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毛澤東:《紅樓夢》……開頭當故事讀,后來當歷史讀。那是個總綱,《葫蘆僧判斷葫蘆案》,講“護官符”,提到“四大家族” 。此意在它點明了賈、史、王、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統治結構。
這綱即是所謂樹倒猢猻散的“樹”。
其興也勃焉: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
其亡也忽焉:
【脂批:此等人家豈必欺霸方始成名耶?總因子弟不肖,招接匪人,一朝生事則百計營求,父為子隱,群小迎合,雖暫時不罹禍,而從此放膽,必破家滅族不已,哀哉!】
毛之所以把“文 革”當作其一生的兩大事業之一而與“武革”相對,正是對黃培炎所說“歷史周期律”作自覺挑戰的一種期許,也即是對“家、國、天下”的制度模式的鼎革實驗。這種努力在現代“紅樓”的倒掉中,讓我們更看清了歷史塵封的面目。而《紅樓夢》作為一個標本,被不斷提及:那里寫貪官污吏,寫了皇帝王爺,寫了大小地主和平民奴隸。大地主是從小地主里冒出來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看了這本書就懂了什么是地主階級,什么是封建社會,就會明白為什么要推翻它。清代即有評價:“太史公紀三十世家,曹雪芹只紀一世家……然雪芹紀一世家,能包括百千世家”。
門子在解釋“護官符”時說到:“如今凡作地方官者,皆有一個私單,上面寫的是本省最有權有勢,極富極貴的大鄉紳名姓,各省皆然,倘若不知,一時觸犯了這樣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連性命還保不成呢!”這多少可以解釋現在所謂的“官場潛規則”,雨村前二年的被參而丟官,與他對“關系”的無知,是不無關系的。所謂“恃才侮上”,令“那些官員皆側目而視”;所以被參“情性狡猾,擅纂禮儀;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結虎狼之屬,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所謂“輿情”也只是官場內部消化,而結果也只是“令龍顏大怒,即批革職”,無須任何司法程序或聽政會,只在口耳相傳之間。于此就不只是葫蘆僧的問題,更是“難得糊涂”的假語村言:
雨村聽了大怒道:“豈有這樣放屁的事!打死人命就白白的走了,再拿不來的?”
……
雨村斷了此案,急忙作書信二封,與賈政并京營節度使王子騰,不過說“令甥之事已完,不必過慮”等語。
雖說《官場現形記》暴露了“暗箱操作”的內幕,但也可謂是權勢對人性、司法的扭曲。譬如作者在介紹案件被告時提到“寡母又憐他是個獨根孤種,未免溺愛縱容,遂至老大無成……終日惟有斗雞走馬,游山玩水而已。雖是皇商,一應經濟世事,全然不知,不過賴祖父之舊情分,戶部掛虛名,支領錢糧,其余事體,自有伙計老家人等措辦。……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視為兒戲,自為花上幾個臭錢,沒有不了的。以致于甲戌側批:是極!人謂薛蟠為呆,余則謂是大徹悟。所謂“呆霸王”也是溺愛、世襲而成,所謂“體制內”又何嘗不是在養尊處優、酒醉奢靡的生活方式中養成了一代代無用的膏粱紈绔,這或許是“治外法權”的另一解釋。又,雨村所及之甄寶玉“也因祖母溺愛不明,每因孫辱師責子,因此我就辭了館出來。”
這種特權的弊端又導致整個集團的內耗:《紅樓夢》中可以看出家長制度是在不斷分裂中。賈璉是賈赦的兒子,不聽賈赦的話。王夫人把鳳姐籠絡過去,可是鳳姐想各種辦法來積攢自己的私房。榮國府的最高家長是賈母,可是賈赦、賈政各人又有各人的打算。“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在蓬窗上。”
于是就轉到另一方面了,正如樂極生悲一詞,《賈元春才選鳳藻宮 秦鯨卿夭逝黃泉路》一開頭卻寫:(滅一雙美滿夫妻)只落得張李兩家沒趣,真是人財兩空。這里鳳姐卻坐享了三千兩,(如何消繳?造孽者不知,自有知者。)自此鳳姐膽識愈壯,以后有了這樣的事,便恣意的作為起來……
1961年,毛澤東:他的書中寫了幾百人,有三四百人,其中只有33人是統治階級,約占十分之一,其他都是被壓迫的。犧牲的、死的很多,如鴛鴦、尤二姐、尤三姐、司棋、金釧、晴雯、秦可卿和她的一個丫環。
這樣,就從“家天下”的私有制度所不可避免的爭權奪利,擴展到整個社會機體的無序破壞。直至《惑奸讒抄檢大觀園 矢孤介杜絕寧國府》探春道:“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必須先從家里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涂地!”現在人們拿這個“古人云”來形容解體后的蘇聯,但當年在東西方劇烈碰撞的前夜又何嘗不是“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內囊已盡上來了”。
在作者之后不久的乾隆末年,川楚“白蓮教”運動的起因,即是由于土地兼并嚴重、中原各地出現饑民。一方面白蓮教以「教中所獲資財,悉以均分」、「有患相救,有難相死,不持一錢可周行天下」相號召;另一方面各地地方官則「不論習教不習教,但論給錢不給錢」、「不遂所欲,即誣以邪教治罪」。據統計,清朝前后投入超過兩億兩白銀,相當於其四年全年收入,國庫為之一空,標志著清朝走向衰落的開始。“恰似飛鳥各投林,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凈。”說的是大觀園還是圓明園,是一個家族還是王朝的背影。
所謂色厲內荏,平兒笑道:“買辦買的是那樣的,他買了好的來,買辦豈肯和他善開交,又說他使壞心要奪這買辦了。所以他們也只得如此,寧可得罪了里頭,不肯得罪了外頭辦事的人。姑娘們只能可使奶媽媽們,他們也就不敢閑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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