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外,號外,當前中國最大的政治新聞,首富要進中央。”幾天來,我的腦子里都是這樣一幅圖景:在舊上海或舊北京,一個報童手里揮舞著一份報紙,沿街飛奔,大聲叫喊著。
首富者,梁穩根也,湖南省三一重工掌門人,新近憑借700億財富成為了2011胡潤百富榜和《福布斯》雜志雙料首富。與此同時,梁穩根被中央“看上”了,有關組織部門已對其進行了嚴格的前期考察,作為民營企業家的梁穩根,有望進入中共中央當委員。
但如今已不是舊世界,早用不著報童沿街叫賣了。打開網絡,有關首富梁穩根進中央的信息就撲面而來。贊成者有之,反對者有之。還注意到,贊成者不全是右派,左派亦有;反對者盡是左派,右派皆無。
被譽為新左派的領袖之一的韓德強,10月4日在烏有之鄉發文《我支持梁穩根進中央》。一石激起千層浪,討論由此迅速展開。針對網友評論,10月5日,韓德強再次發文《就〈我支持梁穩根進中央〉一文答復網友》。誠如他自己所稱:“我支持梁穩根進中央的文章,引起了許多網友的強烈反感和批判,當然,也有許多網友表示理解和支持。無論是批判還是理解,反感還是認同,我都感到高興。一個社會最怕鴉雀無聲,烏有之鄉網上能有如此激烈的爭論,正是左翼思潮活躍健康的表現。”
對于韓德強這樣一個重量級的左派人士文章的出現,有人擔憂韓文“可能加劇現有左翼的進一步分裂,‘授人以柄,得不償失’。”( 徐亮《授人以柄,得不償失,與韓德強商榷》)也有人認為“不管韓德強老師主觀如何,他這篇文章在客觀上已經造成了一種既成事實,即使越來越多的人極大地關注和參與進這一場辯論之中,使‘梁穩根進中央’這件本來暗箱操作的事情,變得越來越公開化了,這是韓老師此文的客觀上最大的積極意義。”(恒旭《把梁氏父子抬進黨團中央的正是韓老師改良的最大敵人》)
為什么梁穩根能引起這么大的動靜?首富進中央,是因為“富”而進中央,還是因為“首”富而進中央?還是巧合?抑或其他?首富進中央究竟要釋放出一個什么樣的政治信號?
梁穩根是個企業家,企業家進入黨內高層并非沒有先例。海爾集團黨委書記、首席執行官張瑞敏是中共中央委員會十六、十七屆候補委員;春蘭集團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陶建幸則曾任中共中央委員會第十五、十六屆候補委員。但須注意,張瑞敏和陶建幸都是以地方國企掌舵人的身份進入黨內高層的。而梁穩根創立的三一集團,卻是一家純粹的民企。
民營企業家的地位2002年“十六大”明確肯定民營經濟的地位和作用后明顯上升。正是在“十六大”上,首度有江蘇沙鋼集團董事長沈文榮、廣東金潮集團董事長劉思榮等5位民營企業家當選“黨代表”,現身代表大會。若這次梁穩根進中央了,也將開了民營企業家進入黨內高層的先河,而這恰恰是讓人所擔心的:“此例一開,資本家紛紛進入各級政府,怎么辦?”
