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子夜了。
        依然是無聊……無聊……無聊……。
        喝了些七心海棠酒，還是不能消解無聊；我走到院子里，獨(dú)自欣賞夜雨中快樂地綻放著的菊花們。
        我想，她們多好；在寒冷的風(fēng)雨之夜，還在笑傲風(fēng)雨。正想著，忽然間聽得一朵白色的小菊花說，“程家妹子又收留了一個(gè)野鬼徒弟，而且是個(gè)瘋鬼。”
        “奇怪！你怎么知道的？”我問道。
        “她剛剛給我發(fā)的短信。”小菊花說。
        我有些郁悶了；這程家妹子怎么近來總收留些瘋子？況且不瘋的，她還拒絕收入門下：難道她要把自己的世界弄成瘋子的世界？于是我便決定拜訪她去。
        一路上很不平靜；見到的新鬼，總是喊“冤枉！”，總是哭天喊地的，并且新鬼沒哭停，舊鬼又跟著哭喊……。這些喊叫聲，我聽得太多了，也麻木了，所以就繼續(xù)走我的路。同時(shí)，覺得他們真是死該，因?yàn)檎l讓他們早已忘卻了憤怒，忘卻了憤怒是長什么樣子的，忘卻了憤怒像不像金箍棒，忘卻了憤怒能不能在冬天綻放……。難怪地府里在長征路上壯烈了的李探花、陸猴兒、林沖等英雄都對(duì)他們的鬼哭鬼嚎嗤之以鼻。
        很快就到了程家妹子的住所。看到的，依然是滿院的七心海棠，斷腸草，情花，金波荀花，鶴頂紅……；孔雀都養(yǎng)在恒山別院里，所以沒見到。
        她見我進(jìn)來，覺得很奇怪，說道——
        “鬼哥，你又來蹭酒喝了！”
        “錯(cuò)！扣十分。這次鬼哥的目的主要是見一見你收留的瘋鬼。當(dāng)然，酒也是要蹭的，就算是挑水帶洗菜吧。——新收的瘋鬼在哪？”
        “躺在那呢。”
        “他躺在那干嘛？”
        “因?yàn)樗刻於荚谡f瘋話；花開了，他說不好，說是開了就要謝了；種子發(fā)芽了，他說不好，說是洗過腦的芽，長大了更毒，——大多數(shù)的，不是漢奸就是走狗，不是婊子就是二奶；天地人合一了，他說不好，說那是騙鬼的人話；雞的屁翻了幾番，他說不好，說是鬼心死了，良知死了，道德淪喪了，雞的屁再高又頂個(gè)屁用……，反正是瘋話連篇。所以，妹子用剛剛研制出的藥把他麻醉了，并且點(diǎn)了他的夢游穴，讓他去陽間經(jīng)歷一番，希望他能悟到點(diǎn)什么，也好安心在地府做鬼。”
        “哦！你又研制了什么藥？說給鬼哥聽聽……。”
        “用七心海棠、斷腸草、金波荀花配制的藥讓他服了，再用玄冥神掌在他的夢游穴上拍了一掌，他就夢游到陽間了，——這法子厲害吧。這樣，讓他去歷練歷練，再把游歷的見聞和感受，通過墻壁上的大屏幕傳回來……。”
        這時(shí)，我才開始注意那先前見過多次的用鮮花煉制的墻壁，上面還殘留著花朵們隱隱約約的形；墻壁上，已經(jīng)掛上了用鬼火制作的大屏幕，已經(jīng)凝固了的焰影，似乎蠢蠢欲動(dòng)，而且還增添了對(duì)聯(lián)——
        上聯(lián)：我不先富誰先富
        下聯(lián)：道已全殺德全殺
        橫批：摸著婊子過河
        我很詫異，就問——
        “這對(duì)聯(lián)是誰寫的？”
        “是余滄海。”
        “這不就是青城派的寫照嗎？”
        “是呀。”
        “婊子文化不是在進(jìn)入新社會(huì)時(shí)被滅了嗎？”
        “鬼哥，你可真是老古董啦！社會(huì)上流傳的，余滄海是月亮，女人都把衣解放；侯人英是星星，遍地都是歌舞廳，江湖已經(jīng)一片混亂……，這些你都不知道？妹子真是佩服你了！——不問世事，喝盡閑酒！”
        我笑了笑，不去反駁。我只是安心地做個(gè)鬼，鬼事可問，人事不問……。忽然聽得程家妹子說，“快看大屏幕！消息傳回來了……。”
        我把已經(jīng)長出酒香的腦袋轉(zhuǎn)向大屏幕，便見到了上面顯示的模糊的內(nèi)容——
