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民與將軍的戰略對話

——呂加平與楊毅將軍關于戰略問題探討交流的電信來往
(2007年2月13日—3月18日)

呂加平按：筆者呂加平是一介退休草民，因為寫了《評楊毅將軍的兩文兩話》的評論文章，有幸與楊毅將軍多次電子信件往來探討交流一些戰略問題。楊將軍為人坦誠熱情，平易近人，民主待人，尊重他人的觀點和意見，追求真實學問，并歡迎跟學術界朋友公開交流。筆者從與楊將軍的通信中深受啟發，獲益頗多。這些往來電信雖然屬于私人信件，但其中都涉及到了戰略觀點的闡述與探討，而楊將軍也認為這些文章、談話、批評和指正都屬于正常學術交流，并不忌諱和擔心將它公開討論。因此筆者將這一個多月來與楊毅將軍探討戰略問題的一些信件，以《草民與將軍的戰略對話》為題，摘要地公開出來，以利于學術交流。但由于公開這些信件并未征得楊毅將軍的同意，特請楊將軍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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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毅將軍：您好!
我在2月8日用電子郵件給您發去了《評楊毅將軍的兩文兩話》一文和給您的一封信，想已收到。第二天我又給寄去了文字件，您過幾天也能收到。寫文章是為了讓人看的，所以我的特點是喜歡將所寫文章公開出去，讓更多的人參閱和評說，提出意見，進行交流。不知您對此文的看法和想法，也不知道您對此文是否可以公開的意見。
我非常感謝您對我的《風云突變》書稿的好評和支持。
祝春節好! 向您拜年!
                                     呂加平          2007-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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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平同志：你好！
   我前兩天就收到了您發來的文章，由于我最近在海南開會，每天都很忙，所以就沒有及時給您回復。對于您敏銳的戰略眼光和旺盛的政治熱情，我欽佩非常。您文章中提到我的一些觀點以及您的看法，我表示尊重。但是我覺得也可能由于我在幾次講話和文章中沒有充分表達清楚的緣故，可能給人造成的印象和理解不一定很完整。
    我每一篇文章都想要突出一個主題，可能就不能說得很全面。對于美國的國家安全戰略和軍事戰略，我略知一二，但是不是很深。美國的戰略目標就是永遠保持霸權地位，為此必須要擁有無以倫比的實力，特別是軍事實力。我國的戰略目標應該是表里如一，不是追求地區和世界霸權，但是一定要擁有與國家地位相稱，能夠維護國家利益的拓展的保護手段，堅持國防與經濟的協調發展，擁有攻防兼備的軍事實力，奉行防御型（即使將來強大到世界數一數二的地步)軍事戰略。我們不與美國進行龜兔賽跑式的軍備競賽，不等于不努力發展強大的軍事力量，實際上我們確實沒有必要發展與美國齊肩的軍事力量，因為我們的戰略目標不一樣，我們的軍事力量強大了，他不敢欺負你就行了，沒有必要要做世界老大。隨著我國的經濟力量和綜合國力的增長，我們的軍事力量必然同步發展，一個負責任的世界大國必然需要擁有全面的力量和理性使用力量的戰略和政策。
    現在美國在國際上屢屢受挫，不是因為他的力量不足，而是野心太大，所以“力不從心”我們將來即使非常強大了，也不應該和必要發展像美國那樣的全球部署、全球打擊的軍事力量。世界上需要力量，也需要合作。搞得不好，會陷入“安全困境”。
     我非常忙，可以說一天當中沒有30分鐘以上純粹的休息時間，但是我非常愿意與有思想有熱情的同志交流。
      春節將至，提前給您拜個早年。
                              楊毅  (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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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毅將軍：您好!
