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地拍電影”那又是什么意思?
陸興華
戈達爾說,必須政治地去拍電影,而不是將政治拍成電影,不是拍出關于政治的電影。朗西埃又發展了這一看法:戈達爾這句話的意思他認為是:用馬克思主義去拍電影,而不是去拍馬克思主義或馬克思主義者或事物的馬克思主義意義(《電影寓言》,187)。在戈達爾這里,馬克思主義是一種再現的原則,是一種指導方針。
那么,每一部電影都是一場革命?是永遠需要繼續的?戈達爾自己說:他要拍的是一部正在形成的電影(Un film en train de se faire),而不是把電影收尾、打包來賣。
戈達爾這幾句話一直是費解的。應該大膽引申一下:政治地拍電影,就是留給觀眾作為政治斗爭過程的電影拍攝過程,而不是作品,他們應該是在看電影是怎么在斗爭中被拍著的,而不是看故事情節和圖像?將拍電影這一政治行動,滲透到火熱的政治斗爭中,不讓電影成為一個封閉的敘述?從拍電影開始鬧政治,最后忘了這是在拍電影,操作者大家最后都相忘于政治了?朗西埃認為,看完這樣的政治電影,觀眾會有兩種出路:一是布萊希特式的:觀眾在作品快完時集體成了人民,自己來問為什么和怎么辦了;二是阿爾托式,就是觀眾立即在電影院揭竿而起。
朗西埃在評戈達爾的《中國姑娘》時這樣來引申上面的那幾句話:這部電影要演示給我們看馬克思主義是怎么樣的。但它最后是落到某一種版本的馬克思主義中了。經過戈達爾的手,我們發現,某一種馬克思主義正在將自己拍成電影!(187)。戈達爾的毛主義,是那個時代的西方人想象中的毛主義。這剛好與戈達爾當時在實驗的叫做“來自事物的一課”的工作方法撞上了。于是,毛主義對于他就成了一個圖像的畫冊,對象的蒼穹,句子的寶庫和行動的綱領:它是課程、背誦、標語、(廣播)體操。而且這還與阿都塞和他的學生們寫的《讀《資本論》》的序言中的一句有關:在后人看來,在所有時代中,我們生活的這一時代的最戲劇性最勞苦的標志是,我們對于人的存在的最“簡單”的姿勢,還都需要重新學習:看、聽、說和讀;正是這些姿勢才使人與他們的作品發生了關系,也使他們在沒有作品時,通過這些姿勢而使別人的作品來到他們的胸中。
中國的紅寶書和巴黎高師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手冊,于是在戈達爾手里成了我們小時的學校墻上貼著的廣播操動作圖例了。
這在今天有了另一層意義:真的,在全球資本主義裝置的大眾媒體對我們的每天24小時的操縱和麻醉下,我們真的必須像阿都塞說的那樣,重新學習我們的看、說和寫了!
2-朗西埃解釋戈達爾的電影政治時,指出了戈達爾電影的另一面:他拍的不是關于政治的電影,而是關于電影的電影,拍我們是怎樣來拍電影,想通過拍出我們是怎么樣來拍電影的,來拍好電影。
拍電影是要“在飄浮的觀念上弄出清晰的圖像來”,這是戈達爾自己的說法。一分為二是辯證法,合二為一是修正主義。他在來了又走了的圖像上進一步一分為二:總是將任何一個圖像再分出字和圖像。然后再將字弄成圖像。然后再將這個圖像一分為二成字和圖像。一直到無窮。通過戈達爾的電影,字可以讓我們放心地看了:字成了圖像。句子無法形成圖像 的清晰。圖像卻讓我們聽。在戈達爾的電影里,馬克思主義是主旋律,而群眾是樂隊。戈達爾的電影是要顛倒字與圖像的常規關系。
3-戈達爾向我們演示了藝術與政治的共同工作(本雅明:從此沒有藝術,只有藝術政治(Kunstpolitik)了):打斷一切堂皇的演出,用看得見的字去替換會說話的圖像,或倒過來,強加一種信念,將其當作音樂,硬要放給我們每一個人聽(190)。不斷用電影去分開字與圖像,使字重新變得陌生,陌生得像一個圖像一樣,使每一個圖像最后都露出其愚蠢。這就是政治,或者說,這樣做電影時,就是在做政治了。
藝術的工作如果要帶有強烈的政治性,則應該像戈達爾那樣:分拆圖像群,將圖像的連續切分為一系列的碎片、明信片和課程;將圖像重新洗牌,做一種粗暴的圖像接龍。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讓馬克思主義的字可見,使馬克思主義的圖像可讀!
藝術與政治是同一種工作:使字與圖像互相向對方漂移;總是用另外一種方式,來重新表面可見與不可見(197)。
2011-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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