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桂林 我怎能忘記
“桂林山水甲天下”這句流行了八百多年的千古絕句,是出自南宋著名詩人王正功筆下。當時王正功在桂林任“廣南西路提點刑獄權知府事”,按現在的說法就是“廣西省政法部門的最高領導兼桂林市市長”,現在桂林杉湖有座他的雕像。“桂林山水甲天下”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山和水的完美融合,使桂林的風景天下無雙。僅從山的角度看,我認為張家界就勝過桂林,天子山、黃石寨如瑤池仙境。但從水的角度看,張家界比起桂林就遜色多了,金鞭溪太小,而桂林的漓江如一條波光粼粼的玉帶,將桂林裝飾得象一道流動的畫廊,山水相映、靈性十足,置身于漓江兩岸的夢幻景色中,我總是會感嘆大自然鬼斧神工的精妙,感嘆山與水竟能如此相得益彰,不知不覺中,人已陶醉,人與自然也完美融合了。
去年盛夏,我那時的單位組織去桂林旅游,盡管我已去過多次,但還是踏上了旅程。我對桂林有特殊的感情,還記得小時候的暑假,我和哥哥都要到位于甲山的桂林糧食干校的五姑媽家玩,在她家旁邊的小溪里游泳嬉戲的場景已成了我童年的美好記憶。一路上,桂林的風景依然秀美絕倫。導游也很會活躍氣氛,他的名字帶有鄉土氣息,甚至有點俗氣,實際上他是個很時尚的小伙子。他告訴我他跑這條線蠻久了,對桂林挺熟。我很有興趣和他聊一聊桂林,試著問他桂林有過什么名人?結果他只告訴我有個民間畫家目前挺火,他不知道曾擔任總統的李宗仁和曾擔任國防部長的白崇禧都是桂林臨桂人,更不知道桂林保衛戰。就算論畫家,徐悲鴻和齊白石在桂林都留有不少足跡。那時的同事許多都有英文名字,都是受過良好教育充滿活力的現代青年,從他們身上就能感受到時代的發展、社會的開放。我相信他們和那位導游一樣并不真正了解桂林的歷史,都不知道在這山水甲天下的桂林,曾經發生過一場慘烈的戰斗--桂林保衛戰。這不怪他們,我們學到的歷史通常是有選擇性的,有些部分還帶有意識形態的烙印。
前幾年上海為了呼應日本方面的意見,從教科書中刪去了抗日題材的《狼牙山五壯士》,教育官員說:“這是現代社會的需要,現在社會以多元化為主,學生們需要更多更新鮮以及種類豐富的知識,過去單一以革命戰爭題材為主的文章結構就與學生們的思想脫節。”“另外,《狼牙山五壯士》所反映的時代與現代社會從時間上來說也有差距,學生從小的生活環境與那時相比發生了很大變化,這些文章也越來越難勾起年輕老師們的共鳴,再用這些戰爭題材的課文教育學生,‘教'與‘學'的作用都不會很大。”現在《狼牙山五壯士》和《誰是最可愛的人》已經從我國中小學正式課文中刪除,既然口口聲聲“以多元化為主”,為什么偏偏容不下抗日戰爭和抗美援朝戰爭題材這一元的課文?難道戰爭年代和現代社會相隔年代久遠就使這些課文已經不是“更新鮮”,屬于陳舊過時的范疇?那《岳陽樓記》這樣的古文豈非“更不新鮮”,都要刪除嗎?從辨證法的角度看,不了解歷史,又如何滿足“現代社會的需要”呢?