昨天上午給您發函后，我和愛人就爬山去了。邵陽又名寶慶，為丘陵地形，是一座始建于公元前479年春秋楚國楚惠王時期有近2500多年歷史的小古城，城郊有一座名為佘湖山的小山，山不太高，林木茂密，郁郁蔥蔥，山頂有一道觀，觀后高墻大壁上有民國初年間一位叫陶源的人寫的一副大對聯，非常形象和準確地點出了邵陽的地理環境和人文特點：
足立佘湖 近觀邵水 迎紅日 披朝暉 清腦安神 思緒萬千 心想世界 尊魏公 海國圖志 清朝宗室 感恩神靈 蔭庇寶慶 才子瑰寶源源出
頭頂蘭天 遠望龍山 飲甘露 吞資江 清肝明目 洞察秋毫 眼藏邵陽 敬蔡鍔 護國共和 民國天驕 祈求上蒼 保佑湖湘 將帥棟梁滾滾來
上聯寫的是中國近代開眼看世界第一人，《海國圖志》的作者、隆回人魏源，下聯寫的是反帝制護共和討袁大將軍、邵陽郊區人蔡鍔(也是洞口山門人)，這是邵陽對中國近代史作出關鍵性貢獻的兩大杰出名人。邵陽原名寶慶原來地域很大，其中雙峰、湘鄉也包括在內，所出大名人中還有既是鎮壓太平天國主兇、又是中國近代洋務運動的開創者曾國藩。邵陽還有一位名人是著名音樂家賀淥汀，以及國民黨名將廖耀湘。1949年渡江南下的解放軍在衡陽邵陽(寶慶)舉行了“衡寶戰役”，一舉殲滅了白崇禧的殘余主力。
爬完佘湖山下午回來后，收到了您的電子函，非常高興，也非常感謝您對我評論觀點的尊重。同時得知您連30分鐘的休息時間都抽不出來，真沒想到您會這么忙。您是搞戰略研究的，怎么會有如此繁雜的事務性工作纏身？反過來說，這么多的事務性工作堆在您身上，您又如何能靜下心來思考研究極具抽象思維性和極強邏輯關系的戰略問題？真有些不可想象，也太有點難為您了。
在您的來函中我還得知：
(1) 您雖然極忙，但仍非常愿意同您認為有思想有熱情的人交流看法觀點，而您在以前給我的來函中也表示希望我“今后取得更大的成果，為中華民族的思想寶庫增添新的光彩”。可見您不僅重視新思想，而且為人坦誠熱情，是位平易近人、沒有官僚習氣的將軍，是在追求真學問；
(2) 您對我喜歡把文章、觀點公開出去，進行廣泛的交流探討并未表示異議，這也表明您的思想觀點是光明磊落的，不僅并不忌諱他人的公開評議，而且還尊重他人的看法意見，可見您為人誠懇謙和，非常民主；
(3) 您在函中雖然很為簡短扼要，卻再一次明確地表述了您對美國的全球戰略、對華戰略和我國的內外戰略及對策的基本觀點，使我對您的戰略思想有更確切的了解。
下次我再來談談我的進一步看法，與您討論交流。
另，戰略研究是形而上的抽象大思維、大智慧，只有擺脫繁瑣雜事才能思考研究得出來，毛主席為了分析判斷國內外形勢發展的新變化新特點，得出相應的新戰略，竟然放棄了所有黨政日常事務和國家主席一職，把實際大權交給了劉少奇、周恩來等一線領導，自己退居二線專心專意地思考研究。您是軍方戰略研究的專事研究者，擔負極大的戰略重擔和歷史責任，因此建議您今后要盡量從事務性工作中擺脫出來，有些事情可交給您的部下或助手去干，不要事必躬親，否則您會被累垮的，而中國最缺乏的就是有獨力思考能力并有獨到之見的戰略研究人才。
祝春節好!
                                            呂加平       2007-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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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平同志：您好！
     非常羨慕您的瀟灑，我每天處理的事務除了行政、政治、做人的思想工作之外，要參加各種會議，作為領導還要組織和參與教學、科研等工作，還有大量的外事接待和會談活動，此外參加中央有關部門的政策咨詢會議，這些都要占用我的時間，真正空下來思考問題是晚上和沒有公務的周末時間。讀書只能是見縫插針了。我今年底就可以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到時候可以多想一些大的問題，也可以與包括您在內的志士仁人筆談或面談。中國的前途是光明的，中國的愛國人士永遠不會放棄自己的追求的。讓我們在不同的崗位上共同為偉大的中華民族振興而奮斗吧。
                                 楊毅  (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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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毅將軍：您好!
