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彈功臣陳佑生的“牛棚雜記”
郭春孚
名人都喜歡控訴過去,比如“國學大師”季羨林就于1998年4月出版了《牛棚雜憶》,受到了出版界個別人肉麻的吹捧:“這是一本用血淚換來的和淚寫成的文字。這是一代宗師留給后代的最佳禮品?!秉h和國家領導人數次去探望,死后還送花圈悼念,給予了特殊的禮遇和極高的評價。導彈功臣陳佑生不如季羨林名氣大,沒有寫“牛棚雜記”的資格,但他的境遇被《長江商報》(2009年7月28日)披露后,也有了點知名度,若想寫“牛棚雜記”還是有讀者群的。從他忍辱負重的人品看,他是不會寫“牛棚雜記”的?,F在我代他寫一篇山寨板的“牛棚雜記”,以饗讀者,以補缺憾。
我今年68歲了,頭發花白,這是無情的歲月流過時留給我的冰霜;背駝著,這是幼時讀書不注意坐姿造成的,幾十年的辛勤勞作也讓我的背駝得更厲害。我覺得自己真的老了。不過,我也曾經是一個朝氣蓬勃的青年,有過躊躇滿志的時期。我的黃金時代就是在大學里度過的。你們可別把我看成一個流浪漢啊!
武漢是一個大城市,從街上跑的和小區里停的高檔車來看,富人越來越富,他們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可我工作了幾十年,所得收入只能勉強維生,連高級小轎車的一個輪胎都買不起。
我認識和不認識的官員,無論辦公事還是私事,都用單位的公車,換一個領導就換一輛新車,每個領導的屁股下少則坐幾十萬,多則坐逾百萬。而我只能騎自行車。不過騎自行車也有好處,可以鍛煉身體。我騎自行車辦事,就當鍛煉身體了。
說起我的歷史,雖然談不上輝煌,但也對國家有點貢獻。我曾經是武大核物理專業的高材生,被派往我國西部某衛星研發基地參與導彈的研究設計工作。我去搞導彈,雖然是國家分派我去的,但由于條件差,待遇低,比那些寫“牛棚雜記”的人還艱苦。但是我感到很光榮,盡職盡責、加班加點地工作。在專家們的共同努力下,導彈研制成功了。我們那個高興啊,無法用語言形容。
有的知識分子被下放到農村或五七干校勞動,就覺得受了莫大的委曲,訴說起來聲淚俱下,好像共產黨殺了他們的親娘。他們該不該接受勞動者的教育?該不該親自體驗一下農民的艱辛?我看是應該的。我們在茫茫沙漠戈壁深處工作,是完全保密的,不能與外界有任何聯系,連家人都不知道我們在哪里、在干什么,有點像蹲監獄似的。他們住“牛棚”,與農民一起勞動,比我們自由多了。我覺得,他們從骨子里就看不起農民,只不過短期內參加體力勞動,就哭天抹淚,農民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祖祖輩輩都是“臉朝黃土背朝天”地辛勤勞作,他們又該向誰哭訴?為什么他們不向知識分子哭訴?
