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假期,安子熬夜寫著小說,每天凌晨四點才能睡覺。離全國的征文比賽的時間越來越近,安子躺在那張顫顫巍巍的單人床上插著電褥子對著電腦猛敲。手指凍僵了就放到被子里暖暖,繼父的劇烈的咳嗽讓她從小說中抽離出來,安子才意識到筆記本已經太熱了。她換了一本小說墊在筆記本下面接著打,很快又進到故事里。
早晨醒來的時候,母親早已生暖了爐子吃過了飯。很多時候,安子能感覺到母親抱起落在地上的棉襖蓋在安子的身上。
“媽,太陽出來了嗎?”安子問母親。
“升起來了,屋子暖和了,起來吧。”母親出去買年貨了。安子看著沒有門的門框和棉門簾指尖細細的縫隙里金色的光芒,才起身爬起來穿上衣服。
“吃飯,吃飯這碗都不刷!”繼父在外屋叫喚著。
“你要刷就刷,不刷就等著!”母親小聲地說。
“天天現吃飯現刷——”
“都替你消化了省事!比女的都磨嘰,你要是只會喊不會說就閉嘴!”安子從廚房的小床上披著被子爬起來喊著。
“挺大丫頭,臭不要臉,還懶被窩!你不上班,自己掙點錢?!”繼父吼著安子。
“我早起干嘛?凍死我啊?手都伸不出來,起來干嘛?”安子擦著臉狠狠地把毛巾扔到屋里裝滿玉米粒的麻袋上,回頭看著屋里的繼父說,“不就這個寒假沒上班嗎?我又沒閑著?”
“上老婆婆家也得給你攆回來。”繼父狠狠地說。
“你們那個是時代過去了!我告訴你,女的和男的一樣,憑什么伺候你們男的。別用你老地主的根子作衡量女的標準,女的不欠你們的。別指望女的端茶送水,除非是對快死的人。也就我媽忍你,我鄙視你。惡心!”安子小野獸似的吼著。
“你他媽少跟我叫喚!我抽死你!”繼父拍著桌子喊著。
“我怕抽嗎?我都習慣了!”安子掀開被子從床上站起來冷笑著看著養父。
“大早上都吃飯,你快洗臉。”母親擋著安子的前面拉著安子坐下。
“安子,安子——”大召在門口就聽到安子在發脾氣。
“大召。”安子擦干臉看著安子。
“就玩你的電腦,你就玩吧?”繼父大咳一口痰,“我看誰要你?”
“我沒玩!我沒玩!我更不指望誰要我!”安子嘶吼著攥緊了拳頭。安子不知道怎么像繼父解釋,其實她也從沒有解釋過。因為她知道繼父根本不知道思想的價值,繼父的眼里只有上班才可以掙錢。而安子說也沒有用,因為她還沒有做出成績,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堅持的理想何時才能成就自己。每一次投稿后遙遙無期等待的失落,每一次滿懷希望地參賽,每一次看到別人去做兼職后的自責,每一次堅持的自我慰藉,一切都只為理想。她想改變家庭的生活,她恨不得馬上就能讓家人幸福起來。
看著不再說話的繼父,安子低下頭默默地坐在外屋的床上,只有陽光照到的脊背是暖的。
“別生氣了。”大召揉著安子的后背。
“我沒生氣。”安子抬起頭抿著嘴唇。
“叔叔你別和安子生氣了,她也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有代溝是正常,沒事的啊。安子就是生氣啥都說,啥氣話都說,刀子嘴豆腐心——”
“我就喜歡冷冷清清的,誰也別理誰,誰也別怪誰。”安子忍著淚水。
“安子你下窖拿兩個蘿卜給他們熬點蘿卜水喝,治憋氣的。”大召笑著看著安子。
安子和父母從來不親密,他更接受不了別人故意討好的對自己講這些話,她覺得這簡直就是在用刺扎自己的心一樣痛。
“我不管,他們自己沒病找病,呆著沒事就琢磨自己的心肝肺!有錢的就管好自己,別說誰耽誤誰,別把自己說的很可憐。別和外人說,有苦就咽到肚子里。人就是自私的,你指望誰啊?有錢才能想著別人啊,沒錢自己都活不了,還關心誰啊?別指望我,我還不知道未來在哪?別說我不懂事,我能怎么樣,這個家就是這樣,誰兜里有錢就善待自己吧,不要指望別人!我沒錢,大正月的我兜里一塊錢,我不是在家死著,我是不能出去。這個世界圍著錢轉,沒錢上街上干嘛,都對不起人家掃干凈的大街!”安子捂著眼睛在炕沿上顫抖,“你兒子大款啊,你兒子自由啊,他能墮落啊,他誰呀?咱家大款。壓歲錢隨便花,保險可以不入,網吧一定得瀟灑。他好啊,有個好家啊?我是你兒子我也不在家,聽你們說話惡心,看你們發呆憋氣。不要打,也不用罵,沒用。誰有錢就對自己好點,別指望別人。我他媽就是來氣,有時候看著我小妹當雞活的很稱錢,我他媽就是鄙視她。我都不知道我有什么資格鄙視她?”