其實,問題的根子就在這里。首富進中央該不該,本就不是一個問題。弄清楚我們黨的性質,弄清楚我們國家的性質,再看看梁穩根的身份就一目了然了。我國憲法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黨章》第一句話開宗明義:“中國共產黨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同時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梁穩根會不會因進中央而放棄財富而代表無產階級為人民服務?孔慶東在《第一視頻》怒斥了無腦的編輯寫出的“梁穩根棄官從政”是一句厚無廉恥的狗屁不通的蠢話。
沒見過韓德強本人,從視頻上看到他講話輕聲細語慢條斯理,很儒雅很冷靜很理性。他的文字也一向有理有據,難覓硝煙但暗藏機鋒滴水不漏。關于黨現在什么性質,韓德強認為,“黨的性質早已改變。許多網友一廂情愿地以為,只要名稱不變,性質就不變,法統就不變,這其實最典型的刻舟求劍。”而我就一直堅持認為,共產黨也好,“資產”黨也好,總是代表一定階級的,什么時候都不會改變;而改變的是“員”,盜用“黨”的名譽的“員”。希特勒也自稱過社會主義,不過是欺騙人民罷了。中國當前就存在這一情形。如果從這一點上來說,我也承認,共產黨員已今非昔比了。幾十年來,共產黨的規模在擴大,根據中組部宣布的最新數據,截至2010年底,中國共產黨黨員總數為8026.9萬名。可從構成來看,作為主體的工人農民比例卻逐年下降,目前工人的比例已經降至8.7%;農民的比例已經降至30.5%,兩者共占39.2%,已經大大低于兩者占總就業人口的比例。如此,黨的階級基礎還牢固嗎?還堅不可摧嗎?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是誰混進了革命的營壘干著資產階級的勾當敗壞共產黨的名聲?胡總書記“七一”講話提出了共產黨面臨的“四個危險”——“精神懈怠的危險、能力不足的危險、脫離群眾的危險、消極腐敗的危險”——之外,還有階級基礎不牢固的危險。鳩占鵲巢,巢不屬于鵲的了,但鵲仍然是鵲。
關于國家性質,有特色的社會主義不如說是有特色的資本主義,這一點,似乎左右也已有共識了。所有制結構中公有制經濟已不是主體,據對2004年底經濟普查,在325萬個企業法人單位中,公有制企業只占19.9%,而非公有制企業卻占80.1%。韓德強也認為中國已不是科學社會主義,不過并不反對走資本主義道路,他所反對的是殖民地型的資本主義,主張做宗主國型的資本主義。那么說,像英美那樣搞霸權搞侵略對別國搞殖民主義也是可以的?那不是與帝國主義沆瀣一氣同流合污了嗎?
總之,不管怎樣,共產黨牌子沒摘,社會主義牌子沒摘,我們就要反對首富梁穩根進中央。此其一。
其二,從歷史發展來看。晚清時期,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派和以康有為梁啟超為首的改良派就發生過論爭,事實證明了辛亥革命的豐功偉績,盡管沒有改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性質。回顧建黨初期,北洋軍閥統治,13個年輕人干了一件當時看不起眼日后看卻是驚天動地的大事。共產黨的成立,改變了中國的走向,沒有在蔣介石的屠殺中倒下,而恰恰是怕分裂而妥協不革命才導致的被屠殺。后來,南昌起義、秋收起義、廣州起義,建立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二萬五千里長征,勝利到達了陜北。抗日戰爭中,一面抗日,一面同蔣介石做堅決地斗爭,求得了團結。抗戰結束,正是毛主席的堅持,首先戰勝了黨內的妥協派,然后才戰勝了國民黨蔣介石。楊奎松《“中間地帶”的革命》也不得不承認:“如果沒有毛澤東,中共領袖換成陳獨秀、王明,哪怕是張聞天、劉少奇,它也還是很難走到它的1949年。1948年2月和1949年7月,斯大林兩度明確承認蘇共曾經錯估了中共的實力,誤以為中共革命不會成功,因此干擾了中共革命,就再清楚不過地說明,如果不是毛澤東在許多情況下堅持己見,一次又一次地堅決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中共即使能夠成功度過八年抗戰,成長為一支可以和國民黨政府抗衡的力量,它也很可能和戰后法共、意共一樣,早就被蘇、美兩大國引導到與國民黨妥協的道路上去,成為執政的國民黨的附庸了。”
