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鳥
一
我不知道為什么還想到這里看看?我原來的工作單位,已經破產倒閉的企業賣給了個人。
我在這里工作生活了二十六年。那一幕幕日夜奮戰創高產的場面,那一次次與工友喝酒、爭鬧的情景,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在眼前。
可眼前的真實是:企業大門的門樓已經改裝成了仿古形狀,站崗的門衛不讓我再進去,我已成了外來之人?
廠內我原先工作生活的地方人家不讓我看了,還是圍著企業的院墻轉上一圈吧。在原先我和幾個工友經常活動的內容就是晚飯后圍著廠子的院墻散步轉圈,那時一邊走著一邊暢談一邊看著野外景色的感覺很是愜意。現在,我獨自一人故地重游,那順著墻根茂長的野草還是那樣的青新,谷扭草搖曳風景,蒲公英舉著小傘,絞股藍順墻上攀。走了一會兒后,前面我看到了院墻內我們十幾年前栽下的一片楊樹林上、高高的枝杈上又多了三個鳥兒的新巢,一群鳥兒在樹林的上空飛來飛去地驚叫,電鋸的馬達聲在嗞嗡嗡地傳來。
隨著一棵大樹轟隆倒下,鳥群在蒼茫的天空飛散了。又一棵大樹倒下后,我知道了:這片過去我們在此休息乘涼的楊樹林將要很快消失。
我沒有圍著廠子轉上一圈就匆匆離開了。想想在此工作生活了二十六年,到最后由于工友們眾志一心的努力,才有了一點對破產企業職工的補償。下崗失業的我夫妻二人,以拿到三萬六千元的補償金,而不得不向獻出寶貴青春的企業作以永遠的告別——只有別了,我的夢想飛揚之地。前面茫然一片,我的路,能在何方?
二
處在困惑茫然中,經過多方努力尋找,我在網上終于發現了一個適合我的企業。這家名叫青島三力集團的公司,有個五十歲以下不管學歷高低,做人力資源管理的位置。今年近五十歲的我,僅有高中學歷,在原來的企業干了十三年的人事管理,能夠符合有五年以上管理經驗的條件。
當我撥通了招聘方的電話,把自己的簡歷和姓名情況說完,接電話的女士告訴我:你完全符合條件,星期六我們正常上班,你可以過來面試。
我滿懷能夠找到一份好工作的愿望到了三力集團,大門上有三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正在站崗,當我向圓臉姑娘說明了來意,她讓我等一等,接著撥通了靠里邊的那部電話,說了幾句有人來招聘的話后,她轉過臉告訴我:你先簽字。留下身份證,還有十元通行牌的押金,等會兒有人來領你。
我按照她的要求,留下身份證,繳上十元錢,將拿到的通行牌掛上脖子后。過了一會兒的光景,一位步態扭捏,中等個頭,身穿綠褲藍褂,臉龐尖長白皙,帶著一付眼鏡,二十五歲上下的女子走來。她向我招呼一聲:你是梁玉書吧,歡迎你的到來。
“是的,我是梁玉書。”我忙回答她。
“你的箱子我來拿。”她非常熱情地幫我拿行李箱。
“你看公司的環境還挺好吧?”轉過一座綠茵茵的人工修造的長方形小山,她見我在興致勃勃的看路兩旁擺放的一盆盆精致名貴的盆景,和整個布局精美、草坪擴展、綠樹紅花、池水蕩漾的花園景貌,她就開口問我。
“很漂亮呀,環境搞得挺好。”我回答她。
“我叫姜依蓮,以后就叫我小姜好啦。”她自我介紹著,又告訴我她來公司兩年啦。
走進擺放圓桌的會議室,里邊已經坐好了七八個人,看樣子都是來應聘的。西頭墻角上有個木櫥子,上面放著一臺電視機;姜依蓮給我們每人倒上一杯水后,接著開始放錄像,說是讓我們了解公司發展情況。
電視屏幕上介紹完董事長的創業經歷,又放董事長的閱兵氣派。看來正象小姜說的公司用的是軍事化管理,那屏幕上盛大的閱兵場面,這里的職工好像不是工人,而是一個個士兵;雖然他們沒有軍人那樣威武,但是那模仿閱兵的方陣也算雄壯。我饒有興趣的看過錄像后,又聽姜依蓮給我們講公司包吃、包住、包穿、包就醫、包理發等一些優越條件。在她講完這些后,就將我們分開被人領著去見各自所報崗位的部門負責人面試。
我被領到了一位副總的辦公室,副總是位女士,年齡四十多歲,個頭不高,圓臉大眼,齊肩短發讓人看上去顯得很是精神,一道劉海飄在額前,她的大眼里閃著一種熱情而又讓人猜摸不透的光。她讓領我來的女孩搬過一把椅子,她又將椅子拉近她示意我坐下,然后她讓那女孩離去,又給我遞上一杯茶水。
“來這里感覺怎樣?我們的公司發展是很有前景的。”她微笑著問我。
“公司環境很美,像個大花園。其他還沒有什么感覺呢。”我回答她。
“以后你會知道的,在這里發展前景會非常的好。我們的集團有得力供水設備制造公司、得力供水設備安裝公司、得力花卉公司、得力大酒店。公司每年進行一次崗位競聘,不怕你有能力,就怕你沒能力。”
她激昂地繼續給我說:這里和外面的社會不同,沒有人情來往,節日不允許送禮;只準上級請下級吃飯,不知下級請上級吃飯。敢做前人沒有做過的事,敢走前人沒有走過的路……
她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個多小時,最后才給我講到簽訂合同的事。她說:我們的董事長是逆向思維,一切情況辦起來和社會上的就是不同,每個員工要簽最低就是十五年的合同,這樣你的工作才能穩定。公司包吃、穿、住、醫、還有理發,但必須得繳二萬元押金。你應聘的人事總監是中高層管理崗位,需要繳三萬元押金。如果你按合同干滿了十五年,三萬元押金全部退還給你,如果你中途解除合同,你的吃、穿、住、醫用了多少,就從押金里扣你多少,剩余的錢退還給你。
“過節按規定放假嗎?星期天休班嗎?”我聽她講到這里就插話問她。
“過節會放假的,星期天你休班也行,不休班也行。到時會合理給你安排的,你放心就是了。”她含笑回答我。
“行了。你可以簽合同了。你要求的月薪六千我們同意。”她說著打電話讓人拿來一沓材料。
“你看看吧,看好了就簽。中午我們一起吃飯。”她說著就給我一支簽字筆,讓我坐在她對面的桌子上看合同。
多達幾十頁紙的合同內容,我雖然干了十多年人事工作也確實沒有能看明白。心里只是覺得這個企業很是不錯。作為一個近五十歲的下崗失業者,能夠在這里找到一份工作就很難得啦。只要有份工作干,情況還能壞到那里。抱著這種想法,我在她一頁一頁翻著指點下,一一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得給我份合同嗎?”辦理完簽訂手續,我以自己常識性的意識向她要一份合同。
“都是這樣,我們簽合同的時候也沒有給本人。”她向我解釋著接著說:給你半年的試用期,這樣對你有好處,在這期間你如果感覺不適應,可以調到別的崗位,或著辭職離開公司,公司不扣你的錢。如果過了試用期你說不干可就要扣了。
既然都是這樣,合同不給我們是不妥的。而事到如此,環境這樣好的公司不可能會騙人,還是有份工作要緊。我心里這樣想著,就不在堅持要自己的那份合同。
簽完合同已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副總帶我走出金碧輝煌的辦公大樓,沿路依然是擺放有致的盆景,看上去都是蒼枝龍盤、碧葉蔟蔟。路右旁樓宇入云,左邊諾大的草坪間數株佳木蘢蔥,奇花爍灼,遠處池水旁假山疊翠,流水飛濺落入池塘。副總見我看得入神,她提示我:你跟我后面靠右邊走,注意軍紀,二人走路也要成行。我心里一震:這個企業管理很嚴、很正規的。