  來函收到，您果然有眾多雜務纏身，真是不幸，這也是一種人才浪費的表現。對于各種戰略問題我們可以進一步深入探討。
                                           呂加平  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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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毅將軍：您好!
在我們所要深入探討的種種戰略問題中，首先需要弄清楚的是，在目前和今后一段時期里，美國的全球戰略企圖和目標究竟是什么？也就是它目前和今后在世界上想要干什么？這個問題之所以特別重要，是因為在敵我友三者的戰略關系當中，對于對手，尤其已對己構成戰略威脅壓力的敵手，必須要預先正確和準確地判明它在種種表象后面的真實戰略意圖，這對知己知彼地形成和決定自己的正確戰略決策，謀劃和制定能克敵致勝的戰略計劃，保障自身的安全和利益，提前防范一個強敵或多個對手的威脅、包圍、合圍和來犯，以弱克強地制約和戰勝對手，將起到決定性的作用。這正如毛澤東所說的：“指揮員的正確的部署來源于正確的決心，正確的決心來源于正確的判斷，正確的判斷來源于周到的和必要的偵察，和對于各種偵察材料的聯貫起來的思索”(毛選第一卷，第162頁)。而如果對對手的戰略意圖判斷不當，認定有誤，必會造成自己方面戰略決策、戰略計劃和部署行動的不當和失誤，以致會被對方表面或片面現象的引誘而受欺騙，中圈套，被對手分化和調度，使自己的戰略施展空間越來越窄而步步被動，窮于應付，浪費時間和力量，乃至歸于失敗。對于這種因為對國際國內形勢發展趨勢和對對手戰略企圖所作判定的對錯，從而導致贏得勝利或招致失敗的事例，在古今中外的歷史中不勝枚舉，這其中比較典型的例子是美國的“蘭德一字之斷”。
關于“蘭德一字之斷”的故事，您肯定是知道的。此事說的是1950年朝鮮戰爭爆發時，美國政府有償咨詢民間戰略研究機構“蘭德公司”，委托它預測判斷如果美國派軍進攻朝鮮，剛建立的中共新中國是否會出兵援朝抗美？蘭德公司集中優秀的高級戰略研究專家，經周密慎重的戰略分析研究后，寫出報告，得出了一個字的判定結論：會!可是美國政府中的“主戰”鷹派，尤其軍方和軍情高層，卻不以為然，不予相信，堅持認為中共新國家初建，數十年戰亂剛息，百廢待舉，百業待興，國難重重，且又極端貧窮落后，力量薄弱，缺乏現代化的武器裝備和戰爭經驗。而美軍有兩次世界大戰的實戰經驗和強大軍事實力，美國握有原子彈并已成為世界霸主，中國根本不是美國對手，蘇聯因為以歐洲為重點，并且二戰創傷還未全面恢復，也不敢公開相助，因此判定中國一定“不會”出兵。于是在此“二字之斷”下，隨手將蘭德公司的戰略判定報告鎖進深柜，對其“一字之斷”置于腦后，悍然北進攻朝。戰爭之初，美軍果然不見中國出兵，所以勢如破竹地迅速打到鴨綠江邊。
然而正在美國上下一片勝利歡呼而麥克阿瑟揚言要在圣誕節前“飲馬鴨綠江”結束戰爭之時，在朝鮮北部突然出現了幾十萬中國軍隊，并很快把不可一世的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打得慘敗，掉頭狂逃：正如蘭德公司所料，中國果然會出兵援朝抗美，由此也雄辯地證明了蘭德公司這個“會”字的“一字之斷”的正確性，和美國政府、軍方、軍情作出中國不會出兵的“二字之斷”與攻朝決策的錯誤性，以致因不聽“蘭德一字之斷”而招致在朝鮮的失敗。
