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我還是要“防火防盜防媒體”
-最防范的新聞: 瞎編的 設套的 找茬的
-最感動的提問: 《品三國》不給您算科研成果吧?
-印象最深的記者: 采訪準備最充分的楊瀾
◎文/本報記者 顏雪嶺 ◎攝影/本報記者 呂家佐
“雖然我說‘防火防盜防媒體’,實際上我和很多媒體的關系是很不錯的。”易中天向本報記者這樣評價他和媒體的關系。
《品三國》接近尾聲的幾個月里,易中天和一些媒體似乎“擰”上了。
在新疆某旅游節上 笑言“防火防盜防媒體”,遭到新疆某報副總編公開批評;
重慶某報報道,易中天自稱和劉德華一樣走到哪兒都紅;而易中天說從未接受該報記者采訪;
最近《面對面》重播對易中天的專訪,節目以易中天的拒答結束,引發網友又一輪爭議……
為什么“防火防盜防媒體”?有人說,易中天火了之后,對媒體就不那么客氣了。
易中天解釋,他一直都這樣,他防的是那些不負責任瞎編、不懷好意設套、不做準備張口就問的記者,“實際上很多媒體給我的印象還是很不錯的,比如說杭州媒體,再比如說,采訪準備工作做得最好最充足的記者楊瀾。”
笑看央視主持侃傳媒理論
諸葛亮不是“帥哥”是什么?
青年周末(以下簡稱“青周”):您的《品三國》講完了,伴隨著的新聞也不少。最近央視重播了去年王志《面對面》對您的專訪,引起不少網友的議論,說王志像在審問您,而您狠狠反擊了他。
易:這個我知道,沒想到這個重播的節目引來那么多議論。甚至有人跑來對我說,謝謝你,可為我們出了一口氣了。有次我坐廈門航空公司的飛機,機長也過來跟我說了這個事情。
其實王志也說,那些問題不是他自己想問的。比如他說,我把諸葛亮講成一個帥哥,這有點貽笑大方。這個問題實際上是葛紅兵提出來的,說我那么說是把《三國》庸俗化。我當時回答王志:《三國志》描述“諸葛亮身長八尺,容貌甚偉”,不叫帥哥叫什么?叫偉哥?這屬于相當可笑的問題。
青周:節目最后以您的拒答結束,這讓大家有很多猜測。
易:王志問我退休后為什么不選擇繼續在大學教書。我回答,為什么要呢?想清楚了為什么要,就能回答為什么不。他再繼續追問,我跟他說“私下里再說”,沒想到他們把這句話也播了出來。
這件事也要諒解王志,他也是制片人,也是為了節目好看。我還是愿意以最大善意對待別人,包括媒體。
青周:但現在有報道說您對媒體很不客氣,比如“冷冷地甩下一句:我不接受采訪!”
易:那些記者沒打招呼就跑來要采訪。就說剛才,我跟你約好了專訪,另外一個記者跑過來,這就不合適嘛。我只能告訴她,對不起,沒打招呼,我不接受!
青周:您剛出名的時候就這樣嗎?還是火了以后,就挑剔媒體了?
易:我一直就這樣。其實最早報道我的幾家媒體就顯出某種傾向了,一開始就制造了一個輿論和對立:觀眾的“熱”和學術界的“冷”。
這是假輿論,我很不喜歡。這幾個媒體只說了那個什么批評家葛紅兵的批評,而這邊歷史學家葛劍雄、樊樹志的支持統統都不提。我來講歷史,為什么歷史學家說的話你們不報道,只報道非歷史學家的話?我不要求你們說我好話,但一碗水要端平吧。
女記者深夜哭求采訪
青周:現在您的手機直接轉人工,只通過短消息聯系,就是為了躲避媒體?
易:這是夜里12點一個記者的電話引起了我的警覺。大概在去年6月份,北京某報一個女孩兒半夜12點多給我打電話,她說如果采訪不到我,她就要丟飯碗了。當時她都要哭了。我只好半夜2點起來給她回電子郵件。
有的記者在電話里哭訴:采不到人不行,采不到獨家的、稀奇古怪的也沒法發稿。這些事情真假難辨,但我相信很多都是真的。現在很多記者都是小女孩,找個工作也不容易,我也于心不忍。但如果都這么來,那就不是她下崗,而是我下崗了。記者都這么說,采訪我都接受,那我什么都別干,光接受采訪算了。
我現在的辦法就是,干脆統統關門。對外公布,誰的采訪都不接受。現在全國媒體都知道我不接受專訪,領導也不能怪記者無能。如果到一個地方不得不接受采訪,原則上只能是群訪。比如做一個演講,最后留半個小時,當著觀眾的面提問,誰也不要編。
青周:您曾經遭遇過瞎編的記者?