進了酒店餐廳,人群熙熙攘攘。副總告訴我:都是自助餐,你可隨便打菜,愛吃什么打什么。在同她一桌吃飯時,她問我:你何時把押金繳上。我告訴她:打個電話給家里說,讓家里人給我往卡上劃款,也會很快的。在交談中她把我的手機號要去,同時也把她的手機號給我,并告訴我她的名字叫石紅。最后,石紅很關切地給我說:遇到什么困難事找她。
下午,石紅催我給家里打個電話,問問押金情況何時到位,以便好給我安排工作。妻子李芳接到電話后,為我能找到一份工作而高興,要錢的事會很快辦好。
第二天,石紅派車要我到銀行把錢取來,她叫姜依蓮領我到財務部繳上了三萬元押金,然后,她讓我在姜依蓮的辦公室和她對桌辦公。
三
和姜依蓮對桌辦公的第一天她帶我領了兩身夏裝,辦了飯卡。回到辦公室后,她給了我一本材料,說是讓我先看看企業文化,熟悉一下公司發展的情況……正想重新修訂這個文本呢,正好你來了,在文字方面你也給把把關。她快活地說著,好像對我很是認可。
整個企業文化文本都是介紹董事長創業的歷程,從七十年代董事長私自當小商小販,到趕集上店修收音機、手表之類的手藝活;從八十年代董事長修電視機、做電子營銷生意,到在本地成立首家電器公司賺得五百萬元;從九十年代董事長把公司移師青島改名三力集團,到現在發展成為固定資產幾個億的大型民營企業。文本中還有公司宗旨、公司理念和公司管理制度之類,其要點就是要員工做到:佩服董事長,崇拜董事長,熱愛董事長。
下晚班的時候姜依蓮要我和她一起吃飯,然后去開中高層會議。你要聽到董事長講話會受到很大教育呢,以后你每星期至少要開三四次這樣的會議,到時你會學到很多不知道的知識。她說到董事長就情緒激昂,仿佛董事長已經在我身上起到了什么作用似的。
很快到了開會的時間,跟著姜依蓮來到會議大廳,里面已經到了許多人,我們身后還有很多人正陸續進來。主席臺上坐著石紅,右邊和她挨著坐的是一個男的,在向右是個女的。他們三人坐在上面看樣子都是副總以上的領導,只是那男的年紀輕輕,絕不像經歷豐富的董事長。
一陣鈴聲響后,開會的人安靜下來,石紅翻開本子開始點名,所有參會的人被確認之后,獨有我是個例外,我沒有被點到名字。低聲問姜依蓮:為什么沒有我?她縮下身子壓低聲音靠近我說:你還沒有被任命職位,只能是個旁聽者,能來開會受董事長教育就很好了。聽石總說,你何時被教育好了,能夠適應了工作,何時在下任命文件。小姜說完抓緊抬頭坐好,表現出認真開會的樣子。
聽姜依蓮這樣說來,我雖然來應聘的是人事總監,雖然已經簽訂了合同,但我現在什么都不是……他們如果不任命我呢?如果他們說我不適應工作呢?到了月底他們能發我多少工資?他們是要考驗我嗎?還是要等到試用期以后?而現在不給我具體的職位是和招聘時給的條件相悖的,我突然有種被忽悠的感覺……
“現在開始開會……”。主席臺上的石紅開始講話了,她拉近了一下麥克風,宣讀完各部門檢查情況,接著又講企業管理,逆向思維,貫徹董事長的指導思想,工作要快速反應,立即行動,高精細嚴,穩準很快之類。她講到的每一節內容開始和結束,都要高談董事長一番,好像不提董事長就不夠重要似的。
石紅講完之后接著主席臺上的一男一女又各講了一個多小時,我被四個多小時的會議拖得筋疲力盡,所聽到的會議內容沒有記下多少,腦子思考的仍然是自己的不穩定之憂。就在會議室掛鐘的時針指到深夜十二點的時候,我感到會議就要結束,也早就應該結束,而這時石紅突然宣布:董事長到會,全體起立熱烈鼓掌。
一陣掌聲之后,我昏然的頭腦有了些許清醒,舉目觀看真實的董事長是何等人物,他有什么樣的魅力讓下屬對他像神一樣的膜拜?又有怎樣的招術辦起了有幾億元固定資產的企業?走上主席臺的董事長沒有落坐,他上來就哼哈兩聲,接著用手指了指下面一個部門經理,責問工作被動的原因。那被點到名的部門經理立馬站了起來,有些戰栗地說著工作被檢查出的情況,他的聲音很軟,恐怕說出什么差錯似的。而他的軟語之腔不時被董事長喝斷,讓他進一步擔驚受怕,把存在的問題更說不清楚,可這樣更加大了董事長的火藥味,他甚至罵了部門經理是什么東西,不會管理的混蛋,對他罰款三千元。此刻的董事長不但像一個家長,更像一個讓人害怕的閻王。
接下來又有兩個部門經理被點名站了起來,又是被喝斥了一番,每人罰款兩千。到現在我已感到了董事長的尊威,他身上沒有半點的親情,更談不上有什么地方讓我佩服,讓我崇敬和熱愛更是無從談起。
董事長的連篇講話確實逆向,他講了人性惡多善少,正氣根本壓不倒邪氣,社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獸類不是人,上學的還不如在三力學的多。人無非是為了金錢、興趣、人生價值而干……社會是由少數人推動的,真理始終掌握在少數人手里,你在三力什么時候被教育傻了,你就什么時候掙到錢了。在管理上他說下級只有照辦的義務,沒有推諉的權利……用人性化管理不是科學的管理,只有笨蛋才會講用人性化。他的講話一直把會議推到凌晨二點。
而到了散會后,在這個漆黑的深夜我卻沒有了一絲的睡意,心里在為找的這份工作忐忑不安。外面一陣海風吹來,我不禁打了幾個寒顫……
四
和我同住一室的陳剛是個退伍軍人,老家四川,在青島當兵已有七年,由于找了個媳婦在青島工作,他退伍后也只好留在青島。他從軍營出來時最急辦的事就是找份工作,由此在半年前他來了三力集團,求了個法務部職員的位子,他交的押金是二萬元。我問他在三力集團的工資發放情況,能否正常過星期天?他告訴我在三力也是干著看看,現在也是沒有別的辦法……噢,在三力有許多事是不準亂說的,只能靠往下干才能知道。從他話音中包含的深意,特別是他的眼神中閃過的表情,我感到他似乎有種無奈。初次和他接觸,我感到了一個“軍人”的不易,看來求其生存是很多人難解的課題。
第二天上班時有個叫張如意的小伙子送來一沓人事管理之類的材料,說是石紅帶姜依蓮在出發前安排的,就是讓我看看材料好熟悉人力資源管理方面情況。小伙子長得個子不高,但很結實,聽說話的口音像是我們家鄉人,我問過之后果然和我同縣同鄉。初來乍到陌生之地,總想和人友善以便多了解情況,以求有個安穩,謹防著遇事吃虧。現在我能驀然遇到老鄉,真像是在受到什么委屈的弟弟見到了會傾心相助的兄長。盡管論年齡我可以作他的長輩,但我還是有這樣的感覺。
我忙拉過姜依蓮的椅子請他坐下,和他談了些家鄉近來發生的事情。在談興正濃中我問他在三力干的怎樣?工資發放如何?管理什么情況?他也是把我當成了家鄉親人,真誠地對我說:大學畢業后為找個工作苦苦尋求,在茫然的求職過程中找到了三力,在此干了整整一年,計劃在干一年就辦離職,然后在想法謀職。我問他在三力簽了十五年合同,干二年辭職你的押金怎么辦?他告訴我就是因為有二萬元押金,所以得干滿二年才能掙回來。
“你在簽合同的時候他們給你訂了每月多少元工資”我問他。
“雖然訂了每月一千八百元工資,但在發的時候他們每月要扣去一些當做公司發展基金,還有不巧碰上的罰款,每月能發到手的也就平均八百三十來元。所以,我只有干滿二年才能把二萬元賺回來,現在我要走,我的二萬元押金就等于打了水漂。”他有些無奈地向我說著。
