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一個社會里,人際關系都是最重要的。
無償幫助人的故事,看著有點陌生,想想有點熟悉。
豈是“做好事”三個字了得?
一滴水折射出一個世界!
特別提請注意文中一個消極人物——海蓮。
(朝鮮)林華源
“您好。”
成姬剛說出這一句,電話那頭的對方馬上就親昵地說:
“啊,主角剛好在家啊!”
是個頭一回聽到的聲音,宏亮得好像對著空大缸說話。在成姬的交際圈里,沒有一個人有那樣的大嗓門。
“那個,您是哪位?”
“啊,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我可是一下子認出來了……好,準備進行感人的相會吧!呵呵呵……”對方自個兒高興地笑起來。笑聲也活像從缸里出來。
成姬覺得這家伙真無聊,一大早就莫明其妙地窮折騰。
“您打錯電話了。”
成姬“啪”地放下了電話機。成姬一家搬到平壤站附近這棟高層住房的三室房子,迄今才三天。成姬自己是到地方上去采藥草,昨天傍晚才進入這個陌生的房子的。
據說原來住在這里的人搬到了光復大街,留下了一樣東西,那就是成姬家接過來的電話號碼。
感人的相會?……是不是找搬走了的那一家?媽媽說過,那樣的電話一天能有兩三次。居然沒注意到這一點!……我怎么這樣莽撞呢?
成姬下廚房,打開鍋蓋,開始將煮得爛爛的小豆盛到小鍋。這些小豆是要做松糕餡的。做松糕外皮的面,昨天傍晚已經磨出來了。成姬的星期天計劃像齒輪一樣緊密相扣。所有計劃都是為了下午5點。若是平常日子里平常的下午5點,怎么會特意請一天假,慌里慌張跑過100多里路呢?下午5點!
……只有成姬知道的下午5點的源頭在于一年半之前的的那一天。
……金萬有醫院……
人們在注射室前的走廊里你推我擠。成姬不失時機地立刻鉆進注射室。從外面傳來護士焦急的的聲音。
“唉,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亂推進來可怎么行啊?大家的心意,我們都明白。現在請回去吧!”
成姬在采血醫生前捋著袖子,露出了微笑。自己也成了為他人獻血的幸福的人,最后一個又有什么呢……可是,不知從哪里出現,一個捋起灰色內衣袖子的青年粗大的胳膊粗魯地將成姬纖弱的胳膊推到一邊。
“你干嗎插進來?”
對成姬的質問,灰色內衣竟無禮地嗤之以鼻,權當回答。是個雙眼炯炯有神的青年。成姬用求助的目光望醫生。不過,那個相當老的醫生擺出與之毫不相關的態度,試圖馬馬虎虎消弭他們的紛爭。
“都是同樣的O型……誰獻不都……”
灰色內衣死盯醫生。也許被那目光感到壓力,醫生突然站在突然夾塞者一邊:
“怎么辦啊?……姑娘讓步吧,啊……”
“為什么呀?難道男性的O型比女性的O型更優越嗎?”成姬好不容易抑制著怒火,一字一句用力,說得清清楚楚。
采血醫生和灰色內衣糊涂地對視,“哈哈”發出爆笑。可惡之至,灰色內衣的笑聲更高。成姬感到很重的屈辱,鉆到外面,一屁股坐到醫院后院籬笆旁的長椅上。大約是因為皮膚白皙,鼻梁線條柔和,成姬給人以非常溫順的印象,可她有一顆火熱的心,一旦下決心,就不管發生什么變化,都非做到底不可。所以,要是那火焰似的愿望受挫的話,就心如刀絞,非常難過。垂頭坐著的成姬手背上落下一滴水珠般的東西。一雙大大的皮鞋進入她的視野,停住了。成姬連頭都沒有抬起來。
“反正,對不起。”
灰色內衣的道歉反而更惹火了成姬。哼,挺得意是吧……
灰色內衣好像挺愉快,用皮鞋在地上打拍子。
哼,才“贏了”我這種姑娘,就那么痛快?我要是挑戰起來,你哪能!……我忍了吧!……雖然只是在心中嘲笑,但心情舒暢了一些。
“請!--”灰色內衣給成姬身邊放下一個小小的袋子,悄然退去。
袋子里的十來顆糖塊映入眼簾。成姬忍無可忍。
“站住!”她從椅子上蹦起來,尖聲叫道,踴躍化身為挑戰者。不過,意外得很,對方頭上戴著一頂黑色圓帽……他慢慢向成姬轉過身來,領子上有黃色領章,上面有兩顆小星星在閃光。是個海軍中尉。
“請您理解我。”
聲音一下子變得十分低沉。中尉用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凝望成姬,看他雙腮像姑娘一樣泛紅,心腸似乎其實挺軟。成姬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沖著中尉喊站住。當初叫住之后,到底打算怎么辦?從那時起,他們的戀愛開始了。在此期間,成姬自己的命運也發生了變化。當初的大學畢業實習生被分到那家醫院當醫生。成姬現在還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愛上了鐵震中尉。
