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乞丐!
冬天是乞丐的煉獄——當然,我是指那些真乞丐。這不,人行天橋上就有一位真乞丐在乞討。為什么我會說他是真乞丐呢?因為這位乞丐胸前掛著一塊一尺半見方的硬紙板,上面歪歪斜斜寫著幾個大字:我是真乞丐!電視臺預報的強冷空氣比預計的時間提前了一天,江城寒云密布,冷風呼嘯。電視臺天氣預報一向非常準確,因此對這次出現誤差還特意作了解釋,說是“天有不測風云。”而這位真乞丐卻成了“天有不測風云”最大的受害者:冬衣尚無著落不說,他的肚皮已經整整停工待料了二天二夜!
這位真乞丐模樣十分凄慘:臉色憔悴,衣衫襤褸,一手一足殘廢,在寒風中蜷縮成一團。面前那只破碗里,卻只有區區二三枚小硬幣。雖然他不停地用頭磕著花崗巖地板磚鋪的橋面,嘴里不斷發出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內容的乞討聲,卻總也難得聽到鋼蹦兒落到碗里發出的清脆悅耳的聲音。
一位穿紅色羽絨服的年輕女人牽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小男孩走過。小孩停住腳步,凍得紅紅的小臉上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只管盯著他看。媽媽說:“看什么呢?快走,橋上風大。”小孩說:“媽媽,給錢。”媽媽看了乞丐一眼,說:“媽媽沒帶零錢。快走吧。”那孩子從兜里掏出一個大鋼蹦,說“我有。”便要往碗里扔。媽媽一把奪過來,斥道:“扔什么扔?這是一塊的!”不由分說,拉著孩子就走。走了沒幾步,那孩子說:“為什么不給他錢?他那么瘦!”媽媽說:“那是裝出來的,你給他錢,他就上餐館大吃大喝,比你還吃得好呢!__別看他掛著個牌牌,他其實是個假乞丐!”
一位頭發染成綠色的少女挽著一位中年婦女走上天橋。中年婦女說:“挺可憐的。”伸手去腰里掏錢。少女攔住說:“媽,別理他。”中年婦女說:“給他點吧,你看天多冷,他還穿著單衣哩!”少女笑道:“您別信他。聽虎子說,這種人練過什么功夫的,不怕冷。”中年婦女說:“你那虎子凈胡說。人家缺胳膊斷腿的,還能練功夫?真是一點同情心也沒有。你呀,嫁了這小子,看有你好日子過!”少女一邊拽著媽走,一邊笑道:“您老沒事也出來轉轉。現在社會上新鮮事可多啦,就說這乞丐,十個里面倒有九個是假的,別看他可憐兮兮的,那都是裝出來的!他在這兒蹲一天,只怕比我掙的還多!他若不掛那個牌子還罷,掛那個牌子就是欲蓋彌彰!我看哪,他八成也是個假乞丐!”
一對戀人走了過來。那女的年齡不大,濃妝艷抹,依偎著一位大款模樣的禿老頭,在大眾廣庭之中撒嬌撒癡,做出許多張致。那男的不知是被她媚暈了還是被她搡重了,身子一歪,一不留神,剛好踩在乞丐的破碗上,乞丐忙伸手搶時,只聽“卡嚓”一聲,碗碎了,鋒利的碗碴子將他的手指劃開,鮮血直流。老頭慌忙彎下腰,見腳上簇新的皮鞋上已然留下了一條淺淺的傷痕。頓時勃然大怒,抬腿將地上幾枚鋼蹦盡數踢下橋去,罵道:“臭要飯的!要死也不挑個地方,跑到鬧市區來害人!”那女的也怪聲怪氣地說:“你掛個牌子就想唬我哩!我看你一定是個假乞丐!老公,咱們打110報警,抓他小子!”幾位路人圍過來,一位同樣老的老頭說:“算了算了,他的手也弄出血了......。”“他的手出血與我什么相干!”大款模樣的老頭說,“你沒看見橋上貼的通告,這里是禁止乞討的!都是他的錯!”那女的忙說:“要他賠我老公的皮鞋!昨天才買的,一千多塊錢一雙哩!”一位戴眼鏡的青年笑道:“他這個樣子,拿什么賠你?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他一馬吧。”女的不依不饒,嘴里還說:“你怎么知道他賠不起?他們這些假乞丐住賓館,吃大餐,個個發大財。報紙上都登著哩!”一位剃著板寸頭的小伙子蹲下身,指著他胸前那塊牌子,問:“你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連問數聲,沒有回答,便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肩上戳了戳,乞丐一歪身倒了下去。青年嚇得“嗷”的一聲,直跳起來,將大款模樣的老頭撞了個趔趄,口里叫道:“死了!死了!”掉頭就跑。圍觀的見出了人命,“哄”的頓時作鳥獸散。那女的和那大款也顧不得向那乞丐索賠,一前一后,跌跌撞撞跑下橋去。
二位戴著白手套的巡警過來,扳過乞丐的臉看了看,又用手在他鼻子底下試了試,說:“沒死。是餓的。”其中一位命另外一位說:“下去買個面包來,大個的。”面包買來了,饑寒交迫的乞丐依稀聞到面包的香味,漸漸緩過氣來,睜開兩眼,瞳人中分明射出灼灼光芒,突然以極快的速度伸出那只還在流血的手,一把搶了過來,不管不顧便往嘴里塞。只見他兩腮鼓脹,脖子抽動,霎時將一個小枕頭似的面包咽了下去,末了,兩只眼睛還饑鼠似的盯著巡警。一位巡警說:“看什么看?沒有了。”另一位巡警伸伸舌頭說:“這么大個面包?就這么就下去了?”前一位巡警報怨說:“每月幾個獎金都喂了你們這些乞丐!”于是掏出手機叫來有關救助人員,對那乞丐說:“跟他去吧,包你凍不著,餓不著。”載著乞丐和救助人員的面包車開走了,不一時便消失在茫茫車流之中。橋上的風越發大了,那塊硬紙板做的牌牌隨風飛了起來。一位巡警對另一位巡警說:“這是個真乞丐!”「 支持烏有之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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