“那你干滿二年賺回的不就是你的二萬元押金嗎?就是說三力管著你吃穿住,你二年是為它白干活,不干滿二年要倒賠。”我一邊問他一邊和他理清帳路。
“就是這樣,他們要的就是為他們白出力,由于他們和勞動部門關系很好,我們很難討個公道。這些,你千萬不要給別人說呀,如果讓別人知道了他們會治我們的。”張如意說到這里慌忙站了起來,說是不能離開工作崗位時間太長,得趕快回崗位。
張如意走后,我已感到此處不是留人的地方,這里優美的環境只是迷人外表,當你陷進去的時候已經難以自拔。我現在辭職不干,三萬元押金怎么辦,他們能給我嗎?如果我干下去能會怎樣?他們會發給我足額的月薪嗎?如果他們也扣我公司發展基金,月工資又能給我多少?假如每星期一次的檢查要查到我呢,對我罰款是小事,如果董事長對我也像對在會上挨批的那幾個部門負責人,我的人格尊嚴就會受到很大的侮辱,如果那樣就是給我月薪十萬我也不干。我近五十歲的人了,能承受他們每天晚上會議的折騰嗎?我肯定承受不了,如果我承受不了他們會對我怎樣?我是走,還是不走……
五
經過再三考慮,我最終決定離開三力。在我找到石紅交上辭職書后,石紅掃了我一眼就把辭職書仍到一邊,她沒有正眼看我,只是繼續翻她的材料。被晾到一邊的我在長時間的、非常壓抑中終于聽到她冒出一句:不可以。
晚上的會議是石紅所分管的綜合口會議,有四個部門的人員參加,法務部的陳剛也來了。會上,石紅講了一些作為男人不能小孩兒戲,做事要負責,不能剛以上船就要靠岸,剛上飛機就要叫停……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未了,她又說了一些三力集團發展前景如何美好,并讓所有參會的人表了一番既然來到三力就要好好干的決心。此時,我以感到了石紅想留下我的良苦用心。當然,我也知道她是想通過別人的嘴來說我的事,又想用我的事來堵別人的嘴。當臨到讓我表態時,我說:剛來三力集團,有許多事還不了解,現在我沒有什么說的。我說完坐下時看了石紅一眼,發現她對我的發言很不滿意,可我卻是實話實說。
回到宿舍后我把想要辭職的事向陳剛說了,陳剛見我決心已定,就理解似的對我說:既然你要走,就早走比晚走好……在這里的時間越長,就會陷得越深。“他們會把押金全部退還給我嗎?”我問他。
“我是為他們執法的,按他們的說法,我向你說這些是執法犯法,吃里扒外。但我不向你說出一些情況,我覺得良心上過不去。”他略加思索接著說:“押金情況很難說能給你多少。就在去年,一個南方來的大學生因為辭職不干要不到押金,他跑到市電視臺求助,電視臺的記者還真幫助了他。結果,來三力的記者人被打了,攝像機被砸了,事情鬧到市政府,最后也不知道是怎樣了結的。三力集團牛得很,你要走押金反正很難,如果他們能給你的話,還是走得越早扣得越少,像我這樣干了半年多,如果要走,就會被扣個精光。你在沒走之前,千萬不要向第二個人說出這些,如果讓別人知道了對你我都不好。就這樣吧老哥,時間很晚了,抓緊休息。”
第二天,我找到石紅再次提出辭職,石紅眼里含怒,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抓起電話把姜依蓮找來,交代她:“你帶梁玉書去辦離司,把需要交的東西全部收齊。”她的語氣很是逼人。
隨姜依蓮去把穿了三天的一身夏裝和還未開包的一身新夏裝及飯卡交上后。我問姜依蓮要三萬元押金,姜依蓮說:“這得統一辦理,你一個月后等通知來拿。”
我又問她:“現在就給辦理好行嗎?我想拿著回家。”
她說:“不行的,你就等一個月吧。公司就是這樣的規定,對誰都一樣。”
我看沒有希望要來押金,只有按她說的等一個月。在無奈和不安中我只好拿起自己的行囊離開三力,走出三力大門的時候一只孤鳥在我頭頂上驚叫了一聲,看著它飛遠的影子,一股心酸涌上了我的心頭……
六
回到家中妻子李芳大吃了一驚,她滿臉疑惑地望著我問道:“你怎么回來了?”我把緣由說了一遍,最后為了避免她會擔心,我告訴她那三萬元押金一個月后一定能給。李芳沒有責備我什么,她只是提醒我下一步就在本地找份工作,年齡大了不要出遠門了,在說外面陷阱太多,干什么一不留神就會上當受騙。我知道這是李芳對我的寬慰和關心,可我們購房還欠銀行五萬元貸款,上高中二年級的兒子梁明等一年考大學還需要用錢,年邁的父母住在農村老家中也需要我們常去照顧,他們吃喝、生病之類的也需要錢呀。而在本縣城里就是因為企業大都倒閉不好找個工作我才想到外地去掙錢的呀,可我到了青島不但沒有掙到錢,反而被扣了三萬元家底不知何時要來,今后我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而作為一家之主,一個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不能讓妻子更多的替我擔當什么,在下崗之后她找了份給人家打掃衛生的工作,每月能掙五百元錢也就夠好的了。對李芳給我的寬慰和關心,我只能在心里說謝謝。
一連幾天,我在家里除了當家庭“主婦”,就是找人打聽就業的信息和賺錢的路子,我這個近五十歲的失業者,再想找份工作難上加難。人家像是統一了口徑似的,都是嫌我年齡大了,有的干脆說我們怎養你老呢。要找一個賺錢的路子,我一時也難有個好頭緒。
這天早晨,我剛來到南方人在開發區辦的牙刷廠想咨詢有沒有工作崗位。突然,我的手機響了,看看顯示的號碼是我不熟悉的座機號,電話里那迫切的求救聲讓我十分震驚,我聽出了是妻子李芳的聲音。“出什么時了?”我問她。
“我——我——我被人騙了。你快來——你快來呀——”她失魂落魄的向我呼救。
“你現在什么地方?”我急切的問她。
“我——我在醫院門口,我在醫院門口。你快來——你快來。”她再次向我呼救。
“好,我馬上到,我馬上到。”我告訴完她,就跨上自行車急匆匆的向醫院的方向奔去。
很快到了醫院門前,我知道小商店里有公用電話,李芳可能就是在那里給我打的。果真,李芳正在商店門前等我,她臉色蒼黃,神情慌亂,一見到我就潸潸流淚:“是什么情況?是什么情況?”我趕忙走到她面前問她。
“我——我在上班的路上,被人攔住……”李芳斷斷續續的說著。
七
原來,李芳在去上班的路上,走到已經破產三年的紅旗機械廠門前時,行人稀少,街道蕭條。這時,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迎面走來,她上前就抓住李芳的自行車問道:“大姐,我向你打聽個事,你知道前面街上有個姓王的老中醫吧?俺家婆婆得了高血壓和長年頭疼的慢性病,聽說這里有個姓王的老醫生,專門看這個病,治好了很多人哪……大姐你行行好,幫我找找王老中醫。”她邊說著邊抓著自行車不放,李芳想幫她可不知道姓王的老中醫住在哪里,想離開趕快去上班,可自行車被她抓住不放,聽她嘴里喋喋不休的求助,走又走不了。而這時又走來了一男一女,女的三十五歲的樣子,比先來的女人個子高,男的中等身材,有點學生氣,二十七八歲的年齡。他們三人把李芳團團圍住了,那女的上來就摻和說:王老中醫確實好,確實治好了很多病人。接著又問李芳:“你家老年人有患高血壓的嗎?”李芳說:“我婆婆有高血壓病,吃了很多藥也沒有除根。”