清楚的是,這與心愛的對象之語言和行動、容貌和肉體都關聯,類似于多變函數。這種復合型的情感數學,是電腦都解不開的。成姬和鐵震每每不到半個月就互相寄信,靠鴻雁讓愛情成熟起來。昨天下午,調劑科科長一出現在藥草田里,就找成姬,微笑著給他一個紙條。
“可。幼。我現在上平壤參加講習。科長先生居然親切地表示要為我派這位同志。不知我是否給你的工作造成障礙……星期天下午5點在老地方見吧。我明天夜里就得走。姜鐵震。”
老地方指的是六個月前鐵震到平壤出差時見面的統一站前公園左邊第二張椅子。市內有許多公園,也有許多椅子,但成姬就愿意在那張椅子上坐一陣。有一次坐地下電車,還特意在統一站下,到公園徘徊一頓飯功夫。那是在對鐵震的思念格外在胸中沸騰的春天。
出乎意料,公園的椅子都統一漆成青色。公園和春天的新綠色一起,比往日更加清爽,但成姬覺得那青色油漆好像將浸透在椅子里的鐵震的氣味整個吞掉,禁不住深感遺憾。
鐵震每當給成姬寄信,都以“可。幼。”兩個字打頭。“可。幼。”是“可愛的幼兒園學生”的縮略語,是對成姬的昵稱,來源于悄悄給成姬身邊放糖袋的那時,鐵震心中的念頭:簡直像個幼兒園學生!又是“可。幼。”!……成姬這樣念叨著,將鐵震的紙條緊緊按到起伏的胸前……
下午五點!……
成姬的星期天又是等待那一刻的一天。相會之后,和鐵震一樣,她也得夜里動身,前往藥草田。成姬用勺子按緊盛到小鍋的小豆,蓋上了蓋子。從現在起,就要像陀螺一般團團轉。計劃撿大頭說有三個!……首先,要上美容院。在那里燙發后,再到一個月前托住紋繡大街的姨媽制作的朝鮮裙子和襖子。完成這兩個計劃,大概半天都過去了。下午計劃捏鐵震喜歡的松糕。要不要耍個把戲?……
大學時期,成姬參加插秧戰斗,有一次和伙伴們吃松糕,由于好似吞火球,把眼睛瞪得溜圓,因為放進嘴里的某個松糕里“裝填”了辣椒面。朋友們高興得拍巴掌,說“福氣”讓她得到了。成姬打算偷偷捏一個那樣的“福氣”松糕。想象鐵震和部隊的同志們一起吃自己捏的松糕的景象,她不覺笑起來。我老這樣磨蹭可怎么行啊……
成姬趕緊換上了外出服,準備上美容院。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那個在第一次通話中失敗人的聲音震得振動膜嗡嗡響。
“喂喂!……呀,慶美呀……干嗎掛斷電話?……真叫人憋氣!……”
呀,慶美呀?……真叫人吃驚,對方競相信成姬是自己可以那么不拘禮節對待的女孩子。成姬給他說明戶主變化的來由。
“什么?!……慶美!……演什么話劇啊?”
“話劇?我不是告訴您我不是那個叫慶美的女孩嗎?”
“這個……要是有個電視電話該多好!……那是真的嗎?”對方大概這才醒悟到自己判斷有誤,自言自語似地嘟噥,“實在難以相信,才那么做的。”
“怎么了?”
“啊,行了……嘿,事情可真弄得怪怪的。有位貴客要坐今天白天的車到平壤站,可那一家一點都不知道,這可不是個難題嗎?”
原來是從定州打來的電話。成姬不能不同情他。怎么辦才好?……忽然,她想到解決這個難題的鑰匙就在自己家里。
昨天傍晚,成姬聽媽媽說過一聲,接過了搬走的那一家的電話號碼。據說,那一家囑托過,要是信之類送到以前的地址,就打電話告訴一聲。為什么沒早想到那個呢?……
“等等,要是告訴您那家的電話號碼,您能再往那邊打電話嗎?”
“啊,當然可以了。您知道電話號碼嗎?”
“請稍等。”
成姬馬上翻開電話號碼簿。媽媽大概將那個電話號碼記在最前面的記入欄中。可是,再怎么找,也見不到那樣的號碼。
“喂喂,找起來恐怕要花點時間,我給那家轉告不行嗎?”
“那樣的話,實在太感謝您了?貴客坐坐新義州-平壤快車去。下午4點!……謝謝您了。”
“別介,區區小事……”
“那就拜托您了。”
聽他那語氣,好似要得到成姬的保證。成姬掛斷電話,細細地翻電話號碼簿,但是那個電話號碼仍然沒有出現。肇事者——媽媽今天早晨上老鄉家里,又沒法問。雖然見過一兩次媽媽往那一家打電話,但不知道電話號碼,只知道那家在統一大街甜肉湯店后面住房的5樓或6樓。【甜肉:朝鮮對狗肉的稱呼】要是爸爸在家的話,還能問問……不過,負責一家大廠,沒什么休息天,幾乎老是在工廠過的爸爸怎么會知道呢?如果是對家里情況的熟悉程度賽過媽媽,連有幾把勺子、幾根針都一清二楚的弟弟,自然會知道。但他現在上平壤-南浦高速公路建設工地去了。
看來非開展一場大規模搜索戰不可。成姬開始將屋里翻個的底兒掉。桌子、書柜、衣櫥、被櫥、床、梳妝臺、電視桌……家里的所有物品都成了搜索對象,但一無所獲。大規模搜索戰緊緊把房子搞得亂糟糟的。
已經到9點30分了……問題在于媽媽那里。不過,媽媽不是說過,到傍晚才回來嗎?
