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生命和資本主義的反思——法布爾的啟示
1
我常常做著荒誕而恐怖的夢,有時候我會寫下它們。人們看了這些夢,認定我是影射現實。但我寫作的目的從不在此。寫作只是為了表達真實的心境與精神感受。
我曾經做過一個很恐怖的夢,在夢中,我已經意識到自己在做夢,而我卻數次三番無法從中醒來。我常常覺得自己生活在類似于荒誕之夢的另一個夢中,并總是為自己所生活于其中的夢境感到難受和無奈,常常想要掙扎著從中醒來。我發現,能夠醒來的夢,并不可怕。可怕的夢,如果有的話,只能是生活本身。人們來到了這個夢中,夢境是這個世界,人們就是死去,也仍然還沒有醒來。
設想,我們生前的時間是無限的,推想,我們的出生這一事件,根本不可能發生。只有我們自己知道:我們曾經存在于世間。知道我們曾經存在于世間的我們自己,卻將永遠消失于世間。事實上我們的存在本身猶如從未存在過,事實上我們的存在本身等于虛無。死亡,是我們的等待,等待時間的終結。死亡,是在一個無關于我們的世界,永遠的等待,因為時間永不終結。
我想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其實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從時間的起點到達我們的出生的時候是一個無限的永恒的過程,而我們卻存在于這個過程之后。難道我們的生命,竟是與這個過程,同時存在?我們生活在龐大時間網絡的一個點上。面對無限的時間,我們的生存狀態,正如偉大的西班牙語作家博爾赫斯所描述的:(1)我從不虛構故事,我只發明事實。(2)如果空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空間的任何一點;如果時間是無限的,我們就處在時間的任何一點。(3)如果虛構作品中的人物能成為讀者或觀眾,反過來說,作為讀者或觀眾的我們就有可能成為虛構的人物。卡萊爾在1833年寫道:世界歷史是一部無限的神圣的書,所有的人寫下這部歷史,閱讀它,并且試圖理解它,同時它也寫下了所有的人。
網絡并非讓人感到自己正被無窮所吞沒,而是讓人深刻的認識到,自身存在的虛無。我們的生存真實性不會大于遠古神話中的神話人物。
死亡,對于自己,是時間停止。對于別人,是他和他的有限的時間。地球,終將消毀。人類,也將滅亡。當一切都死去,當一切又復生。我們,默默無聞,永遠不再為人所知,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人類死后或能去到一個不可想象的世界,在生的人類對其不可探知,就像對黑洞一樣不可探知。當人類不得不滅亡的時候,不但適用于人類生存的條件喪失,甚至就連支持人類存在的科學定律所適用的物質世界也將消失。
文字的火堆,音樂的火堆,畫像的火堆,雕塑的火堆,像生命的火堆一樣燃燒。生命的火堆熄滅以后,那些火堆仍然在燃燒,當所有的這些火堆都燒盡以后,世界的火堆仍然在燃燒。
人類生命和個體生命的存在是為了什么呢? 生命的實質是什么呢?
魚對于水外的世界一無所知。人類對于太陽系以外的世界也是所知甚少。用心想象無邊無盡的宇宙,抬頭仰望浩瀚無垠的星空.我相信科學,但也相信渺小的人類其實并不知道多少有關這個世界的一切。世界原本如此零碎、片段式的呈現與我們。我們永遠生活于整個世界的一部分,永遠只能理解世界的一部分,而我們的理解方式亦不能適用于世界的其他部分與整個世界。
個體生命是有限的,然而在兩個無此個體生命的無限的時間的區段之間,過去與現在,兩者或許是同時存在的。或許在生前與死后兩個無限的時間的區段之間,個體生命的過程將三者連接在一起,并且三者同時存在。或許現在與過去同時存在于過去與現在.