“我婆婆也是高血壓病,吃了很多藥也是沒有治好。”那先來的女人接著李芳的話茬說。
“那你們倆一起去找姓王的老中醫給婆婆治吧,聽說一般人還不給看呢……如果要是兒媳婦給婆婆看病,老中醫還會給個符子,能保全家老少一生平安。”這個高個女人打著手勢滔滔不絕的說著,另一只手早在李芳不知不覺中把迷魂藥散發了出來,而他們三人在鎖定李芳為騙取目標時就服下了抗迷魂藥的藥物。“……呦,忘了,這就是王老中醫的孫子呀,他剛從北京回來,和我弟弟是同學,我是請他帶我去找他爺爺的。”她拉了一把那男青年驚呼的說著。
“我爺爺給人看病,先看你心誠不誠,心誠給看,心不誠就算……不會感恩的人,我爺爺是不給看的,你看這是保全家平安的符子”被拉過來的男青年繪聲繪色的說著拿出來一張畫滿七彩八色的符子,在李芳面前晃了晃。他見李芳有些動心,接著又拿出一包藥來,接著道:“我爺爺配制的這種藥吃三次保證高血壓和各種病除根……心不誠,藥是不買的。”
“你趕快回家把家里錢全拿來吧,沒有錢有金銀首飾也行。你遇上他也算是你有緣分。快去家拿吧,就看你心誠不誠?錢越多,心越誠,心越誠全家越平安,可不要錯過了緣分呀。”和他一起來的高個女人催李芳回家拿錢。
李芳只覺得全身在涌動著一股熱流,頭腦昏昏然然,心里想著的全是:不要錯過了這個難得的緣分,錢越多心越誠,心越誠全家越平安。“你把手機押在這里吧,我看著不讓他走。快回家拿錢吧。”高個女人又催李芳。
在恍恍惚惚的迫切的念想中,李芳按照高個女人的指令將手機掏出來給了面前的男子,蹬上了自行車回家。她匆忙把家里僅有的九百元錢拿來,同樣給了那個男的:“你抓緊把這用平安符包的藥拿回家放在床頭上,明天早上你全家人每人每天用開水沖一勺喝,喝上三天,保你全家百病全消,永遠平安。”那男子接過錢,邊說著邊遞給李芳一個紙包。接著雙手合什,雙眼緊閉,口中念念有詞:“心誠則靈,抓緊回行——心誠則靈,抓緊回行——”隨著那男子的念詞,高個子女人示意李芳抓緊回家。
李芳真得又按照他們的指令上車回家,她把今天要上班的事早忘到了九霄云外。回到家里的李芳小心翼翼地把藥放到床頭上后,現在她感到很是口干,于是她倒滿了一杯水喝下,晃晃悠悠地坐了一會兒后,忽又覺得收回了魂兒似的。“啊呀——不好?!”李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驚叫了一聲就去床頭取藥,打開一看像是一些土塊和雜草樹皮之類。她回過神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趕快到醫院讓醫生看看藥是真是假,急匆匆來到醫院請中醫科的一個醫生看了,醫生說:“這那里是藥,在什么地方買的,怎么能拿這些樹皮土塊雜草坑害人?這個世道呀——什么事都有,就是沒有良心。”
已經明白了被騙的李芳驚慌失措,她向醫生說了聲謝謝就匆忙來到醫院門前的商店,在痛不欲生的驚恐和內疚中迫切的給我打通了電話。
八
扶住李芳我氣憤萬分,我讓她隨我抓緊趕到出事地點,從路北頭走到路南頭,三個騙子已渺無蹤跡。拐彎向東走進派出所報案,接待我們的是一個三十歲出頭的民警,他問了我們被騙的經過,作了一番記錄后說:“現在這樣的事太多了,有時侯我們一天能接兩三個。你們回去吧,等查出了再通知你們。”
“又是什么事啊?”這時,進來一個官模官樣的人問道。
“李所長,他們說是被人騙了……”接案的民警慌忙站起來向走過來的李所長說了一遍李芳被騙的經過。李所長唉唉兩聲,看了看我們開口道:“哪有什么迷魂藥呀,別看電線桿上、大街小巷到處寫的野廣告,買黑車、證件、迷魂藥什么的,我沒有遇過迷魂藥就那么的靈。這只是低級騙子,現在人的警惕性太差了,就這樣的小騙局還能讓很多人上當受騙。行了,你們把電話號留下吧,等查到了再通知你們。”李所長說完走了。我們只好給民警留下電話號碼離開了派出所。
走出派出所的時候我滿懷憤懣:為什么不幸總是落在我們的頭上?仰望蒼天我想責問:為什么人——都是同頂一片藍天,可人間卻有太多的不公?為什么我們活得是這樣的不安和太累?……蒼天啊蒼天?!我困惑無奈地在責問、在呼喚,而天空無語,驀然看見的是一群鳥兒在向派出所門前的大樹上飛來。
九
能是禍不單行嗎?天剛蒙蒙亮我在農村老家的父親在鄰居家打來了電話,說是他們喂養的雞、羊被人偷了,母親在驚嚇和心疼中躺在床上不能起來,可能被嚇病了。“你趕快回家看看啊,趕快來。”父親在電話里催我。
我的一世辛勤勞苦的父母,在暮年之時還不能安心生計,這真讓我痛心不已。縣城里的家家戶戶都安裝了防盜門、防盜窗,可我還是經常聽說有人家被盜的事情,大街上還是經常發生有人騎車行走,在路上就被人把包搶走、把車搶走、把首飾搶走的現象。路上發生被搶的事情大都在女同志身上,可偏遠的農村難道也盜賊猖獗?連老年人養幾只雞,喂兩只羊也不放過,難道我們也像驚鳥一樣沒有一個安寧的地方?我在困惑無奈中很是不安。匆忙趕到農村老家時,躺在床上的母親抓住我淚流滿面,父親在一旁吐著煙霧向我訴說。
原來,在昨天夜里一點多鐘,兩位老人在睡夢之中被雞叫驚醒,父母二人慌忙起床看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他們的第一意識還已為是多年沒有發生的黃鼠狼偷雞的事又發生了,父親從床上還沒有起來就先吆喝著“打黃鼠狼子、打黃鼠狼子……”。而那兩個偷雞盜羊的毛賊卻毫無懼色,聽到老人打黃鼠狼子的喝叫只覺的好笑。他們是在白天發現老人在村頭放羊就盯上的晚上盜竊的目標,通過觀察知道家里就兩位老人,他們對鎖定的目標認為是萬無一失。由此在他們將兩只山羊偷出時又發現了一個雞籃,輕輕碰了一下,知道了里邊還有雞動,于是他們就冒出了偷出山羊再盜雞的想法。當他們勒住兩只山羊的脖子將兩只山羊抱出墻外放在摩托車上捆綁好后,就將大門打開二次來到院內抱起了雞籃,被驚嚇的五只雞一齊驚叫起來,由此他們剛走了幾步就被沖出來的父親喝住:“抓賊啊——抓賊啊——”父親不斷的大聲高喊,隨后上來的母親發現是賊也開口大罵。兩個盜賊見兩個老人來抓他們,不但不逃跑反而停住了腳步,那高個盜賊拿出匕首對準了老人:“是要命還是要雞?”。母親見狀哇的一聲癱倒在地,父親趕忙去扶母親,兩個盜賊見兩個老人嚇壞就揚長而去。隨后被驚動而來的左鄰右舍的老少爺們,只聽到遠去的摩托車聲卻沒有見到盜賊的蹤影……
父親在一旁訴說著,我身邊的母親不住的抹淚,她的每一滴淚水都落在我的心上,讓我心酸、讓我心痛、讓我對傷害我父母的盜賊恨之入骨。倘若我知道了誰是盜賊我不但要將其逮住送到公安機關,而且要先很湊一頓,以出出我心中的這口惡氣。
十
為了母親的身體我帶她來到了縣城,把家底還有的五千元從銀行中提出三千元來到醫院給母親查病、治病。經醫生檢查,母親因驚嚇除了原來的高血壓病比原來更重之外,又添加了冠心病,由此母親必須住院治療。這樣母親住了七天的醫院,又拿了一些回家吃的藥就花銷了兩千七百多元。喪盡天良的盜賊不但使我痛失錢財,更讓我的母親在身體上和精神上受罪,我咀咒盜賊不得好死。