“那就拜托您了。”
定州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成姬落入左右為難的境地。跟定州人通話的時候,她還沒有想象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本來,她準備上美容院。得放棄燙發嗎?
……時間流逝。……
10點50分,成姬走進統一大街上那家甜肉湯店后面的住房。
“哎呀,那個電話號碼記在月歷上啊!……”
得知成姬突如其來上門的緣由后,正在和朋友一起往炕上糊油紙的媽媽用粘著漿糊的手猛拍著膝蓋攘攘。
太叫人泄氣了。我還是太粗心……媽媽還告訴她,搬走的那一家尚未安上電話。那個電話號碼是鄰居的。不過,因為媽媽沒記住那個號碼,無法在這里使用電話打過去。成姬緊緊握握要她吃午飯再走的女主人的手,急忙轉過身來。
11點57分,成姬一進屋,就看掛在前廳的月歷,連額頭上沁出的汗珠都顧不得擦。在一個角落里,媽媽用塑料鉛筆清楚地寫下幾個字:“光復大街的那一家,721- 6484” 。成姬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下來,無力地掃視亂套了的房間。打電話后,得先快點收拾這險惡事態。然后上美容院?……現在去不了了。成姬拿起電話機,一一摁下數字鍵盤。721-6484……那邊好像有人拿起了電話機,但奇怪得很,沒有什么反應,只傳來小娃娃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喂喂!……喂喂!……”
聽筒里發出撲哧撲哧的聲音。
“喂喂!”
過一會,傳來應答的聲音……
“黃鼠狼隊長閣下!……我乃田鼠一號!”【黃鼠狼隊長和田鼠一號都是動畫片《松鼠和刺猬》中的角色。】
是熱衷于玩耍的小不點男孩的聲音。成姬不禁愕然。
“喂,……孩子啊!……家里沒有大人嗎?”
“不知道!”
“不在嗎?……”
“不曉得——嘍。”
成姬感到要想和這種不懂事的調皮鬼對話,自己也非得跳進那童話世界。她故意發出很粗的聲音,嚇唬對方:“田鼠1號!……黃鼠狼隊長向你發問。”
“閣下!”小男孩嘻嘻哈哈的,似乎覺得好玩。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更大了,耳朵都發麻,看來他們都聚到電話機周圍。
“你找大人去!”
“不知道!……不曉得——嘍。”
“你家在光復大街大概那個位置?”
“圓筒式……”
通話忽然中斷了。成姬重新摁鍵。這次干脆沒人接。肯定是“黃鼠狼部隊”全部機動到別處。她每隔10分鐘重復撥打,但依然無人接聽。成姬漸漸感到不安。要是直到下午4點,那家的大人還不出現的話?……
“那就拜托您了。”
定州人的聲音再次敲打成姬的耳膜。12點39分,她再次走出家門,連上紋繡大街姨媽家去取回衣服的計劃都放棄,踏上通往光復大街的道路。據“田鼠1號”通報的資料,慶美住在圓筒式住房。
從東城橋方向開來一行貨車,車廂上裝滿大型電動機和變壓器、成卷的電線等。頭車和尾車上分別貼著寫有“強盛大國建設”、“第二次千里馬大進軍”字樣的標語。車隊在站前馬路上繞到,轉向大劇場方向。
“成姬呀!”一聲充滿喜悅的聲音……一個身材壯實的姑娘揮著手從榮光站外臺階上向有軌電車站跑來。她是成姬的中學同學海蓮。
“海蓮啊!”她們拉著手轉圈。兩人有一年半沒見過面。
“成姬呀,聽說你如今是堂堂的大夫了?……更漂亮了呀。瞧瞧你那溜直的腿……我可成胖子了……走,跟我一起去吧!”
“上哪兒?”
“成姬呀,我有侄子了。今天是他周歲。你知道那小鬼有多可愛嗎?好玩!……好玩!……你看見的話,也會發瘋的。走吧,我哥家就在那有彩色照相館的住房!”
“對不起啊。我有急事。”
“星期天哪來的什么急事……不會是出診吧?”
成姬告訴海蓮來龍去脈。海蓮瞇著眼睛好一陣沒說話,緊緊包住成姬的手,說:
“成姬呀,你連心靈都變得更美了呀!”