“你也當去啊?”繼父大聲喊著,“不他媽要個臉了!”
“我更狠我自己,我就是想爭一口氣,我就是靠這口氣活著。我就干不出賣身的事!我就一草根,我就是要好好活著!不要指望我,我能養活我自己我就很感激了,你們就對自己好點,不要等我們,你們等到什么時候?你們就該自私點!”安子的嗓子像喊裂了一樣痛。
“叔叔,你別和安子生氣,她就是——”
“行了。”安子甩開門擦著淚水往外走。
“你和他生什么氣啊?不愛聽的就當沒聽見,你就不理他不就——”
“我看不慣,我看不慣!”安子大聲地對著大召喊著。
“安子——”
“你不要和她們那么親密,我看不下去。我這輩子和他說的話都沒你們一天說的多。”安子仰頭捂著眼睛,“我們家不適合說人話,真的,不用說人話。冷冷清清就好,一說話就打架,冷冷清清挺好的。”
“你們家——”
“我就是鄙視!我鄙視他自以為老地主一個,我媽就必須伺候他。我就是恨,我媽若不是為我——”安子仰起頭能不讓淚水落下來,“我媽就是慣得他,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一次徹頭徹尾的贏過。現在他掙不來錢了,我媽忍不了了,但他早就養成習慣了。我就是恨我媽,為什么她沒有自己的工作。為什么她要一忍再忍,如果她有工作她就會為了事業讓自己充滿斗志,愛惜自己的形象,讓自己活的年輕一點,讓自己又交流的圈子。她就不會被我叔的錢限制住,圍著鍋臺轉悠,好的衣服又怕臟了不敢穿,牙也不刷也能過一天,沒錢的時候就像防賊一樣,一個鍋蓋都擔心被偷走了。”
“那是家!”大召試圖拉住安子的手,安子倔強地把手塞進衣帶。
“我不會像我媽那樣活著,那樣活著肝疼。如果不是我和我弟,我媽早就解放了。你知道嗎,也許當初她被我叔打傷了一個人去醫院,我不淚流不止的找到她,她也許就不用這樣活著。如果——”安子捂著臉渾身顫抖的躬下身子。
“安子。”大召抬起手摸著安子的肩膀。
“我沒事。”安子直起身吸一口氣,“沒有人,這個世界沒有人可以用錢買我的自尊。我媽可以,只有我媽可以,就我媽一個。”安子的身子一直向后退。
“安子。”大召緊緊地抓住安子的肩膀把安子按在肩膀上。
“我會等到那一天,我要告訴那些男的,離家出走是男人干的事,別讓女人黑夜往出跑,這是對女人最起碼的尊重。打老婆都是他媽的變態,牛逼怎么沒每進黑社會。沒能力讓女人在自己身上找到驕傲是男人就不要建立家庭!如果這樣還有臉找小三,得艾滋病就是蒼天有眼!”安子站在拆遷的廢墟的小丘上渾身顫抖的攥緊拳頭用盡全身力氣嘶喊著。
“傻逼男人就是工具!”大召跟著安子一起罵。
“安子,你聽著,為自己勇敢的活著,你是自己的!”安子對著對面高速公路飛馳火車喊著。
“安子,我們是一起的。我們在一起,不靠男人活著!”大召回過頭抱住安子。
“我不哭,我不哭,我不哭。”安子從大召的懷里掙脫出來又揉著太陽穴盡力睜大哭紅的眼睛笑著看著大召,“我會笑到最后,我哭夠了,我從小就哭,我哭著哭著就哭膩了,什么事都不管。我要笑,每天別人不對我笑我就自己對自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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