我留母親在我這里居住一段時間養養身體,穩穩病情,等身體恢復好了在回老家。兒子梁明放學回家知道要奶奶留下來住一段時間非常的高興,說奶奶可以給他做愛吃的飯,老人家看到孫子那高興的樣子,也就答應下來住下,還說可以給我們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家務什么的,這樣有老娘在家我心里也就安慰了許多。過了幾天,我在一家個體的建筑公司找了個搬磚和泥的差事,雖然有點累但一天可以掙到四十五元錢,回家還能吃上老娘辦好的香噴噴的飯菜,心里真是嘗到了久違的幸福。這樣過了二十多天,李芳也和母親相處的融洽,老人家看上去也精神了許多,我不由喜在心里。而另一件一直讓我牽腸掛肚的事也使我悶在心里,那就是在青島三力集團沒有領出的三萬元押金。一個月過去了我給姜依蓮已經打了三次電話,而每次姜依蓮都說:“審計部門還沒有審完,你等等吧,行了的時候我就打電話給你。”
又是一個月過去,這期間我和姜依蓮不斷的通話,問她審計部門審完沒有,姜依蓮先是讓我等等,再等等,后來就說董事長出發還沒有簽字。再后來我等得心神不安,心想問問石紅會更加確切,打了兩次石紅的電話,石紅都是告訴我:“你等姜依蓮的通知。”
我等著姜依蓮通知又是十天過去,再打姜依蓮電話她還是讓我等等。可就在我打完電話的這天晚上,我的信仰基督教的母親找了個附近的教堂想去聚會,就在老人家剛出家門走上馬路的時候,被一輛駛來的轎車撞倒,等我知道趕到了出事地點,路邊的好心人告訴我:“那輛車開得亂晃,是打了一下彎將走在路旁的老人家撞倒的。老人家被撞倒后,那車在前方停了一下,有兩個小青年從車窗伸出頭來向后望了望,接著開車跑了,看開車打晃的樣子像是喝多了酒。是一輛桑塔納轎車,我已向122報警,不知能否逮著。”好心人一邊說著一邊幫我將痛苦中的母親抬上一輛出租三輪車奔向醫院救治。我讓李芳守在出事地點等交警到來。
在醫院里我身上僅有的三百元錢繳了押金,母親經過胸透檢查被確認為胸部肋骨有一根骨折,因為受到驚嚇血壓也增高了,必須住院治療。母親剛掛上吊瓶打上點滴,李芳這時也趕來了,我問她交警是否去看了出事地點?是什么情況?李芳說:“交警去查了出事地點,問了我出事的情況,還用尺子量了路并做了記錄。幫助我們的好心人更詳細地向交警說了目睹的經過,告訴交警是一輛黑色桑塔納轎車,車牌號用影碟片堵上了,能看到的只是魯Q34字樣。交警記下這些后又向我要去了你的電話號碼,他們說查到了車就打電話給我們說。等交警走了,我忽然想起了去謝謝幫助我們的好心人,而這時他卻走了,我沒有找到……我們以后遇上他一定要好好的謝謝人家。”李芳說著俯下身子抓住母親的一只手接著問母親:“娘,還疼嗎?娘,好些了吧?”。在忍著痛疼閉著雙眼的母親,動了一下白發蒼蒼的頭,沒有說什么。我拉了一下李芳示意她不要動母親。直起腰來的李芳一串淚水滾了下來……
十一
看護母親打了一夜的點滴,第二天一早護士就給了我一張條子,說是三百元用完了,讓我抓緊再交押金。我安排李芳看護好母親,就匆匆回家把銀行卡拿來,到銀行將僅有的二千元錢全部提出。在醫院交上一千元后,二天的時間各項檢查加上用藥就全部用光,讓我更難受的是:母親通過檢查不但冠心病加重,而且又查出了有腦梗塞,這些都得需要治療。醫生告訴我:“我們和內科主任進行了會診,你母親先在外科將骨折治好后,必須再轉到內科治療。可在內科還得需要一段時間。”于是我又把手頭上的一千元交上來了,還不知道在外科夠不夠用。如果下一步在轉到內科,沒有錢肯定不行。
在急需用錢的關頭我又給三力集團的姜依蓮打了電話,并向她說明我母親住院治療急需用錢。姜依蓮依然還是讓我等等,在氣憤緊迫中我看看母親已經有所好轉,我決定前往青島向三力討還三萬元押金。于是,我將在個體建筑公司干了二十三天搬磚和泥掙來的一千零三十五元工錢要來,留給李芳五百元生活備用,我帶上五百三十五元做路費前往青島,去討押金。
十二
到了三力集團,還是原來站崗的那三個丫頭在值班,我請圓臉姑娘打通了姜依蓮的電話,我要求進去和姜依蓮見面,姜依蓮沒有同意我的要求,她說明天等她電話答復。
第二天,我等了整整一個上午沒有接到姜依蓮的電話。下午四點我只好打電話給姜依蓮,告訴她我母親住進醫院急需用錢,姜依蓮又說石紅出發還沒有回來,等石紅回來辦好了給我打電話。我問她石紅何時回來,姜依蓮告訴我得過兩天。
在萬般焦急中我等了兩天,好在我找的是花十五元住一天的小旅社,在地攤上每噸飯要一碟咸菜,吃兩個饅頭,喝一碗稀飯,這些僅花一塊五毛錢。這樣算來我還可以等得起。又過了兩天我沒有接到姜依蓮通知,第三天上午九點我打姜依蓮的電話她沒有接聽。中午的時候我又打姜依蓮電話她還是不接。下午我再次撥打姜依蓮電話,她終于接了,回答我的是:“還沒有研究好,你在等等吧。研究好了我給你去電話。”
又過了一天,我沒有等到姜依蓮的電話。她一而在,再而三的讓我等,忽悠著我讓我十分的惱怒,但我又不得不一忍再忍著。又是一天過去,我實在等得著急,我多次打姜依蓮的電話她就是不接。而這時李芳給我打了來電話問我要押金的情況,我只好告訴她人家老板出發了過二天回來就能辦好,辦好了會很快回家。我這樣告訴她的目的是不讓她著急,以免我們內外不安。在電話里我問了母親的情況,李芳告訴我母親比前幾天好點了,就是我們交的錢已花完了,她要我抓緊討著押金回家。
我再打姜依蓮的電話,她還是不接。無奈之中我寫了:“尊敬的依蓮經理您好!我家母親生病又催要錢,敬請您抓緊把我的押金事情辦好。特向您表示衷心感謝!”向姜依蓮發去了相求的短信,等了一天也沒有見到她的回音。
在失望和憤怒中,我打通了石紅的電話,石紅告訴我兩天內給你消息,你等姜依蓮的通知。還是讓我再等兩天,可我掛念著在醫院的母親,我和李芳聯系過了,她告訴我她已去娘家借了二千元給母親治病,要我不用擔心家里,最后她問我何時才能要出押金?我告訴她人家老板還沒有回來,我在等兩天就回去。其實,我心里比她還急,嘴上早已起了燎泡,我只有忍著痛疼……淚水往心里流。
十三
石紅讓我等兩天拿押金又是空話,兩天過去我沒有接到她們的電話,我給她們打電話也沒有接,她們又是在騙我。在萬分焦急和萬般無奈之中我找到勞動執法部門求助,可那正在看文件的執法姑娘問我要合同及押金的證據我卻沒有,在簽合同時三力集團沒有給我,執法姑娘回答我:“……這事難辦。”
無望氣憤之中我來到了青島電視臺,一位五十多歲的記者接待了我,他問了我事情的經過,聽完后他皺了皺眉頭,抿了抿嘴對我說:“去年也有個向三力集團討押金的,也是要了很長時間,三力集團就是不給,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來到了我們這里求助。我們這里去了兩個記者,那個三力集團牛得很,我們去的記者幫助要押金不但攝像機被砸了,而且記者還被打了。我們的記者回來告訴了領導,領導一直找到了市里,聽說那企業是納稅的大戶,地方的領導保護著人家,最后我們也不知道是怎樣的結果。現在的資本家囂張的很哪,我給你先記下來情況,等領導回來了看能不能幫你。留個電話吧,如果能幫助你,我會給你去電話聯系。”老記者記下我的電話后站起來給我握手,我明白:對這事有些為難的老記者是要送客了。
我滿懷憤懣和失望離開了電視臺,眼前的車流如潮、樓群似山,在這個沸騰的都市我將向往何處?我到那里求助?
