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舞劇《紅色吉賽爾》是一部“擬鬼戲”
作者:李正忠
原載:文藝理論與批評
正值2008年春季,距29屆北京奧運會開幕100天左右,新落成不久的國家大劇院隆重推出的奧運演出季,上演了圣彼得堡艾夫曼芭蕾舞團演出的芭蕾舞劇《紅色吉賽爾》(4月27日—28日)。
這部芭蕾舞劇,從音樂創作,到舞蹈編排,到表演技巧,并無什么可圈可點之處;甚至從芭蕾舞劇已趨于成熟的程式運用,作為一部舞劇所應有的獨舞、雙人舞、群舞等獨具匠心的安排,尤其是從音樂創作到舞蹈設計所應該有的色彩明暗、濃淡對比,多種風格的交相輝映,和在劇情上的疏密有致的處理,都沒有什么可稱道的地方。整場演出,觀眾從中得不到什么美的享受。而且這次在北京的演出,音樂放的是錄音(別的地方演出不知是否也是如此),也沒有慣常作為一部芭蕾舞劇點睛之筆的序曲。芭蕾舞劇,通常被人們稱為“藝術中的藝術”;高水平的交響樂隊的演奏,出類拔萃的舞蹈表演,與獨具特色的舞臺布景,互相映襯,結為整體,互不可缺。這次如此大造輿論、大加宣傳、票價如此之高的圣彼得堡艾夫曼芭蕾舞團的演出,竟然用錄音來代替交響樂隊的演奏,這樣,號稱音響效果在世界上處于頂尖水平的國家大劇院已變得“英雄無用武之地”;而且有的時候,可能因設備掌握不好,音量失控,整個劇場轟鳴嘈雜,簡直和演奏搖滾樂相差無幾。這哪里是高雅的芭蕾舞劇的演出?這是在愚弄首都的觀眾!
對于這樣一部在藝術上并無突出成就的芭蕾舞劇,國內某知名媒體的報道說,圣彼得堡艾夫曼芭蕾舞團“一直力求”把它“帶到北京”,這次“他們的愿望得以實現”了。我觀摩了該團的演出,并查閱了一些有關資料,感到他們的“心意”似乎并不難理解。
芭蕾舞劇《吉賽爾》,是法國古典芭蕾傳統劇目之一,早期浪漫主義芭蕾的代表作品。該劇描寫農家少女吉賽爾被貴族阿爾伯特誘騙、遺棄,最后發瘋而死(第一幕);化為幽靈后,仍癡情不改,并在危急關頭拯救了阿爾伯特(第二幕)的故事。它是芭蕾舞劇中的一部“鬼戲”,辛辣地諷刺和控訴了歐洲中世紀封建等級制度的黑暗與殘暴。
而《紅色吉賽爾》一劇問世于1997年。該劇構思、創作之際,正值蘇共跨臺、蘇聯解體后,俄羅斯國內反共聲浪高漲之時。該劇女主人公的原型,是沙俄時期紅極一時的芭蕾舞演員奧莉加·斯別西芙采娃。十月革命后,她對革命采取抵觸以至敵視態度。1923年,隨在內戰中潰敗的白衛軍官兵、原沙俄官員亡命巴黎。在法國期間她繼續從事芭蕾事業,后又輾轉英國、美國。但因精神和身體狀況所至,其藝術生涯到1932年便告終止。最后在美國新澤西精神崩潰,住在精神病院長達數十年,直至身亡。該劇也分兩幕。第一幕描寫在革命浪潮中的彼得格勒,在“強權”的世界里,在“強勢”人物的威懾下,“暴力”統治像墻壁一樣包圍著劇院,禁錮著芭蕾藝術,摧殘著芭蕾舞女明星,使她們在精神、事業和愛情上飽受折磨,最終她們也加入到逃亡者的隊伍來到巴黎。第二幕表現逃亡的芭蕾“女神”,雖身在自由的巴黎,但漂泊異鄉的苦悶與失落,往昔的陰影,如影隨形地跟隨她;尤其是那“紅色”的噩夢始終揮之不去,使她片刻不得安寧,精神瀕于崩潰。她塑造得最完美的角色是“吉賽爾”;現實中的她最終也淪為瘋婦,該劇到此結束。至于她瘋后如何,劇中未作交待。但該劇借用傳統芭蕾舞劇《吉賽爾》的隱喻,是十分清楚的。它是一部“擬鬼戲”。它瘋刺和控訴的是十月革命——這一以“紅色”為標志的無產階級革命。
《紅色吉賽爾》特有的內涵,與它誕生時的時代背景是有關的。當時,在俄羅斯文藝界,反共作品十分時髦,《紅色吉賽爾》是應運而生的。而當時的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為了其政治目的和意識形態企圖,對這種反對共產主義內容的作品,自然是持歡迎態度,盡管到那個時候,這樣的內容在西方國家已是寫爛演爛的老題材,已沒有什么新鮮感了。而這時的俄羅斯情景又很不妙。蘇聯解體后,俄羅斯政治危機不斷,經濟嚴重衰退,人民生活水平急速下降,怨聲載道。