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中國，我愛你父親！
開 篇
父親的名字
是一個村莊的名字
喝古運河水長大的父親
從羅中立油畫中走來的父親
田大莊, 一個種田人的名字
一個和土地聯(lián)系在一起的名字
在寬廣遼闊的蘇北平原
父親, 和中國鄉(xiāng)村的每個農(nóng)民一樣
是田野里玉米的一片葉子
是古運河里的一滴水
只有在太陽下才有它自由的浪花
在父親眼里名字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出力流汗
換來錢養(yǎng)活自己和全家
父親 ,和中國所有的普通父親一樣
拉著沉重的大車和苦澀的歲月......
1
我的父親
是個孤兒
上無片瓦
下無立錐之地
地作床天作被
數(shù)著星星過日子
我的父親是個放牛娃
在牛背上度過苦難的童年
人沒槍高就參加了農(nóng)民自衛(wèi)隊
地主的女兒追著他也不要
一心想靠勞動發(fā)家致富
用五斗米換回個娘子過日子
但山太高望不見遠(yuǎn)方的路
日子苦啊日子真難過
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
又丟掉鋤頭做了挖煤的
人生的路啊
怎么總是看不見亮......
我的父親
從此做了一名
礦工
戴著礦燈
下到八百米深處
在直經(jīng)不到一米的
光亮處
挖煤
他像蝦子
彎著腰挖煤
然后用手一點點把煤拉出來
煤像烏金一樣亮亮的
太陽的光花花的
他的手指是黑的
臉龐也是黑的
連毛孔里也是黑的
但他的牙齒是白的
笑起來
特別的可愛
在過去
我的父親
是煤黑子
后來
才挺直腰板
做了主人
一位偉人說過
工人階級最光榮
父親也知道光榮
但父親更知道
馬活著就要拉車
人活著就得干活
不干活
吃啥
父親是家里的頂梁柱
一生都在支撐著家
2
父親的眉毛很黑
母親喜歡
父親說
那是煤染的
父親的手很大
哪是挖煤的手
但從沒打過我
哪是夏天
為我趕蟻子用的
哪寬厚的手掌
滿是老繭
糙糙的
像銼刀
摸在臉上生疼
但父親
就喜歡摸我
像蘋果一樣紅彤彤的臉蛋
我總是躲著父親
和父親在陽光下捉迷藏
我在田野上奔呀奔
春天多好啊
父親感到了春天的陽光
我也感到了春天的溫暖
3
父親嘴笨
心眼實誠
父親的嘴大
嘴唇是厚厚的
卻不愛說話
總是憨憨地笑
父親一輩子沒罵過我
也沒說過好話
總是說
臭小子
像跟屁蟲
跟著老子干啥
父親活重
母親總是將最好的東西
留給父親吃
父親又總是省給我吃
父親說
我一個大老粗吃了有啥用
能吃飽就行了
娃上學(xué)
唸書費腦子
父親還迷信
父親從不肯我吃魚籽
怕吃了記性不好
將來考不取好大學(xué)
父親沒有文化
但知道舞文弄墨的好處
父親所有的希望
都寄托在兒子身上
4
父親煙癮大
一天能抽
兩包"大生產(chǎn)"
后來改抽水煙
水煙的水聲真好聽
像水鳥在河水里翻騰
火柴一點就把父親的剪影
印在墻上
比木刻的畫還生動
父親粗壯
嗓子也大
一說話
幾里外都能聽到聲音
像叫騾
鄉(xiāng)村因此有了活力
父親身板也大
站在陽光下
就是半壁江山
有父親
我和母親的日子
就過得舒心
那寬大的身體
像一堵墻
為我們遮擋風(fēng)雨
有父親在的日子
我們聞到的空氣是香香的
我們看到的星星是亮亮的
我們的生活是紅紅火火的
父親
你是挖煤的
你不知道生命的燃燒
也不知道惠特曼肉體帶電的歌唱
但父親為人實在