1944年,日軍攻陷衡陽后,準備攻打桂林。9月12日,由于中央軍93軍稍戰即退,丟失了桂林的防御屏障全州,桂林門戶洞開。白崇禧原來的依托桂林,集結桂系主力和貴州方面的中央軍圍殲日軍的作戰計劃被完全打亂,桂林已經很難防守,所以白崇禧撤出主力,只留下兩個師不到兩萬人防守桂林,這兩個師131師和170師是桂系中戰斗力相對較弱的兩個師。進攻桂林的日軍有十萬之眾,當188師等主力撤出時,守桂林的這兩個師的官兵都清楚必須面臨一場苦戰了,均抱定與桂林共存亡的堅定信念。
10月28日,日軍與駐守桂林的中國軍隊接火,開始進攻桂林。屏風山、貓兒山、將軍橋、甲山等桂林外圍防御陣地均爆發激烈戰斗, 11月7日,131師391團陣地失守,團指揮所遷入漓江東岸的七星巖洞內繼續抵抗,拒絕投降。日軍始終攻不進去,竟慘無人道地向洞內施放毒氣,洞內832名官兵全部被毒死。11月8日,日軍攻下伏波山陣地后,渡過漓江,向桂林城內發動全面進攻。中國士兵知道為國捐軀的最后時刻到了,與突入城內的日軍展開激烈的巷戰,幾乎城區的每一條巷道都在進行肉搏戰,日軍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慘重傷亡。日軍后續部隊亦源源渡江增援,桂林失守已經無法避免,看到曾朝夕相處的部下幾乎傷亡殆盡,131師師長闞維雍舉槍自殺,實現了他與桂林共存亡的誓言,“千萬頭顱共一心,豈肯茍全惜此身;人死留名豹留皮,斷頭不做降將軍。”闞維雍臨終前的絕命詩因報載而廣為傳誦。
11月10日中午12時,桂林失陷。在突圍出城的激戰中,城防司令部中將參謀長陳濟桓身負重傷,為免被俘受辱,舉槍自殺。第三十一軍參謀長呂旃蒙少將率部打開突圍通道,與敵反復肉搏,戰死在德智中學附近。
很多日本侵華老兵都認為發生于1944年的桂林保衛戰是在中國戰場上遇到的最殘酷的戰役。在日軍侵華的戰史中,認為有兩次戰役中國軍隊的勇猛程度要超過自己,桂林保衛戰是其中之一,另一次為桂南的昆侖關戰役。進攻桂林的日軍第58師團的師團長毛利末廣在其戰報中稱:“我師團在桂林遭到了廣西當地土著武裝的頑強阻擊,這些土著武裝的裝備雖差,但是極為兇悍,至死決心甚濃,其勇猛為我軍遠遠不及,我軍士氣低落到極點…”,日軍下級軍官也有這樣的記錄:“自小聽說桂林景色宜人,為世之罕見,但今日我軍遭到了自戰爭以來最兇猛的抵抗,城中到處都是槍聲,到處都是地雷,全城都在肉搏,我大隊900余人在戰役結束后僅剩70余人,且多為傷兵,在戰后從敵軍死尸上發現敵軍的武器竟然大多為我國40多年前已淘汰的火槍,如此簡陋的武器居然令我們遭受到如此巨大的傷亡,雖為敵人,但亦為其忠勇精神而感概。”
抗戰勝利后,國民政府于1945年10月追晉闞維雍為陸軍中將師長,為闞將軍舉行了國葬,與陳濟桓將軍、呂旃蒙將軍同葬于于桂林七星巖霸王坪,人稱三將軍墓。下葬之日,沿途數萬群眾,揮淚祭奠自發送殯,用各種方式向愛國英雄表示敬意。而七星巖壯烈犧牲的八百三十二位壯士,也被合葬于七星巖霸王坪,墓碑刻“八百壯士墓”。
我不禁想到了在桂林保衛戰中以身殉國的我的二伯陳伯平烈士,當時他是170師師部電臺臺長,中尉軍銜,跟隨師長許高陽守桂林。據他的一位幸存下來的戰友回憶,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陳伯平一直率領電臺人員英勇殺敵,拒絕投降。最后寡不敵眾,與戰友相繼中彈,壯烈犧牲。父親告訴我,爺爺得知二伯陣亡的消息時老淚縱橫,他在悲痛的同時,也為兒子為國戰死沙場感到自豪。二伯死后被追授為上尉,新中國成立后被評為烈士。后來爺爺在柳州的家族墓地為二伯建了一個衣冠墓,柳州的文史專家陳鐵生指出陳伯平烈士墓是柳州目前保存下來的唯一一座抗日烈士墓。
我國目前還沒有一個特定的衛國戰爭陣亡將士紀念日,這樣不利于更好的悼念那些為國捐軀的烈士,因為悼念烈士是弘揚愛國主義精神的一部分。國防大學的教授金一南將軍在他的一篇文章中說起這樣一件事:
“在黑龍江撫遠三角洲,一位邊防團長給我講了一件事:到烏蘇里江對岸的哈巴羅夫斯克市訪問,給他留下最深印象的,不是俄羅斯遠東最大城市的異國風情,而是在該市無名烈士墓旁,看見幼兒園老師領著一群孩子,老師給孩子們講故事,老師哭,孩子哭,大人小孩哭成一團。
這位團長告訴我,那場景使他深受震動。的確,一個民族,從幼兒園的孩子開始就知道在烈士墓前流淚,其未來之精神素養該是何等強大。蘇聯解體了,俄羅斯至今沒有完全走出低谷,但他們那些珍貴的東西并沒有丟失,仍然在構成他們的精神內核。幼兒園的孩子在無名烈士墓前流淚,新婚的夫婦連袂向無名烈士墓獻花,這樣的民族怎么可能墮落,怎么可能被其他民族征服。