由此也可見，在戰略研究上，不在政府體制內的民間戰略研究者和機構，因為處于旁觀者清的地位，所以其戰略觀察和分析判斷的角度和成果，常常要比受到權力制約和紀律限制而帶有遵命特點的官方體制內戰略研究更加自由些，客觀些。朝鮮戰爭結束后美國政府不得不承認“蘭德一字之斷”的正確和自己“二字之斷”的失誤，付給了蘭德公司百萬計美元的巨額委托咨詢費用，并且不再敢小視非官方民間戰略研究的重要作用。“蘭德公司”也因此一舉成名，成為所有民間和官方戰略研究的楷模，并以學它榜樣為榮，據說國安部所屬的中國現代國際關系研究院就有中國“蘭德公司”之稱。
從這個在戰略判定上著名的“蘭德一字之斷”精典之例，也可以看到正確和準確地預先判明對手戰略意圖的重要性。因此，提前弄清和判明美國目前和今后的全球戰略目標究竟是什么，是所有需要探討的種種戰略問題中的首要前提，只有正確判明和準確認定美國真實的全球戰略，才能知道它對中國真實的戰略對待，也才能使自己正確制定中國的國際國內戰略和實施計劃。
那么美國的國家安全戰略和軍事戰略究竟是什么呢？恰恰在這個第一重要的始發問題上，我與您在各自的判定上存在著不同的看法。您在兩文兩話中對美國的這個全球戰略判斷確定為就是為了“永遠保持霸權地位”，而且您認為，美國雖然“無論是在武器裝備還是在作戰理論等方面都領先其他主要國家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已經雄踞世界霸主寶座而“一覽眾山小”，但為了永遠保持世界霸權的優勢地位，仍然“在比其他任何國家都大的技術和資金的投入發展軍事力量”，“研制許多未來新概念武器裝備，發展全球快速、精確打擊能力”，并且還“經常夸大其國家安全受到這樣那樣的威脅”，“高度警惕其他國家軍事力量的發展對其構成挑戰”。特別是“把關注的重點聚集到中國身上”，“目前主要是防止中國軍事力量的壯大，從而挑戰美國在地區和全球的優勢地位”。因此您確認：“在軍事安全方面，美國對中國在戰略上是防御型的，或者更加精確地說，是防范型的，至少在一定時期內不是進攻型的”。
然而，對于您對美國全球戰略這個永保霸權的認定和由此推斷出美國對華實行的是防御型、防范型戰略，以及與此相關的諸如中美軍力“龜兔賽跑”論可休矣等一系列觀點，我是不完全同意的。我認為，已經擁有無任何對手而“一覽眾山小”的超強美國，仍然在竭盡全力地發展高科技現代化先進軍備和提高全球快速、準確的打擊能力，尤其對即使100年也趕不上它、也根本不可能對它的霸權構成挑戰威脅的中國如此的防范和施壓，這種種表現和做法，已經過份地超出了它的防御戰略的需要了。因此它的全球戰略目標，肯定不是僅僅為了“永遠保持霸權地位”，顯然還有更重要的戰略企圖，很可能是一種比直接軍事進攻更厲害的不戰而屈人之兵的大力度、大包圍進攻性戰略。為此，我在對您兩文兩話的評論文章中提出了我不同意見的理由和論證，主要是想提醒您和戰略研究部門注意美國全球戰略和對華戰略中這個隱秘的進攻性新內容。
您在2月13日給我來了信，您在信中雖然說了美國的“野心太大”卻仍毫不遲疑地重申了您對美國“永保霸權”的戰略認定，再次表示：“美國的戰略目標就是永遠保持霸權地位，為此必須要擁有無與倫比的實力，特別是軍事實力。”并且以此判定為根據，也再次重申您的美國對華戰略防御論、中美“龜兔賽跑”可休論等相關觀點，并且進一步闡述說：“我們不與美國進行龜兔賽跑式的軍備競賽，不等于不努力發展強大的軍事力量，實際上我們確實沒有必要發展與美國齊肩的軍事力量，因為我們的戰略目標不一樣，我們的軍事力量強大了，他不敢欺負你就行了，沒有必要要做世界老大。”所以“我國的戰略目標應該是表里如一，不是追求地區和世界霸權，但一定要擁有與國家地位相稱，能夠維護國家利益的拓展的保護手段，堅持國防與經濟的協調發展，擁有攻防兼備的軍事實力，奉行防御型(即使將來強大到世界數一數二的地步)軍事戰略。”“我們將來即使非常強大了，也不應該和不必要發展像美國那樣的全球部署、全球打擊的軍事力量。”