“瞧你,讓人不好意思……”成姬含笑斜睨了海蓮一眼。
海蓮的臉上出現不知其意的微笑。
“我支持你的行動,但僅限于一個情況!……那種要是你不出面,他們的相會將永遠泡湯,生活中會遇到悲劇的情況。可是,依我看來,似乎不是那樣的情況啊。生產產品的時候,總是先估算成本。勞動力、設備、材料、動力投入到足以生產汽車的程度,可做出來的是小推車之類的話,會怎么樣呢?會完蛋的,完蛋!……”大約是因為在薄記部門工作,海蓮挺愛說些原價、估算之類的話。
“在人的生活里運用成本論,是有點怪怪的,可絕對不能無視喲。你今天東奔西跑的目的不是單純到好笑的地步嗎?哪兒跟人的命運啊,大型生產啊之類的問題相干呢?你也想一想的話,會挺沒勁的。這么好的星期天,這是干什么嘛……定州客人說是沒人接,但總會找上門去吧?當然,誰不知道有人接站好?不過,從統計學角度來看啊,你在那里投入的工多么巨大啊。說起來,成本足夠生產一輛汽車呢。”
成姬被海蓮那嚇人的成本論所壓倒,一句也沒能反駁,腦袋都嗡嗡起來了。
“說是來貴客吧?那樣的話,是多大的貴賓呢。對那個問題,也有必要深入思考。還是像估算成本一樣……最極端的情況下,說不定是那一家挺煩的客人呢。生活中是什么事都有的嘛。在那種情況下,你的那份誠意搞出的‘產品’連‘小推車’都不如!”
海蓮的一番演說似乎沒有一點不合道理的地方。那個道理是再正確不過的。不過,奇怪得很,就是不易產生共鳴。成姬還覺得奇怪的是說不清那個理由。
“那就拜托您了。”
定州人那洪亮的聲音再次敲打成姬的耳膜。在聽取海蓮長篇大論的當兒,有軌電車已經過去了好幾輛。
“結論是什么?……和我一起去看我侄子。好吧,啊?”海蓮狡黠地笑著,輕輕挎上成姬的胳膊。說到底,想炫耀的侄子的欲望使得海蓮要給成姬前往光復大街的路上放下名叫成本論的沉甸甸的攔道木。
“不,我得去。以后,我讓他騎到我脖子上玩。好吧,啊?”
……13點41分。成姬在光復百貨商店站下車,忽然醒悟到“田鼠1號”的通報資料是多么泛泛的,因為她想起光復大街上的圓筒式住房不止一棟。沿著街道,并排聳立3棟呢。只有按照順序掃下去了。不過,到了第一棟,還是很為難。在這數百戶生活的特大型住房,到底進哪個玄關呢?成姬一點也不了解慶美的家庭情況。我怎么老做出這種粗率的舉動呢?確實傻乎乎的……要是出發時問人民班長或鄰居不就可以了嘛。要找到那一家,還得拿起電話機。成姬正要轉向公用電話亭,卻聽到那邊傳來孩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
“我不當黃鼠狼隊長!”
“我來當!”
“黃鼠狼隊長很壞!”
“對呀。是個大壞蛋!”
“黃鼠狼部隊”面臨瓦解狀態了。不管怎么說,找到那支“部隊”是多么幸運的事情啊。成姬馬上到那邊去,就像動畫片里的黃鼠狼隊長雙臂一抱,威嚴地問孩子們:
“誰是田鼠一號?……我就是黃鼠狼。隊列向前一步走!”
孩子們呆呆地望了望突如其來的“黃鼠狼隊長”,隨即“哇!”地歡呼起來,圍到成姬身邊。這時,從近處傳來挺大的拉小推車的聲音。
“剛才你們是在誰家玩的?”
小鬼們當中顯得最大的孩子站出來回答:“我們在正吉家玩的。”
“誰是正吉啊?”
“他回家了。”
小推車嘎然而止。
“您干嗎找正吉?我是……他媽媽……”
看起來35歲左右的小推車的主人仔細地望成姬,是個身材魁梧的女人。小推車上裝滿廢鐵。成姬告訴她來到這里的緣故。原來,慶美是個在某花草工作所當管理工的姑娘。小推車是慶美家的。
“是12樓3號房間。哦,現在是空著的……很快就會有人進來……呀,姑娘的聲音!怎么那么像慶美的聲音?簡直一模一樣。要是閉著眼睛聽,會以為是慶美說話呢。”
成姬想起定州人和自己通話時老懷疑慶美扮演別的角色。啊,原來如此。
“那么,請您一定轉告。再見。”
現在,算是清清爽爽地實現了定州人的囑托。定州人早晨說“謝謝您”的時候,成姬說“別介,區區小事……”,但實際上那“區區小事”鬧得多么艱難啊。她被人占用了星期天的整整一半,換來的是什么?……將在一瞬間發生車站上的相會,那就是一切。相會者們的面孔也好,相會的價值也罷,成姬都一無所知。
小推車的聲音漸漸遠去。
小推車!……海蓮大談成本論時作為反證對象使用過的小推車……
海蓮警告過,成姬傾注誠意制作出來的“產品”可能連“小推車”都不如。成姬自己也決不愿意出現那樣的情況。她希望自己的努力為那一家的幸福施一把底肥。那位貴客會是什么人呢?……那位客人的來訪成為12樓3號家的大喜事的話,該多么高興啊……
下午3點10分。成姬一進入房子,就在小火爐點火,將拌好的面安到鍋里。包松糕,是下午5點之前成姬要完成的最后一個計劃。雖然第一、第二計劃都泡了湯,但那算得上什么?重要的是第三個計劃。其他計劃么,說實在的,完不完成無所謂!……做好松糕帶過去,看鐵震高高興興的模樣,形成今天成姬將要享受的幸福的高潮。除此之外,還要指望什么呢……時間有點緊,加快速度吧!成姬利用面熟的當兒,簡單地收拾了亂糟糟的各個房間。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您好。”
“您好?您是不是剛才來找過正吉媽媽的那位……”
“是,對啊。是我。”
“真是……太辛苦了。我是……金慶美。您怎么那樣熱心……”
成姬沒想到會接上慶美的電話。
“啊!……我叫……任成姬。”
“那個……是誰從定州打來的……電話……”
“不知道啊……聲音很宏亮,說是要進行什么感人的相會。”
“啊,……那我知道了。”慶美的聲音微微顫抖,越說越低。她喘得那么厲害,都傳到這邊的聽筒了。
“您現在在哪兒打電話?”
