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春節前,我都會重返20里開外的故里 — 一個被時代遺棄的小小山溝,去祭奠我過早離世的父親。今年因為年逾七旬老母從山東回來,就去的早了一些日子。
祭奠完父親,回來的路上,母親要去看望一眼昔日的老朋友,一個姓鞠的人家。開車的外甥說:“聽說這里只剩下一戶人家了。”我離開故鄉32年了,甚是懷戀這里的山水草木,也就順著母親的意思,來探望一下我曾經生活了8年的故里吧。
車拐進一條山路,跑了不足千米的路,就看見一處因冬季到來而停工的工地。這個工地,據說是新建的一所監獄。憑著記憶,我判斷,工地旁邊那只有半棟的破舊的磚瓦房,應該是姓鞠人家的住處。看到從窗戶探出的一截鐵皮爐筒冒著青煙,更證明應該是這家了。
母親一下車,就激動的沖著那戶人家大門喊了起來:“李慧梅,李慧梅,。。。。。?!睅茁暪方兄?,出來一個30多歲的男子,穿的像一個莊稼人,臉膛凍得通紅。不一會,女主人,就是母親的老朋友李慧梅也出來了。我還認得她。母親和老朋友相見,緊緊擁抱,母親抽泣了,女主人兩眼含淚。我的心也不由得緊了一下。
進了屋子,我一下就找到了童年生活的影子。土鍋臺、套間房、報紙糊的墻壁和水泥地面。火炕上躺著取暖的貓。不過,她家的貓太多了,大大小小足有十五六只。女主人說這些貓是撿來的。男主人還是我童年記憶的模樣,只是老了。他忙著給我們沏茶,母親和女主人親熱的聊著。
我走出屋子,和院子里那個正在劈柴的男子聊了起來。我問他是主人的什么人,他說是兒子。我至今還記得,鞠姓人家有四個孩子,兩男兩女。大女兒與我二姐是同學,只有二十幾歲就病逝了。那年她考上了大學,沒來得及去念就死了。男友在她生病期間,為了給她一個交代,與她結婚了,圓了她最后的夢。這樣的婚姻在那個時代應該說屢見不鮮。愛情,在那個時代只有情感的維系,而沒有利益的夾雜。這對如今的年輕人來說,可能是一個天方夜譚吧?
我回到屋子里,聽母親約她一起走,與昔日的老鄰居、老朋友們見見面。女主人不愿去,說:“你來看看我就行,我就高興了。”我知道,女主人孤單慣了,不喜歡熱鬧??墒?,我一直不明白,原來有二百多戶人家的小山溝,如今只剩下他(她)們孤零零一家了,還呆在這里干什么呢?
母親和女主人寒暄一陣,我們就婉拒了主人的挽留,告辭了。路上,母親感慨的說:“李慧梅是個好人啊。這次國家給我們這些老人補發工資,李慧梅跑了不少腿呀。有人還說她應該做的,她是婦女主任。唉,人家原來是主任,現在還是主任嗎?誰該誰的呀?”
看見道邊上有幾座墳,母親若有所思,長嘆一口氣,說:“唉,這老兩口離不開這個地方啊,大女兒死了埋在這。老兩口不走,就是為了永遠陪著女兒呢?!贝藭r此刻,我心里泛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感動,想起那老兩口有些滄桑和麻木的眼神,也想起他(她)們大女兒昔日的樣子,我感到自己眼圈紅了。
車子在故鄉的山道山顛簸行駛著。我一直在想:這老兩口對自己的大女兒情意深沉,對故里也愛的這樣執著。他(她)們甘愿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守護著自己的女兒,其實也在守護著一個曾經的時代。不是嗎?
(于2012年1月11日。拜謁父親歸來即興而作,11時10分擱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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