無望之中我就這樣回家嗎?家里住院治病的老母親在盼我回家,李芳已經又給我打了三次電話,說母親躺在病床上這兩天一到晚上就說想我,老人家雖然骨折的病情有了好轉,但還需要轉到內科治療心腦血管病癥,我們還急需要用錢哪!“你抓緊想法要,抓緊回來呀。”李芳急著催我。
回家吧,住院治病的母親和李芳盼我能早回家,可母親住院治病更需要錢哪!討不到三萬元押金我怎么回家?我回家又怎么辦? 我繼續呆在這里嗎?勞動執法部門幫不了我,電視臺也是難能幫助我了,從老記者為難的面色上我知道了希望很小。他們不能冒著再次被砸攝像機、被打的危險幫助于我……我等嗎?我該求助于誰?我又能求助于誰——海邊上人行如織,我無限孤凄,翻卷的海浪一次又一次滾來,似乎要將我卷走,無情的將我吞噬……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十四
經過千思萬想,在徹底的失望中,我決定回家,我不能耗在這里,病中的母親讓我牽腸掛肚,我必須回家想法借錢,必須給我母親治好病——我不能因為三萬元押金討不回來,就使一世勞苦的母親住不起醫院哪?李芳打電話問我:“……在娘家借的二千元快用完了,下一步——怎么辦?”
怎么辦?怎么辦?在萬分的焦急和憂愁中我從大海的沙岸邊走了上來,前面伸進大海的棧橋上人流涌動,排排巨浪似乎非要把棧橋推翻,而大浪一次又一次的涌來只能撞在橋壁上濺起一撥撥落花。海岸邊的道路上車輛似潮……而我卻是滿目的茫然,心中凄凄。“回家吧。回家吧。”耳邊似乎傳來了母親的召喚……一股酸澀涌上了心頭,面朝大海,我禁不住淚水涔涔。
走吧。穿過馬路,一座座高樓大廈猶如一座座大山,我懷著沉重的心情找了一個通往火車站的路口,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我無暇像路邊熙熙攘攘的行人那樣邊走邊看大樓的氣勢和入目的景色。走吧,我無錢購買物品送給妻子孩子和病榻上的老母親,走吧,我懷著無限悲凄無限憤懣無限惆悵走吧。
走吧,前面路旁有許多圍觀的人群,走到近前,原來這里有報紙展閱欄,人們是在看今天新出的報紙,出于平時我愛看報紙雜志的習慣,不由我停住了腳步。報欄旁一扇敞開的大門里面還擺放著一捆捆報紙,兩個工作人員正在忙著分放,我向這座大廈上面掃了一眼,一塊碩大的字牌使我眼睛一亮——青島報業集團!我何不向報社求助呢?一念既出,我決定進去試試,看看報社是否能夠幫我。
在《青島日報》社的編輯部里,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記者接待了我。她要我將討要三萬元押金的前后情況給她仔細說清,我這邊說,她那邊記,等我給她說完了,她也把手里的筆放下,看樣子像是記完了。接著她拿起電話打114要求查詢三力集團的電話號碼,我忙告訴她:“我有石紅的手機號”。她笑了笑,又拿起筆把我說的石紅手機號記了下來。很快她和石紅通過電話后,抬頭微笑著告訴我:“石總答應最近兩天就可以把三萬元押金給你,到時她說會打電話通知你的。那你就等兩天吧。——對了,你把手機號碼留下吧,以便我好給你聯系。”聽到記者老師的好消息,我心里驀然升起一股熱流,我非常感激的將自己的手機號告訴了她。記者老師記下我的手機號后,又寫了一張字條給我:“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有什么情況可以打電話給我聯系。”多么好的記者啊!我連連向她致謝……
這位好心的記者名叫周軍,她給我的字條上寫有她的名字。我滿懷希望等了兩天,第三天我耐心的等了一個上午也沒有接到石紅的電話。下午,我拔打石紅的電話她沒有接,這三天我又被她忽悠了。憤慨無比的憤慨,這個社會為什么有太多昧著良心說話、昧著良心做事的人?他們明目張膽的騙人,我們卻無能為力……
早晨八點半我趕到了《青島日報》社, 周軍 老師見到我就問:“情況怎么樣?押金給了沒有?”我告訴她:“又白等了三天。我給石紅打電話她也不接。”
周軍老師面帶溫怒,她拿起電話就拔,打了一遍對方沒接。周軍老師停了一下再次拔打,這次對方雖然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接了:“喂——是石總嗎?梁玉書的押金情況該如何辦哪?”周軍老師繼續問石紅:“不是兩天就給的嗎……”那邊傳來的聲音我在一旁聽不清楚,而我的心里在迫切的想知道石紅在說什么。等周軍老師和石紅通完電話,周軍老師對我說:“你在等兩天吧,石紅說星期五一定給你……現在的資本家真是……”
在萬般無奈中我只好等到星期五,到了上午十一點鐘我還沒有接到石紅的通知。在失望之中我壓住心中的怒火撥通了石紅的電話,這個出爾反爾的女人呵斥我:“你不要亂找報社,下星期二給你結清,你等通知。”說完她就掛斷了手機。
我不再相信她騙人的謊言,現在我身上除了能買一張車票回家,其他別無分文,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妻子李芳已多次和我通話,她聽到我在青島的情況,聲音一下子變成了哭腔,但她很快又變了過來。我明白,這是她怕我聽到了她的心痛而擔心于她,所以就堅強起來,她是想使在外地受難的我不會更加難受。李芳告訴我她又從娘家借到了三千元為母親治病,母親不在感到有傷痛了,吃飯也比一前多了,氣色變得和從前一樣,讓我放心家里的事情。其實,我非常明白李芳的辛苦,有這樣一個和我共渡苦難、能夠分擔我憂愁的妻子已使我倍感萬幸,我內心里只能懷著對她深深的感激。當我告訴她沒有討到三萬元押金,我今天就能趕回家時,她只說了聲:“你快回來吧。”從她的聲音里我感覺到,那種祈盼我回家的心情深深含著幾多的苦處,由此,我心里由一種撕裂的痛,非常無奈的痛苦的淚水直往心里流……
十五
在我臨走的時候我給周軍老師去了個電話,我把石紅出爾反爾又說下星期二給我結清押金的情況告訴了她。周軍老師說她再打電話問問。聽周軍老師的聲音有些氣憤,我感覺到了她對我的同情和對石紅出爾反爾的惱怒。她真是個行俠仗義的好心人,她讓我感到了在這個冷酷的時代還有一種人間的溫暖,我心里對她懷著萬分的感激!“謝謝……謝謝——謝謝您!尊敬的周軍老師!”我酸苦的心中涌動著對周軍老師的無限謝意。
為了盡快回家、也因為身上缺錢再也等不起的原因,我沒有能力等坐明天才有的火車,因為我已無錢住宿。由此我決定坐下午兩點的客車,而到汽車站上購買車票卻比火車票高出二十五元,可我身上僅有能夠買一張火車票的錢,實在買不起一張客車票回家。在落難的困境我心如火燎,車站上涌動的人潮沒有一個是我的熟人,我該向誰求助?