或許,對真理的準確描述本非人類語言能力所及. 人類語言只能做到對真理的近似與接近。真理只能存在與世界本身和語言之外。或許,正確是屬于世界的,錯誤是屬于我們的。
我們往往自以為是,其實卻連我們的感覺與知覺、身體與語言、愛情與記憶,都是虛無與荒誕的。
我們的存在不過是整個物質世界中的一個小零碎的一個小片段,就像某國某省某市某縣某鄉某村某沖某戶人家的一個茅坑中的一只死老鼠腐爛的體內的一只蛆中的細菌。
不但人類所能觀察到的世界不過是整個世界的恒河沙之一粒,就連人類能夠思索的存在或范圍亦不過是整個存在的太平洋之一滴。科學所追求的只能是更為準確的預言能力,更為準確而已,意味著還要等待新的發現來證明其錯誤和自相矛盾。其實人們對于世界的好奇心與研究根本毫無意義。科學不過是一個歷史階段的科學而已,不過是有一定的局限性和適用性的科學而已。探索永無止境。或到達科學的終點,人類將更絕望、更瘋狂。
我出生于地球公歷1980年4月15日,這個日子意味著什么呢?真實的生命真實地存在于虛幻之中。
我總是喜歡這種感覺,在某年某月某日,獨自步行穿過某個陌生城市川流不息的人流車流,穿街道過巷口,走進一個個不知名的居民小區和人流涌動的菜市場。我甚至常常想到在無限的宇宙的另一個無限遙遠的不知名的處所,被復制了同樣的一個地方,場景,甚至是同樣的人們。我不知道自己穿行于何地?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只是一個網絡文件一樣的存在物?
面對宇宙,渺小人類的生存狀態,正如羅伯.葛利葉所說:未來已屬于過去。正如溫伯格所說;在科學的世界里,宇宙沒有故事,只有定律。正如蔣子丹在《桑煙為誰升起》中說:假如有誰能夠站在時間之外看人類,每個個體的人也正如同細胞一樣,一批批死亡又一批批誕生。正如愛因斯坦所說:要探究個人或一切生命存在的意義和目的,宏觀上看來,我始終認為是荒唐的。正如《Ecclesiastes》所說:Vanity of vanity,all is vanity./One generation passes away,and another generation comes;/But the earth abides forever./That which has been is what will be,/That which is done is what will be done,/And there is nothing new under the sun.
人生之初當知己之必死。失敗固屬于全人類,孤獨固屬于生命本身。對于正當生活之中的我們而言,問題不在于此,問題在于,我們該當如何度過屬于我們自己的時間。不屬于我們自己的時間,與我們是無關的。
2
浪漫主義與理想主義,甚至是來自于人類的自尊和自大并在其本質上以人為中心的宗教都是源自人類自私的本性,它們迎合了人類與生俱來的自私的本性,也得到了人們的信仰與擁護。時至今日,人們仍然不愿意相信直言相告的赤裸裸的虛無主義,不愿意面對現實,因為它有違于人類共同的精神上的利益與虛榮:始終相信區別于物質存在的精神存在與區別于其他物種的人類在價值的等次方面的優越之處.
其實人原本是動物。其實人一直是動物。我們不能說:人不是動物。我們只能說:人是有所區別于其他動物的動物。
在人看來,人確實是要高動物一等的。但是人所賴以高于動物的,又是什么呢?是所謂的思想?是所謂的羞恥?是所謂的文明?是所謂的不隨著肉體死亡而消失的靈魂?是動物所沒有過的精神的與心理的享受,如破處的交媾與非破處的交媾之間所存在的那一層微妙的差異?是動物所沒有過的幸福或快樂的感覺,如富有與高級或偉大與高尚?或其他?