易:前不久就遇到一個。重慶某報姓張的記者根本沒有采訪我就說,易中天在今年7月29日接受了他們的“專訪”,還對他們“得意地表示”:“得到華仔的青睞我很開心,我剛從香港、澳門回來,走了這一趟才知道,原來我和他(劉德華)一樣走到哪都紅。”還有什么“他是娛樂天王,我是文化名人,不過大家都屬于老少通吃的那種”;“錢是賺不完的”……
這太搞笑了!那天晚上我的確接受了一家媒體采訪,是另外一家媒體姓孫的記者,而不是他。難道他聽到了我和別人的對話?即使是媒體之間資源共享,也不能添油加醋吧?后來他的同事發短信來說,如果我不原諒這個記者,他就要下崗了。我接受了他的道歉。
笑看央視主持講傳媒理論
青周:所以您提出“防火防盜防媒體”的說法?
易:(笑)對呀。今年6月,我參加第四屆新疆國際旅游節的一個文化論壇,作了專題報告后,和臺下參加旅游節的500多位賓客及當地師生進行溝通,跟遠道去的一個央視主持人在大家面前進行了現場對話。這個主持人問起我對媒體的看法,我說,防火防盜防媒體。觀眾聽了這話都在笑,而那個主持人就開始滔滔不絕地反駁,給我講傳媒理論,講了半天,觀眾在下面已經聽得起哄了。我笑咪咪地看著他,說謝謝你關心我,知道我很累,替我說了很多話。他講完以后問我,你有沒有改變觀念?我說,沒有。
第二天,新疆某報的副總編就在報紙上對此事發表觀點,說我利用話語權散布不正確的言論,應該區分主流和非主流媒體,惡意炒作的是非主流媒體,黨報黨刊都是很嚴肅的。
聽起來振振有詞,但操作有困難。是不是請他開個單子,告訴我哪個是主流媒體,哪個是非主流媒體?難道接受群訪的時候,每個記者提問前我都說,等下,我要看看你是主流還是非主流媒體?
我把福州一媒體列入“黑名單”
回擊“偽命題”設套記者
青周:確實不能一竿子打死呀?
易:我對外說是說“防火防盜防媒體”,實際上我跟很多媒體關系還是很不錯的。如果我感覺你是善意的,我也會體諒你,不給你報點料你不好交待。不要設陷阱下套,不要問些刁鉆古怪的問題。
青周:您覺得哪些問題算是設套?遇到這種情況怎么辦?
易:去年我剛從《百家講壇》冒出來,有個記者采訪我,開口就說,你的節目遭到學術界很多學者的批判……很多什么意思?有多少?你有統計數字嗎?他說,這是網上說的。我說,網上的你就拿來做問題?你拿出一個前提來問我,我回答你的問題就意味著我承認你這個前提。對不起,你提的是偽命題,我不能承認。沒有很多,三五個。他們不代表學術界。
我覺得這類問題就是有陷阱的,刻意制造我們《百家講壇》主講人和學術界的對立。遇到這種找茬的,那對不起,我這是銅墻鐵壁。我沒有于丹那么好脾氣,我當眾就給他頂回去。
福州一媒體被我列入“黑名單”
青周:王朔曾說,他絕不接受娛樂記者和男記者的采訪。您有這類的忌諱嗎?
易:我倒是不挑記者,不過現在不熟悉的,肯定是群訪。
我最不喜歡把我們當娛樂明星,問些個人隱私啊,婚戀啊。我的家庭生活和別人沒關系,我不希望他們受到打擾。
我也害怕一個蹩腳的記者或者主持人,問些蹩腳的問題,讓你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還有個別媒體不講信用。以前福州有家媒體,也是小姑娘采訪我。我跟她說了一句話,說好了不要報道。她也給我報道出來。從此我把這家報紙列入黑名單,不再接受它的任何采訪。
如果你采訪我,我肯定幫你,讓你有些獨家的東西,吸引眼球的東西。但如果我們約定的事情你都做不到,對不起,不合作了。
澄清媒體“變味”報道
青周:只接受熟悉記者的采訪,可能會把其他很多好記者拒之門外?
