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兒應該過一種健康的生活。無論如何,
不能讓她重蹈逯老師的覆轍了……
第二天上午,唐草兒就離開了神皇洲。
馬垃開著農用車把她一直送到河口鎮。十字街口等車的人很多,小商小販占據了大半條馬路,拉客的麻木像蝗蟲一樣在人群中穿來穿去。沒多久,一輛布滿灰塵的長途客車駛過來了。馬垃幫唐草兒拎起旅行包,朝剛剛停穩的長途汽車走去。在車門口,馬垃把旅行包交給唐草兒,草兒接過行李包,并沒有上車,而是定定地注視著馬垃,突然擁抱了他一下。馬垃一時沒反應過來。當他反應過來后,唐草兒已經松開他,向車門口走去。登上車門的一剎那,唐草兒轉過臉,親昵而頑皮地對他說:“老馬,我會想你的!”
那一刻,馬垃從唐草兒的目光里不僅看到了信任,還感受到了一種親人之間才有的依賴和留戀。對他來說,這是一種陌生的感情,仿佛一個未曾當過丈夫的男人突然成為了父親,心里涌過一股熱流……
“草兒,回武漢后別忘了給我打個電話!”馬垃對著剛剛開動的汽車大聲喊道。
馬垃站在十字街口,目送著汽車消失公路盡頭。由于忙亂,他忽略了一個重要的細節:唐草兒上的這輛客車并不是去省城武漢的,而是通往沿河縣城的短途班車。
幾天后,馬垃接到了唐麗娜的電話,問唐草兒是不是找他來了。馬垃說:“是啊,草兒在我這兒待了幾天,已經回武漢了。”唐麗娜說:“戒毒所和家里都不見人,打她的手機也關機,她到底‘回’哪兒去啦?”馬垃愣住了。唐麗娜嗓門越來越高,像是興師問罪一樣:“老馬,我還等著帶草兒去把那棟別墅要回來呢,她是在你那兒失蹤的,你得給我把人找回來……”
唐麗娜尖利刺耳的嗓音讓馬垃有些受不了,只好關掉了手機。草兒到底去哪兒了呢?
馬垃想到了草兒的前任繼父李海軍。于是,他給李海軍打了個電話。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接。
“唐草兒前幾天是來找過我。我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她了,沒想到出落得這么漂亮,不過,她從小就是個美人坯子,長得比唐麗娜還要迷人,身上有股子浪勁兒,這一點倒隨那個風流成性的逯永嘉……”
馬垃覺得李海軍的話有些離譜,不像個剛結婚不久的“新郎官”,忍不住打斷了他:“草兒……她現在在哪兒?”
“她在我這兒吃了一頓飯就走了,究竟去哪兒我也不知道。”李海軍說,“臨走時她還找我借了一筆錢,她怕我不借,說她剛繼承了一筆遺產,一棟老別墅。是她生父逯永嘉留下的。本來我想打電話向你核實一下這件事的,可這兩天公司太忙,沒顧得上……馬垃,草兒說的那筆遺產是真的嗎?”
馬垃腦子里亂糟糟的,一聲不吭地關掉了手機。
馬垃心里都沉甸甸的。唐草兒的突然失蹤,讓他覺得自己難辭其咎。從唐草兒從武漢來到神皇洲那一刻起,這個原本素未平生的女孩的命運就跟他不可分割地聯系在一起了。或者更早點說,從他把有關逯老師的一切告訴給草兒的那一刻起,就對草兒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了。而那天在河口鎮,草兒上車前親昵的擁抱,又讓他從內心深處對這個女孩產生了一種類似親人的感情。可是現在,草兒竟然從自己的眼皮底下失蹤了。這讓他怎么向九泉之下的逯老師交代?
一連幾天,馬垃恍恍惚惚,像丟了魂一樣,整天待在樓上的書房里,小拐兒叫他下去吃飯,他也像沒聽見似的。由于幾天沒澆水,窗臺上的那束原本鮮妍嬌人的紅花草已漸漸枯萎下來。這讓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就在這時,馬垃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你是馬垃嗎?我們是沿河縣公安局緝毒科。你的女兒唐草兒因參與聚眾吸毒已被依法拘留,現關押在縣看守所……”
馬垃驚呆了。
沿河縣看守所坐落在離江邊不遠的一條的背街上。
當馬垃在縣拘留所見到唐草兒時,差點兒認不出她來了。才幾天不見,唐草兒像變了個人,臉蒼白得像一張紙,眼圈黑黑的,一雙原本活潑明亮的大眼睛暗淡無神,整個兒都瘦了一圈,頭發也比以前稀疏了許多,看上去不像是一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女孩子……
唐草兒隔著探視室的柵欄,神經質地沖馬垃笑了笑,說:“老馬,我跟他們說你是我爸。你不會生氣吧?”