您作為中國軍事科學戰略研究專業和高等軍事教學方面的權威學者和代言人，您對美國全球戰略和對華戰略這個堅定不移的認定，以及對中國相應戰略對策措施的確定，是具有權威性的，甚至很有可能也代表了國防大學甚至中國軍方戰略決策層既定的判斷認定和決策。然而對于您的這個美國“永保霸權”論及相關觀點，我也重申仍然不能完全同意。因為我認為美國的全球戰略目標不僅僅是為了永遠保持世界霸權地位，而是還有它更深層更宏大也更隱秘的戰略企圖，這就是在永遠保持世界霸權和防范他國挑戰、尤其是中國挑戰的旗號掩護下，不斷擴大它的世界霸主權力和控制壟斷范圍。也就是說，你我在美國全球戰略認定上的不同之處在于，您認為美國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永遠保持世界霸權地位和防范他國挑戰，而我認為美國這樣做的企圖已經超出了這個戰略需要，而是為了進一步不斷擴大它在世界的霸權權勢和控制壟斷范圍。這兩種不同判定在戰略方向上的根本區別在于，一個是保守性的，一個是擴張性的。也就是您的美國“永遠保持霸權”論把美國看成是保守的防御性的，防范型的；而我的美國“不斷擴大霸權”論把美國看成是擴張的進攻性的、拓展型的；或者說在對美國全球戰略是不是為了永遠保持世界霸權的判斷和認定上，您認為“是”，而我則認為“不是”，您是官方的“一字之斷”，我是草民的“二字之斷”。那么究竟誰的判斷認定更有道理、更符合實際呢？
今天是大年三十，祝您合家團聚，除夕歡樂，新春愉快，春節好好休息，咱們過了年再接著聊。
                                 呂加平            2007-2-17 除夕
楊毅將軍：您好!
  年已過完，您休息得好否？
在除夕給您的信中談到您的“一字之斷”和我的“二字之斷”，即對美國的全球戰略企圖是否就是為了永遠保持世界霸權地位的判定上，您一再強調“是”，而我認為“不是”。也就是您認為美國目前和今后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永保現有的霸權地位，而我認為美國的全球戰略目標不僅僅是為永遠保住現在的世界霸權，而是還有更深層更宏大也更隱秘的企圖，這就是在永保霸權和防范他國挑戰、尤其防備中國挑戰的旗號掩護下，以軟硬實力交替使用或兼施并用的方式不斷擴大它的霸權權勢程度和控制壟斷范圍，不惜一切手段和力量，要把世界所有國家和地區都按照它的要求予以制服、征服而完全置于它霸權的控制和治理下。所以說，你我的這兩種不同判定，在戰略方向上的根本區別在于，如果按照您的“永保霸權”角度來看，那么美國是保守性的，防御和防范型的，如果按照我的美國霸權“不斷擴大”角度來看，美國則是擴張性的，繼續進攻和拓展型的。
軍政戰略問題，尤其是全球戰略和國家戰略問題，是國之大事，軍之大事，只要談及或探討這些問題，就會涉及到國家和軍隊的一些戰略謀略意圖和方針政策底細，其中有些甚至可能是戰略機密問題。比如您的兩文兩話就已向美國和世界公開透露出了中國今后對美國戰略的一些基本認定和原則性底牌，而在您之前曾有您校戰略所原副所長、現任您校防御學院院長朱成虎將軍和軍事科學院戰爭理論和戰略研究部羅援將軍的一番強硬反美講話，即如果美國武力干涉中國解放臺灣，中國就要不惜一切代價地同美國大打，甚至要對美國發起核攻擊摧毀其西部200多座城市的強硬對抗言論。