“那個,鄰居……”
成姬看看手表,是3點41分。
“哎呀,您怎么還在那里?聽說火車4點到呢……”
“我剛才……我現在相信您,打……那個……”慶美的話斷斷續續的,很難馬上理解。
“哎呀,怎么那樣說話呢?”
“那個……等到……我到為止……”
成姬一下子明白了慶美想請求什么。平壤站和光復大街相距多遠啊。從那邊到平壤站的話,要花相當長的時間。
“知道了。我替您接站吧。離家又不遠……我會請來客在站前公園等待的。不過,我該怎么認出那位客人呢?”
“一行……大概是兩人……一男一女……女人是位老奶奶……”
聽筒里忽然傳來哭泣聲。慶美在掉淚。
“哎呀,您怎么了?……慶美東木!……”
“對不……起……男人……啊……大概是今天早晨往您那里打電話的……人。……是定州郡大山里……事務長叔叔……”
慶美的故事在哭泣中勉強接下去。要接到陌生的來客,需要了解慶美和他們之間的關系,但成姬沒有勇氣壓住那凄凄哀哀的哭泣詢問,還覺得弄不好可能將慶美的傷疤搞得更疼。
“知道了……那樣的話,好像能找到吧。”
“謝……謝……了……”
“謝什么……您快動身吧!”
成姬放下電話機,腦海里滿是疑問。他們的相會有什么由頭,慶美居然哭到那個份上?那位奶奶和大山里事務長與慶美是什么關系?……
她忽然響起安在鍋里的面。急急忙忙到灶臺,鍋像蒸汽機一樣冒熱氣。怎么辦呢?……燙發之類,做不了也沒事。新衣裳,難道也非穿不可?但惟獨松糕……成姬心里難受,可她不能做出別的行動。鐵震東木,對不起!……
成姬跑到車站。下車的來客已經幾乎都離開了車站。上哪兒找呢?……會被埋進街上的人流里嗎?……這時,從中央大廳傳出一個洪亮的聲音,跳進她的耳朵,令她一振。
“申淑先生!……咱們出去等吧。”
那是在任何音響的巨浪中都像標記標識原子一樣,絕對無法隱藏自己的定州人的聲音。臉龐也和聲音相稱,圓圓的,寬寬的。那個五十開外的人雙手提著沉甸甸的小行李,和一位奶奶一起緩步走出車站正門。被稱作先生的那位老奶奶,看來年屆古稀了。
“事務長,和你一起走啊,有點丟臉……”
“為什么呀?”
“嘿,就為那個高音喇叭似的聲音!……”
“那也不能戴上口罩說話吧?”
“別扯什么口罩……那個姑娘不是也仔細地看我們嗎?”
意外得很,老奶奶向在正門一邊站著的成姬投來目光。不知怎地,老奶奶給人以非常細心的印象。事務長也瞥了一眼成姬,噗哧一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成姬避開兩人的目光,暫時垂下了眼皮。然后,等他們在眼前經過,再小心地搭話:
“那個,請問一下。二位是不是從定州來?”
成姬的話在他們身上引出了驚人的反應。事務長和奶奶身子一震,幾乎同時向成姬扭過頭來,目光怪異無比。一只眼睛緊盯成姬,另一只眼睛好像查看成姬身后某處,他們的雙眼都似乎向不定的方向轉去。是不是因為我和慶美的嗓音完全相同?……
“姑娘東木是誰呀?”事務長細心地抬眼望成姬。
“那個……”
“等等,……等等。你是不是今天早晨接我電話的那位?”
“是的。”成姬簡單地介紹了自己。
“呀,很高興。成姬同志!我是定州郡大山里人。名字叫樸正泰…… 申淑 先生,您剛才聽到她的聲音了吧?……所以,我怎么能不搞混了呢?”