她說的那么輕松,甚至有幾分頑皮,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過。
馬垃說:“這樣說也沒錯。我和你父親情同手足,他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
唐草兒垂下了眼瞼,“在車站時,我原本想回武漢的,可我管不住自己的腿,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不知怎么就來到了沿河縣城……”
對于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唐草兒像做了一場夢。在神皇洲的那幾天,毒癮就開始在她身上蠢蠢欲動。三番五次的戒毒,不僅沒能消除毒癮,反而使她對毒品產生了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依賴,而且一次比一次強烈。每次毒癮發作時,都像有無數雙手在體內抓撓,讓她渾身瘙癢、無法自制。為了抑制那種瘋狂的沖動,她不停地喝涼水,實在不行,就拼命地扯自己的頭發。大把大把烏黑的頭發被扯下來,只有在劇烈的疼痛中,她體內的那種躁動才能慢慢平息下來??蓵r隔不久,那無數雙手又開始在她體內抓撓……痛苦難耐的唐草兒只好打開電腦,進入了一個叫“非洲食人部落”的QQ群。這是她在紅月亮迪吧唱歌時結識的一個癮君子網上社交團體,成員遍布省內各個縣市。唐草兒已經很長時間沒進過這個QQ群了。但身處神皇洲這個偏僻的小村莊,她沒有別的辦法。很快,她在群里找到了一個叫“鳳姐兒”的網友。這個鳳姐兒她早就在網上認識,在沿河縣城的楚風大酒店夜總會當客戶經理,經常在群里兜售毒品,招徠各路癮君子。唐草兒在群里發出信息沒多久,鳳姐兒就告訴她那兒有貨,白面、海洛因針劑、冰毒和搖頭丸,各種貨色一應俱全,而且凡是“非洲食人群落”的網友一律八折優惠。就這樣,唐草兒在河口鎮乘上了去沿河縣城的班車。那時,她手里的錢只夠買一張回武漢的車票。她想到了李海軍。自從跟著母親唐麗娜離開沿河之后,她就再沒也見過這個前任繼父的面。但為了借錢,她只能硬著頭皮去求這個曾經萬分討厭的人……
此刻,面對著神情焦慮的馬垃,唐草兒略略感到一絲不安。她欺騙了這個人。而就在幾天前,這個人還跟她素昧平生,現在卻無端被卷進了一場聚眾吸毒案。他完全可以不予理睬的??伤麉s毫不猶豫地來了,仿佛關進看守所的這個女孩真的是他的女兒。這是一個多么奇怪的人。在神皇洲的那幾天,唐草兒越來越感到這個人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以至她不知不覺把馬垃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因此,訊問時她在“家庭聯系人”一欄填上了“馬垃”這個名字……
“對不起,老馬,我不該把你牽扯進來的。”唐草兒有些歉疚地說,“你已經完成了我父親交給你的任務,我跟你已經沒有什么關系了……”
“草兒,我說過我跟你父親情同手足,他的女兒就是我的女兒,他雖然不在了,但他對你未能履行的義務還在,我得替他來完成。你要記住,你是逯老師唯一的女兒。他是愛你的。”
馬垃說完這句話,就從看守所出來了?,F在,當務之急是找人幫忙,盡快把唐草兒從看守所里弄出來。在那種地方待久了,一個健康人也會被折騰得不成樣子,何況草兒現在這樣糟糕的身體?
馬垃第一個想到能幫忙的人是李海軍。
他好不容易才在沿河縣城新竣工的明珠大廈找到了李海軍的公司。明珠大廈有十八層,是目前沿河縣城的最高建筑,在這兒辦公的都是沿河的知名企業。李海軍公司的新寫字樓在十八樓,裝修得十分豪華氣派,公司的規模和檔次,跟幾年前馬垃在百貨大樓見到他時完全是天壤之別了。
李海軍顯然知道馬垃來訪的目的,吩咐女秘書給他端上一杯茶后,就關上了辦公室的門。
馬垃連茶也顧不上喝,就把唐草兒的處境告訴了李海軍。“李老師,得盡快把草兒從看守所弄出來,現在只有請你幫這個忙了……”
李海軍聽了好一會兒沒吭聲。“草兒曾經是我的養女,按常理幫這個忙我責無旁貸。”他慢吞吞地說,“可聚眾吸毒不是個小事,情節嚴重是要判刑的。我一個生意人,違法亂紀的事兒哪敢沾邊?”