美國軍情機構和戰略部門經分析對照，就可以發現，中國軍方不僅有強硬主戰“鷹派”和溫和主和“鴿派”之分，而且因為您的兩文兩話和訪美日主旨演講是在美國因對朱成虎強硬反美談話作出強烈反應而迫使中國軍方高層對朱將軍作出“處分”以后公開發表的，加之胡錦濤總書記在接任中央軍委主席職權后進行了現代化軍事變革和償還歷史舊帳的軍事結構調整，繼而又提出了“沒有民主就沒有現代化”的民主立國和民主強國戰略，所以也就會使美國進而發現中國軍政戰略出現了一些不同于前任并在糾正前任錯誤的重大新變化，還可能會認為中國不向美國競爭挑戰的溫和“鴿派” 占了上風，成了主流，于是也就會使美國在對華政策上作出相應的調整—因中國軍方自認100年也趕不上美國的永遠落后力弱狀況，又表示中美軍力“龜兔”免賽而不去挑戰和觸動美國霸權，可能會減緩一些對中國的軍事壓力，并改善一些中美關系；但又可能因為覺得中國對美戰略在整體上變軟,同時卻又在增強軍力，反而會促使美國加大對中國的軍事的威脅壓力，以便為日后對中國施行民主人權的軟實力攻勢時增強硬實力后盾支持作準備。這方面的例子有：
1、據國內《環球軍事參考》報報道，美國防備新聞網1月26日透露，美國眾議院武裝部隊委員會海上力量與遠征部隊分會新任主席泰勒表示，未來美國的水面艦隊應當向大型化、核動力方向發展，打造一支“全核”化艦隊。而美國為海軍實現“由海向陸”、“前沿存在”的戰略轉型而加速發展LCS瀕海戰斗艦，并于2007年1月27日正式加入美海軍太平洋艦隊服役。這種能夠快速抵近他國海岸的戰斗艦彌合了航母和潛艇的“短處”，可以大規模削弱沿海國家的海岸防御力量，然后還能迅速進入沿海國家的近海水域實施監視控制、精確打擊和“定點清除”的戰爭行動。而美國發展LCS并首先將其置于太平洋艦隊服役，其主要目標之一，就是有漫長海岸線且又經濟人口重心集中于沿海地區的沿海國家中國；
2、據外電報道，由于2007年1月中國研制成殲-10戰斗機，并部署在靠近臺灣的地區，以及中國又成功進行了把衛星打成一堆碎片的反衛星導彈試驗，美國四星上將、空軍參謀長莫斯利在2月8日的美國空軍協會年會上說：中國等國的空軍實力不斷增強，對美國空軍構成了新的挑戰，美國不能因為反恐戰爭而忽視全球其他地區的潛在威脅；美國過去認為是安全的太空領域，現在不再安全了。美國空軍部長麥克爾•溫說：中國上月進行的反衛星導彈試驗是美國重新審視太空安全的“轉折點”。長期從事研究中國軍事現代化的舊金山大學烏哈利教授，對中國部署先進的殲-10戰機，以及胡錦濤批準解放軍建造航空母艦和用導彈摧毀衛星等表示，中國的這一系列增強軍力的行動對美國空軍和海軍都構成了威脅。所以他們都認為美國必須加強空軍力量和太空保護，美國空軍需要更新的空中加油機、轟炸機和戰斗機以對付中國的威脅。
3、更近的例子是，前不久美國首次在日本部署了12架每架達3.2億美元的最新型戰機，其矛頭明顯針對中國。
然而我相信，不論朱成虎、羅援或您，你們這幾位專事軍事戰略研究，并擔負戰略智囊重任的將軍們，其公開談話和發文表態，以及參加國家間軍事會談，都不僅僅是你們個人的觀點和意見，更是在代表國防大學、軍事科學院，甚至中國軍方決策層說話，沒有上級或更上級的審批、允許和指示，你們是不可能這樣公開去說去寫去與美日會談的。上面允許和要求你們這樣說，也是通過你們在向美日等傳達中國軍方的一些戰略信息和政策變化，以試探對方的反應，或以己之變促使美日也改變一些對華政策。
祝好!
                      呂加平   
2007年2月28日正月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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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毅將軍，您好!
