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的幻象與真實
來源: 《環球財經》
“這依然是一個白種男性精英主導的世界,哪怕世界末日已經來臨”。
作為最新高科技的產物,《2012》幾乎集中了目前已有災難題材中全部重要的表現手段,地震、火山、海嘯、飛車逃生、在烈焰追逐下的起飛、超乎視覺想象的諾亞方舟??甚至似乎還出現了顛覆性的權力結構:作為全世界領導者的“美國總統”隱去,受神諭而代言的任務落在一個貌不驚人的黑人青年身上,并以自身的“匿名身份”在最后關頭對各國元首發表了一番道德說教,世俗權力的掌握者們照例做出了彰顯“人性光輝”的決定——按照已經簽訂的商業合同接納了一批花10億歐元購買逃生船票的富翁們。
作為大眾傳播手段的電影,核心賣點就是需要吸引大眾通過潛意識中的角色扮演獲得情感體驗和觸動,所以電影從來不會也不能挑戰觀眾的價值觀,它要做的只是維護和強化后者,并幫助受眾獲得受控制的快感。如果認同這種觀點,那么一個自然而然的追問就是,《2012》售賣的又是哪種價值觀呢?
白種男性精英價值觀的精彩表演
少數族裔本來是一個好萊塢傳統敘事模式中的邊緣化角色,在該片中卻成了當仁不讓的第一男主角,但略微品味一下我們就會發現其膚色只是一層隨時可以洗去的厚重油彩,黑色皮膚包裹的仍是一個白色靈魂。恰如新任美國總統奧巴馬除了膚色之外,一切都符合標準白種男性精英的成長流程,哈佛背景、律師出身、擔任大名鼎鼎的《哈佛法學評論》主編,這一連串主流得不能再主流的符號,已經把他在精神特質上漂白得不能再白,在主流體系如魚得水、親密無間——本片中的黑人科學家完全符合這一好樣板。
詭異的倒是黑人總統的角色,作為最后一任美國三軍總司令,居然未作任何安排就輕易地、不負責任地放棄了整裝待發的飛船和等待他指揮的臣下們,以至于僭越者要自行宣布最高領導權的更迭。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失敗的總統和不稱職的指揮官。
作為白種男性精英的對立面們,真正的悲劇角色實際上是那位擁有古怪名字的印度科學家,最早發出了精確預報、為世界末日的集體逃生創造了可能性,最終卻被主流體系干脆果決地拋棄,和自己的妻兒一起化為滔天巨浪中的幾具浮尸——至死還貢獻了有價值的最新消息。他的悲劇性死亡充其量為影片制造了幾句臺詞,轉瞬即歸于寂滅,既沒有引起任何情感波瀾、也并無對世界進程的分毫影響,無聲無息無色無臭。此外,更不消說的是滿身銅臭的烏克蘭富商和阿拉伯王公們臉譜化的呈現。
比起《獨立日》中赤裸裸地呈現全球人民在美國總統領導下對抗災難的一派和諧,《2012》在表演手段上似乎呈現了一絲進化,但是更具顛覆性的情節設置依然無法掩蓋壯偉場景背后的精神實質——這依然是一個白種男性精英主導下的世界,哪怕世界末日已經來臨。
可有可無的中國背景
無論在互聯網還是在影院中,《2012》都帶來了一些中國觀眾有趣的反應,在他們眼里受命制造諾亞方舟似乎為中國社會在世界(西方?美國?)主流價值體系中提供了一個比以前高得多的定位,至少“世界工廠”的地位與價值已經獲得了清晰的承認與肯定,按照新世界臨時領導者們的說法——把這個任務交給中國人做算是找對人了。
歷來的美國大片中,中國人往往被貼上一些與主流價值觀格格不入或者站在對立面的標簽,如果不是像周潤發曾扮演的貪官污吏來充當司法懲治的對象,充其量也不過像成龍一樣做個插科打諢的小丑——盡管鼻子上沒有涂白而且可以配合主角擊倒很多壯漢。《2012》給了中國公民如此之多的正面描述可謂罕見,何況還但當了重要的使命——制造最后那幾根救命稻草。
如此一來,按照這些觀眾的推斷,我們似乎獲得了“某種程度的正視與尊重”云云。但是且慢興奮,稍微仔細看看就能發現,中國人的角色叵耐尋味。
在“G8峰會”和“討論是否開門”兩個段落里出現了國旗和某些國家領導人面部特寫這樣的標準官方符號,這其中甚至連個清晰的特寫都沒有,中國的存在僅僅是退化濃縮為了一連串國家名字中的一個。
在最有可能描述中國人群像的諾亞方舟制造基地場景中,一個封閉環境的全景刪去了所有可能標注中國特征的元素,只剩下一個可以隨意替換時間和地點的機械化勞動現場——而全世界的傳送帶都是無差異的,于是乎中國勞動者又集體幻化為流水線的操作者,與機器本身并無二致。
與以往好萊塢視域中對中國形象的安排有所反差的是,除了“嗯”、“啊”等臺詞之外,中國面孔似乎還分配到了較多多音節單詞組成的對白。但是你發現了么?喇嘛對白中對世界的含混詮釋、青年喇嘛兄弟倆執行的體力勞動角色、白發蒼蒼老奶奶對于普世價值觀的機械誦讀、青年解放軍戰士對命令字句的生硬背誦,這些就是全部,沒有任何哪怕稍微具體清晰一點的刻畫。換句話說,如果這些人物換了一些不同膚色的面孔來執行這些功能,你會覺得有一絲一毫的別扭么?
所以在我看來,較之以往有意無意的丑化和漠視,在本片中的中國影像充其量呈現為可有可無的黃色背景——實際上可以替換為任意顏色。美式意識形態宣教的玄機就在于擁有“一手好拳棒”,聲、光、電的各色刺激無所不用其極,讓你在目不暇接的場景切換和感官沖擊中理所當然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災難片之所以能夠給觀眾帶來快感,除了種種奇特景象帶來的特殊審美體驗之外,更重要的一點心理根源恐怕在于重大災難都能夠以不可抵抗的力量、不遵循任何邏輯因而是毫無理性地、在瞬間剝奪現行社會秩序貼在人們身上的種種符號——金錢、膚色、國籍、行政級別。換言之,災難面前才可能有真正的眾生平等,再如同螻蟻般的小角色也能夠在瞬間迸發出驚人的生機。如果抱著這樣的理解來看,《2012》恐怕讓您失望了——因為即使到世界末日,一切仍未改變。
世界末日的可怕場景可能是幻相,但是現行權力結構直到世界末日還要發揮統治力量,這卻是《2012》對運行秩序的真實描摹與預測。從這個角度來看,這不過是一場夾雜了若干驚險鏡頭作為過門的大秧歌——一切都是那么喜氣洋洋,你知道那個確定的終點在哪里,惟一不同的只是扭動的角度和搖擺的路線。曲終人散,一切如常。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