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階級的勝利，是在他們的敵人真正壯大到肆無忌憚的時候才有可能，那時候，工人階級蓄積的力量才會爆發出來。”

歸去來（GUI QU LAI）

余尚璧
2010-08-23

　　　　　　　　　　　　　　　　一

　　回了一趟老家。跟農民、工人（退休在鄉下養老）都有一些交談。

　　農民大都說現在是盛世，因為沒有農業稅了。我說了一點他們不愛聽的意見。

　　我說：你們不繳稅，意味著沒有為這個國家盡義務，這個國家的建設也沒有你們的份。你們就只是在你們那一畝三分地上自生自滅的人。農民們不說話，但是我知道他們不反駁我是為了給我面子。我又說，你們應該繳稅，但是同時國家應該增加對農業的投入，起碼把農業基本建設搞好了，把糧食價格穩定了，那才使你們看上去體面（為國家繳稅）了、活下去寬裕了。現在這樣說是不繳稅，可是各樣生產資料漲價，你既沒有得到什么實惠，還落下個壞名聲。這話他們也不反駁，基本上默認了。

　　他們主要是跟xxx時期比。那時候苛捐雜稅太多了，農民都沒法生活，民怨沸騰。現在提起來，他們全都狂罵他，帶著生理上的厭惡。

　　不過我后來想：1、x有什么能力搞好農業基本建設呢？沒有。因為農村政府已經完全失去建設功能。他們唯一的任務是抓住計劃生育不超標。農村留守的人口都是老弱病殘和婦女，農業基本建設根本沒戲。2、HW有什么能力穩定物價呢？沒有。自從簽下WTO條款后，農業主糧大豆已經被外國控制，大米眼看也要轉基因。美國低價糧食正集中在國境上等待輸入呢，中國農業的全面淪陷是遲早的事情。

　　說起毛澤東時期，都說那時候卡得太緊了；但是沒有一個人罵毛澤東的，都說任何人比不上毛澤東。x同志讓你們自由了，寬裕了，怎么還說他不如毛澤東呢？

　　遠看農村真是綠蔭籠罩，田園風光，近看才知道是一派荒蕪。道路、河岸邊的雜樹雜草再沒有人管了，任它瘋長。心里很堵。

　　倒是從那些地地道道的農村老人身上，我看到很多超脫的、淡泊、順天應命的道家姿態。這比樊蔓馨、敬一丹她們力推的李一道長更接近道家的真諦。

　　　　　　　　　　　　　　　　　　二

　　幾個退休下來的工人當然都是大爺了。每月有1300-1500的退休費，農村生活成本又低（都是半邊戶，家里還有田地），他們當然有閑了。但是說起這個社會，又是一肚子的憤憤不平。

　　不由地想起城里一線工人的超低待遇。體力勞動累一點我認為沒有什么，但是要給他們提供基本的生存條件。剩余勞動要靠剩余勞動力來提供。工人如果失去了生產勞動力自身的能力，這社會動蕩還能夠避免嗎？

　　不過，中國的工人階級還早得很，還在迷糊中。

　　工人一直是農民最近的表親；工人階級，最初是貧下中農的蛹化。大多數時候，他們都比農民富有；極少數情況下，他們也可能比農民都不如（譬如下崗）。當他們比農民富有的時候，他們把農民叫做“鄉下人”，一臉的不屑；當他們比農民都不如的時候，他們呼吁農民成為自己革命的支持者和同盟軍（譬如國內革命時期），以使農民在革命成功后領略被工人老大哥拋棄的滋味——然而，盡管有如此種種，工人仍然是農民最親近的階級，因為他跟農民有同樣的遭遇：在革命成功以后他被官僚和更后來的官僚資產階級拋棄。

　　工人階級的被拋棄，并不意味著工人階級沒有站起來的可能；只有當工人階級完全放棄自己的同盟軍農民的時候，它才真正開始了使他自己蒙受屈辱、墮落沉淪的漫漫孤旅。1990年代以來（特別是江時代），當農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的時候，工人階級何曾有過援手？直到它自己也眼看著要被官僚資本打入深淵的時候，他才忽然感到孤立無援、寒徹骨髓。

　　但是，正像文明史以來的任何一個時期一樣，農民永遠是最善忘的一個階級，他只要一看到工人老大哥受苦，他或許會伸出貧窮、粗礪但是溫暖的手；或者，他只要看到工人老大哥稍稍溫和一點的語氣，他也會將自己那沒有多少營養價值的心窩子掏出來與他們共享。而工人階級其實也是知道這一點的；也正是因為他們知道這一點，所以，雖然從外表看上去他們已經像一群病入膏肓的石像，但其實，這石像仍然包含著當初在窯洞中鍛煉時所吸納的爐火與熱量。

　　　　　　　　　　　　　　　　　　三

　　因此，沉淪的是工人階級，滅亡的卻是中國工人階級成長起來之前那些個時代一切奴性的殘余，是那些將要發展到階級矛盾尖銳對立地步的各種社會關系的產物，是自從WHDGM以來形成的依賴、惰性、失望以及種種其他的觀念和思維的雜種。工人階級，它不再像國內革命時期那樣通過一條直接的道路來取得自己的勝利，而是通過一條曲折的道路、通過與一個對立的、由工人階級自己分化出來并培養壯大了的階級即官僚資產階級的斗爭來為自己開辟道路的。工人階級的勝利，是在他們的敵人真正壯大到肆無忌憚的時候才有可能，那時候，工人階級蓄積的力量才會爆發出來（上述三段文藝腔是十年前的。物盡其用）。

　　又想起自己這一趟驅車單程700公里，消耗了多少資源！真是罪孽。下半年起，就可以盡量不用車了：既不利健康，又耗費資源。在這個問題上，我終于認可托爾斯泰晚年的做法。他相信人不應該有私有財產，包括他的著作權也應該完全放棄（可以參看托爾斯泰傳記，或者直接看電影《最后一站》），他夫人為此和他吵鬧多次。最終老托爾斯泰離家出走，于風雪小站逝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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