好在我找到客車司機把情況向他說明,他秘密告訴我到離車站五個路口等車,可以按火車票五十二元的價格收錢,我高興極了,我又遇上了一個好心人幫我……
現在僅有五十二元錢的我只有步行走向離汽車站的第五個路口,因為身上再也掏不出一元錢坐公交車,因為掏不出一元錢我早晨和中午的這兩頓飯也只好免了——吃不上飯,也吃不起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落到這樣的慘景。穿過一道道斑馬線,路過一個個商店和溢出酒肉菜香的朱門飯莊,饑腸轆轆的我有幾次冒出想進去討口飯吃的念頭,但那一顆堅強的自尊心總是站在上風,我怕要飯吃傷了我的臉面,我為自己生出——這閃過的一念而不安,更為自己落到這般狼狽的境地而悲愴。我還得急著趕路,我得抓緊走到第五個路口上等那好心的司機。——我得回家。
很快。眼前的路口上已有六個人站在那里,我心里數著這就是離車站的第五個路口。那六個人的身邊都放著大包、小包,看上去就知道是從農村出來的打工者。我上前向一個六十多歲的人問好,問他要到何方?有車在此停嗎?老人家看了看我,告訴我要回家看看:“……每天下午兩點半有車路過這里,我們那里來青島打工的、拾破爛的人都知道到這里做車。因為,這里比在車站坐車省錢,是司機早和我們定好的。”
“我們是一個地方的,我們是一路呢。”我興奮的對老人說。
“老鄉,老鄉。我們都是一個地方的老鄉。”老人指了指另外五個人愉快的告訴我。
“都是一個地方的老鄉”我高興地和他們五人一一握了握手,這樣算是認識了。
這時,一個年輕的老鄉說:“——車來了。”
我往前一看,在車站告訴我在此等車的那位司機真的把車開來了……
晚上八點四十分鐘的時候終于到了家鄉的車站,我下了車忍著饑餓急忙趕到醫院,躺在病床上的母親見我來了,眼里涌出了一串串淚水,母親似乎知道我在外的一切,她沒有言語只是落淚。我強忍著愴痛抓住母親伸出的右手:“娘——!娘——!你傷的地方還痛嗎?”
“——好……我好了。”母親安慰我說。
“玉書,娘真的好多了。”站在一旁的妻子李芳擦了一把淚又重了一遍說。“——娘,真的好多了。”……
十六
第二天,在醫院的走廊里,李芳問我接到過交警的電話了嗎?我告訴她沒有,也就是說交警至今沒有查到醉酒駕車撞我母親的司機,母親遇上的災難,只有我們自己認了,母親的痛苦只有母親受了,花的一切醫療費用只有我們自己承擔了。
“不要良心的司機撞傷母親,給我們留下沉重的痛苦,強盜似的跑了也就跑了;我被騙子用迷魂藥騙了也就騙了;父母親喂養的雞羊被賊搶了也就搶了;你在青島的三萬元押金被人坑了也就坑了……為什么人都在壞良心呢?為什么這些都落在了我們的身上?”李芳嘟嘟著這些,轉身端著飯盒邁步走向母親的病房。我跟在她的后面心里很是無奈:“……為什么人都在壞良心呢?……是我們的命運不好嗎?即使我們的命運不好,也不該遭這接二連三的坑騙?”我在無奈中即困惑又茫然,身上好像有一座大山在壓著,我真要喘不過氣來了,我怎樣才能將壓在身上的大山推翻?……我怎么這樣無能為力?!
母親住醫院治病花錢也實在太快,護士通知我們繳的錢又快花完了,我知道缺了醫院的錢,醫生就會停藥。為了不耽誤母親治病,我不得不向原來的工友求助,而找了幾個原來要好的工友由于都是下崗職工,生活境況都不是很好,所以僅僅借到了兩千元。工友們能夠借兩千元給我已是實屬不易了,我打心底里感激著我們還有這份情義。
下一步,下一步母親還得轉到內科治療冠心病和腦梗塞。下一步,下一步孩子還得考學,住房貸款要償還……下一步,下一步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我似乎被逼到了絕境……我似乎快要被逼瘋了……我似乎要向誰進行百倍的報復?我似乎……要完了——徹底的完了——
十七
心里有在大的苦痛和難處也決不能在母親面前表露出來,以免病中的母親不得安心。可和母親同在一個病房住院的張大嬸出院走了,母親由于是胸部骨折,年齡大了痊愈又慢,所以還得在外科住一段時間,而張大嬸出院卻讓母親著急,她問我:“我何時出院呢?……早出院好少花錢。”母親心里好像知道我非常缺錢。我的親娘啊!你身受重傷、身有大病還為兒著想。相比母親對我的養育之情,我為母親僅僅做了我應該做的一點點。
夜里,病房窗外的白楊樹突然嘩啦嘩啦的響,我聽了一陣知道是天空起風下雨了。白天的時候我發現樹上有一個鳥巢,上面時不時傳來嘰嘰喳喳聲,我聽到聲音望上細看,才知道鳥巢里有一窩雛鳥。那兩只老鳥不停的飛來飛去,每當老鳥飛來時一只只雛鳥就會紛紛把頭伸出來張著嘴嘰喳。由于樹上的鳥巢離病房的窗戶不遠,所以我能看清楚原來是雛鳥們都在爭著讓老鳥喂食。為了雛鳥們能夠吃飽飯,兩只老鳥不知疲倦的飛著,在尋找食物的時候它倆肯定提心吊膽,它們怕被人或者別的動物那致命的傷害。而鳥啊,它除了幫助人吃那危害莊家危害花草的蟲子,它卻從來不會侵犯誰呀,可它卻時時會被人傷害。
今夜的風雨中,它們一家該怎樣熬過這苦難的夜晚。那兩只大鳥一定會像母雞伸開翅膀護住雛雞那樣護著小鳥,為了小鳥不被風雨傷著,大鳥寧愿被風吹冷被雨濕透,為了孩子大鳥甘愿忍受再大的苦再大的難。
“玉書啊——玉書。”沒有睡著覺的母親突然叫我。
“娘——!有什么事嗎?”我忙收回思緒,走到娘的身邊。
“沒有什么事,我是想我該出院了。在這里熬著瞎浪費你的錢,還扯著你兩個不得安,耽誤你倆的事,天天拖累著你們……”母親慢慢地說著,還是為了減少我們的麻煩。
“娘——!我小的時候不是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嗎?你在那個時候是否也嫌我臟、嫌我費事了呀?那么多年,你把我喂養大,嫌過我什么了?”我繼續給娘說著:
“娘——!現在你老了,我就得伺候你。你不要胡思亂想了,你就安心睡覺、安心治病吧——娘!”
