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中旬收到修訂版的《黑與白》，開始讀第二遍。

　　因為剛跟幾個讀友嘗試做這本書的音頻，愛好朗誦的讀友發(fā)來用心搜集的一些佟雅坤老師專業(yè)朗讀朗誦的講座，印象深刻的是要做好朗誦有關鍵三步，先扎實理解內(nèi)容、繼而細微感受作品、再上口朗誦朗讀。因此這次讀的比較慢，正好邊讀邊加深理解邊順手做些勘誤，一周時間，讀完第一部。

　　第一部三卷，主要人物基本出場，大開大合地在讀者面前呈現(xiàn)出20世紀30年代至80年代末的三段歷史時期的紛繁畫卷，這六十年，正是中國社會發(fā)生劇烈嬗變的60年，如果用三個字表達，也許“散-聚-散”可以概括。

　　三國演義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老子道德經(jīng)說，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這些樸素的規(guī)律言之于幾千年小農(nóng)經(jīng)濟主導的私有制社會，至今仍是可稱為真理般的格言，但是對《黑與白》所描述與揭示出的中國革命聚沙成塔的那個歷史階段，卻無法涵蓋其亙古未有的、動員匯聚了億萬平民大眾的劃時代的社會巨變的意義，究其根本，這一聚是集體主義對個人主義、自由主義的勝利，是公有制社會對私有制社會的勝利，是人民國家對私姓王朝的勝利。從“紅小兵”王晟巴東保護集體財產(chǎn)的正義與自豪，到紅石谷梁奎帶領社員不分晝夜造田修渠糧食翻番的沖天干勁，再到獨臂退伍英雄王勝利無論在部隊還是在公社或者“貶”到磚瓦廠、不計個人得失一心只有集體的忘我工作熱情，再到駱正、老鳡等革命者雖九死而不悔，矢志不移追求真理、正義的精神……以公為魂，聚起了千百年來一盤散沙的民眾，聚起了受內(nèi)外凌辱屈膝跪地千百年的民族，聚起了昂首挺立的站立的人民新中國……與之前之后私有制主導下的“散”的社會現(xiàn)象形成鮮明的對照。

　　邳谷山下尥腿跑一晌都跑不出黃耀祖家的田產(chǎn)，“承包”后連年虧損、工人一年都發(fā)不下工資的磚瓦廠，廠長巴光明卻省里市里都置下了房舍，鳩占鵲巢個人奮斗的杜福巧取豪奪了詹大同的照相館和家業(yè)，宗天一逃亡紅石谷靠老梁奎和紅隼包產(chǎn)的兩孔小煤窯發(fā)家致富卻拋棄紅隼母子移情包養(yǎng)藝校生夢菲，杜威在其“人生導師”名為干爹實為親父的武伯仲教誨下，借與姜黎黎的所謂“戀愛”靠姜父親謀得攝影專干身份麻雀變鳳凰，卻在大學意圖勾引征服朋友宗天一托其照顧的妹妹顧箏……以及曾經(jīng)的“革命”青年、與叛徒父親劃清界限的宋曉帆在被官復原職甚至升遷的父親宋乾坤一手安排下，步入“正軌”、入住省委豪華南湖別墅新居后“幡然悔悟”，自詡為像海德格爾一樣如紀念碑一般偉大的男人的海歸精英郎濤，在學潮和電視片《大江東去》停播打擊下，放棄與栗紅的所謂“真愛”，托庇于校長何首烏的照拂而答應選擇雖青梅竹馬自己卻完全不喜歡的何麗的聯(lián)姻……無一不充斥著私利的機巧與算計。

　　至于像駱正的爺爺奶奶們一樣的蕓蕓百姓，“在娘子湖打了一輩子魚，到頭來做不起一幢像樣的房屋，像土撥鼠一樣住在娘子湖邊的窩棚里”，或者像王勝利顛沛流離的父母那樣，最終被花園口決堤的洪水吞沒，又或者像錢小黑那樣即使有一個還不算刻薄的財主三叔錢永祿，也只能靠給錢家趕馬車掙點時時斷頓的拉貨腳力錢，絕大多數(shù)活得像個螻蟻……

