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新志
靳、黃夫婦皆哈爾濱某研究所研究員,已婚五載,獨子,寄于鄉(xiāng)間。夫唱婦隨,二人皆好氣功,嘗觀于海燈法師,崇之若神。又曾隨學(xué)于海燈之高足嚴大氣功師,求健身武作之術(shù)。晨演夕練,廢寢忘食,友人多誡其萬勿走火入魔。靳、黃聞之木然,操習(xí)如舊。
某歲,金鳳初度。黃某代夫告假:南方嫡親有必事,赴南時并做項目考察。一往而可兼及公私,遂允之。靳夫既消蹤影,黃某獨做鶴翔、雞舞,間以瞑坐,日常行事,聞?wù)Z而忘聽,頗似入神。
月余,秋葉雕落,靳夫未歸,黃某練作如常。庭院多戶聚居,入廁必過靳、黃居前。初,黃居窗透異臭,聳鼻再聞,疑是廁中之味。繼,其臭愈烈,院人喁喁,謂:“黃某闊門小姐,夫不在,而致腐鼠之味盈室。”又嘲之曰:“小姐尚能安臥者,久居芝蘭之室不聞其香也!”眾人皆笑,未以為事。后,其臭烈甚,溢散滿院,家家不能安居。欲告黃以事,又忌性僻,徒惹不快。合院之人,盡望靳歸。
旬日又過,靳某杳如黃鶴。腥腐之味驅(qū)人,院居者多攜被褥他臥,唯無可移處者居聞奇臭,然旦夕少歸。擾攘庭院,人跡稀稀。閽者趙某,縛于職守,夙夜啜吸,苦不能逃。一日,警人來院巡檢,掩鼻問疑,趙據(jù)實告之。警人赴后視察:“腐鼠之臭,何能及此?”有老警定曰:“人尸之臭!”返即報局。手續(xù)辦畢,入靳、黃之戶搜查。進門,惡氣撲人,幾欲后倒。強以覓之,奇氣自壁柜彌漫而出。警命黃持鑰啟柜,黃揖手懇曰:“我夫辟谷①四十八日,明日正果即成。求警抬手!”警強命啟柜,黃某大啕:“脫凡成真,正果將成,焉可差于一旦而毀之耶?”警逼黃入鑰,黃跪求曰:“不能辜負名師之教,我夫之言。七七四十九日可成真人,中遇假死,亦萬不可動。”黃某涕唾四流,儼然誠極。然,法不容情,撬而啟之,驚見:靳尸倚壁而坐,手足暴于外者,膚糜肉爛。軀股衣濕,腐水效也,且蕩流尸足之底。鼻歪齒突,景象駭人。遂銬系黃某,封閉門戶保持現(xiàn)場。
黃某至局,極盡含冤之狀,曰局人不知氣功要諦,貿(mào)然一動而致夫死。局人詫極,調(diào)偵于研究所,均曰:“靳、黃二人,求功而致入迷,人皆背謂之曰‘功癡’!”又詢夫妻感情,均曰:“未見齟齬。”囚系經(jīng)月,黃某慟絕者屢,詞不稍變:“局人壞功,理應(yīng)賠夫!”
哈局遣員至京,走訪氣功協(xié)會。答:“氣功乃真科學(xué),傳布中確有走火入魔現(xiàn)象。”又曰:“走火入魔者,見之于當今社會并不為奇。七十年代美國安樂教集體自殺百二十人,事件轟動國際,然并不因此而限制宗教自由。況氣功科學(xué)乎?”靳某一案,終未覓得慘殺之蛛絲馬跡。遂以前議定論:靳、黃雙雙功癡,至死不悟,并即放黃。
黃某出,素服半載,終不能獨守,次年同工程師樊某婚配。樊者,身段若靳,貌亦類靳,愛好氣功亦如靳,據(jù)聞:功夫較靳某為深。人戲曰:“黃某以前夫為斤尺,比尋郎君也。”秋去冬來,黃樊魚水和諧,院中男女皆側(cè)目羨之。陽春初至,夫婦攜手踏青。歸,唯余黃某一人,且呈憔悴之色。詢于知情者,曰:“樊謀殺人命,案發(fā),行途中為警人逮捕。”又數(shù)日,樊案愈白:樊善點穴,點而不救,可以致命。原妻張某者死于前秋,經(jīng)妻妹揭發(fā),又以科學(xué)鑒定之,樊以此法殺妻,罪已坐實。互語間,四警帶銬至院,呼黃某銬之。不三日,混沌盡釋:奸夫奸婦勾手,點穴奪殺靳某之命。藏尸滅尸并不為高,黃某忍臭聞腥者,假功癡而避罪也。
①辟谷乃氣功的一種修養(yǎng)方法,亦稱斷谷,不食五谷,滅除體內(nèi)三蟲,而致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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