        “某日，遇到荷條老頭。他一見我便開口大罵，——我可是一見他就笑的；說如今我們地府的權(quán)貴，是一塌糊涂，二奶遍地，傷風(fēng)敗俗，四處搶劫，武力征拆，六親升天，欺世盜名，斑斑全黑，酒囊飯袋，失心失德，白眼狼群，千鬼所指，萬年遺臭，癔病成風(fēng)，皂虎隸狼，……這老頭，比楚狂接輿更狂！我們鬼界到底是誰去招惹他了？他怎么不罵陽間反而罵到地府來了？嚇得我這瘋子心驚肉跳，轉(zhuǎn)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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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日，偶然到了一個(gè)奇怪的山谷。在那里，住房全是些磚窯，好在比延安的窯洞要好一些。居住在那里的，我問他們是什么時(shí)候來的？他們說，武當(dāng)七俠在江湖上名聲顯赫之時(shí)，為了躲避老美這個(gè)地球上最恐怖主義的集團(tuán)遍及全世界的掠奪，全村搬遷到此地的。他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張五俠的兒子已經(jīng)當(dāng)上明教教主了，還不知道現(xiàn)在是東廠西廠已經(jīng)橫行天下的時(shí)候了，還不知道現(xiàn)在青城派已經(jīng)掌管天下生死大權(quán)了，還不知道林平之妹妹管理的國有資產(chǎn)福威鏢局已經(jīng)被青城派暗地里吞進(jìn)私人腰包了……。我也不想再聯(lián)想下去了，就問了幾個(gè)老頭生活在此地的感受；老頭甲說，我們這里就是窯子的世界，從小到大，我們見到的就是窯子，——遍地都是窯子；老頭乙說，我們這里就是窯子的世界，從小到大，我們見到的就是窯子，——遍地都是窯子；老頭丙說，我們這里就是窯子的世界，從小到大，我們見到的就是窯子，——遍地都是窯子，……都是一樣的說法，沒兩樣！還有，老頭癸所說的，讓我感到更加困惑了；他說，這個(gè)山頭，原來也是草木崢嶸，野草繁茂，鳥語花香，可是自從余滄海活著時(shí)，某日偶然經(jīng)過此山腳下以后，山上的草木就全部枯死了：真是‘溏邊洗手魚也死，路過青山樹也枯！’慶幸的是那天濟(jì)公和尚剛好到這里化緣，他給每人喝了一口他那葫蘆里的酒，大家才躲過了一場滅頂之災(zā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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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痛苦的根源在于有祖有宗。我們要想奔向快樂天堂，就從喝這碗湯出發(fā)：喝了孟婆牌全瘸湯，祖宗全部忘光光！——三十多年的實(shí)踐證明，沒有這碗湯，就沒有劉關(guān)張！本公司銷售地址：荊州府凌府。公司董事長：凌退思先生。聯(lián)系電話：騙八騙八騙八。”
        …………
        看了這些，我喝酒的興致被掃蕩一空。
        我對(duì)程家妹子說，“我今天來，本想看看你收留的瘋鬼，并且喝上幾碗你用千年人妖釀制的人斷腸鬼斷魂酒，可是看了你的新徒弟從陽間發(fā)來的這些信息后，鬼哥的酒興沒了。現(xiàn)在，你還是好好管教管教你那毒手藥王的徒孫吧！——鬼哥回自己的墳?zāi)估锶チ恕！?BR>    …………
        走在黑蛆蛆一片的光明大道上，再看看天上那個(gè)三十多年前就已經(jīng)換上了王八衣服的蒼天，我才覺得心里舒服了許多，而且舒服極了……

2011年10月22日凌晨，初稿。
2011年10月22日夜，修改稿。
2011年10月23日夜，修改稿。
2011年10月26日夜，修改稿。
2011年10月30日夜，修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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