這就是民族精神與國家安全。雖屬不同范疇,卻在國家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反復交匯。民族精神中的某些核心要素如愛國主義精神,甚至成為國家安全的基本精神支柱。”
我第一次從畫報上看到俄羅斯新婚夫婦給無名烈士墓獻花的畫面時印象深刻:英俊的新郎身穿筆挺的深色西裝,漂亮的新娘身披潔白的婚紗,正將手中的鮮花擺放在烈士墓前。莫斯科紅場克里姆林宮墻下的無名烈士墓,是1967年為紀念二戰中犧牲的幾百萬蘇聯戰士而建的。深紅色大理石墓碑上面刻著銘文:“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勛永垂不朽”(中文譯文)。墓前有展開的戰旗、鋼盔和長眀火炬。墓地用鐵鏈圍著,有士兵守衛,只準獻花的人進入。新婚夫婦拜謁烈士墓和獻花,是俄羅斯人的習俗。
早年曾留學前蘇聯的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告訴我,俄羅斯人非常尊重衛國戰爭中的英雄。父親留學的大學里有位曾參加過衛國戰爭的老教授,每當他出現時,所有的人都肅然起敬。他們的共青團員入團儀式、青年參加工作、新婚等,都要在紀念碑或烈士墓前獻花。每次父親說起這些,我都會被深深地觸動,明白了這就是緬懷英雄烈士的傳統教育,這就是尊重歷史。
再對照我們國內的情況,現在中國的部分青少年沉迷于追娛樂明星,崇拜商業巨子,在所謂的和平“盛世”中貪圖安逸,有些人成為毫無原則的哈日一族;公仆們整天忙于GDP,哪里顧得上重拾信仰;還有一些我們的烈士陵園年久失修甚至遭到破壞的報導,這樣糟糕的紀念環境讓我們如何面對那些血灑疆場的烈士?我們不奢望中國的年輕人在舉行婚禮那天也到烈士墓前獻花,只希望從現在開始,學校的老師經常帶著學生來到紀念碑或烈士墓前,充滿感情地給學生們講述過去的英雄故事,讓他們從小就明白今天的幸福生活是千千萬萬烈士用鮮血和生命換來的,讓中國的年輕人都懂得珍惜今天的和平,懂得什么是民族的獨立和尊嚴,什么是堅強不屈的民族脊梁,從小就培養愛憎分明的凜然風骨和捍衛國家的尚武精神。
金一南將軍的文章中還有馬薩達城的一段描寫:
“公元70年,羅馬大軍攻占耶路撒冷,大肆殺戮,幸存的猶太男女逃到地勢險峻的馬薩達城堡堅守。該城堡有儲存的糧食和淡水,易守難攻。旋即而至的一萬五千羅馬軍隊,對堅守在里面的人們——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為967人——整整圍攻三年。公元73年4月15日馬薩達陷落前夕,猶太人決定集體自殺:“寧可為自由而死,不為奴隸而生。”他們抽簽選出十名勇士作為自殺執行者,隨后這十人再抽簽選出一人殺死其他九人。剩下最后一人的最后任務,是放火燒毀城堡然后自盡。第二天清晨,沖進城堡的羅馬人驚訝地發現沒有任何抵抗,面對的是一座給養依然充足但沒有一個生命的死城。
……
在耶路撒冷東南數十公里處,就是那座拔地而起、被兩千年歲月風化的馬薩達城堡。今天的游客可以坐纜車上去,以色列學生則被要求沿古棧道一步步往上爬,然后像我們中國人說“不到長城非好漢”那樣說一句:我登上了馬薩達。以色列軍隊新兵入伍的第一課也是行軍到這里憑吊,然后莊重默念出他們那段著名誓言:馬薩達再也不會陷落。
猶太民族尋到了自己的精神城堡,并以它作為捍衛安全的精神柱石。不乏輝煌也不乏苦難、進入偉大復興歷史進程的中華民族,可借以為鑒。”
我不知道現在駐防桂林的部隊新兵入伍的第一課是否也是行軍到三將軍墓和八百壯士墓前,也莊嚴默念出內心的誓言:桂林再也不會陷落。我相信解放軍的指戰員們只要站在各地的抗戰遺址前,都會莊嚴默念內心的誓言:南京再也不會陷落!長城再也不會陷落!中國的國土再也不會陷落!
美麗的漓江還在靜靜地流淌,桂林形態萬千的山峰依然蒼翠挺立,戰爭的硝煙早已散去,江面上飄來劉三姐動聽的山歌,當我們暢游流連于桂林目不暇接的美景時,不應忘記那些曾為保衛這方水土而浴血抗擊日寇的中國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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