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各大影院都在放映一部渲染已久的戰(zhàn)爭片——《喋血孤城》。或許正是由于該片的上映，才讓素來健忘的國人想起今年是抗日戰(zhàn)爭勝利65周年，也才想起用一張電影票去換回一點對八年抗戰(zhàn)的紀念。當然，換回的不只是當年的硝煙，還捎回了一個塵封已久的歷史人物——余程萬，以及一種儼然成風的歷史觀。
眾所周知，電影的宣傳效果是不可小覬的。如同64年前張恨水的小說《虎賁萬歲》問世后聲名鵲起一樣，隨著《喋》片的上映，“余程萬”這三個字又再度耳熟能詳，甚至穿透了歷史的霧埃，一路青云直上。
不過這個被捎回的歷史人物畢竟是由《喋血孤城》一片引出來的，所以還是先說說這部電影，以便因影述史，由史及人。
據(jù)影院的海報介紹，該片以發(fā)生于1943年11月的“常德保衛(wèi)戰(zhàn)”為背景，講述了駐守湖南常德的國民黨第五十七師八千余名號為“虎賁”的將士，與三萬日軍展開生死對決，保衛(wèi)孤城常德的血淚故事。余程萬（呂良偉飾）時任該師的師長，當然也就是《喋》片中的主角及最近被矚目和熱議的焦點。
且不說該片中的戰(zhàn)地愛情之凄美，化妝水平和光影效果之惟妙，單就那長達60分鐘的戰(zhàn)爭場面就足以使觀眾為之震撼，被之震翻。于是就有媒體乍舌，稱其為“最純粹的戰(zhàn)爭片”；于是就有人在被震翻之余，唏噓慨嘆：“原來是國軍在抗日……這才是真正的歷史！”至于該片的主角余程萬，也就順理成章地被熱捧和拔高，以至于頃刻間跳出了歷史的爭議，幾乎成了一個抗戰(zhàn)英雄中的“高大全”。而與此同時，則是引發(fā)了對國軍之外的抗戰(zhàn)組織和抗日力量的大加撻伐或責有煩言。
勿庸置疑，當年的常德保衛(wèi)戰(zhàn)著實慘烈，可謂抗戰(zhàn)史中的光輝一頁；其指揮者余程萬也的確抗敵有功，不啻為一個抗日名將；而《喋血孤城》一片，也果如其海報所宣，是不折不扣的“2010年暑期檔唯一一部戰(zhàn)爭巨制”。作為一個觀眾或者說是一介看客，看罷這樣的戰(zhàn)爭巨片，撫今追昔感懷其人其事其壯舉，是人之常情，也是理所當然。但是感懷之余，切莫過于沉緬于屏幕或鏡頭，而忽略了劇外的其他歷史人物，忘卻了屏幕背后的抗戰(zhàn)史詩。
說《喋》片是“2010年暑期檔唯一一部戰(zhàn)爭巨制”，一點不假。但歷史上的 “常德保衛(wèi)戰(zhàn)”卻僅是整個“常德會戰(zhàn)”中的一環(huán)，也只是整個抗日戰(zhàn)爭中的一戰(zhàn)。在整個八年抗戰(zhàn)中，慘烈的遠不止一個“常德保衛(wèi)戰(zhàn)”。遠者有提振國民信心的“平型關大捷”，有威喪敵膽的“百團大戰(zhàn)”；近者有讓日寇踟躕不前魂斷湖南的“長沙會戰(zhàn)”，還有抗戰(zhàn)中罕見的以一對三的“衡陽保衛(wèi)戰(zhàn)”（中日雙方的死傷為1：3）。
此外，就參與抗戰(zhàn)的組織和力量而言，也遠不止一個裝備精良的五十七師。當時“小米加步槍”的八路軍，孤垂江南且被國軍重圍的新四軍，臥雪眠霜以樹皮草根充饑的東北抗聯(lián)，還有那千千萬萬的地方武裝、游擊隊、民兵以及隱蔽戰(zhàn)線上的同志都在浴血抗戰(zhàn)。同時，海內外的愛國人士、中間力量以及不愿當漢奸走狗的普通民眾也都在以自己的力量以自己的方式支援抗戰(zhàn)。而至于像《論持久戰(zhàn)》這樣國家戰(zhàn)略層面上的紙筆較量，則更是一種至關重要的抗戰(zhàn)。
再者，就抗戰(zhàn)有功的指揮者而言，也絕不止一個師長余程萬。僅當時的“常德會戰(zhàn)”一役，國軍中陣亡的師長就有3位，更不用說左權、張自忠等在其他戰(zhàn)役中犧牲的國共高級將領。
