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衛刻意凸顯的,是社會和時代的荒誕,也就是說,觀眾會忽然領悟到,那些看似正常,循規蹈矩,按照常理生活的人,才真正有病。”
01
《刺猬》,非常顧長衛的一部的電影,但不像《立春》那般矯情,也不像《孔雀》那般變態,更不像《最愛》那般過猶不及,簡言之,顧長衛毒怨的程度似乎有所下降,以至于我都能看得下去,有時候還笑出聲來。
但顧長衛還是顧長衛,《刺猬》和《立春》《孔雀》《最愛》等等一脈相承,透過他的鏡頭,觀眾能夠看到的,無非是一個病態的、甚至變態的中國。
在《立春》中,女教師王彩玲和文藝青年胡金泉,因為喜愛歌劇和芭蕾——這些都是西方文化的符號——而備受歧視與排斥,以至于胡金泉不得不通過一次大肆張揚的強奸來證明自己是“男人”。
在《孔雀》中,高衛紅一家人,個個都有精神病,父母、子女、姐弟之間視若寇仇,暗中策劃相互謀殺,沒有一個人是光明的。
在《最愛》中,艾滋病村的病人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還在心中貪欲的驅使下鉤心斗角,令人全然看不到半點希望,村民的最大心愿,居然是買一口豪華棺材。
在《刺猬》中,一老一少兩個“病人”,老的叫王戰團,葛優飾演,有點魔怔;少的叫周正,王俊凱飾演,有點口吃,也有點自閉。他們互相視對方為正常人,但卻被周遭的所有人視為不正常,被嘲笑、被歧視、被治療。
其實呢,他們不過是不甘于平凡罷了。兩人都極單純、善良、理想主義,向往自由……這樣的人,卻被那些愛他們的妻子、兒女、父母,乃至七大姑八大姨等等看成是有病——顧長衛刻意凸顯的,是社會和時代的荒誕,也就是說,觀眾會忽然領悟到,那些看似正常,循規蹈矩,按照常理生活的人,才真正有病。
顧長衛講了一個中國故事,但卻是病態中國的故事,從《立春》《孔雀》到《最愛》莫不如此。通過這樣一系列的影片,顧長衛建構了一個壓抑的、變態的、很多時候是殘忍的瘋人院式的“中國”。
一般這樣的電影,通常都少不了對“那個時代”的控訴,但在《刺猬》中,這樣的控訴缺位了,反而讓人覺得有點不太適應,但還是有很多“表現主義”的暗示,比如:紅色的象棋隱喻(上面寫著“兵”)、“懷疑還是思想問題”、“你進步了!”之類的臺詞……關于王戰團在“那個時代”的前史,顧長衛并未做過多描述,而是以另外一種方式投射在了周正身上,已經有人說,周正被大仙(任素汐 飾)脅迫,跪在那里懺悔吃刺猬的橋段,讓他想起了“批斗會”。
02
王戰團和周正二人互為鏡像。
王戰團一生向往大海,但終于不能如愿,最終像《飛越瘋人院》中的印第安酋長那樣,從沈陽精神病院成功出逃,消失于人海;周正在痛苦中成長,大學畢業后成了郵輪的三副,替姑父王戰團實現未了的心愿。當媽媽含著眼淚,代表所有的“正常人”問他:“你能原諒我們嗎?”周正也代表王戰團和他自己回答:“我不原諒!”
除了王戰團和周正,《刺猬》中還有另一組隱秘的,但又反復公開宣示的鏡像關系,那就是王戰團和《海底兩萬里》的主人公尼摩船長。
尼摩船長酷愛自由,厭惡戰爭和唯利是圖的社會,為了自由他不惜長期潛入海底,他的名言是“在海中我不承認有什么主宰,在海中我完全是自由的。”
尼摩船長深深地影響了王戰團,《海底兩萬里》這本書,陪伴了王戰團整整一生,構成了他心靈的烏托邦與彼岸。
《刺猬》的海報,是王戰團和周正各拿一本《海底兩萬里》,卷成單筒望眼鏡望向遠方,他們看到了誰?當然尼摩船長。尼摩船長回到陸地,就是王戰團,王戰團潛入海底,就是尼摩船長。
“我從荒野來,要到大海去,遠方的汽笛已經響起,生活卻攔住了我的去路。”顧長衛通過《刺猬》,似乎在告訴觀眾,在這片壓抑的、可怕的、令人窒息的、永遠不可能被理解的、動不動就會被“卡住”的土地上,人活得太清醒就成了病人,到海里去游泳吧,游向那遠方的太平洋!
這個意象,令我想起了八十年代那部名噪一時的電視政論片最后一集的名字——《走向蔚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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