老奶奶依然發愣:“我好像在做夢啊。不至于是慶美化妝出現的吧?”
成姬含著微笑,再次向他們問候:“二位遠道辛苦了。”
事務長接過了話。“快車嘛,談不上辛苦……對了,慶美呢?……”
“現在慶美東木也大概在快速跑過來。”
成姬簡單地說明自己替慶美接站的緣故。事務長手里的兩件手提行李都掉到地上,他拽過成姬的手亂晃,說:
“呀,為一點都不認得的人,竟這樣……太謝謝了!”
奶奶溫柔地撫摸成姬的肩膀。
成姬撿起一個地上的行李,將他們帶到公園。
“慶浩呀,阿媽去百貨店,一會就回來,你就在這里等著,嗯?”
“一個人,不要……一起去。”
“呀,大伯這就要來,要是咱倆都不在的話,不是會找的嗎?”
公園入口附近的一張長椅前,一個年輕女人為不聽話的、大概六七歲的兒子頭疼。奶奶笑著向他們走去。
“慶浩呀,跟奶奶玩吧?讓阿媽去去就回來……”
女人靠那位老奶奶的幫助,成功地哄兒子留下。
“那么,申淑先生在這里和那孩子一起玩吧。”
事務長這樣說完,扭頭看著成姬,用眼睛指指對面的椅子。
“成姬東木,今天早晨我給你打電話,不是說來一位貴客嗎?就是那位奶奶。”
事務長說著,和成姬并肩坐到椅子上。
“是嗎?……和慶美東木是什么關系……”
“我給你講講?……想聽嗎?”
“請您給我講一講。”
事務長從兜里掏出煙和打火機,放到身旁。
“那位 申淑 先生的丈夫是在戰爭時期上軍隊去犧牲的。從那時起,先生一直一個人過,但她并不孤單,因為被許多孩子圍著嘛。成姬東木也聽到了吧,那位奶奶名叫吳申淑。先生在大山人民學校執教近40年。【人民學校:相當于小學】我從軍隊專業回到家鄉大山里的時候, 申淑 先生還是正當年的中年人。不過,歲月的流逝是無可奈何的嘛。 申淑 先生也要和教壇告別了。從那時起,孤獨襲上了她。很快地,一個弟子站出來,要為她擋住那份孤獨,打算請她到自己家里去。那個弟子就是慶美的爸爸……”
事務長叼著煙的嘴里噴出濃煙。不知怎地,成姬覺得那些煙暗示將要說下去的故事的巨大意義。
“不知成姬東木知不知道,慶美的爸爸是一位博士。他離鄉幾十年后回來向恩師問候,已經是獲得博士學位之后了。 申淑 先生真地非常吃力地認出了弟子,憋了好一陣,才記起那個蜷縮在昏暗的防空洞教室一個角落里、一次次舔鉛筆頭的少年。因為他是一個太過安靜、沒什么突出之處的弟子,都記不清楚了嘛。 申淑 先生并沒有特別疼愛他,或者格外關照過他。但是,先生那份陽光一般灑向每個學生的愛,在弟子心中留下了終生抹不掉的美麗的回憶。美國鬼子的機群轟炸村莊時,弟子不懂事,在路邊亂晃悠。要不是 申淑 先生箭一般跑過來,撲倒他,用自己的身軀蓋住,大概會出大事吧。轟炸結束后,弟子看到將自己周圍 兩米 內外打成蜂窩的那數不清的彈痕后,才明白緊緊抱著自己的先生的心為何跳得那么厲害。當然, 申淑 先生把那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凈,戰爭時期用那種方式保護過的孩子不是一兩個嘛。但是,博士忘不了,怎么會忘記拼死救自己的先生呢?‘先生,我獲得的博士章是用合金制作的。’
“聽到弟子的話, 申淑 先生感到奇怪。‘誰不知道那是合金?’
“‘我是說,加上先生的那份愛,形成了合金。’
“ 申淑 先生不禁哭了出來。那時,正在上中學的的小慶美跟爸爸一起來。她體驗到了自己的博士爸爸也有恩師這一驚人的事實。對 申淑 先生的敬意和愛意無聲無息地浸透她心中……”
夾在事務長指縫里的煙留下長長的煙灰,一直燒進去。
事務長在旁邊的廢紙箱里按滅了煙,拍了拍手。成姬一心等待故事快點繼續下去,覺得那些動作太慢太慢。
“后來, 申淑 先生退出教壇的消息傳出去后,博士就坐立不安了。他再次去找 申淑 先生說:‘我要把先生當作媽媽來贍養。’但是, 申淑 先生只是嚴厲地斥責:別為那些沒用的事情動腦筋,扎實地搞好本職研究工作。 申淑 先生為什么那么說呢?不愿意給弟子增添負擔,大約是理由之一,但重要的不是那個。她有自己的一套生活哲學:在教壇上站過的人,就算離開教壇之后,也要一如既往地成為弟子們的鏡子。靠在弟子身上過的時候,還有信心當他的鏡子嗎? 申淑 先生給自己提出這樣的問題,得出了沒有信心的答案,寧可孤單地過,也想毫無損傷地保持生活的鏡子。博士……抱著未能請來 申淑 先生的遺憾過著日子,去年意外地因腦溢血……”
事務長的故事被成姬“啊?!”的一聲驚呼打斷。成姬聲音顫抖,確認似地問道:
“那個……您是說慶美東木沒有爸爸嗎?”