根本無所謂靈魂。生命的消失,就象黑板、沙灘上的字跡,被永遠的抹去。
我們的生命比其他動物更脆弱、更無謂。
在活著的時候,我們或許要擁有并創造一些動物所不能擁有或創造的內容,我們中的很多人確實擁有了不少,創造了不少,偉大的思想家、偉大的發明家、偉大的科學家、偉大的政治家、偉大的企業家……
但是在死后,我們是并不能擁有所謂的不朽的,所謂的不朽只是相關于未來一代又一代的人們,而從未相關于被言說為不朽的死者。
人類是一個比其他種類的動物更為孤獨的群體。孤獨,固屬于個體。孤獨,亦固屬于全人類。人類不屬于世界。他們自恃為人類而站在世界的對立面并分離于世界。這正如R. M. Rilke在《杜依諾哀歌》中所言:造物睜大眼睛注視著/敞開者。只有我們的眼睛/仿佛倒過來,將它團團圍住/有如陷阱,圍住它自由的出口。他在1926年給一位俄國讀者的信中寫道:動物的意識程度把動物投入世界,但動物沒有每時每刻把自身置于世界的對立位置(我們人卻是這樣做的)。動物在世界中存在;我們人則站在世界面前,而這依靠的是我們的意識所特有的轉折和強化。
說人是動物,那是抬高了人。人比其他種類的動物所多出的那一部分,不過是虛無。
如果說是上帝創造了人,那么上帝所創造的,是虛無,與相關于虛無的痛苦。
人與人,并不能相互溫暖。人所區別于其他種類的動物的,不過是存在于個體的虛無與存在于群體的虛無。人加人,是虛無的重疊。人加人,虛無不會增加,但也不能消除虛無。哪怕人擁抱人,也不過是虛無與虛無的擁抱。
人有痛苦的時候,有快樂的時候,卻沒有思想。痛苦與快樂都很真實,而思想卻無所謂真實。思想只有正確與錯誤,以及無從判斷的荒唐。
對于人來說,除了科學以外,沒有什么不是荒誕的, 然而,科學并非固屬于人。科學作為自然規律與自然規律所轉化的為人所能夠理解、掌握、運用的符號形式,它屬于世界,而不屬于人。沒有人類,科學照樣存在。而沒有了科學,人類只剩下了荒誕。如果切除世界之非獨屬于人類的那一部分,留給人類所獨有的,只剩下荒誕。
背離自然界的人是最為可悲的,似乎有了他們所自以為是的思想,他們就可以背離自然界。荒誕是資本主義時代的人們的本質。痛苦是荒誕的最主要的一部分。人們在痛苦的時候就開始面對自己,他們的狹隘的自以為是的思想,只能讓他們認識到:人的本質是生來痛苦的,快樂從不屬于人自己,快樂是對于自我的遺忘。夢,常常是一種快樂,于是他們只能去到夢中歡樂了。在現實中,你可以看到那些自虐的人、以痛苦為樂的人、沉溺于虛幻的游戲的人、沉溺于性愛之中的人、變態的人,這都是資本主義的必然產物。
資本主義是背離自然的。
3
看吧!我們的所謂文明的人類社會。
人們不可自拔,人們身不由己。人可以不要自尊,但自尊卻永遠支配著人;人可以不要自愛,但自愛卻永遠支配著人。來到這個世界,毫無疑問不是由自己所決定的,而怎么樣的活在這個世界,其實也并非由自己所決定。
成功者是積極的,參與性的。自我封閉的人會失去與成功有關的一切,而最終淪落為一種與世界無關的存在,淪落為邊緣人和局外人。當參與的唯一就是合謀時,當參與的唯一就是同流合污時,人該如何?自出生在這個世界到打算活著,人就只有一個選擇:積極的面對與參與,而不是消極的逃避與反叛。
人的所謂幸福,是種比較。過去的很多地主,生活還不如現在的平民,可是現在的平民不會拿自己的生活與過去的地主去比較,他只能比較于現在的富豪而相形見絀,認為生活水平處于低下層而感到貧困,甚至耿耿于懷。只要人類還存在一天,就會有差異和分別的存在,過去如此,現在如此,將來還是如此。從一個方面來說:富人貪婪的享受生命。窮人的活著不過是對自我生命尊嚴的極大侮辱。有錢的車拉人,無錢的人拉車。在階級差異的對比下,人們心態失衡,競相欲望躋身于上層階級。正是下層被統治民眾試圖躋身統治集團的欲望與被統治的無法忍受的絕望構造了一個魯迅先生所說的“爬和撞”的社會。
人多了,就構成了所謂的社會。社會中的人們發明了那么多好的詞語和好的話語:堅定意志、堅持奮斗、堅決行動、堅信成功、堅忍不拔、堅苦卓絕、艱苦奮斗、堅持不懈。有努力,就有成功. 細節決定成敗。成敗決定人生。事在人為。志在必得。有志者事竟成。無志者無以存。成功的三大要素:欲望、勇氣、行動。成功,靠的是力:活力、精力、努力、盡力、體力、耐力、智力、毅力,等等……