從您的回復中得知您只收到了我2月28日的信，而沒有收到我在2月17除夕日給您的信，我已補發，不知您收到否？
在2月28日給您的信中，我再次提到要把評您戰略觀點的文章傳發出去進行公開討論和廣泛評議。雖然您對公開討論未表異議，表明您并不忌諱他人的公開評議，但我知道，如果我真的這樣做了，對您和戰略所，甚至對國防大學等，可能會有些不利的影響，所以我在多封信中一再提到此事，想提醒您要有所思想準備。
為什么如果我這樣做了會發生這種情況呢？其主要原因之一是，改革開放近30年后，中國卻仍然大大落后世界發達水平，人均差距更是巨大，尤其在軍事現代化方面現在不僅更加落后，而且差距還在進一步擴大。您用雄辨的事實，真實地披露了中國與世界先進水平相比依舊如此落后的這個嚴酷事實，這會使每個通過公開討論而了解此事的中國人都無法接受和難以容忍，很可能會被激怒起來而非常痛恨，要對誤國害軍的責任者予以抨擊譴責，甚至要求追究和清算其罪責。如果真會是這樣，那么您公開說真話而激起民憤，很可能會引起您上級的不快和不滿，甚至會責怪和遷怒于您，給您帶來壓力和不利。
對于這層關系，我不妨再把它稍微展開一點來說一下：您知道，在中國，人們最敏感、最關心、最能剌痛每個中國人愛國民族自尊心而最不能接受和最為痛恨的，莫過于“落后”二字和“腐敗”一詞。
……(呂加平按：此處內容見后面的《楊毅將軍 人民感謝你說真話》一文)
另外，前面提到1969年“8•28”蘇聯準備立刻侵華和美國助華制止此戰的事，我曾在2003年11月寫的一本名為《破解文革戰略之謎—從戰爭角度看文革》書稿(二稿)中有所敘述，現摘錄附后。
祝好!
                                        呂加平
         2007-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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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平同志：你好！
    收到您的電子郵件及其附件（快速瀏覽了一下，沒有仔細思考）。我對您的激情非常佩服，任何一個中國的愛國志士仁人都會關心國家大事和民族的興亡。由于最近剛剛開學，教學和科研工作十分繁忙，還要參加各種會議，所以不能跟您長談，僅通過電子郵件簡短回應。
      我對公開寫文章很低調（大部分都是多次應邀難以推卻而為）更是不上電視露面。但是我歡迎跟學界朋友交流，包括公開交流。您我公開的文章和談話的評論、批評和指正，屬正常的學術交流，沒有什么可擔心的。我的觀點核心是，中國長期堅持和平發展、經濟建設為中心，無疑是正確的；但是在國家利益日益拓展的今天，堅持經濟建設與國防建設的協調發展必須得到全黨的認同，也要批判國際上的“中國威脅論”的輿論。我們在軍事力量上與發達國家相比，特別是跟美國相比存在巨大差距（在某些領域差距還在繼續加大）是不爭的事實，連美國軍方的內部報告都持這種觀點（雖然他們公開渲染中國軍力發展很快）。我們堅持實事求是的態度，堅持和平發展同時堅持富國強兵，理直氣壯。
                   楊毅
                           (2007-3-15 8: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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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毅將軍：您好!
3月15日來函收到，知您“歡迎跟學術界朋友交流”，包括“公開交流”，并表示“您我公開的文章和談話、批評和指正，屬正常的學術交流，沒有什么可擔心的。”對您這種豁然大度、坦然面對和尊重學術的民主討論交流，我非常高興，也非常敬佩，同時也放心了下來，這也可以使我更無顧忌地暢所欲言了。
知您因剛開學又陷于教學、科研和會議的“十分繁忙”之中，您和您的同事們真辛苦。真是打攪了。
祝新學期工作順利!
                                 呂加平  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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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毅將軍：您好!
為了有利于公開評論交流，我把3月14日給您信中的學術內容作了些補充和修改，改寫成一篇評論文章，題目為《楊毅將軍 人民感謝你說真話》。現發給您，請您過目指正。
祝好!
                                呂加平      3-18

                                                    (97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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