馬垃見他面有難色,只好死磨硬纏:“李老師,你在沿河怎么說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找人疏通疏通應該不難吧?”
“馬垃,你不曉得官場上的深淺,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像這樣的案子,一般人根本說不上話。”李海軍說,“對了,你跟丁友鵬不是老同學么,他現在是縣長──不,應該叫市長,咱們縣馬上就要撤縣建市了──幫這個忙對他不過是小菜一碟……”
是啊,我光想著李海軍曾經是草兒的繼父,卻忘了丁友鵬,真是拜錯菩薩了。馬垃拍了下腦門,從沙發上站起身,想馬上去找丁友鵬。但李海軍看了看手表,說:“都中午了,現在的領導中午最忙,忙著趕宴會呢!找他們辦事最好別這個時候去。你還是在我這兒先吃完午飯再去吧。”
馬垃想想有道理,就又坐了下來。李海軍把女秘書叫進來,讓她在樓下的美食城訂了個包房,就和馬垃出了辦公室。
那個年輕的女秘書雖然一身職業套裝,身上卻散發出一股難以掩飾的風韻。進來時,李海軍和她交換了一下眼色。馬垃覺得,他們倆的關系非同尋常。
美食城在八樓,整整一層都是各種風味的餐館。李海軍領著馬垃進了一家名為“瀟湘雨”的湘味餐廳。老板娘是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一見李海軍就迎上來殷勤地招呼:“李總,您可是幾天沒來了!”李海軍打著哈哈道:“我這不是來了么?”說著在老板娘豐腴的胳膊上捏了一把。
李海軍顯然是這里的??停瑢习迥飦G過來的菜單看都懶得看,就揮揮手說,“上幾個你們的特色菜就行了。”
不一會,菜就上來了,都是地道的湘菜,每道菜里都放了紅的綠的辣椒青椒,沿河縣跟湖南交界,這里的人都愛吃辣椒。
馬垃見端上來的竟然有沿河名菜“筆架魚肚”,這道菜價格可不便宜,一般酒宴很少敢問津。他有點過意不去地說:“李老師,莫太破費嘍。”
“這算么子破費,便飯而已。”李海軍輕描淡寫地說,“平時接待客戶和有關部門的領導,一餐飯得好幾千呢!”
“這才幾年,李老師的生意就做得這么大……”馬垃不無恭維地說,當年他跟逯老師在一起開公司時最興旺的那些日子,何嘗不也是如此?這樣一想,心里不免有些感慨。
這時李海軍問他喝什么酒?白的還是啤的?馬垃端起面前的茶杯說,我不喝酒,喝茶就行了。他心里牽掛著草兒的事,實在沒有心思喝酒。
李海軍就讓服務員拿來了一小瓶勁酒,不用服務員動手,他就熟練地打開酒瓶蓋子,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
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聊。主要是李海軍說話,馬垃聽。幾杯酒下肚,李海軍的談興似乎更濃了。
“勁酒能壯陽你曉不曉得?”李海軍端著酒杯,有點神秘地說,“我現在每餐飯前都要喝這么一小瓶。要不靠它,滿月早跟我離婚了……”
馬垃沒想到李海軍會對自己說這些。像無意間窺見了別人的隱私,他有些不自在,只好埋頭吃菜。李海軍見他不吭聲,意識到了什么,也就打住了話頭。畢竟,他們曾經是師生關系呢。
經過兩年的努力,沿河縣的抗蟲棉市場差不多一半以上成了李海軍的天下。作為美國杜克公司中國公司在本地區的代理商,他現在不僅控制著整個沿河縣的抗蟲棉種子供應,而且還跟楚風集團簽訂了抗蟲棉化肥、除草劑和草甘膦農藥的經銷權。大樹底下好乘涼。如今的李海軍可謂身價倍增,成了沿河縣一顆引人注目的企業明星。今天馬垃登門來訪,他親自設宴款待,一時因為昔日的師生關系,二是馬垃在他眼里是個難得的人才,他一直有將其“收入麾下”,為自己效力的打算。
李海軍正琢磨怎么把話轉入了“正題”時,馬垃忽然問他:“李老師,最近網上有個消息你看到了嗎?”
“我很少上網呢。什么消息?”
“印度最近幾年每年有很多棉農自殺了。”
“他們為什么自殺呢?”李海軍順口問了一句。他有點納悶,馬垃為什么突然談起這樣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印度大部分棉農種的都是抗蟲棉。”馬垃說,“這幾年,抗蟲棉的種子價格和化肥需求量節節攀升,再加上印度市場棉花價格大幅下跌,許多棉農辛苦一年,不僅賺不到錢,還欠下一大筆貸款。我擔心……”
李海軍不由皺起了眉頭:“你擔心什么呢?”