人們幾乎都在學習這些東西,所謂的成功之道。關于成功,好象是可以屬于每一個人的。但事實從來不是如此。事實是,人們處在一個動態的、荒唐的、有著恒定利益結構的社會系統中。在這個荒唐的社會系統中,錢,是一種不夠用的東西。在這個荒唐的社會系統中,有錢者生,無錢者死,賺錢者出生入死。人們必要以殺死自己的勇氣去面對死亡與生存。在這個荒唐的社會系統中,少數人的成功實際是以大多數人的失敗來定義的。
似乎只要有膽子、有路子、有腦子、有票子,就一定會有房子、車子,有更多的票子。然而大部分的人,都只是四者居其一,或是一無所有。
社會及人性的真理:可以以見占隱、以往察來、以己度人。
人有什么可愛的呢?人都是人,都是一個個個體的人,都是人的群體中的一個,是政治或商業社會中隨波逐流無甚個性可言的一分子。人的一切行為都不過是符合社會學、人類學、政治學以及商業規律的例證。
在一個個陌生城市的街市上行走,每一次我都會承受那莫名的失落傷懷,那骨肉分離與撕裂自我一樣的痛苦,我知道,那是潛意識中與城市相形之下感受到的自我的渺小與生命的卑微,那是物質對精神的現實的無可抵御的強大壓迫,寬廣的路面、巨大的建筑體與呈現無限的伸展勢態的建筑群的存在總是千萬倍強大于人類個體的形體與力量,逾越個人所能夠掌控的能力之外。
資本主義所帶給人們的生存狀態,一方面,如亨利.米勒所言:失去上帝的人類只是在精神上死了,肉體上仍活著,而在道德上又是自由的。人們自私自利、為所欲為,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損人利己成常態。一方面,如老子《道德經》所言: 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余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以奉有余。強者愈強、弱者愈弱、貧富對立、兩極分化。
一方面,如卡夫卡所言:我生活在一片多么虛弱的,或者壓根兒就不存在的土地上,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我們不是生活在一個崩潰的世界上,而是生活在一個困惑的世界上。如王國維對《紅樓夢》的一句評語:彼示人生最大之不幸非例外之事,而人生之所固有故也!
如《紅樓夢》所言:以前你我見識自為高過世人,我今日才知自誤了,以后還該立志功名,以榮耀顯達為是。利欲熏心,貪得無厭,道德墮落、精神頹喪,價值迷失。自殺事件不斷的增多,凸顯人類找不到生存意義的狀況。
自殺者,并非懶于生活,方才如此,乃是無趣,于成年生活的感覺無趣,于徹悟或反復的思索之后自然來到的感覺無趣。厭倦也是一個方面的無趣。上班會令人厭倦,活著會令人厭倦,老婆會令人厭倦,看毛帶都會令人厭倦,什么事都會令人厭倦。對人而言,好奇與興趣是同在的.新鮮感喪失的時候也就是厭倦的時候。人的一生是一個不斷完成從好奇到發生興趣到喜好到沉溺到最終的厭倦與無聊苦悶煩亂的過程,最后再完成對于人生本身的厭倦這一過程。
抑郁源自于對生活和人生的否定與厭倦. 亦已生無所樂。亦已無所追求.抑郁癥。抑郁者難以自拔。只有對于抑郁本身的沉迷能夠治愈抑郁。很多人都有了抑郁癥,這是社會的普遍現象,卻不是正常現象。選擇活著的人認為別人選擇死亡是錯誤的,這正如異性戀認為同性戀是荒唐的。活著的人們因為他人的選擇與他們有所不同而認為自殺的人是錯誤的。但錯誤與荒唐的概念,并不足以解釋這一切。在個人行為的背后,有著深刻的社會原因。死亡的可貴其實同等于生存的可貴,而否定了自身生命的意義的同時,固然否定了兄弟姐妹妻子父母生命的意義及對于親人的感情傷害。
見可而進,趨利避害,趨炎附勢,這是人的本性。強者恒強,弱者恒弱,弱肉強食。這是資本主義的人類社會的本性。如果說公平才是進步的話,那么人類社會事實上是一直在退步的。資本主義社會中無知或無資的弱者比亂世中無力無權無勢的弱者更可憐更凄慘。
往往精神狀況會隨著人的身體健康狀況而惡化。往往身體健康狀況會隨著人的精神狀況而惡化。人們失去了幸福,失去了健康,并將不幸福不健康的狀況定義為亞健康、精神病、心理變態等等。人的行為往往是人的本性的貪婪、自私、虛偽的產物。悲觀厭世的人即便不會自殺,也會有自殺性行為。想到母親生下一個兒子是如此的痛苦,想到那近一年的孕育與期待,而兒子的一生又是如此的痛苦,真是一個個巨大的諷刺。行尸走肉的人生,隨波逐流的人生。像死人一樣活著的人,如此眾多。
生命,像一塊石頭一樣冷漠,像空著肚子一樣空虛,像蹲了半個鐘頭的馬桶,抑郁無趣,像惡心一樣惡心。這樣的生命不會有意義,由無數這樣渺小而卑微的生命組成的人類社會,又有何意義?