看到受苦的人常常落淚
為窮人辦事從不含糊
父親
我身上流著你的血
你是我的太陽
父親
我為有你而驕傲
我記住了你說的話
人活著
不一定要有錢
但要挺直腰桿做人
要讓人瞧得起
父親
在我心中
你是煤
一塊燃燒的煤
總給我光亮和溫暖
5
父親走了
是在一次礦難中走的
大地沉寂
風(fēng)在嗚咽
天邊的夕陽沉落了
母親的眼睛都哭瞎了
我也哭傻了
天空下著黑色的雪
從此我們的日子就冰結(jié)了
生活中沒有了笑聲
母親如秋后的蘆葦?shù)土祟^
父親走了
我成了孤單的孩子
誰再為我遮風(fēng)擋雨
誰再為我戴上風(fēng)雪中的圍巾
誰再把我的腳趾含在嘴里
誰再把我的雙手抱在胸前取暖
父親
我恨你
你還沒把我養(yǎng)大
你還沒看到我娶媳婦
你怎么就一人走了呢
還有那么多凄風(fēng)苦雨
還有哪么多無邊的黑夜
你讓我和母親怎么度過
你的兒子一次次在夢中
哭醒了
哭醒了就一聲聲呼喊
父親
我想念你
父親
天空不應(yīng)
大地不應(yīng)
風(fēng)中的樹葉也凋零
眼前飄過的云是濕的
6
大河里的水還在流
生活還在繼續(xù)
父親
你用過的毛巾我還在用
你蓋過的被子
母親還在蓋
就是為聞到你的氣息
你抽過的水煙槍還在
但那淡淡的火苗卻不在了
你喝過的酒瓶倒了
我沒有力氣再扶起來
倒下的日子
也扶不起來了
我多想你再用粗硬的鬍子扎我
我疼
你也疼嗎
但那是你實實在在的存在啊
父親
我不要你在相框里望我
歲月隔著一層紙
秋水涼了
我的心也涼了
7
父親
你走后
我再也不敢用彈弓打鳥了
如果打落一只
那只小鳥就沒父親了
沒有父親的小鳥多可憐啊
我從雪地里撿回一只小鳥
我用米粒和菜蟲把它喂大了
它的翅膀多可愛啊
當(dāng)能飛的時候我就讓它飛走了
讓它尋找自己的父親去了
讓它在廣闊的藍(lán)天
尋找春天去了
父親你說小鳥能找到父親嗎
可我在夢中卻夢見你了
8
你走后連日子
也開始失眠
早晨
雞還沒叫
天還剛朦朦亮
母親就起床燒早飯了
吃完早飯我要去
七里外的劉莊村小讀書
從書上我知道祖國北京
父親說皇帝就住在那里
那是一個很大很遠(yuǎn)的地方
她離我很遠(yuǎn)
離夢卻很近
母親說
走過門前的大山
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母親還說
只要有鞋子
就能走很多路
母親把柴草放到灶堂
火光艷紅了母親的臉
母親煮的玉米粥是最香的
父親不在了
什么飯菜都沒有了味道
吃飯時我不敢看母親的眼晴
我怕讀出
兩個字
凄涼
我的書包里
有兩個剛煮熟
還發(fā)燙的雞蛋
我偷偷留下一個
留給我相依為命的母親
父親去了
母親一下就老了
母親扶著門框
用眼睛默送我
我不敢回頭
我怕不聽話的眼淚
一下掉下來
更怕秋后的風(fēng)
把母親吹倒
9
村邊的夾竹桃花
開了又謝了
村邊的流水流去了
又從天上回來了
冬去夏來
十幾個寒暑
你狠心走了
就再也沒有回來
你就不想再回家看看
看看我的母親秀梅
和你的兒子鐵柱嗎
沒有你的日子是黑的
就像天空沒有星星
父親
你是男人
你就回來吧
是你的擔(dān)子
你就得挑
我還想坐到你肩上
你不是想你的兒子
看到遠(yuǎn)方嗎
10
春天的草都綠了
你的兒子像小白楊一樣
長高了
父親
你是鐵了心
不回來了
但每當(dāng)一陣風(fēng)起
推開門
兒子都以為你回來了
十年幾了
母親和我
每次吃飯
身邊總放著你的筷子
你身邊的那只大碗永遠(yuǎn)空著
像天邊的月牙兒一樣殘缺著
