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安門前孔子像　　

天安門廣場到底是神圣的地方，揉不進半粒砂子。當年絕食學生餓得七暈八倒沒忘記弄尊自由女神像豎在這里，立馬被掃蕩了不說，還搭上許多鮮血和人命。時隔二十多年，教授學者也來豎像了，這次運氣似乎好了許多，非但沒被掃蕩，更遑論賠上鮮血和性命，反倒記者采訪，媒體造勢，領導表態，名流捧場，風風光光，很是熱鬧了一番。在豎一根火柴棍都有可能招致盤詰甚至和諧的地兒，居然豎起這樣一個龐然大物，我想，別說幾個和孔夫子八竿子打不著的教授學者，就是臺灣的衍圣公自己乘桴而來也未必濟事。然而畢竟豎了起來，畢竟在天安門廣場豎了起來！其后臺之硬，背景之深自是不言而喻。不管怎么說，敢將封建王朝的救主矗立于中國政治心臟尖尖之上，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締造者毛澤東隔街對峙，那良苦用心，那豁出去的勇氣，也著實令人欽佩！　　

不幸的是，漢人是好不平的，那位“真想再活五百年”的“康熙大帝”不是哀嘆過：“朕臨御多年，每以漢人為難治”嗎？加以其中多雜屁民和刁民，為點蠅頭小利便要鬧得死人翻船，要想和諧穩定，談何容易！何況“孔夫子之在中國……和一般民眾并無什么關系。”（魯迅）非但沒有什么關系，那口碑一向也不是很好，所以民意便于豎像者很不利。以新華網民意調查為例，初始時東風壓倒西風：反對在天安門廣場豎像的92%，支持的只有7%。不知怎地，過了幾天便轉了風頭：反對的驟減為十幾，支持的猛增為八十幾！有人便抱怨當軸者包養輿論，強奸民意。“有人”者，自然是“屁民”和“刁民”，即孔子所不齒的“小人”。說來說去，這些人還是不了解中國，因為他們不知道，在中國，從來是“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的，考核官員的一個重要指標是看他與老百姓的關系。別誤會，這里所說的“關系”并不是看他對老百姓的“好”，而是看他對老百姓的“狠”，對老百姓好可能懷有異心，對老百姓狠才是自己人。郭寶成說不僅神木縣能搞全民免費醫療，全國所有縣都能搞免費醫療，他的縣太爺便當不成，只能去坐人大的冷板凳。李鴻忠敢在大眾廣庭之下搶記者錄音筆，更以官腔恐嚇，于是由湖北省藩臺升任撫臺。知道了這層關系，才能明白當下中國的風頭轉起來有多么容易和多么徹底，屁民對此又是多么無奈和多么冷漠。同理，也才能明白當下豎這尊雕像是多么天經地義。　　

中國的老百姓也真是可憐，原始社會生計艱難，穴居野處，茹毛飲血，為了生存，只好大家平等，都是主人。后來食物多了，少數心術不正者多吃多占，組成強勢集團剝削壓迫多數老實本分的同胞，階級出現了，階級斗爭也出現了。那時候雖然有剝削壓迫，因為與原始社會遺留在人們頭腦中的社會道德規范相悖，在多數人眼里并不是正當的事。到得孔子出世，偏要挖空心思使這種不正當不道德的事變得正當和道德起來。他把人分成君子和小人（或曰野人），少數統治者是君子，多數勞動人民成了小人野人。君子具有所有美德，所以“無君子莫治野人。小人“窮斯濫也”，賤命一條，所以“無小人莫養君子”。他還為這種極不合理的社會制度披上“天命”的虎皮，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剝削階級的富貴，被剝削階級的貧賤都是上天注定，誰也別想改變。不信邪，就請試試，等著你的不是大刀片就是機關槍！毛主席領導中國勞動人民推翻幾千年剝削制度，小人野人泥腿子坐上君子們的太師椅頤指氣使，君子們則灰頭土臉只許老老實實不許亂說亂動，真個“禮崩樂壞”，“是可忍，孰不可忍！”君子們做夢都想翻過天來，不幸得很，這天還真給翻過來了！當下不事稼穡禍國殃民的君子們被尊為“精英”，臉朝黃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摔八瓣的勞動人民成了弱勢群體！小康建成，社會和諧，間或雖有城管行兇，強拆害命，貪污成風，賄賂公行，人心不古，道德淪喪之類不和諧雜音，卻是支流末節，無損大好局面，孔老二的理論得到完全踐行，功德若此，在天安門廣場立尊銅像不是天經地義么？　　

雖然天經地義，卻也有欠考慮之處。首先那銅像高9·5米就有問題。作者原以為，孔子如此偉大，自然該居九五之位，與帝王平起平坐。殊不知孔子終身維護的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社會秩序，斷不敢為大逆不道僭越之事。他再有本事撐破天不過是帝王之師，從司馬遷開始就已經為他定調，他的傳記入的是“世家”而非“本紀”。說得不好聽，他是與小人出身的陳涉歸在一類的。歷代帝王給他的封號最顯赫的不過“大成至圣先師”，只有西夏那個傻冒仁宗尊孔子為“文宣帝”。這事不能責備吳為山，他不過一匠人，懂得什么子丑寅卯！即使有意美化孔子，也是積習所致，與丑八怪朱元璋被畫成慈眉善目的儒者，三角眼的慈禧被畫成風度翩翩的美婦是一樣的。饒宗頤被譽為“國學大師”，“漢學泰斗”難道也不懂？居然煞有介事地為銅像題字，這人可丟大了！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我倒替當軸者擔著一份心：這場鬧劇該如何收場呢？自己拆吧，丟不起那個人！老百姓來拆吧，除非再來一次巴黎公社革命！果真這樣，可就不是丟人不丟人的問題，而是性命性命攸關的問題了。　　

201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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