“我擔心……咱們中國有一天也會出現這種情況。畢竟,抗蟲棉的種子,還有相關的農藥化肥都掌握在外國人手里,一旦發生經濟和生態危機,后果不堪設想呢……”
但李海軍沒等馬垃說完,就不客氣地打斷了他,“馬垃,我看你這腦子要換一換。什么外國中國的,現在都全球化了,發展第一,效益第一,還分那么清楚干什么?國家現在對許多高科技產品也都是從外國進口的,更別說糧食種子了。你沒見北京奧運會的廣告詞么,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這意思還不明白,都是一家人嘛!”李海軍口若懸河,儼然一副農業專家的權威口吻。“抗蟲農作物是世界大勢,咱們中國豈能例外?倒是馬垃你搞的那個生態大米,有點不合時宜。化肥農藥的普遍使用,是現代農業技術的標志,你這樣搞明顯不符合現代農業發展潮流呢……”
馬垃一時覺得無話可說,只好沉默下來。
李海軍也意識到他和馬垃像兩股道上的車,根本談不到一起,只好放棄了原來的打算。過了片刻,他忽然問:“馬垃,你現在還是一個人?”
馬垃嗯了一聲。
“都四十多歲了,還不成個家,你莫非真要打算打一輩子光棍?”李海軍用老師關心學生的口吻說,“要我看,你是中了逯永嘉的魔道了!以前跟他開公司,錢沒賺多少,卻冤枉坐了好幾年牢。好,這是過去的事不說了,就說眼下吧,草兒是逯永嘉的女兒,他自己活著時都不曾看過一眼,死了倒讓你給他揩屁股,你這不是當冤大頭么?再說,草兒是我看著長大的,跟她媽一樣,天生就是個孟浪坯子,你就是上帝和天使,也拯救不了她。我勸你趁早抽身,莫管那個爛事了……”也許是由于酒精的作用,李海軍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濺到馬垃臉上了,停了片刻,他忽然壓低嗓門問,“我早就聽說逯永嘉是得艾滋病死的,我還不大信。你一直在他身邊,應該最有發言權,你今兒告訴我實話,這是不是真的?”
馬垃蹙了蹙眉頭,沒有回答。
李海軍顯然把他的沉默當成了默認,感慨道:“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草兒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一點也不奇怪啊……”
馬垃覺得這頓飯越來越吃不下去了。他看了看手表,說,“李老師,上班時間到了,你自己慢點吃,我先走一步。”隨即站起身,向餐廳外面走去。
馬垃在縣政府大院門口沒遇到任何麻煩。上次見過的那個保安顯然還記得他,二話沒說就放行了。
還是在上次的808房間,還是那個文質彬彬的劉秘書。還好,這一次沒碰上丁友鵬開會。劉秘書把馬垃請到休息室坐下,給他倒了一杯水,說:“您稍等一下,丁縣長正在跟王副縣長和縣政府辦公室李主任商量工作,馬上就來。”
馬垃一邊喝水,順手拿起沙發上的一本書翻著。這是一本市面上正熱銷的小說,講的是勾心斗角、爾虞我詐的官場故事,據說被當做“官場秘籍”,在干部中間很流行,幾乎人手一冊。看來,丁友鵬也把這種小說當做閑暇時的讀物了。馬垃想起當年他們倆在一起熱議小說《新星》的情景,心想,現在的官員跟當年的干部多么不同啊……
馬垃心里正這么感慨時,丁友鵬進來了。
“老同學,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來找我肯定有事。”丁友鵬很隨便地和他握了握手,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來,顯得很疲倦地用手指揉著太陽穴,又是那句話:“說吧,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
丁友鵬見他這副疲乏的樣子,就簡明扼要的把唐草兒的情況說了一遍。丁友鵬聽完,沒有馬上表態,而是右手托著下巴思忖著。馬垃知道,這是他思考問題特有的習慣??礃幼?,這件事對他也并非像李海軍說的那樣“小菜一碟”。心里正忐忑時,丁友鵬托著下巴的手松開了。“按規定,這事歸政法委書記負責,我不好隨便插手,可唐草兒是逯老師的女兒,我只好破一次例了。我馬上給公安局長打電話……”
一聽這話,馬垃不由松了口氣。
丁友鵬到另一個房間給公安局長打完電話,回到休息室,對馬垃說:“事情解決了,你直接去看守所領人吧。我沒時間陪你,全國社會學年會高峰論壇要在沿河開,為了籌備這個會,這幾天忙得一塌糊涂……”
馬垃說:“你忙你的,我這就去領人。”說著從沙發上站起來,往外面走??斓介T口時,丁友鵬忽然叫住了他,“馬垃,你等等。”
馬垃停下步子,問丁友鵬:“有事么?”
