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正文前:下文是我上次《殘歸故里》的姊妹篇。如果說,我對右手致殘的小羅寄予深切同情的話,那么,我對下文的小雷所表示的則是發自內心的扼腕痛惜。當然,有人會責備她缺乏堅強的意志,但這已經無濟于事了,因為她隨著自己生命的消逝,已于八年前(的盛夏)——
魂歸故里
跟小羅一樣,姓氏是真的,小雷——一個漂亮的身材高挑的川妹子,嘴甜甜的,一張嘴就露出笑容,閑著時不停地唱著歌兒,一口的四川普通話,說話的聲音不高不低。她,也是我的租房客;1995年上半年就來到L鎮匯入了打工者的隊伍,第一份勞動協議還是我為老板和她起草的,那時我也不太懂勞動法,老板說“損壞機器照價賠償,上班時因違反機器操作規程發生事故,乙方(指工人)自負責任”,小雷是只好同意并簽字的,因為如她者多了去了。她操作的是半自動油泵注塑壓機,雖說是六小時工作制,但不加班多干活的話,每個月拿不到四百元(當時),于是拼命加班加點成了家常便飯,用她(們)的話來說就是“我們到這里就是來找錢(掙錢)的,要快活就回家玩去”。
小雷時年二十三歲,是家中的長女,父母就生了她們姐妹倆,并把延續香火的使命交給了她,這意味著她要找夫婿進家門。她已經有了對象,是王姓老鄉,一個老實巴交的小伙子,貌相很普通,但很勤勞肯苦。一年后她們離開了我的小屋,再過了約莫兩年她們又回到了我的小屋,這時她已經是很熟練的油泵操作工了。1998年年底回老家成了婚,但未過正月初十就馬上返回了L鎮(但未返我的租屋)。一年后她便生了個兒子,是她的老鄉告訴我的,其時她在小羅工作過的村子里上班。
2000年盛夏的中段,一天傍晚傳來一個消息,說某村有女人跳河尋死,兒子還是“抱手”(我們這里稱嬰兒為“抱手”,意即還須抱在手上),可憐極了,老公是嗚嗚地哭。第二天她的老鄉告訴了我小雷跳河自殺的前前后后。原來小雷分娩時不慎落下了婦科毛病,一直治療就是不見好轉,眼見著花去了六千元而身體不見好起來,還不能去工作找錢,痛苦得不得了。是啊,六千元,對于富人來說僅僅是幾牛一毛,但對于打工者來說卻近乎一筆巨款了,鎮、縣醫院一直治不好的病,就須到大醫院去治了,可錢呢?老板是不管的,預支一點工錢已屬開恩,病又不是他害的;這就難倒了小雷兩口子,兒子嗷嗷待哺,為娘的卻沒有奶水,又更買不起奶粉,在多重的打擊之下,小雷的心理徹底地崩潰了,在那天午后終于選擇了為常人所不能理解的方式,狠心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年僅二十九歲。她無可奈何地撒手走了,留下了年幼的兒子和痛不欲生的丈夫,也引出了同情者們的眼淚。在老鄉們的幫助下,小王(在妻子投河的第二天)草草料理了小雷的后事,第二天大清早就抱著兒子坐在菜市場門前,身前放一張求援書,懇求人們施舍一些錢。天下還是善者居多,人們見之都紛紛搖頭嘆息,你拿出五元,我拿出十元、二十元,甚至有五十、一百元的;就這樣求援了兩個早上之后,次日在老鄉的陪同和護送下,小王抱著兒子,攜帶著小雷的骨灰(盒),離開傷心之地L鎮,踏上了千里迢迢的歸途。這一別,我至今未曾與其謀面。
打工者的命運,有時候不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小羅的右手致殘,小雷的因病窮交加尋死,給我上了痛心的兩課,也正因為此,使我在衣食無憂的境地下,參與了對現實中種種嚴重不良現象的力所能及的討伐。——結束語:有道是:為脫貧窮來打工,致殘、喪命歸故里;父母雙親心難忍,呼天搶地時已遲;故土默默迎親人,鄉鄰戚戚淚水滴;若問來世應如何,巴山蜀水長相依。
那年的那一天,我目送著小雷魂歸故里,轉眼間已過去了近十二個年頭,L鎮的私營企業仍然是蓬蓬勃勃方興未艾。我從十年前停租了房屋,再也無人叫我“房東老板”了,但站在曾經的租屋面前,望著派出所釘在門框上的寫著“房屋出租治安許可”的鐵皮牌子,一張張熟悉的臉孔即刻呈現在我的面前,小羅,小雷,小楊,小李,等等等等,他(她)們總令我生出無限的感慨與牽念,這雖對他們無用,但我是真切的。
小雷,還記得我這個“房東老板”嗎,在天堂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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