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的命運

文/刑天

        最近重翻凡爾納的科幻小說《海底兩萬里》,看到里面有個有趣的故事。說是在太平洋的某個小島盛產椰子，該島就進化出一種特別的螃蟹，專門以吃椰子為生，這種螃蟹能夠爬到高高的椰子樹上去，把椰子和樹枝的連接部分鉗斷，等椰子掉下去后，它再回到地面上，把椰子找到，還能把椰殼剝開吃椰肉。
   這種螃蟹想必聰明絕頂，而且，因為它的雙鰲威力無比，所以天敵極少，在島上可以說是過的無憂無慮。
   我想起了自己居住的地方——溫哥華，因為是海岸城市，所以海類食物的供應也很豐富。在超市里可以看到大如臉盆的皇帝蟹，幾個人合吃才行，至于普通的肉蟹，吃一個就能把人漲飽。
   記得回國時曾有朋友熱情款待，邀我專門吃海鮮，自然少不了蟹蝦之類，可是我覺得興味索然，因為蝦蟹的個頭實在太小，恐怕是還沒有長成熟就被捕撈，成了我們的盤中餐。而且，對于北美西海岸的居民來說，這種食物再平常不過了。
   說來也許會有人不相信，在這里的海灘上，任何一塊石頭下，都隱藏著無數的小螃蟹，剛來的移民無不感到驚奇，我做過試驗，屢試不爽，這些小螃蟹也只有我們的手指甲那么大，只要石頭被翻開，它們就像被驚動的蝌蚪，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
   為什么這里的螃蟹數量如此眾多呢，因為政府實施了嚴格的生態保護措施。
   為了保護螃蟹資源，政府對可捕螃蟹的種類作了嚴格的規定，在各沙灘上都立了警示牌，明確告誡：某些蟹類禁止捕撈，對于準許捕撈的蟹類，也有詳細規定：未達到標準尺寸者不能捕撈，懷仔的雌蟹不得捕撈。
   那么能捕撈的只可能是個大肉肥的成熟蟹。
   新來乍到的移民起初不太理解這個規定，可是后來發現，無論在超市里買，還是在飯館里吃，遇到的全都是又大又肥的螃蟹，也就明白了，以后去海邊，也不傷害那些小螃蟹。
   和國內的幼蟹相比，這里的幼蟹實在太幸福了，這里的海水是純凈的，游人是友好的，浮游生物的營養是豐富的，它們有足夠的時間發育成長?？墒菄鴥鹊挠仔纺?，可能還在青少年時代就成了食客的美味。
  
   等幼蟹發育成熟，它們就會離開海邊，到大海的深處，那里有無數的浮游生物等待著他們享用，他們一直會這樣享受生活，遇到異性，嬉戲，戀愛，最后交配產仔。多么浪漫的生活啊。
   當它們迎來了生命力最旺盛的時候，成群結隊的捕撈船來了，撒下層層羅網，它們這才離開大海，被運到各海產公司的倉庫，最后，雙鰲被綁住，再進入各大超市。
   可惜我們不了解螃蟹的語言，否則，我們就會知道它們此刻是怎么想的，它們是否會把現在的命運和童年的幸福經歷聯系起來，我們就不得而知了。如果它們理解：人類過去對它們的種種友善居然是為了現在把它們當作美味吃掉，那對它們實在太殘酷了。
  如果在被漁網捕撈的時候，它們明白會進入餐館，那它們會怎樣行動呢？
  集體把漁網剪破逃生，它們其實有這個力量，可是因為并不知道未來的命運，也就隨人擺布了。
  如果國內那些還在成長期間就要被屠宰的螃蟹知道，原來它們羨慕的北美同類，盡管可以長得個大健壯，可是命運和自己沒有區別，最終也是食客的美味佳肴，恐怕會目瞪口呆。
 許多朋友責問我，既然加拿大是高福利的國家，我又在享受這種福利，為什么要這么猛烈的攻擊資本主義制度呢？言下之意，我站著說話腰不疼。

  我的回答是：兄弟，你我都是被人吃的螃蟹。差別在于，也許我比你肥一點而已。
  另一個差別就是，我知道我們的命運會是什么？被人吃。

  我的夢想就是，做那種吃椰子的螃蟹，因為它有一雙可怕的大鰲，所以過得無憂無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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