事務長點了點頭。成姬心中充滿對慶美的憐憫之情。
“慶美忽然失去爸爸,悲傷無以復加。爸爸只懂得工作,所以慶美更加熱愛和尊敬爸爸。不過,爸爸沒做完工作就走了。新承擔的研究課題也沒完工,再培養兩名學士的計劃也沒完成。【根據朝鮮學制,大學畢業沒有學位。其學士相當于外國的碩士。】當然,慶美是不能替他做那些事情的,但有了一件可以替他做的,不,非作不可的事情。在那難以忍受的悲傷之中,慶美眼前也老是浮現大山里奶奶的身影。也許是因為爸爸就在過世前一天還念念不忘,說:‘等到完成這次研究課題,我要再到大山里去。’我畢竟家里有媽媽和妹妹,還有當兵的哥哥,還有相約終生的愛人,但是我仍為沒有爸爸深感孤獨,所以,沒有一點骨肉的大山里奶奶該多孤單啊,一定要請那位奶奶來我家!……慶美和將來要上自己家一起過的愛人商定后,去找 申淑 先生。她隱瞞了爸爸死亡的事實,因為生怕那震撼性消息搞砸一切事情。那么做著,慶美心中又該積累多少淚水啊。 申淑 先生當然沒答應慶美的懇求。后來,慶美又去找 申淑 先生,流著淚水坦白爸爸死亡的事實。 申淑 先生的眼里也流下不盡的淚水‘居然弟子先走!……我活得太久了吧……’‘不是的!奶奶一定得長命百歲,但絕對不能孤苦伶仃地過!我國不是連一個孤單的人都不該有的國家嗎?奶奶到我家來過的話,我爸爸也會非常高興的……’面對弟子的女兒傾注的那催人淚下的誠意, 申淑 先生又怎會漠然相待啊。她抱著慶美,一起哽咽。‘慶美呀,謝謝,謝謝……但是,你要理解我。我不能去!……’倒也是,弟子活著的時候,還沒去他家呢。更何況,如今弟子也沒了,怎能輕易上那個家里去……”
成姬覺得,慶美也好,申淑奶奶也好,都有各自一顆美麗的、充滿真情的心靈,但是,奶奶該回心轉意才對吧?
“這邊講什么故事,那么起勁啊?”
奶奶拉著小男孩的手腕出現在眼前。小男孩的肩膀上晃著一個氣球。
“嗬,這可不得了了。正在背后說申淑先生的壞話呢……”
事務長狡黠地一說,奶奶說:“你說我是個死腦筋吧。慶浩呀,走吧!”說著,她和小男孩一起回到原位。
”嗯!死腦筋嘛……”事務長念叨一聲奶奶的話,噗哧一笑。
成姬催促道:“后來怎么樣了?”
“就在前天,慶美的未婚夫來找 申淑 先生。感覺不出有多帥氣,但顯得非常憨厚,是個農業科學院的研究員。他在 申淑 先生面前雙膝下跪,這樣說:‘奶奶,雖然作為男人這么說有點丟臉,但我還是要說。慶美表示,請來奶奶之前,既不訂婚也不結婚。您就是為我著想,也換個想法吧。我要和慶美一起好好贍養奶奶。’
“我也在旁邊聽到那段話。 申淑 先生緊閉雙眼,一句話都不說。直到那個研究員說聲‘那我就相信您,回去了’后離開,才跟我說:‘這可麻煩了。’所以,我猛地發火了:‘您也太固執了嘛……啊,弟子活著的時候是弟子找上門來,后來是故人的女兒找上門來,今天連未來的新郎官都找上門來,你說聲麻煩了就完事了?人怎么能那樣……’ 申淑 先生這才問我:‘那么,我得走嗎?’我說:‘當然要去了。去了之后,也活得能成為別人的鏡子,不就行了嗎?自個兒琢磨出那么繁瑣的哲學折騰……明后天我也上平壤出差,咱們一起去吧。’就是通過這樣的過程, 申淑 先生來到了這里。該說的故事,都講完了。 申淑 先生會在慶美家里度過幸福的晚年。”
成姬向坐在那邊對面的椅子上給小男孩的嘴里放進什么的老奶奶望去。或許是因為遠遠望去的緣故,身軀顯得十分瘦小。成姬今天找到了一個以大山里奶奶為中心的著實感人的生活的連環鎖。早已過世的人……那個人的老師……要贍養那位老師的弟子的女兒……成姬為他們那感人的相會施了一把底肥而肥而高興得充滿自豪感。海蓮啊,我今天造出了價值超過“成本”的產品。你知道這是一位多大的貴賓嗎?……倒也不是客人,是慶美一家人……
事務長從椅子上站起來,望了好一陣光復大街方向,目光轉向成姬,用帶著哭意的聲音說:“慶美接到申淑先生來的消息,大概哭了,因為太高興……還想到那么想贍養申淑先生的爸爸了吧……”