易:現在專訪我都不太愿意做。如果要做,肯定是跟信得過的記者做。另外,還可以看看有些記者事后報道是不是真實、友善,再來看是不是可以合作。
最近有個事情被某媒體報道出來就變味了。前幾天我們《百家講壇》幾個主講人幫馬瑞芳新書《百家講壇:這張魔鬼的床》“站臺”,閻崇年先生講了很長時間的話,第二天某報紙出來,對閻崇年的講話只字不提,大講我和于丹如何溜號、不簽名,說我拒絕發言,于丹也只勉強說了很少的話,也不跟讀者打招呼。其實這個是我們事先說好的,我跟于丹簽上海,閻崇年簽北京。而且出版社發布活動預告時,就說明了我和于丹、閻崇年作為特邀嘉賓出席活動,并沒有說我們會與馬瑞芳聯袂簽名。
這個記者可以說沒作假,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漏掉很重要的東西。這樣的記者我肯定不會接受他的專訪,也不會跟他交朋友說心里話。那我就是打哈哈打官腔,這誰不會啊?
楊瀾留給我深刻印象
很高興杭州媒體報道“于丹教媒體損招”
青周:您剛才說的都是不好的媒體,但您跟不少媒體關系也不錯?
易:對,我跟很多記者都是朋友。比如我對杭州媒體的印象就很好。今天上半年,大概四五月份,我去杭州,他們好幾家媒體全程跟蹤報道。我吃一碗7塊錢的面,他們也報道。
青周:報道您吃7元錢的面就好?質疑就不行嗎?
易:我不怕質疑,我也歡迎質疑,但要公正、客觀,不要一開始就下結論,比如剛才說的那個記者,上來就是:你的節目遭到學術界很多學者的批判……
杭州媒體報道我吃7元錢的面,就是說不管事情大小,他們都很客觀,不會瞎編。
他們也問了跟你一樣的問題:你現在對付媒體很有一套,有沒有教一教《百家講壇》其他主講人?比如王立群、馬瑞芳、于丹。我馬上說,于丹就用不著了,她本來就是教傳媒的,你們那些損招啊,說不定是她教的。杭州媒體問我,這話能不能報?我說沒問題。他馬上拿去作標題了,我說作標題都沒關系。你如果很友善,我會配合你。后來我給于丹打個電話,說我說這話了,于丹哈哈大笑。
被廣州記者感動得差點流淚
青周:讓您印象最深刻的采訪是哪一次?
易:最讓我感動的是廣州某報。去年上半年,在媒體鋪天蓋地說我一夜成名、一夜竄紅、一夜暴富的時候,那家報紙的記者問我,其實你們做這種工作是不適合現在學術體制的,在體制內討不到好處,不會計算工作量,《品三國》也不會算作科研成果。這個記者提出這個問題,我感動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很多人就看到你出風頭,名利雙收,很少有人看到這種風險,比如我現在是副教授,很可能因此評不上正教授。我們登上《百家講壇》之前,誰會料到今天的結果?我的《品三國》當初在梅地亞中心競標的時候,上海文藝出版社報出首印55萬冊,所有的人都說它瘋了,我也覺得它瘋了。一個星期之后,《中國圖書商報》整版都說,肯定賠了。誰也沒想到后面能賣幾百萬冊。我們上《百家講壇》不是沖著名利去的。
在新疆遭遇“最不用功”記者
青周:這是您覺得最好的采訪嗎?
易:最好的采訪很難說,但楊瀾是我感覺最用功、準備最充足的記者。我隨便講到某一個問題的時候,楊瀾就拿起我的書說,嗯,這不就是你在書里講到的觀點嗎?然后隨手就翻到了那一頁。這個細節讓我印象深刻。
有的記者來做采訪,根本不做功課。今年6月我去新疆,剛下飛機,一個記者沖過來:易老師,請問你第一次來新疆有什么感受?我說,我拒絕回答你這個問題,回去做功課吧。我在新疆工作了13年,而且那么大的歡迎標語在那兒橫著——“歡迎易中天先生常回家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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