韓德強怕中國四分五裂、天下大亂。“對于廣大民眾而言,剝削壓迫固然不好,兩極分化固然不好,但是,戰爭、動蕩可能更不好。對中國四分五裂的可能性,我估計得比較嚴重。我認為,這個問題事關中華民族的生存,在這個問題上,階級矛盾再一次退居次要地位。而許多網友主要考慮的是階級矛盾。”這些話很實在,誰希望戰爭動蕩呢?但刀架在你脖子上,你哼不哼一聲嗎?韓德強認為“回到科學社會主義的道路上已經不可能,除非再來一次暴力革命。”也就是說,只有用暴力手段,才能回歸社會主義。難道不值得嗎?否則何以解釋革命先烈拋頭顱灑熱血呢?怕死不當共產黨員,蔣介石用金錢收買了舊軍閥,可就是對共產黨員不起作用。韓德強說他“目前的心態,是當一段理直氣壯的改良派”,他害怕革命,害怕天下大亂。而毛主席已告訴我們:“天下大亂,才能天下大治。”怕,又不怕,以斗爭求團結則團結存,以妥協而求團結則團結亡。這才是正確的態度。韓德強寫《碰撞》時,才剛剛30多歲。有人怕他出這樣的書有危險,韓頗有譚嗣同變法流血從我始的氣概,他說他不怕下崗乃至個人安危。幾年前去浙江紹興,我想起了魯迅想起了他,同時感到溫暖與親切。而今,我對他卻模糊了。
其三,從國際發展形勢來看。“由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反資本主義大游行開始的,今年以來遍布歐洲、中東、北非和南美各個地區的,以街頭革命為特征的如火如荼的世界大眾民主運動,終于燃燒到了資本主義金融帝國統治的中心——美國華爾街。”(《馬賓、張宏良等人:支持美國人民偉大的“華爾街革命”》)“占領華爾街”抗議活動從9月17日開始至今已三個星期,如今已全面升級。當地時間10月5日爆發最大規模游行,紐約的工會組織和高校學生也加入其中,游行隊伍人數已經上萬。游行隊伍中多次出現“為社會主義而戰”這樣的標語,抗議者稱將占領150座美國城市。對于這樣一場大眾民主運動,韓德強顯然認識不夠,他說:“華爾街革命,其實并不是嚴格的革命,而只是政變或騷動,只是表示不滿情緒,而不是革命。”
屈原《天問》:“夜光何德,死則又育?”小壁虎被蛇咬斷了尾巴,還能長出新的一條,中國共產黨應有這種自我更新的能力。60多年前,在著名的“窯洞對”中,在回答黃炎培“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周期率直言提問,53歲的毛澤東坦然答道:“我們已經找到了新路,我們能跳出這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只有讓人民起來監督政府,政府才不敢松懈。只有人人起來負責,才不會人亡政息。”薄熙來在重慶正積極探索新路,關于重慶模式,關于梁穩根進中央,是否會增加推廣重慶模式的阻力?韓德強是這么看的:“如果把重慶模式理解為回到科學社會主義,那就會增加阻力。如果把重慶模式理解為在私有制條件下縮小貧富差距,發展民族產業,那就會減少阻力。”
與重慶模式對應的是廣東模式。兩種模式,兩條道路。一個“分蛋糕”,一個“做蛋糕”;一個共同富裕,一個繼續先富。雨夾雪《“首富進中央”有利于重慶模式推廣嗎?》:“顯然,盡管重慶模式是一次改良,但是和與之對應的廣東模式比較起來,明顯對工人農民等廣大勞動群眾比較有利,而廣東模式對富豪更有利。雖然不排除少數愛國的進步的有產人士支持重慶模式,但是富豪精英的主流肯定更傾向廣東模式。如果支持“首富進中央”,進一步鼓勵資本家從政甚至進入黨內高層,那么很可能和現行的體制內主張“黨政分開”、“精英謀策”的高官迅速合流,“蘇東波”就在眼前。”
眼下溫州民間高利貸危機,引起中央領導高度關注。溫家寶總理親率周小川謝旭人等金融財經高官,緊急前往溫州調研,說白了就是安撫和督導。聯系首富梁穩根進中央的前前后后,難道真的要改旗易幟搞一個名副其實的資本主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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