成姬回味白天和慶美通話時通過電流傳來的那聲哭泣的意味,眼圈濕潤了。啊,慶美!……這個姑娘的心靈多么美麗啊。面對那份美,無法不感動得流淚……成姬拿襖帶按眼圈。和自己的聲音一模一樣的姑娘……她希望自己的心靈也變得和慶美一模一樣,希望像慶美那樣將生活打造得美麗而真實。
“申淑先生,請您坐這里,就在成姬東木旁邊……”
不知何時,老奶奶來到面前。小男孩不見了,大概是交還他媽媽了。成姬馬上請奶奶坐到身旁。不久后,一個上穿雪白的襖子、下著黑色百褶裙、身材苗條的姑娘氣喘吁吁地出現在公園入口。她急躁地掃視公園,臉漲得像胡蘿卜一樣通紅。她是那么急促地喘氣,連肩膀都一聳一聳的。
“奶奶!”姑娘哽咽地呼喚著向奶奶跑過來。沒等奶奶起身,就撲倒一般在奶奶的膝蓋上埋住了臉。成姬明白了她是慶美,馬上起身讓到一邊。
心跳得好厲害。
“慶美呀,我的孫女呀!……”
奶奶也一把摟住慶美,灑下淚水。事務長微笑著望兩個哭泣的女人。慶美抬起頭來,哭泣著用手帕擦拭奶奶的眼圈。這是一個目光深邃的姑娘。成姬覺得,是不是她那高尚的理性世界造就了那樣的目光?
“奶奶,奶奶的房間,我選了個日照最好的房間。”慶美望著奶奶嫣然一笑。
“是嗎?……對了,你媽媽過得好嗎?”
“現在為準備迎接奶奶,忙得團團轉呢,和英美一起……”
“嗯……”
慶美猛然站起來,抱住了站在一旁的事務長的胳膊,說:
“事務長叔叔,謝謝您!……”
“要說謝謝,還是向那邊的大夫道謝吧。”
事務長用手一指站在對面的成姬,慶美緩緩向那邊轉過頭去。純潔無垢的生活的海洋,在海洋平常的翻騰中忽然并排躍起的兩顆水晶般的水珠?慶美、成姬……她們互相靠近,雙手緊握,深情地呢喃:
“成姬先生,您為我們奉獻了整整一個星期天啊。……謝謝您……對不起。”
“您別老那樣客氣了。怪不好意思的。”
兩個姑娘用一模一樣的聲音交談。當然,那是大自然偶然的造化,但是她們那一模一樣的心靈不是我們美麗的生活必然的造化嗎……
“成姬先生,我今天通過成姬先生真的學到了很多。”
成姬感到臉發紅。
我算什么先生?慶美東木……
就像自己養的花一樣,生活也過得那么美麗的姑娘……您才是生活的好老師。我是學生……
“慶美東木,怎么那么說……我今天好像又有了一次寶貴的人生體驗。”
從平壤車站的鐘樓上傳來了鐘聲。成姬的目光條件反射般地轉向那邊。啊,5點整!……我現在到哪兒來坐著呢?……成姬隨即意識到鐵震此時此刻坐在統一站前公園左邊第二張椅子上等她。
成姬著急起來,但是激動的心情怎么也平靜不下來。她向慶美一行揮手,直到他們乘坐的開往光復大街的有軌電車遠遠消失,才向榮光站跑去。
當成姬走出統一站時,站上的掛鐘指向5點55分。居然遲到了將近一小時!她心里一震,公園左邊第二張椅子上空無一人。
成姬在公園里轉悠著,還故意發出咳嗽聲,但哪兒也沒有鐵震的身影。難道走掉了?……出現在那第二張椅子旁的一個身穿黑色制服的青年一下子吸引住成姬的目光,但不是鐵震,那個青年穿的是鐵道制服。
成姬無力地坐到緣石上,呆呆望著鐵道制服占據的那張椅子。居然連一小時都沒等就走開!……說到底,成姬從早晨開始就渴盼的,不,足足懇切地等待半年之久的那相會之夢像云一般消失了。
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他是一位必須爭分奪秒,緊張地生活的軍人。不是說今晚出發嗎?無法再等下去,迫不得已挪動腳步時,他的心又該多么空蕩蕩啊。
鐵震東木,對不起。不過,我今天從一個無比出色的姑娘那里上了一堂寶貴的人生課。……待到去藥草田后,我會寫下一切寄過去的。相信你會理解我!……
一個俏麗的姑娘發出急促的皮鞋聲,跑過來停在鐵道制服前。不過,鐵道制服滿臉傲氣,理都不理姑娘。姑娘嘟起嘴巴大聲干咳。鐵道制服微微一笑……
成姬笑靨如花。
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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