“有事,而且是大事!”丁友鵬過來拉住他重新回到休息室,在沙發上坐下來,“這叫來的早不如來得巧,就是你了!”
馬垃莫名其妙地看著丁友鵬,不知他說的什么意思。
“是這么回事。”丁友鵬給馬垃介紹起了全國社會學年會高峰論壇情況,“出席這個高峰論壇的都是全國的一幫研究三農問題的學術權威,論壇的主題是‘新農村建設和新型農民專業合作社的發展趨向’。作為論壇承辦方,縣委縣政府想安排兩名新型農民專業合作社的理事長在論壇上發言,既是給專家們介紹實踐經驗,也借此機會宣傳一下咱們沿河新農村建設的成果。我正發愁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呢,你現在自己找上門來,豈能放過?”
馬垃毫無思想準備,推辭道:“這個,我恐怕不行……”
“前不久在全縣農村工作會議上,我還把你們那個同心生態大米好好宣傳了一下,”丁友鵬半是認真,半開玩笑地說,“我不要你付廣告費,你總得支持一下我的工作,要不也太不仗義了吧!”
馬垃還想拒絕,丁友鵬又說:“慕容秋教授也要來參會。她是我的研究生導師,沿河出錢開這個會,我也是看老師的面子。再者,人家以前在你們神皇洲插過隊……不管從哪方面講,你都應該支持。”
馬垃覺得自己被丁友鵬逼到墻角,無路可退了。
唐草兒從看守所出來后就病倒了,發高燒,昏昏沉沉,走路的力氣都沒有。馬垃只好雇了一輛出租車,帶著她又回到了神皇洲。
當天晚上,馬垃讓小拐兒請來村醫吳道坤,給草兒打點滴,接連打了三天,高燒才慢慢退去。
那天,吳道坤給草兒號完脈,神神秘秘地地把馬垃叫到一邊,小聲問:“這姑娘可不是一般的傷風感冒……你給我說實話,她是不是沾上那個了?”說著做了個古怪的手勢。
馬垃明白吳道坤的意思,猶豫著是不是把真相告訴他。
“現在城里年輕人都喜歡那玩意兒。我們村有幾個后生子和姑娘伢在南方打工,也染上了。去年過年還有幾個找到我的診所,要不是我給他們開方子,只怕命都保不住咧。”這個從前的赤腳醫生一副見多識廣的神氣,說起話來總是滔滔不絕,“吸毒的人脈象跟一般人不同,忽快忽慢,有一搭沒一搭的。我二伯就這樣,他從十幾歲開始抽鴉片,家產抽光了不說,最后把命也搭上了……”
馬垃聽了心一緊,只得把實情對吳道坤說了。
“得趕緊戒掉!再拖就生了根,生了根就戒不掉了,”吳道坤的手在空中劈了一下,“就像我二伯那樣??蛇@姑娘年紀輕輕的,要是被那東西毀掉,也太可惜啦……”
吳道坤的話正戳到馬垃的心坎上。他把唐草兒在戒毒所幾進幾出的情況說了一遍。吳道坤聽了直搖頭:“戒毒所那種辦法管屁用?今天說是戒掉了,過幾天又犯,而且更厲害。要想把毒癮連根拔掉,還是得用咱民間的土方子。半個月為一個療程,得連續服用四個療程。”
“么土方子?”
“聽我祖父說,這個土方子是他去武當山采藥時,從一個道士那里學來的,專門戒那個癮。就是服藥要受點苦,一般人吃不消……”
馬垃有點疑惑地問:“既然是你祖父傳下來的秘方,你那個二伯怎么沒戒掉?”
“這個方子用的藥引子里有蛇膽、蜈蚣、蟑螂、人糞,聽聽都惡心,初次服用沒有不上吐下瀉的。”吳道坤說,“我祖父說這叫以毒攻毒。可我二伯受不了這個苦,不僅不能堅持服用四個療程,還每次當著家里人面服下藥,轉過身就吐掉了。他這樣自欺欺人的結果,就是眼睜睜地送掉了性命。這不能怪誰,只能怪他自己。”
馬垃對吳道坤的話半信半疑,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定主意,請吳道坤給草兒試一試那個“土方子”。馬垃想,草兒應該過一種健康的生活。無論如何,不能讓她重蹈逯老師的覆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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