　　在這樣劇烈的社會嬗變中，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有韓英、宗達、安娜·路易、程子良這樣的進步知識分子，有郎永良、郎濤、何首烏這樣的自由知識分子，有洪虎、王剩兒（勝利）、老鳡、白發(fā)老爹這樣的普通工農(nóng)群眾，也有詹大同、杜福、郭旅長、白壽和這樣各行各業(yè)的時代沉浮者。既像宗天一與王晟古城夜話談到自己家史時對無法選擇命運的迷惘和無助，也像顧影羨慕父母在風云激蕩的年代能那樣義無反顧，而她卻無力踏上時代的戰(zhàn)車，即使想偏安一隅也不能善終一樣，每個人的生活軌跡都在時代的嬗變中發(fā)生著或和諧或不和諧的共振，匯聚成時代潮流的一分子，也在一些時點影響甚至左右著其他人的命運。

　　其中宋乾坤是一個值得注意的典型人物。15歲的黃家三少爺黃鶴像沖冠一怒的吳三桂一樣，帶領鋤奸隊殺進黃宅，將搶走他的初戀愛人、同班同學崔鶯做五姨太，殺害蘇維埃留守十多名紅軍戰(zhàn)士的剿共聯(lián)合民團司令、父親黃耀祖槍決正法，之后改名宋乾坤，以示與反動家庭決裂，正如軍統(tǒng)特務白壽和詰問他時所言，到底是出于信仰公心？還是奪愛私怨？個中原因只有黃鶴自己知道；第二件事是宋乾坤在“五月的鮮花”五四慶祝晚會上初見宗達、安娜夫婦時，對安娜的幻想讓他“第一次發(fā)現(xiàn)，延安五月的夜晚竟然如此美麗。”這一份覬覦之心，為宗達的莫名失蹤埋下了伏筆；第三個細節(jié)是宋乾坤陪宗達安娜夫婦登枇杷山，路過成熟的枇杷樹，順手摘了一串遞給安娜獻殷勤，被宗達批評“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學到哪里去了，并自然地留下幾張鈔票壓在石頭下代宋乾坤付果農(nóng)的枇杷錢；第四件事是當東江省委機關隱蔽后只發(fā)出兩份電文，接觸者只有駱正和宋乾坤，可東江省委機關卻被敵人偷襲包圍全部犧牲了，其中罹難的有駱正深愛的未婚妻白雪；第五件事是五十年代反右時，中央主持工作的領導人在毛主席估計的人數(shù)上下達了指標，何首烏郎永良之類可劃可不劃的知識分子被擴大化打成右派，這些人的命運也被宋乾坤的大筆一勾改變了，卻從此恨上了毛主席，后來包產(chǎn)到戶、解散公社、打破公有制又“散”開來的時候，又是宋乾坤們做了“開明重用知識分子”的“好人”；第六件事是宋乾坤被審查復出后立刻改變了舉報者人駱正、前妻安娜的命運，將他們分別以誣告罪、間諜罪打入監(jiān)獄；第七件事是為了給東江省委領導建別墅區(qū)，宋乾坤拆遷了一所幼兒園……其他的細節(jié)還有很多。很顯然，從這個（類）人物身上，蘊含著時代嬗變的暗線，也揭示了聚-散轉(zhuǎn)換、落后的私有制之所以能重新復辟“戰(zhàn)勝”先進的公有制的根由。

　　《黑與白》是一部形象化的當代中國社會發(fā)展史、思想史，深刻揭示出我們的社會是怎么一步一步變成現(xiàn)在這樣的，為什么重又變成了一盤散沙，歷史最終還是沒有擺脫歷史周期率。這一慘痛教訓，值得人們深長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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