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民經濟”引出的話題
前一段時間,針對“人民經濟”和“人民經濟學”,某微信群里的專家們展開了討論。
有一位專家這樣說:
“人民經濟,作為一個概念,其首先有客觀性質的效益經濟學(主流經濟學中的宏觀經濟學、微觀經濟學和制度經濟學)的內容,它同時也具有價值判斷的政治經濟學內容。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把溫鐵軍的人民經濟學的討論當成是要恢復到計劃經濟和人民公社時代的一維追求,這是政治經濟學的價值判斷。”
這位專家為“人民經濟”辯護的初心,我個人是理解和贊同的。
但是在這里,我不討論“人民經濟學”的是與非。我要討論的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簡稱馬政經),到底是什么經濟學?
二、“價值判斷經濟學”?
在這位專家看來,西方經濟學(也就是他所說的“宏觀經濟學、微觀經濟學、制度經濟學”),才是“具有客觀性質和客觀內容”的經濟學。而馬政經呢?對不起,它屬于“價值判斷經濟學”。
什么是“價值判斷”?“價值判斷”是“事實判斷”的反義詞。
眾所周知,“事實判斷”是對“是與否”或者“真與假”的判斷;而“價值判斷”則是對“好與壞”的判斷,也稱之為“評價”。
把西方經濟學定義為“客觀經濟學”,把馬政經定義為“價值判斷經濟學”,如此一來,馬政經就成了沒有“客觀性質”的經濟學,成了取決于個人“主觀好惡”的經濟學。
把馬政經看作是主觀臆想的、沒有客觀事實依據的經濟學,這是西方經濟學歷來的看法。如果這樣的看法出自于西方經濟學的粉絲,或出自于“望文生義”的半吊子學者,也就罷了。可是,這樣的看法居然出自于為“人民經濟學”辯護的經濟學教授,這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順便插一句。某些半吊子學者把“政治經濟學”解讀為“政治”的經濟學。什么意思?就是說,所謂“政治經濟學”就是“用政治的方法來解讀經濟”。某些自以為是的人干脆把“政治經濟學”與“思想政治”劃上等號。政治與經濟當然有關系,然而把政治經濟學解讀為“政治”的經濟學,顯然是無知。這個問題我就不展開了,容另文討論。
三、科學的基礎不是“價值判斷”
社會科學當然有“價值判斷”,西方經濟學也不例外(奇葩的是,不少人居然認定西方經濟學沒有“價值判斷”)。
但是,任何科學包括社會科學都不能建立在“價值判斷”的基礎上。
科學有兩個基本特征:一個是實證(也就是要有客觀事實作為依據),另一個是理性(也就是要運用邏輯思維來講道理)。
如果馬政經缺乏客觀事實的依據,缺乏“經驗實證”的依據,那么它就成了形而上學的哲學思辨。形而上學的哲學思辨固然也是一種“學問”,但這是處于科學范疇之外的“學問”。
習總書記指出,要堅持“守正創新”,要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同中國具體實際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相結合。
大家想想,如果馬政經是缺乏客觀性質的“價值判斷經濟學”,那么“守正”豈不成了笑話?守著這樣的“正”,我們創出來的“新”何以服人?
如果馬政經是缺乏客觀性質的“價值判斷經濟學”,那么把馬原理同中國實際和中國文化相結合的結果能客觀嗎?兩個結合豈不成了“空中樓閣”?
四、《資本論》是形而上學?
遺憾的是,將馬政經等同于缺乏客觀性質的“價值判斷經濟學”,等同于缺乏實證性質的“哲學思辨”,這是不少飽學之士的共識。
有一位馬克思主義學者甚至呼吁說,必須還原《資本論》方法的本來面目。什么是《資本論》方法的“本來面目”?他說《資本論》方法的“本來面目”,就是“非實證”和“去實證”。
——這里插一句:所謂“非實證”,就是“不要實證”;所謂“去實證”,就是“去掉實證”。
在座的有不少是馬政經專業教授和專家,我弱弱地問一句:你們同意把馬政經定義為“價值判斷經濟學”嗎?你們同意將《資本論》的方法“非實證”和“去實證”嗎?
如果大家同意這樣的定義,并接受所謂“非實證”和“去實證”的主張,那么《資本論》還是科學嗎?馬政經還是科學嗎?對不起,它最多只能算是形而上的哲學。
五、必須澄清基本事實
把馬政經定義為“價值判斷經濟學”,主張對《資本論》“非實證”和“去實證”,我當然不同意,也不接受。這倒不是因為我信仰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而是因為這樣的定義和主張,是對馬政經的嚴重歪曲。
事實上,馬政經并不是什么缺乏客觀性質的“價值判斷經濟學”,而是貨真價實的科學。
在這里我要大聲呼吁,馬政經專業的學者有必要澄清一個基本事實: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的方法,比如《資本論》的方法并非“哲學思辨”,而有著嚴格經驗實證和實踐檢驗的科學方法!
對于《資本論》這部偉大的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經典著作,我已經從方法論的三個維度,論證了它所具有的客觀性質和實證性質。這三個維度是:邏輯起點,理論內核,以及認識過程。
具體的論證過程我就不展開了,有興趣的同志可以參考拙文:《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何以“實證”》,載《政治經濟學評論》2020年第1期。
六、“實證”不是西經的專利
正因為很多馬克思主義學者自己也認為《資本論》缺乏“實證”的客觀性質,所以一看到“實證”兩個字,就缺乏底氣,極力回避。
針對這樣的“理論自信”,我有必要強調三點:
第一,不要一看到“實證”二字,就把它與“計量模型”混為一談。“計量模型”僅僅是實證分析的一種具體方法而已。
第二,不要一看到“實證”二字,就把它與“實證主義”混為一談。“實證”不等于“實證主義”,兩者不是一回事。
第三,馬政經沒有必要刻意回避“實證”二字。實證是科學的起碼要求,也是馬克思一再強調“唯物史觀與唯心史觀的重要區別”之所在。比如,馬克思、恩格斯指出:
“我們開始要談的前提不是任意提出的,不是教條,而是一些只有在想象中才能撇開的現實前提。……因此,這些前提可以用純粹經驗的方法來確認。”
(趙評:所謂“純粹經驗的方法”,就是“實證方法”)
“在思辨終止的地方,在現實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展過程的真正的實證科學開始的地方。”
(趙評:由此可見,“實證科學”正是馬克思、恩格斯追求的目標)
如果馬政經連“經驗”和“實證”都拒絕承認,還奢談什么唯物辯證法和唯物史觀?還有什么資格定義自己是科學呢?
七、結 語
我為什么如此強調“實證”的重要性?這不僅僅是學術話語或學術概念的爭論,而是關系到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是不是科學的重大理論問題:
如果馬政經是“價值判斷經濟學”,那么馬克思、恩格斯說唯物史觀的“前提可以用純粹經驗的方法來確認”,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如果《資本論》的研究結論沒有客觀事實依據,那么,馬克思、恩格斯追求的“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展過程的真正的實證科學”,又在哪里呢?
如果《資本論》的研究方法離開了經驗歸納和實踐檢驗,那么,唯物史觀的“唯物”性質在《資本論》中又何以立足呢?
如果上述“如果”真的被坐實了,那么,面對庸俗經濟學譏諷《資本論》是馬克思“臆想出來”的理論,那么馬克思主義者還能說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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