后來,我被調往武漢一家國企任副總工程師,有了自由,也有了一點權。然而好景不長,這家國企破產倒閉,人員被解散,我的人事檔案被“弄丟”了。所以,我至今辦不了退休手續,相關待遇也一直無法落實,只得靠送報的收入養活自己和老伴。迄今為止,我已經在江岸區徒步爬樓送了 12年報紙……
有人將我稱之為“衛星功臣”,我可不敢當,我只是為我國的導彈研究做了點貢獻,功勞是大家的。現階段,盡管大炮還在用,但導彈最有發言權。毛主席說,我們也要搞核武器。從現在的國際形勢來看,毛主席是多么英明??!為了國家安全,我們吃多少苦都是應該的,不值得哭訴的。
我很羨慕“國學大師”季羨林,晚年還能繼續搞研究,而我只能天天送報紙。據說,季先生是用梵學、佛學、吐火羅文進行學術研究的,他的學術成就主要有以下10 個方面:(1)印度古代語言研究有開拓性貢獻;(2)佛教史研究有重要貢獻;(3)開創了吐火羅語語意研究的成功方法;(4)中印文化交流史研究取得成果;(5)中外文化交流史研究有重要的歷史和現實意義;(6)翻譯介紹印度文學作品及印度文學研究取得成果;(7)為我國比較文學的復興作出了巨大貢獻;(8)東方文化研究取得成果;(9)保存和搶救祖國古代典籍;(10)從17歲寫散文起,幾十年筆耕不輟,已有80余萬字。從20世紀80年代后期以來,季先生對文化、中國文化、東西方文化體系、東西方文化交流,以及21世紀的人類文化等重要問題,提出了許多個人見解和論斷,在國內外引起普遍關注。
我是搞導彈的,搞不懂季先生的這些“文彈”究竟對社會經濟發展起了什么作用、能起什么作用。但我知道“普遍”是指廣泛而有共同性,說季先生的見解和論斷“在國內外引起普遍關注”,有言過其實之嫌。如果說我國導彈研制成功,在國內外引起普遍關注,似乎更加貼切。
我不是跟季先生爭貢獻大小,而是想說明有些所謂的研究成果可能更多地反映了他個人的興趣,對社會沒有多少現實意義。我不是反對搞這樣的研究,而是說評價要實事求是,不能離開客觀標準任意拔高和夸大其詞。讓人覺得可惜的是,中國識得吐火羅語的只有季先生一人,如今季先生走了,中國就沒有第二個人認識吐火羅文了,為什么他活著時不傳給幾個弟子呢?是沒有人愿意學,還是他不愿意傳授?這個問題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在改革開放中,我非但沒有享受到應有的榮譽和待遇,卻稀里糊涂地喪失了合法身份,淪為“自謀職業者”,這是不是一種諷刺?在退休年齡期,我拿不到退休金,也拿不到最低生活保障金,不得不靠送報維生,真讓人啼笑皆非。在我看來,這世道是老太太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
據說,副局級以上“高干”的住院費與進口藥費全額報銷,這樣的待遇我肯定是享受不到了,如果我生病,只有自己花錢,而且藥品選擇還受限制。唉,這能不讓我寒心嗎?難道我的人事檔案永遠找不到了?找不到人事檔案,我就只能加入社會邊緣人群的行列了?
我覺得不公平。有多少像我一樣的人忍氣吞聲地盼望著國家和自己的生活好起來??墒堑劝。伟?,等來盼來的卻是腐敗越來越嚴重,老百姓的意見無人聽、冷暖無人問、收入無人管。官員在天上,老百姓在地上;富人在樂園,勞動者在工地。
我認識一位撿破爛的老人,比我小幾歲,在改革開放前曾經多次獲得勞模證書,由于沒有生活來源,只好靠撿破爛度過晚年,很多人都替他鳴不平。還有一位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的老人,在六七十歲時還經常下田勞動,如今有80歲了,不知他還健在不?與他們相比,我就知足了。
我看到社會問題這么多,心里著急??!家人不讓我多管閑事,可我忍不住。別看我是個送報郎,我的內心深處有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遇到看不慣的人和事就要發表意見和建議。但是,只要一提重大問題,家人就把我看成精神病復發,送我到精神病院治療。我不希望自己患病,希望自己健康地活著,并不僅僅是考慮看病要自己花錢,而是不愿意給親人和社會添麻煩。另外,世界是年輕人的,像我這么大年齡的人,患什么病都不怕了,重要的是年輕人一定要健康。
盼望社會風氣好起來,人民生活富起來!年輕人活得壯如牛,老年人都得到國家的照顧,讓我陳佑生和老伴晚年也享享清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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