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師
蘇中杰
在中國特有的這個崇富嫌窮、富尊窮卑的年代,我不怕人笑話,坦率地向只讀過我的文章而對我實際生活狀況不了解的人們承認:我是個窮人,住在“下崗一條街”(官方命名為“再就業市場”)一側,用這里比較廉價的商品,過“成功人士”和富貴族看不起的“溫飽型”日子。分明不如人,但我卻有一種滿足感,而且覺得有一股子活力。為什么?因為我有一雙屬于我的眼睛和一支屬于我的筆,盡管在網文比重越來越大的情況下,筆墨貼補物質生活的部分急劇減少。
在我的眼前,人世間那些以假亂假、顛倒是非、遮遮蓋蓋、花花腸子、彎鉤道道、小人伎倆、官痞花招,都別想蒙過去。這就是說,我的眼睛是透視鏡。透視之后,我還能提起我手上的筆。是素描,還是速寫?是工筆,還是寫意?是白描,還是彩繪?是畫人,還是畫鬼?是描形,還是剔骨?是小說、散文,還是詩歌、雜文?是綿里藏針,還是鋒芒直逼?是幽默小品,還是抒情正劇?需要什么招,我可以來什么招;需要幾招,我就來幾招。
你蘇中杰就那么高,那么能?不,你看錯了,不是我蘇中杰有多高,有多能,而是我的老師高,我的老師能!沒聽人說過?——名師出高徒嘛。
你的老師是誰?你問得好,我最近常想到我的老師們。他們遠近都有,先說近的。
我居住的小城不大,散步出去,有一座大樓,是廳局級權力和行政機關大樓,再向南走,是地方市級權力和行政機關大樓。再向西步行半小時,那座不大的五層樓是我曾上班的地方。這些地方,因為工作關系和其他原因,曾是我經常出入的地方,那里頭有不少人是我的老師。他們有的職位很高,有的較低,但都握有一定的權力,即就是一個小小的辦事員或會計員,你都不要小看,他們用你想像不出的黑,想像不出的壞——滿肚子黑心壞水,教你學許多東西,長不少見識。
他們是神,但是,同古廟里的神可是大不一樣的。古廟里的神,老百姓上貢之后,即就是有求不應,但伺侯不周時起碼不會降災于人。他們可就不一樣的,你若稍有不敬,可沒有你的好日了過。廟里的神,了解他肚子里裝的是什么不難——泥胎坯子嘛,多是空心的,而他們五臟六肺是什么,就得認真透視了。他們是戲子,善于表演,你不要以為他們說的和表現的,就是他們的真心實意。他們對上對下,對軟對硬,對左對右,對白對黑,對求他的還是幫他的,對強的還是對弱的,對有背景的和沒有背景的,表演都是不相同的。他們一個人可以變換出好幾副臉,對付不同的人。該假熱情就假熱情,該假笑就假笑,該現出媚態就現出媚態,該恫嚇就恫嚇,該騙就編,該拉就拉,出賣你還說為你好,真真假假,演技真是爐火純青,毫無破綻。你得要懂戲。你別以為他們幾乎沒讀過什么史書,他們對三十六計是無師自通的。在處理各種問題上,是調虎離山,還是上房抽梯?是里迎外合還是斧底抽薪?是遠交近攻還是反間利用?等等,你必須識破。別看他們平時見人笑瞇瞇的,嘴不過是半開不開的,其實,他們隨時準備張大嘴巴吞噬獵物——官位與財產,以及在得到官位與財產征途中可用在廝殺前的祭品。在這些人面前,你的言談可得格外小心。否則的話,不是被人家當槍使,就是被人家當成盤中菜,或是吞下肚,或是獻出去。你得警惕啊。
要透視,要懂戲,要識破,要警惕,就是上述老師給予我的素質。我本著這樣的素質,結合我的老師們在培養我的過程中專門為我設置的健身項目,如穿小鞋,換工作等等,鍛煉的我眼力,我的眼睛就越來越好用了。學繪畫的人知道,看得準,看得透,才能畫得準,畫得好。意在筆先嘛,老師們為我當繪畫模特,既讓我看其外形,又讓我看其內臟,而且讓我看得那么真切,我手上的筆哪有畫不好之理呢?至于我畫出來的畫,有的比較幽默,有喜劇效果,那可不是我刻意加上去的。懂幽默藝術的人知道,你要是把板板正正的道袍剝下來,露出很不光彩的東西來,人們一看就哄地一聲笑了,而且意味深長地回味著。這樣的效果也不是我的本事,是我的老師的本相能讓人這樣笑。
我近處的老師是這樣教我的,遠處的老師也是這樣教我的。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在央視上說“把高校學費提高到5000元,我認為一般家庭是可以接受的”那個家伙!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大叫著說把公產賣給領導層可以“降低交易成本”的那批家伙!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大叫著富人富了窮人才可以富的那幾個家伙!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大叫著說中國貧富差距還不大,還應繼續擴大的那個家伙!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把權力經濟硬說成市場經濟的那批家伙!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大叫著房價不高、水電費還應再提高的家伙!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大叫著“公平與效率有矛盾”的家伙!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那些面對在血淚中掙扎著的民眾維權活動舉起民粹主義大棒的家伙!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要大家承認專政有好處的那個家伙!
我忘不了我的老師——一批為權貴資本主義助陣叫好、效犬馬之力的家伙!
我忘不了我所有的老師,他們披著道袍也好,裸奔也好,都在教我鍛煉眼力。皰丁解牛,十年,眼中無“全牛”——全是一塊一塊的可分之體。我看我的老師,眼中無“全鬼”,心是心,肝是肝,肺是肺,各是什么顏色,爛到什么程度,一清二楚。所以,畫起來比較容易。
現在,我感到不滿意的地方是,我的老師在我面前表現時,手段總沒什么改進,還是老一套,即信口雌黃,罔顧事實那種手段,從而影響了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比如我最近寫篇文章,說《雜文報》發表我的《四評朱學勒》,批評朱學勤為權貴資本主義說話,還發表我的《權貴資本主義的特種部隊》和《照妖鏡制造公司產品展示會》以及他人有沖擊力的文章,贊揚《雜文報》的勇氣。我的一位老師否定《雜文報》,認為《雜文報》還是體制內報紙,沒有那么好。說“它只有批評自由撰稿人朱學勤,他敢批評權貴嗎?”大家看我的老師昏不昏——朱學勤為權貴資本主義說話,批朱學勤,就是為了批權貴資本主義,而且人家《雜文報》已經發過直接針對權貴資本主義的文章《權貴資本主義的特種部隊》!老師要放壞水,也不能這樣沒有水平啊!
我希望我的老師提高自己的教學水平。
不管水平高的也好,低的也好,我都應該感謝我的老師。是他們在我面前進行無私的展示,教我擁有一雙具有穿透力的眼睛和一支揭示丑惡的筆,豐富了我這個窮人的生活,為我的人生增強了活力。
我相信我這個窮人所過的生活還會更豐富,我的人生活力還會增強,因為我相信,我的老師還有不少,他們會不時來教我的。
-20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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