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慎 終
關于人性的討論,拙文前后續航了六集。
有朋友問我:你廣而告知說“未完待續”,為啥第六集之后就絕塵而去,從此杳無音信?
意大利著名歷史學家克羅齊說,“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
當下離那個時代并不遙遠,或許也是那個時代的余緒。我的一個親戚十分嚴厲地斥責我:“將心比己,你就不能換位思考一下?”
原本計劃寫十集,“將心比己”之后,我很糾結,那就到此為止吧。
慎終如始,天心月圓。
既然“慎終”,就有必要做一個交代。不為“月圓”,只為愧對讀者諸君對拙文的關注和期待。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祈望“知我者”和“不知我者”,海涵這個。
二、分 歧
有一種觀點認為:“人的自然性,是先天的,是從人這種東西的根據中產生出來的。如人的體質、聰明、本能等(這些東西受后天的影響,但在一個人的一生中不被后天所根本改變)是先天生成的。人的社會性,是后天的,是從各人所處的社會環境條件中養成的,如人的思想、意識、觀點、習慣等,是人在生產中斗爭中養成的,學會的。”
——毛澤東批語:“人的五官百體聰明能力本于遺傳,人們往往把這叫作先天,以便與出生后的社會熏陶相區別,但人的一切遺傳都是社會的,是在幾十萬年中社會生產的結果,不指明這一點,就要墮入唯心論。”
對于毛澤東所說“人的一切遺傳都是社會的”這個觀點,很多人是不以為然的。但是,這個觀點恰恰是唯物史觀人性論的精髓所在。
唯物史觀告訴我們,心心念念于“先天”和“后天”,在這樣的思維模式中去尋找人性的不同來源,其實是不得要領的,最終只能陷入唯心史觀的“二元人性論”而不能自拔。
三、血 統
雖然“不得要領”,可功夫不負有心人,“二元人性”不僅在“斯密問題”(即斯密對“利己”和“利他”的糾結)中找到了理論依據,而且還從生物學上找到了血統依據。
人民大學有位學者言之鑿鑿地向世人宣布:
——“現代生物學的研究表明,人既有利己的基因,又具有利他的基因,即基因決定了人既有利己性又具有利他性。”
自打有了基因這個寶貝,“二元人性”從此有了血統上的科學根據。
基因真的是個好東西,比如尋找多年失散的親人。每當看到電視《等著我》節目中的基因比對成功,觀眾(包括鄙人)就止不住地淚目。
遺憾的是,盡管基因比對具有不容質疑的科學性,可不知為什么,“二元人性論”對血統的可靠性仍然充滿了選擇性疑惑。這不,面對黃繼光、雷鋒、焦裕祿的“不自私”行為,那位人民大學的學者就不再無條件地相信“利他”基因的存在,而是很有些茫然了:
——“在特定的政治、經濟、軍事、輿論形式下,專門利人的行為、人物也會涌現,諸如岳飛、黃繼光、焦裕祿、雷鋒、從飛、畢益慰”。
我納悶的是,既然您確認“人既有利己的基因,又具有利他的基因”,那為啥還要拿“在特定的政治、經濟、軍事、輿論形式下”來說事呢?難道“利他基因”不好使了么?
女士們先生們,這“二元論”的邏輯是不是有些亂?
其實,這并不是邏輯問題,而是世界觀和歷史觀的問題。
在唯心的世界觀和歷史觀的視野里,“二元人性論”壓根兒就無法理解,為什么是“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而不是“社會意識決定社會存在”?所以,當他們看見現實世界居然出現了敢跟“自私”血統叫板的行為和人物時,就只能拿“特定的”來說事了。
毛主席為什么堅決反對“二元人性”?因為他老人家運用馬克思主義世界觀和歷史觀分析了“先天”和“后天”,其結論必然是:不論是基于“斯密問題”的“二元人性”還是基于“血統論”的“二元人性”,都是荒謬的。
重要的事情再說一遍:馬克思主義從實踐的觀點出發,科學地揭示了人性之迷隱藏在“社會存在”和“社會關系”之中,而不是隱藏在血統之中。
四、實 驗
我舉個例子。
央視9頻道播出過一個科教紀錄片《地球創造人類之謎2》。科學家發現,黑猩猩與人類有著一個共同的陰暗面:暴力傾向。與此不同,非洲的倭黑猩猩卻有著很強的“無私合作”的性格。
科學家做了一個實驗:兩個籠子分別關著兩只倭黑猩猩,中間有鎖著的門隔離開。當一個籠子有食物的時候,倭黑猩猩會打開門讓另一同類分享。
那么,為什么黑猩猩與人類有暴力傾向,而非洲的倭黑猩猩卻有著強烈的“無私”的品行呢?