就在《紅色吉賽爾》問世后的第二年12月11日,正值索爾仁尼琴的80歲生日,時任俄羅斯總統的葉利欽簽署命令,授予索氏安德烈勛章(沙皇時代的一種勛章,1990年代俄羅斯政府恢復,曾授予利加喬夫等人)。索氏是蘇聯時代著名的持不同政見者,是一個堅決反共、反社會主義的人,為了蘇聯解體,也可以說是立了汗馬功勞。葉利欽將安德烈勛章授予索氏,也算是合情合理的事。但索氏卻在其生日慶典上拒絕接受這一勛章,并公開聲明:“最高當局使俄羅斯陷入了目前這樣的危險狀況,我不能接受他們的勛章”;“我在目前許多人挨餓和領不到工資的情況下,不能接受勛章。”(以上參見張捷《當今俄羅斯文壇掃描》第225—226頁,人民文學出版社)從中我們不難看出當時俄羅斯的困難局面。在這種情況下,艾夫曼芭蕾舞團的日子肯定很不好過,編個把迎合西方人口味的芭蕾舞劇,到西方世界巡演巡演,賣點錢糊口,這也是一個法子,大家也可以理解。但自1980年代至1990年代之交,世界共產主義運動危機、落入低谷,至今快20年了,世界局勢已發生了很大變化。人們,包括俄羅斯人民,對戈爾巴喬夫、索爾仁尼琴之流合謀,在其西方主子的指使下,搞垮蘇共、解體蘇聯,已進行了深刻的反思,認識和以前已大不相同了。而且這一反思并非自今日始。早在1994年5月,索爾仁尼琴從他在美國的隱居地佛蒙特回到俄羅斯的時候,在等候他的人群里就有人舉著“索爾仁尼琴滾出俄羅斯”的標語牌;在歡迎聲中不時也傳出“可恥!猶大!把蘇聯毀了”的喊聲。(同上,第217頁)難道艾夫曼芭蕾舞團的領導層至今仍對此無動于衷?
尤其是近20年來,中國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政治穩定,經濟高速發展,人民生活快速提高,國家實力迅速增強,國際地位一天天提升,創造了又一個世界奇跡。中國的和平崛起,使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形成的世界格局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它給全世界、尤其是第三世界的人民,指出了一條光明的前景;同時,也遭到了西方資本主義世界的層層阻遏與圍攻。在這種情況下,艾夫曼芭蕾舞團處心積慮地要把《紅色吉賽爾》這樣一出反共、反社會主義的“擬鬼戲”“帶到北京”,這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說到這里,人們又不得不問問國家大劇院這次奧運演出季的組織者們,你們如此大動干戈地將艾夫曼芭蕾舞團的《紅色吉賽爾》請到北京,請到位居天安門廣場的國家大劇院來演出,到底居心何在?!
筆者注意到,在某票務網站上,對艾夫曼芭蕾舞團這次帶來的《紅色吉賽爾》劇情概要,是這樣介紹的:“第一幕——革命浪潮中的彼得格勒”;“新成立的政權殘暴不仁,野心勃勃,每個方面都是順我者昌,劇院后來陷入他們手中,舞蹈必須成為革命紅軍的政治工具。”對于劇中的“強勢”人物,該“劇情概要”說他是“新政權密探組織一名成員”。可是在“國家大劇院奧運演出季圣彼得堡艾夫曼芭蕾舞團《紅色吉賽爾》”的演出節目單上,在“《紅色吉賽爾》劇情介紹”中,以上文字全都沒有了,并且將劇中的“強勢”人物說成是“在獨裁的沙皇政府里擔任要職”。這次國家大劇院奧運演出季的組織者們以為這樣一改,就將《紅色吉賽爾》反共、反社會主義的主題變成了反對“獨裁的沙皇政府”了。但該芭蕾舞劇的劇情、舞蹈編排并未作改動。第一幕中“強勢”人物的形象,他所行的“軍禮”;尤其是第二幕中所展現的女主人公揮之不去的“紅色”夢魘,等等,都在告訴人們,它所控訴的是十月革命,它所演繹的是反共、反社會主義的內容。那么,國家大劇院奧運演出季的組織者們,在《紅色吉賽爾》演出節目單上所作的這種頗費心思的改動,就只能說明他們是在欲蓋彌彰。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所原所長、本刊原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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