“唉——”母親嘆了一口氣說:
“你小的時候,我費事拉扯你圖個希望,我老了你在我身上費事是沒有什么希望。我看不要在醫院即花錢又費事了,還是回家等死是真的。”母親平靜的繼續說:
“我這樣不死不活的光得熬煎你們,不如把我送回老家吧。行嗎——玉書?”母親認真的看著我問。
我趕忙轉過臉沒有回答母親,一串淚水奪眶而出——娘啊!你養育我圖個希望;你老了、你病了,為了不花錢、不費我的事卻想回老家……娘啊!走出母親的病房我的淚水淙淙——娘啊——我的親娘啊!——
十八
就在我為母親治病因為缺錢深陷痛苦的時候,這天上午我突然接到了周軍老師的電話,她告訴我經過多次交涉,石紅同意給我押金,她要我明天一定到三力集團去拿。
“救命恩人——救命恩人——周軍老師——我的救命——恩人哪!”面朝東方我不由自語。我心中的感恩永遠向著大海的岸邊。
第二天清晨六點,我帶著全家僅有的一百元上了直達青島的客車,接近快到下午一點的時候客車終于到達了青島。我馬不停蹄轉上班車,在下午二點半鐘的時候到了使我慘遭苦難的三力集團。時經五個月的光景,站崗的還是那三個女孩,我向圓臉姑娘說明了來意,她轉過臉放下手中的筆就打通了內線電話,在電話里她說了一通一個叫梁玉書的來要押金后,接著就要我等等。
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姜依蓮毫無表情的走了過來,她瞄了我一眼說:“進來吧。”接著轉身就走。我跟在她的后邊心里不停的自問,他們是真給還是假給,如果他們不給呢?如果他們像打電視臺的記者那樣對待我呢?姜依蓮對我這樣冷淡,他們……他們如此美好的花園環境,卻是個讓我遭受苦難的陷阱。
很快到了石紅的辦公室,姜依蓮轉身離去,出于要回三萬元押金的愿望,我壓住心中的怒火,向眼前這個女妖魔裝出一副笑臉,違心的向她問好。石紅傲慢的沒有吭聲也沒有看我,她將簽好的一沓資料遞給坐在她辦公桌前的女孩,然后動了動身子靠在老板椅上,以盛氣凌人的目光看我說:“你找呀?你找到了勞動保障機關他們給你什么答復?你什么時候到的勞動保障機關我都知道。你找到了報社還找到了那里?你就是叫中央最高領導來,我說不給你也沒有辦法。你找呀。你再繼續找呀。”石紅咄咄逼人的繼續說著:“不想在這里干下去,誰叫你來的?你甩手走了就叫你后悔。現在后悔夠了吧,后悔夠了就給你算賬。”石紅不容我說話,她朝我打了個拒絕的手勢轉臉對坐在她辦公桌前的女孩說:“小張,你帶他去結帳。”
叫小張的女孩起身對我說了個走子,接著打開了房門,我只好隨她去拿押金。我討要自己的錢還受石紅的訓斥,石紅這個女人比過去的強盜還要強盜,她不容我說話,也不要我說話,為了討回押金我只有隱忍,我沒法和她理論。
在財務部的窗口,小張伸頭和窗里邊的一個女孩嘀咕了一陣,然后讓我走到窗口,里邊的女孩給我個帳單讓我簽字。我認真的看了看帳單,我的三萬元押金被扣掉了一千四百六拾四元,什么服裝費、餐費、培訓費之類。我略算了一下,就是說我在三力集團干了三天,每天他們不但不發我工資,我還要倒給他們四百八十八元。他們扣我餐費我無異議,但扣我服裝費在當時我只穿了一身,另一身還給他們時是新的,而所謂的培訓費之類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他們何時培訓我了?當我問小張為什么扣我培訓費時,她說:“你要不領押金,就去問石總吧。”說完,她轉身要走。我想我可不能再見石紅那女閻王,說不定她還會出爾反爾不給我押金,我一刻也不想在這閻王殿等。于是,我對走了幾步的小張說:“我不問了,我現在簽字。”
拿到二萬八千五百三十六元的押金我迅速離開了這個讓我經受千般磨難的鬼地方,我怕晚走一步會生出是非。我出了鬼門關,抓緊趕上班車后,才終于松了憋在心里的長達五個月的一口氣。
現在,通過班車的窗口我看著浩淼的大海想著得怎樣感恩?能夠討回二萬八千五百三十六元的押金需要感謝周軍老師,是她伸出了正義的援助之手,才掀翻了壓在我身上的討押金大山……
十九
為了報答周軍老師的大恩,我想請周軍老師吃飯同時給她一點酬謝金,而周軍老師堅辭不吃飯也不要酬謝金。她說:“幫你做這點事算不了什么,本來這個錢就是你的,他們應該給你,可他們不給你是不對的……我要不是打電話追到政府領導那里,你的押金不知何時能夠要來。你母親現在急需用錢,你抓緊回家吧。不要在這里耽誤時間了”周軍老師親切的說著。原來她為了幫我討回押金,一直追到政府領導那里。
“周老師,您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哪!謝謝您——謝謝您!”我滿懷無限感激一邊說著,一邊深深的向周軍老師鞠了一躬。周軍老師連忙說:“不用謝,不用謝。”
向周軍 老師表示過謝意,我走出了報社的大門,浩淼的大海就在眼前,大海中的棧橋在湛藍的天空下、夕陽的余輝里別是一番風景,我永遠感恩著大海的這邊,報社的大樓里有我的恩人—— 周軍 老師我永遠祝福著您。
由于今天已經沒有回家的客車,我想把討到的押金從銀行里打到我給李芳的卡上也不可能,因為銀行里的人已經下班關門了。我最快回家也只有做第二天早班的火車。
這樣,我在原來住過的花十五元可住一天的小旅社住下后,就把拿到押金的情況通過電話告訴了李芳,一聽拿到押金后李芳高興極了,在電話的里邊我能感覺到她歡喜的心情。
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我就趕緊上了火車離開青島,我知道家里還在急等著用錢。在火車上大概有半個小時,妻子李芳突然給我打來了電話,她告訴我:“因為沒有錢繳,醫院要給咱娘停藥。你趕快來呀,趕快來。”我猛然一驚接著控制住自己,我給她說:“我已上了火車,正在往家趕,下午兩點就能到家。你找醫生說說咱們下午就能把錢繳上,讓醫生給咱娘用藥,千萬不能停——千萬不能。”
掛斷和李芳的通話,我心里久久不能平靜, 周軍 老師幫我討回了押金,可以給母親治病了——這真是個救命的大事情……想想從企業下崗后經歷了這接連不斷的苦難,除了怨自己無能、命苦,我還能怨誰?我又能怨誰?!
火車轟隆隆駛過一座大橋,通過窗口我看著陰云密布的天空和茫茫大地,一只飛鳥在和火車同一個方向飛行,我想那是一只幾經遭險的驚鳥,它是在努力地牽腸掛肚的向它的小巢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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