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繼明老師的小說《黑與白》我是帶著濃厚的興致去讀的。我覺得這部作品沒有半個月是讀不完,也讀不懂的。因為小說時間跨度很長,從上個世紀一二十年代一直到現在,既有宏大的敘事,又像懸疑偵探小說那樣緊張曲折,畫面感很強,人物關系緊密相連,絲絲入扣,情節很飽滿,大開大合,非常引人入勝。
在小說中,黑與白無處不在,這需要我們在細心閱讀過程中才能體會出來。其實我每天都在讀,甚至想像大躍進似地快讀,但是我發現那種一目十行的讀法實在是辜負了這部小說。因為如果是大躍進似地讀或者走馬觀花似地讀,就要錯過很多精彩的情節,我只是讀了兩部半,還剩下一點沒讀完,我談點淺薄的認識吧。
我覺得每一個高明的小說家都有一個高明的魔幻轉換器,時刻在將畫面切換,時間和空間都在切換,將一個個復雜具體的情節形成串聯并聯似的電路,匯集成一個個鮮活飽滿的人物,這就是典型環境的典型人物表現手法。歷史上許多杰出的小說家,都是以這樣的形式來反映時代的。好的小說是真實地展現歷史,而且以藝術的力量讓讀者自己去尋找答案。
我非常喜歡《黑與白》這部小說的另一個原因是,它既有優美的筆調,讓讀者在賞心悅目的同時又產生深刻的思考,細節的刻畫使主人公的形象栩栩如生,每一個情節活靈活現地展現在讀者面前,看這部小說就像看電視劇一樣,如果不看到最后猜不出結局,也理解不了小說想表達的奧義。從而使讀者和作者以及小說中的人物產生了深深的共鳴,除此之外,《黑與白》可以看做是改革開放的縮影,是對批判的批判,對被顛覆的顛覆,對否定的否定。
小說對改開史的重大歷史事件都有敘述,一條清晰的脈絡就是,改開后人民的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意識形態也隨著世情的變化而變化,改開的每一天都有很多人在慢性自殺。改開是對革命的顛覆,也包含了許多弱者的反抗和強者的覺悟。小說中一個人物宗天一很有意思,他本來是一個通緝犯,在媽媽受到傷害之后,他用紅纓槍將那個龔校長的眼睛戳瞎了,然后從一個通緝犯變成了顯赫一時的商業精英,但他到了生命的終點開始尋根問祖。他在寫給王晟的絕筆信里說:“我并不畏懼死亡,卻害怕那些人的丑行和邪惡隨著我的死去而永遠不為人知,如果是這樣簡直比死亡本身還要可怕一百倍,可悲的是,我曾經是這些人中間的一員,每次想到這一點,我覺得死亡應該是我應得的懲罰,但并不能贖回我內心的虧欠,除非讓那些人得到應有的懲罰,即使得不到應有的懲處,能夠曝光和鞭笞也是好的。”
按理說宗天一本來是改革開放的既得利益者,也是改革先鋒,他的第一桶金是從他的岳父小煤窯起家,生意做大之后,拋棄妻子,風生水起,直到生命的終點,才返璞歸真。只有在改革的土壤里才能產生這樣的人。但是宗天一又何嘗不是改開的殉葬品呢?
另外,我最有印象的兩個人物,剛才老師們都談了,一個是我稱他為“孤獨的少數派”王晟和“變節革命者”宋乾坤,王晟原來的名字“王成”是他父親以電影中英雄人物的名字為他取的,等他到楚州上師范時,他覺得自己的名字不合時宜了,因為在改革開放初期,躲避崇高,告別革命已經甚囂塵上,并且成為主流意識形態。他的名字成為同學諷刺的對象。他敏感地意識到新時代要來了,而這個名詞成為了他走向新時代的絆腳石,所以他不得不在“王成”的“成”字上加一個“日”,來適應時代的潮流,王晟本來并不熱心關注政治,但由于父親的影響,許多時代英雄人物一直潛伏在他內心深處,像一把刀拉鋸著,一方面他要跨進新時代的門檻,一方面又有理想主義的初心牽制著他。他就這樣一步步迷失了自己,在八十年代那種躲避崇高、告別革命的氛圍中,這種信仰的迷失是一種十分普遍的現象,因此,王晟只能被動地接受主流的塑造和教育。這是時代的慣性,在時代的列車上,絕大多數人只是趕路的乘客,特別是在不改變思想就換人環境下,不適應你也得活著。這本身就是一種戰場,我們平常理解的戰爭分為有硝煙的戰爭和沒有硝煙的戰爭,很難說哪一種戰爭更殘酷。王晟總是被一種莫名的精神桎梏壓抑著,他雖然表面上不關心政治,可一旦政治的風暴來臨,他潛藏的初心瞬間就會被激活,這也是他參加1989年那場風暴的心理基礎。
王晟最初的理想是當一名學者,在研究宗達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一個驚天的秘密,順藤摸瓜挖出了變節者宋乾坤,在他執著的追尋下,還發現了國民黨的“木馬計劃”,這個“木馬計劃”在時代的變遷中發揮了巨大的作用,其威力不亞于杜勒斯的“和平演變”,王晟因為在網上舉報江湖騙子武伯仲被判了三年徒刑,這樣的結果實在令人唏噓不已。在現實中,遭受這樣命運的還有一些造反派和紅衛兵,如小說中的駱正和程國軍,他們被時代邊緣化,成為加害者眼里的瘋子和余孽。
小說中還有一個宋乾坤,很重要的一個人物形象,他是以老干部身份出場的,青年時代在延安學習,當上了宗達的警衛參謀,解放后在北京工作,后來被調到東江當上了副省長,但因為老兵駱正幾十年不斷的舉報,他的仕途受到了影響。宋乾坤原名叫黃鶴,他喜歡上了他父親黃耀祖的小姨太,黃耀祖是軍統前身“藍衣社”的成員,宋乾坤參加革命后,親自帶領紅軍潛入黃府,將其父黃耀祖捉拿并槍斃了。所以我們有理由懷疑宋乾坤參加革命帶有很強的投機性,甚至他可能就是“木馬計劃”布下的一枚棋子。宋乾坤雖然在文革中被批判,坐過牢,但改革開放后,他的春天就到來了,直到人生的巔峰。
宋乾坤的本質離不開自己的階級,像他這樣的投機老干部具有相當的典型意義。但我相信,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因為黑的永遠洗不白。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