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近幾年,不少知名作家紛紛向現代文學大師魯迅開炮,他們稱魯迅情商太低,而且還是“偽君子和偽文學大師的雙料偽人”,并要求魯迅文章滾下神壇,這些言論一石激起千層浪,引發網友極大關注。
魯迅之所以被炮轟,不難發現,很多人如今已經意識到魯迅的文章是在罵自己。那些曾經被魯迅在文章里憐憫、譏諷、怒罵、痛斥的人物,如今一個個復活了,他們之所以如此敏感,是因為魯迅文章的存在,讓他們不安,讓他們感到恐懼、驚慌、卑怯,甚至無地自容。
有人說,魯迅的作品太過晦澀,讓人讀不懂,所以他們借此發揮,建議淡化甚至全面清除魯迅。但是,魯迅的大部分文章始終是給那些有生活閱歷的人讀的,要求清除魯迅,是因為他的文章搶了許多人的風頭,更因為魯迅的筆墨映射出了他們的淺薄。
似乎在當代,魯迅精神的確有點不合時宜。魯迅精神,就是批判、斗爭與不懼犧牲的精神。而如今這種精神不但喚不醒麻木的人,反而打擾了他們的美夢。這就不難想象會有人大罵魯迅先生的作品太過太灰暗,不和諧,沒有中國夢,跟不上時代主旋律了。
聽說,浙江紹興的魯迅翁文學地位倒掉了。聽說而已,我沒有親見。
但我卻見過未倒的魯迅翁,光明偉岸地聳立于文人騷客之上,四方的學者跪伏于這位瘦小的巨人,這就是“文壇領袖”,六大文豪之首。“文壇領袖”的全集我也讀過,確為佳作,我以為。
一切文人墨客的作品之中,我知道得最早的就是這魯迅翁。我的小學老師曾經常常對我說,傳統文化就被壓在這迅翁底下!有一個叫董仲舒的人尊了兩位古人,一孔一孟,后來孔子便化作精神的一股氣,統治了文化;孟子化作另一股氣,也跟著。一個讀書人,朱熹老夫子,辦培訓班的教師,看見禮教不夠殘酷,——凡是有點性情的人,總是不夠殘酷的,但只有非凡的人才看得出——便將他們奉為圣人,皇帝老子開科舉,于是就“科舉興國”。
我的小學老師講起來還要有趣得多,大約是出于一部書叫《中華文化史》里的,但我沒有看過這部書,所以也不知道這事究竟如何。總而言之,孔子架了空,被裝在科舉考生的一個小小的腦袋里。腦袋上了鎖,上面還加了鐵鏈,然后被一個勇士給砸了,說禮教吃人,這勇士就是魯迅翁。此后似乎事情還很多,如“批孔批林”之類,但我現在都忘記了。
那時我唯一的偶像,就是這魯迅翁。后來我長大了,上中學,讀了這厚厚的全集,心里就很佩服。后來我活久見,聽說網民們又叫這魯迅翁是“歷史罪人”,還有叫他“憤青”的,是新世紀過時了的。那么,社會當然并不殘酷了,禮教也并不吃人了,然而我心里仍然不舒服,仍然希望他活著。
現在,他居然倒掉了,則普天之下的網民,其欣喜為何如?
這是有事實可證的。試到權貴、富豪的豪華別墅,探聽心意去,凡有人肉盛筵、滿漢全席可吃,除了幾個腦髓里有點貴恙而想辦點實事的之外,可有誰不為黑暗唱頌歌,不怪迅翁太多事的?
讀書人本該只管自己讀書。就像胡適君所說的“多研究些學問,少談些主義”,板凳坐到十年冷,管他冬夏與春秋,別人死活和魯迅翁有什么相干呢?他偏要放下經卷,橫來招是搬非,大約是懷著嫉妒罷——那簡直是一定的。
聽說,后來文豪們也怪魯迅翁太直接,以至于文學性打了折扣,想要拿他做靶子。有的說張愛玲的世情恩愛更纏綿,有的說沈從文民風民俗刻畫得更精妙,甚至還有的說汪曾祺的俗世小品文都比他玄遠有味。他逃來逃去,終于逃出了教科書,躲在圖書館積滿灰塵的架子里,不敢再下來。到現代怕還如此。我對文豪們所作的事,腹誹的非常多,獨于這一件卻很滿意,因為“文學啟蒙”運動,的確不能奏效;文豪們辦得很不錯的。只可惜我現在還看到有人在讀魯迅翁,也許拉下神壇,也只是個民間傳說罷。
文化繁榮時期,文壇多得是杰作,點開蘋果手機閱讀軟件后,無論讀哪一篇,喝點小酒后,看到的都是美好、哀怨、孤獨;倘是文青,就有一顆櫻桃般鮮紅欲滴的心。先將背包和遠方卸下,即一定露出一顆蒼白無助的靈魂,再用小刀小心地沿著頭皮切下,取出,翻轉,使大腦向外,只要不瞎,便看到一個鐵一樣的屋子,黑暗,堅固,是沒有希望的,人們都坐在里面睡大覺。試圖在腦殼的鐵壁上鑿出窗口放一點光進來的,就是這討人厭的迅翁。
當初造鐵屋子的時候,迅翁是和別人一起關在里面的。后來,大家都睡著了,只有這老翁獨自醒著,想破一個鐵窗來。莫非他破窗的時候,竟沒想到自己即將要被看成過時的么?莫非他不知道,對于嗜睡的人而言,與其讓他們醒來,還不如給幾顆安眠藥更讓人感激涕零的么?
現在他的文學地位終于倒掉了。
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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