所以，史實并非那些唏噓慨嘆者所言。我們在面對歷史時切不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當年抗日的不止是國軍，當時的抗戰(zhàn)也不僅限于大規(guī)模的正面進攻或者說是機槍大炮的震撼。而真正的抗戰(zhàn)史也不只是“常德保衛(wèi)戰(zhàn)”這樣一個點，或是國民黨在正面戰(zhàn)場上抵抗這樣一條線；而是國共合力，整個中華民族同仇敵愾，四萬萬同胞眾志成城齊御外侮這樣一個面。
史已述之，再及其人。為何他人寂寂，而唯獨一個誓言“與城共存亡”但事實上并未與城共存亡的余程萬卻能借著屏幕再度揚名呢？難道他真是一個能經(jīng)得起歷史檢驗，能橫貫古今的“高大全”？
其實不然。當年張恨水寫《虎賁萬歲》一書，是痛恨于日寇的瘋狂侵略和強盜行徑，是感佩于57師捐軀國難的英雄壯舉，而不是單為余程萬一個人樹碑立傳，更不關乎他這個抗戰(zhàn)中一分子的“高大全”。此外，余程萬在常德一戰(zhàn)之后，尤其是在1948初-1949年底駐軍云南期間的所作所為，諸如吃空晌、販大煙、斂橫財?shù)鹊龋徽f是劣跡斑斑，至少也是難以圈點。據(jù)說，某些大陸演員也正是因為余的爭議之處和此類“晚節(jié)”而不敢接這個角，最后幾經(jīng)輾轉，才由香港的呂良偉出演。
簡言之，屏幕上的余程萬不是一個歷史的聚焦，而是影商們?yōu)榱似狈慷鴮v史作的一個人為“切片”。因此，無論是戰(zhàn)時的余程萬，還是戰(zhàn)后的余程萬，都不足以成為某些人快意口感時的“高大全”，也不足以成為其拔高余程萬們，以屏蔽或貶損其他抗戰(zhàn)組織、抗戰(zhàn)力量和歷史人物甚至蓄意篡改歷史的“高大全”。
所以那些一看到國軍以機槍大炮抗日就唏噓不已者，最好還是給余程萬們并給自己留點余地，以免在翻歷史的燒餅，刻意拔高某些歷史人物的同時，自己從椅子上滑落，掉進虛無主義的泥潭。
《喋》片之后，肯定還會有一些抗戰(zhàn)新片會陸續(xù)上映，或許還會拍得比“常德保衛(wèi)戰(zhàn)”更為慘烈，更為震撼。在時下影視界資本化運作和商業(yè)化、娛樂化炒作尚難退燒之前，屏幕上的慘烈與震撼或許就意味著要凸現(xiàn)出新的“余程萬”，也注定會有意或無意地將歷史“切片”，但他們都會冠之以“純粹的戰(zhàn)爭片”。
正如余程萬成不了真正的“高大全”一樣，在這票房至上、包裝至偉、娛樂至死的年代，即便是號稱“最純粹的戰(zhàn)爭片”也只不過是一個涂抹了一層歷史故事的商業(yè)片。其實任何一場戰(zhàn)爭都只是歷史進程中的一個結點，因此，真正的戰(zhàn)爭片應該首先是一部歷史片，這才是其內涵，也才是其出發(fā)點。而既然戰(zhàn)爭片應是一部歷史片，那就必然要求影視作品的策劃者、制作者以及我們這些普通觀眾、影評者要有一個正確的歷史觀。因為自古及今，凡國之傾頹者皆系之于其史之亂。
至于要有一個什么樣的歷史觀呢？我想至少是要對歷史的嚴肅性和厚重感存敬畏之心，至少不是為了商業(yè)利益或是一己之私去將歷史肢解甚至 “切片”。
總言之，歷史可以在熒屏上聚焦，但是絕不容許“切片”。
本文轉自《人民網(wǎng)》
原載于《中國網(wǎng)》（作者：劉衍滔）
附原文網(wǎng)址：http://opinion.china.com.cn/opinion_94_179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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