科學家的研究結論是:早在100萬年前,非洲剛果河把河流兩邊分割成了南北兩岸。倭黑猩猩住在南岸,人類和黑猩猩住在北岸。冰期降臨后,北岸生存環境日益惡劣,南岸生存條件一直良好。由于兩岸無法橫渡,所以,北岸的靈長類為了生存逐漸進化出了“攻擊性”的暴力傾向;南岸的倭黑猩猩則進化出了“無私”的合作傾向。
這個實驗的科學含義是:即使有所謂的“自私”基因存在,它也仍然是環境和存在的產物。
所以,馬克思幽默地說:人的本性“不是人的胡子、血液、抽象的肉體的本性,而是人的社會特性。”
也就是說,“血統”固然是人的基本存在方式,但人的本性并不是“血統的”存在,而是“社會的”存在。
五、老天爺
很多人認為,人的本能是先天遺傳的,是老天爺給的,與“社會存在”沒有半毛錢關系。比如,一個人聰明與否,一個人的智商高低,只能用先天的DNA來說明。
他們由此得出結論:是“先天基因決定意識”,而不是“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
所謂“先天”,就是“爹媽給的”,就是“老天爺說了算”。既然“老天爺說了算”,你嘰嘰歪歪有用嗎?難道你還能跟老天爺叫板不成?
很多人因而堅信,“二元人性”才是現實中真實存在的人性,馬克思說什么“物質決定意識”以及“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都是經不起現代科學證偽的胡說八道。
毋庸諱言,現代科學業已證明,生物的很多特征是由基因DNA決定的。
但是,DNA能成為否定“物質決定意識”以及“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依據嗎?不能:
第一,現代科學證明,所謂“先天”的DNA本身就是一種物質。DNA決定生物特征這個事實,不僅沒有證明“精神可以不依賴于物質”,反而進一步證明了“物質決定精神”這個唯物主義基本邏輯的科學性。
第二,現代科學還證明,某種功能的DNA代代相傳的根本原因,不是取決于生物隨心所欲的主觀意愿,而是取決于生物對生存環境的適應性選擇。這再次說明,不是“意識決定存在”,而是“存在決定意識”。
對于DNA的本體論意義,日本著名馬克思主義學者不破哲三有著清醒的認識。我引用他的一段話,與大家分享:
——“唯物主義的基礎在于,認為世界的本源是物質。在馬克思生活的年代,認為人類社會和意識獨立于物質的認識,甚至也被自然科學的研究者們所接受。以現在來說,把生物看成是由DNA構成的物質,已經成為人們的一種常識。每個人都知道,基因物質DNA決定了生物的各種特征。意識和其他精神活動是由腦細胞的活動引起的,這也被人們所接受。隨著自然科學的發展和人們對自然的認識更加清晰,馬克思的唯物主義已成為一種常識。”
六、結 語
讀者是否還記得,我在拙文第一集曾提出過“三個燒腦的問題”。
對于這三個燒腦的問題,以及后來有讀者進一步提出的質疑,我原本計劃在“未完待續”中分別討論。
既然拙文“到此為止”,這些燒腦的問題我就不再“待續”了,容將來有機會再交流吧。
拙文到此就打住了,人性之謎以及其中的分歧和爭論當然不會到此結束。
想必有讀者覺得意猶未盡,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弱弱地補一句,我曾經公開發表過的一篇有關人性的學術論文:《“經濟人假設”的五個誤區》,載《學術月刊》2009年第9期。
——不知這是否可以聊補我對讀者的虧欠一二?
感謝讀者諸君對拙文的關注和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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