一切有理無理崇高卑下,從來只是決定于話語權。社會居于話語的統治之下,個人也生活在話語的深刻影響之下。話語如果剝離利益與目的,就剩下荒誕。如果剝離話語,留下給人自身的,也只剩下荒誕。
人是混亂世界的一部分,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其性質不會脫離社會的性質,其本質,是社會本質的反應。生活在這個虛無的世界上,不可能沒有一種虛無的感覺。生活在這個瘋狂的世界,不可能不瘋狂。
一代又一代的人們似乎在朝向一個不同于過往的進步的未來,但進步最大的將不是所謂的科學、自由、平等、博愛,而是奴役的方式。
4
其實大多數的人生都很糟糕,未必要在政界,也未必混跡于商界,只要你還活著,尤其是在你想要活好的情況下,你得與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多數是出于各種各樣的利害關系,你得在其間為順應環境、為沿行軌跡而扮演你自己,不論這個角色是在上,還是在下,是富貴,是貧賤,是卑微,還是崇高,你都會發現人生很累。
法國科學家和文學家法布爾,可以說是我最為敬佩的人物。法布爾一生貧寒,地位卑微,但卻生活充實且高壽。法布爾從未強烈欲望過聞達于世的盛名、高人一等的奢華的生活和人上人的權貴地位。相對于這個世間各種各樣的統治者而言,法布爾顯然更懂得生命的真諦,也更懂得生活。
為什么要費盡心機的去跟人們打交道呢?法布爾幾乎不需要跟人們去打什么交道,最多是派遣他的孫女兒去幫他跟蹤觀察昆蟲的行跡。法布爾一輩子都在不亦樂乎的跟各種各樣的昆蟲打交道,一輩子都幸福的跟昆蟲生活在一起,細心的觀察它們,親身而真實的體會自然的美妙之處,一輩子都在努力踐行做一個自然人,而不是社會人,做一個自然之子,而不是拘束于人類社會、牽強于人與人之間的個人。
從人類繁盛以來,這樣的人,是越來越少了。人類逐漸開始脫離這個世界并對立于這個世界。人類生活的目標變得越發虛幻,人類的欲望越來越大。這個世界的植物和動物,它們的生存空間日益縮小的同時,人類數量和人類欲望在不斷膨脹。人類是自然界生長出來的癌細胞。有人參與的爭權奪利的階段,開始從人與植物、動物競爭的階段過渡到人與人競爭的階段。資本主義原本是私有制,但已經不再是私有制,而不過是一種瘋狂而不被以為瘋狂的利益配置的模式。張揚的人類正在加速揮霍地球。這個時代的大多數人已經完全失去應有的生活目標和賴以長久維持人類自身的思考能力。從知識改變命運的時代到資本決定命運的時代,人工智能發展的極限未至,即近全面取代人腦。隨著科技的進步,尤其人工智能技術的突進,這個星球的絕大多數人都將成為于統治者無益的、多余的人口。不斷制造著的商品在生產的過程中和被消費后產生出來的污染不斷累積,甚至能夠依賴于戰爭、破壞、浪費以持續的生產、服務、消費的循環模式完全無法滿足真實就業需求,現有的資本主義存續模式正逼近崩潰的極限,也將不再被容忍。攜帶著低端武器血肉拼搏的戰爭將不再是爭權奪利的人類自相殘殺的唯一途徑,無需軍隊參與卻可屠戮億萬的各種高科技手段將層出不窮。歷史上,人與自然不是和諧共處的,現在和未來,人與人不會是和諧共處的。一切的所謂道德、良心、惻隱之心,都將成為過去的詞匯,因為這些詞匯不再適應于已經到來或正在到來的時代。
資本主義并不是資本家共同統治全世界,這不過是那些亞洲資本家的幻想而已。資本主義的實質是猶太、歐美族裔的資本家統治全世界。在資本主義的社會條件下,亞洲人統治亞洲人的想法其實很荒唐。二戰之前,日本人想要建立大東亞共榮圈,最終失敗了。二戰以后,一如往日歐洲強國,大多數亞洲國家將國家的統治權力拱手交給了美國人。事實上,這個世界控制在歐美族裔手中,資本共治和資本家聯合,都不過是幻覺,這是一個民族主義的世界,一個正在從政治民族主義過渡到經濟民族主義的世界。
