國，都已回不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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