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新讀之《病梅館記》
近日，頑石不揣鄙陋，對如何評價諸如文革一類的重大歷史事件談了些看法，引發(fā)了較多的關(guān)注。很多朋友參與進來從各個層面對文革進行反思，特別是有些朋友拋開個人恩怨高屋建瓴的審視文革，都給了頑石許多有益的啟示；有些朋友將拙作發(fā)到了烏有之鄉(xiāng)、毛澤東旗幟網(wǎng)、百度空間等網(wǎng)站，引起了更多人的討論，頑石在此一并謝了！頑石剛剛發(fā)現(xiàn)，那篇《再說那 “十年”及其他》在被私密了一次讓我解密了之后，終于被徹底刪除了。頑石文章倒不怎么有價值，何況我還留了底，只是朋友們那些如金玉一般的精彩評論也跟著玉石俱焚了，殊為可惜！
為了迎合這偉大的盛世，頑石就暫時拋開熱門話題，繼續(xù)古文新讀。今天所讀之文為大家熟知的《病梅館記》。
原文：
江寧之龍蟠，蘇州之鄧尉，杭州之西溪，皆產(chǎn)梅?；蛟唬骸懊芬郧鸀槊溃眲t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tài)?！惫桃病４宋娜水嬍?，心知其意，未可明詔大號以繩天下之梅也；又不可以使天下之民，斫直、刪密、鋤正，以夭梅病梅為業(yè)以求錢也。梅之欹之疏之曲，又非蠢蠢求錢之民能以其智力為也。有以文人畫士孤癖之隱明告鬻梅者，斫其正，養(yǎng)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以求重價：而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畫士之禍之烈至此哉！
予購三百盆，皆病者，無一完者。既泣之三日，乃誓療之：縱之順之，毀其盆，悉埋于地，解其棕縛；以五年為期，必復之全之。予本非文人畫士，甘受詬厲，辟病梅之館以貯之。
嗚呼！安得使予多暇日，又多閑田，以廣貯江寧、杭州、蘇州之病梅，窮予生之光陰以療梅也哉！
——龔自珍《病梅館記》
新讀：
江寧的龍蟠，蘇州的鄧尉，杭州的西溪，乃至全國好多地方，都產(chǎn)梅。梅花千姿百態(tài)，“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被ㄇ霸孪?，何等恬淡閑適，自由散漫；“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惫路甲再p，又是這般的恃才放曠，卓爾不群；“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即便只是顧影自憐，也能超凡脫俗，潔身自好；“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凌霜傲雪，才有芳香四溢，卻又每每啟人上進，催人奮發(fā)；“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隱逸在百花盛開、姹紫嫣紅的春光里，從容豁達，無私無我，境界有多么的超拔……就像一千個讀著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樣，在不同的人眼里，梅花也有不一樣的風姿品性，以致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嚴重影響了盛世的和諧穩(wěn)定。為此，文人畫士焦慮莫名，急欲制定一個國家審梅標準來規(guī)范對梅花的評價?？墒牵@個標準制定了30年也未能出臺，一是爭議太大，代表文人畫士的精英未能完全說服其他各方，再就是擔心被外人譏為踐踏梅權(quán)。
正在文人畫士為審梅標準苦惱的時候，朝廷日報發(fā)表了精英評論員文章，指出：“梅以點頭哈腰為美，腰桿挺直了就沒有風姿；以屈膝逢迎為美，正直端方了就沒有境界；以一盤散沙為美，緊密團結(jié)了就沒有景致。”對于這樣的審梅標準，文人畫士本來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不便公開宣告，并大聲號召用這個標準來衡量天下的梅。因為真要是將上述標準用法規(guī)或者紅頭文件固定下來，一定會被人指責不講梅性，不重視梅權(quán)。所以，文人畫士不僅不便直接出面曉諭天下種梅人，讓他們砍掉腰桿挺直的，鋤掉正直端方的，刪除緊密團結(jié)的，把梅弄成奴顏媚骨，無恥下流，一盤散沙，而且還要不斷標榜要給梅以幸福和尊嚴、自由和民主?？墒牵切┎还馨族X黑錢、只管賺錢的種梅人的智慧又理解不了文人畫士“不足為外人道也”的深意?，F(xiàn)在由精英出面來宣傳普世審梅標準，終于讓文人畫士如釋重負。在精英們持續(xù)鼓吹、耐心勸說、連哄帶騙的不懈努力下，種梅人終于明白了文人畫士不便明言的深意，理解了和世界接軌的普世審梅標準。于是，種梅人按照文人畫士的意圖，將那些表現(xiàn)得磊落光明、剛烈正直、勇敢無畏、寧折不彎、大義凜然、氣勢磅礴的枝條統(tǒng)統(tǒng)剪掉，大力發(fā)展和培養(yǎng)那些妖嬈嫵媚、藏頭縮尾、韜光養(yǎng)晦、沒有骨氣、毫無血性、奇形怪狀的各種枝條；抑制梅花蓬勃的生機，弘揚梅花可恥的奴性。這樣一來，梅花終于賣出了高價。
文人畫士終于統(tǒng)一了審梅標準，保證了梅界的和諧穩(wěn)定；精英們成功的推銷了普世學說，使普世價值搖身一變成為主流價值；種梅人不管紅梅白梅，終于賣出了高價梅，各有收獲，皆大歡喜。于是，安徽、江蘇、浙江一帶的梅花首先病殘了，而且很快就殃及全國。文人畫士所造成的禍害的酷烈，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我買了三百盆梅，全都是病殘的，沒有一盆完好的。我為它們流了三天淚，發(fā)誓要治好他們。我毀掉那些限制梅生長的盆子，松開捆綁束縛梅發(fā)育的繩索，把梅全部種到地里，順著它們的天性，讓它們能真正自由的生長。我希望以五年為期限，能使這些梅花恢復傳統(tǒng)的本性，保全健康的形態(tài)。我本來不是文人畫士，心甘情愿冒天下之大不韙，不管是被辱罵，還是被跨省，我都決意要設(shè)立一個病梅館來貯存這些梅花，力爭為梅花世界保留一些正義的種子。
唉！我多么渴望有足夠的閑暇時間，有很多空閑的田地，有一個可以任意馳騁的舞臺，來大量貯存江寧、杭州、蘇州乃至全國的病梅，盡我一生的時光來治療那些將要病入膏肓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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