我還給你倒了你喜歡喝的米酒
父親
你本可以大碗吃肉大口喝酒
一醉方休啊
父親
你老不回來
我把酒都灑到地里去了
外面風(fēng)大
兒子的眼里吹進(jìn)沙子了
兒子不哭
兒子就是想跟你說說話
你怎么就不言語呢
那邊的天空也是空的
那天河里的水也是涼的嗎
看著紙錢像黑色的蝴蝶
在你的墳頭飛呀飛
兒子的心里就酸酸的
母親的頭發(fā)過早地白了
我知道
那是想你想的
父親
你就不能回來看我們一眼嗎
哪怕就一分鐘也好
風(fēng)己推開月下的柴門
我們什么也不說
一家人團圓好嗎
11
父親
當(dāng)我也做父親了
才真正理解了你啊 父親
父親 就是一種責(zé)任
父親是男人 是流血不流淚的漢子
就是一座山也必須扛起來
生活的擔(dān)子不輕啊
我也學(xué)會抽煙了
我也學(xué)會喝酒了
我也變得沉默了
但我不賭博不搞女人
我怕看到你那雙眼睛
你在另一個世界
也在看著我們嗎
也在為我們耽心嗎
父親
12
村邊的苦菜花開了
我們的苦日子熬到頭了
父親
你就放心走吧
母親有我養(yǎng)著
兒子唸書用功
兒子沒有讓你耽心
我大學(xué)早畢業(yè)了
但我沒留在燈紅酒綠的城市
我還回到了你當(dāng)年所在的礦區(qū)
我又拿起了你當(dāng)年用過的鐵鎬
挖煤
靠勞動養(yǎng)活自己
兒子記住了你的話
只有用血汗換來的錢
用起來才舒心
知道了父親
我是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是我的太陽
你的兒子就是光明的使者
黑暗總是短暫的
父親
我追趕你去了
你的兒子追著燃燒的光明去了
結(jié) 尾
我驕傲，我生活在中國
我有一個黃皮膚黑土地的中國父親
我的心中流淌著長江黃河的血液
我有一顆永遠(yuǎn)不老的中國心
我也會做父親的
我要把孩子和母親中國高高舉過頭頂
我要讓世界看到中國
那是一顆璀璨的東方明珠
那片紅色的云永遠(yuǎn)棲息在我夢中
她像一片朝陽在火紅的霞光中冉冉升起
2011年4月1日初稿于南京江寧開發(fā)區(qū)
2011年4月10日二稿于南京太平花苑
2011年4月18日三稿于南京福潤雅居
2012年12月24日四稿再改于南京梅山
作者簡介：
徐澤，1991年畢業(yè)于北京魯迅文學(xué)院作家班，曾先后在《十月》《鐘山》《天涯》《清明》《小說界》《詩刊》《星星》《中國詩歌》《上海詩人》《天津文學(xué)》《雨花》《青年作家》《作品》《青春》《佛山文藝》《人民日報》《文學(xué)報》《工人月報》以及臺灣《小說族》籌報刊雜志發(fā)表中短篇小說散文等六十多篇，作品曾被《小說月報》《中華文學(xué)選刊》《小小說選刊》《青年文摘》《散文選刊》等報刊轉(zhuǎn)載，著有《請與我同行》《風(fēng)中的小鳥》《懷戀家園》《徐澤詩選》等詩文集。系中國詩歌學(xué)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某文化發(fā)展中心經(jīng)理，現(xiàn)居南京。
郵箱：[email protected] 博客：http://blong.sina.com.cn/dazexiang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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