資本主義興盛以來,地球人類的歷史:二戰之前是一部三國演義,歐美系、德日系、中俄系;二戰后,同樣是三國演義,歐美系、中系、俄系;蘇聯解體后,還是三國演義,歐系、美系、中系。改革開放后,幾乎只剩下歐美系。這個世界的金融統治者,完全信不過一個又一個國家的有著民族主義傾向的軍權掌握者。各國所謂革命還在繼續,自以為自由了的人們在歡呼,連被革命國民族的資本家們也開始歡呼了,他們所不知道的是,資本主義仍然是民族主義性質的資本主義,而所謂革命不過是使之自身民族及其資本家徹底敗亡的游戲。真正的全球性的文明時代,似乎即將到來。但我們的文明時代,卻是那個真實保留著印第安文化和其他原始部落文化的時代,以及保留著一點點的文明成分的封建時代。到達資本主義的階段,即為反文明的時代,是一個人類自身走向加速崩潰和毀滅的時代。
生活中的法布爾和著作時的法布爾從未逃避世界,而是嘗試著更深的、更真實的融入世界。法布爾始終明白人類社會不過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而已,人們不該全都是一個個被利益和欲望扭曲的個體。金錢不能拯救人生。興趣是生活所要求要有的嗎?興趣原本是生活的意義的來源。
李森:在我看來,我們一旦使用語言,一旦走上某中言說之途,造物作為敞開者就已經被語言的指向、語言的命名或表達所鎖定。在我看來,法布爾的著作只是通往真實世界的入口。對于我而言,法布爾是一個寫作者,更是一個生活實踐者。我們應當擁有的,不該是著作,而是這一種在著作中已經明示的生活實踐精神。在這個資本主義全球化的時代,我們應當認真思考的是: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到哪里去?這是一個古老的問題,很早以前就有人提出了這個問題。后來在西方金融資本主義的萌芽階段做過證券經紀人的偉大畫家高更,也于重回塔西提島的時候,在他生命中的最后日子里,重新提出了這個問題。如同個體一樣,人類種群自從誕生以來就注定毀滅。科技發達、金融強盛的后期資本主義,無疑已經成為人類的陌路。陌路當前,高更感慨良多。高更所相信的是,問題的答案中包含了我們應有的智慧。
《五燈會元》:僧肇法師遭秦主難,臨就刑說偈曰:四大元無主,五陰本來空,將頭臨白刃,猶似斬春風。《義井語錄》:師飯畢。說晉肇法師得罪于姚興,欲殺之。肇乞假七日,作一書名寶藏論。將死時說偈曰:四大原非有,五蘊本來空,將頭臨白刃,一似斬春風。砍頭猶似斬春風,春風一度何曾真?什么時候,混到了砍頭猶似斬春風的境界,一個人就算是真正成熟了。念天地之長遠,嘆人生之短暫。宇宙時無限,區區數千年。億萬斯年以后,在一個短暫的時間段中存在過的人類種族猶如從未存在過。我們就象電腦里曾經存在又被徹底刪除的數據一樣虛假。真實的,與虛幻的,事實上并無不同。從法布爾的人生實踐看來,懂得法布爾,才能懂得應有的人類生活,才能在體會到人如草芥的同時,甘于清貧,自得其樂,去發現和體會生命的樂趣。
這是一個十字路口,也是一個應當反思的年代。資本主義所指引的,不是人類該去往的方向。在資本主義的時代,在非革命的年代,我們應該受益于法布爾的啟示,采取反資本主義的思維方式和生活方式。理解法布爾的同時,就會深刻理解,將一切資本化和私有化、將自然知識和自然的造物全面商業化的思維方式和行為模式,是很荒唐的,資本主義在反自然的同時,也在反人類。
人類不會高于自然,只是在自絕于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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